第24節
“茶仙”盧仝,嗜茶成癖,成書就《七碗茶歌》展現其茶道?!耙煌牒砦菨?,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br> 云卿以為,同樣是茶,“茶圣”陸羽的茶更具有儒家風范,那是高貴的蔣家茶的根本,需要考究的茶具、清靜的居所、高雅的主人甚至三兩管弦樂??墒恰安柘伞北R仝的茶則更多地傾向于道家風范,它對于飲茶其表沒有任何要求,但對于其內、也就是茶的本身和人的感受則關注更多。在云卿看來,盧仝是可以在窮山惡水間將一碗清茶喝出玉釀瓊漿滋味的人,“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若是蔣寬看到此中真諦,自然會知道,它的“碧波流嵐”根本連名字都在和茶味格格不入。 說到底,畢竟是混了廉價的花草茶,縱然是可以放進鈞窯碎瓷小爐和黃銅雕花茶壺里煮,又有哪個名門弟子愿意用自己珍貴的水晶琉璃茶盞去盛呢! 也只盼著蔣寬能夠早些領悟了! 匆匆到了樓下,只見蒹葭面色慘白,竟仿佛真得剛剛大病一場,云卿忙過去拉了她的手,卻發覺那手冰涼、甚至在微微發抖。 “小姐,裴、裴夫人有請,因為二爺、二爺他……” 046 摧毀 蒹葭素來穩重,現在提起裴二爺一張臉卻毫無血色,云卿心知不是小事,忙壓低了聲音問:“我師傅怎么了?” 蒹葭眼圈兒一紅,咬著嘴唇極力克制著說:“裴家收到了巴蜀那邊的書信,說前陣子發了山洪,二爺他……行囊尚在,人卻、卻已經……” “什么?”云卿眼睛發虛,不由追問,“你說什么?你說的是我師傅?” 蒹葭跟云卿置氣,許久都不曾好好跟她說過話,不料現下竟逢上這等光景。她反過來緊緊握住云卿的手小聲說:“裴老爺臥病在床,所以裴夫人差裴家大總管裴都親自來,請小姐你上門……認、認……”蒹葭一咬牙,不忍地閉上眼說:“認尸!” 云卿倒退半步,難以置信地喃喃:“認尸?開什么玩笑,誰認尸認誰的尸?那可是我師傅,神通廣大的裴二爺,御賜嵐園的主人裴二爺,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輪得到我去認他的尸?蒹葭……” 蒹葭極力忍住眼淚,卻只能更緊地握住云卿的手,卻更加確定地點了點頭。 云卿頓時如遭雷擊,握著蒹葭的手整個人的懵了。她只覺黑暗在面前步步緊逼,就差一步就要將她吞噬。隔著一道街就是蘇記,她明明穩穩當當平平安安大獲全勝,怎么會、怎么會…… 良久,云卿茫然松開蒹葭的手,身上的力氣一點一點被抽干,腿一軟便一個趔趄。芣苢驚叫著扶住她,人早已哭得不成樣子,蒹葭勉強維持著鎮定,卻無聲地落著淚,簌簌不止。 時間仿佛靜止,云卿似乎還記得當日收到書信,師傅他再度盛情邀請她去巴蜀共游。而她,忙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再一次將書信壓在了箱底,再一次無言地拒絕了他。 “哭什么!”云卿突然惱了,咬著牙低聲呵斥,“都給我擦干眼淚,一切回嵐園再說!” 她把背挺得筆直,那雜糅著戰栗和僵硬的逞強看著分外可憐,一張臉慘白,眼圈兒通紅,卻仰著臉死死忍住不掉一滴眼淚。她吩咐說:“走,立刻回嵐園!” 蒹葭忙忍了淚說:“那信兒是送到裴家的,所以裴夫人請——” “不去!”云卿硬邦邦地咬牙道。她不信,她根本不信她師傅會死,這世上誰都可能悄無聲息地死,唯獨她師傅裴二爺,絕對絕對不會!他有上天入地的本事,有才高八斗的學識,他有圣前御贊,也有云卿云湄日日夜夜佛前祈求的庇佑,他絕對、不會被區區山洪、所吞噬!絕對不會! 正是這時,嵐園的大丫鬟紫蘇也匆匆趕來,一看到她邊焦急說:“小姐,云姑姑她……蔣少爺?” 云卿回頭,果然是蔣寬。蔣寬就站在她們身后不遠處的樓梯口,他站成一個大大的“人”字,整個人拓達又瀟灑,但精氣神兒分明是垮著的——他怒著。 蔣寬的神色分明是惱怒。他面上沒有意思表情,只是無比沉靜地說:“不去?你是什么身份,裴夫人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資格這么囂張不把她放在眼里?” 云卿心里一沉,她一口氣硬撐著才能好端端繼續站在這里,哪有心思去深思蔣寬為何突然變成這幅模樣,是以當即就更加冷淡地說:“身份?呵,蔣少爺現在倒想起來跟我談論身份了!裴夫人看不上我這等身份自然可以不邀我,輪不到蔣少爺你來插手!” 說完轉身便要走,卻聽到身后低沉一聲怒吼:“你給我站??!” 云卿聞言一凜,霎時間頓住腳步。 “蔣少爺有何指教?” 蔣寬的聲音越來越近,轉眼已經到了云卿身后,云卿剛要回頭芣苢卻察覺不妙,當即驚叫道:“蔣少爺你——” 蔣寬隨手一揮,只見單薄的芣苢被輕毫不費力地推到一邊,額頭狠狠撞在了桌角,瞬間血流如注。 “芣苢!”紫蘇和蒹葭驚叫著扶起芣苢,卻見芣苢已經軟軟暈倒。紫蘇忙不迭地喊店小二,那店小二卻抖抖索索連連擺手后退——這是蔣寬的店,云卿驀然想起。 云卿眼底波瀾驟起,冷冷站定了盯著蔣寬:“紫蘇,你和蒹葭先送芣苢回府?!?/br> “可是小姐——”蒹葭擔心地看著蔣寬。 云卿冷冷道:“回去!” 她與蔣寬對峙著,眼看著紫蘇和蒹葭一道幫芣苢簡單包扎然后匆匆送走。短短一刻鐘前他們還在同一桌上閑適聊天,這會兒蔣寬卻分明已經視她為敵。云卿一顆心似浸在森冷森冷的井水里,心底卻越發地冷笑起來,好好好,該來的一起來,她云卿自小到大什么沒見過,現在連師傅都沒了,她還會顧忌個什么! “蔣大少爺,你當著我的面不分青紅皂白打我的人是個什么意思?”云卿冷然道,“狗急了也會跳墻的?!?/br> “你說的對,”蔣寬神色可怖,“狗急了也會跳墻的……所以你剛剛真是急躁了,要不是看到你的婢女行色匆匆似有急事,你怎么會舍得為我寫下‘盧仝’二字?” 若不是此刻站在門口,云卿都不曉得十一月的天竟然冷成這個樣子了。她裹了一件嫩芽尖兒紋的掐花小夾襖,外頭是細密厚實的明紅錦緞撒銀花長斗篷,可是怎么渾身上下都透著寒氣呢。 云卿喉嚨有些干澀,再開口聲音便發?。骸澳闶裁匆馑??” “我什么意思?”蔣寬從頭到尾一絲笑都沒有,他只是冷冰冰地說,“我還想問你是什么意思!我新研制了一味茶,第一想要的就是拿給我的朋友你來品嘗,那時候你分明認定了我的茶根本一無是處,卻含糊其辭一笑帶過,由著我沉迷在一個笑話里一發不可收拾,你是個什么意思?” 云卿暗暗握緊拳頭,免得自己有些話忍都忍不住。 蔣寬性子耿直,開口就不打算禮貌克制,只是他明顯在忍著沒有上前掐死她。蔣寬繼續冷言:“我等在嵐園門外,只求能見云湄一面、能跟她解釋清楚因蘇行畚產生的那些誤會,是你要我早些回來做買賣,要我做好了買賣攢足了銀子等你師傅回來時機成熟就去嵐園向云湄提親!我當然信你,所以沒見著云湄就回來了??稍魄淠隳??我們中間見過多少次,你有多少次機會可以告訴我那茶是錯的是沒有人會買的是注定會賠錢的?可是你沒有!你竟然沒有!一次都沒有!你就在一旁冷眼旁觀等著我越錯越離譜,等著我這輩子都娶不到云湄。你不愿我娶你姑姑你明著說就是,何必要費這么多事呢?我真是料不到你竟是這樣陰險的。云卿,若非你是云湄唯一的親人,我真想掐死你算了!” 云卿一句一句聽著,一句一句忍著,她本有十足的理由可以分辨,卻終是讓蔣寬這么冷靜的一大段話給摧毀了心里頭最后那一丁點兒支撐的力氣,云卿猛然轉身捂住嘴,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傾瀉滿面。關于她師傅,關于云湄的,關于蔣寬的,她極力不哭出聲音來,可那種絕望鋪天蓋地,在這個瞬間將她整個人徹底擊倒。 “你才十五歲,可你哪里像是十五歲的樣子,我見過的最陰險的小姑娘也不過是你這樣,我真奇怪我當初怎么會瞎了眼找你做朋友,我現在都懷疑那天沁河水畔為了蘇家小姐挺身而出對抗蘇行畚的人究竟是不是你,你跟云湄果真是姑侄倆嗎?你們一點兒都不像,云湄有多好,你就有多——” “蔣少爺!” 047 變數 云卿只覺有人突然將她擁在懷中,像凄風苦雨中突然有人為她撐起一把傘。茉丨莉花的清香撲進云卿的鼻子,云卿曉得是誰來,終于不再忍耐,失聲痛哭起來。 “云、云湄?”蔣寬的聲音終于起了一絲波瀾。 云湄卻只是拍著云卿的背柔聲安慰說:“沒事了,姑姑在,姑姑這就帶你回家好不好?來,姑姑帶你走?!?/br> 這世上也只有師傅和姑姑會將她真正當一個小孩子去寵愛,云卿聽了云湄的話,又念及她師傅,更加哭得泣不成聲。 云湄打消了現在就帶她回去的念頭,只輕輕揉著她的頭發說:“卿兒是在害怕么?” 云卿自然不作答,云湄便柔婉笑道:“裴家傳來的那些消息,我原是一句都不信的。你師傅不是凡人,俗世中的那些災疾根本傷不到他分毫,今兒巴蜀找不到他了,興許明兒別的地方就見著他了,又興許后天他就回來了呢?你也曉得的,咱們裴二爺做事素來不按章程呢!” 蔣寬一愣,脫口疑道:“裴二爺?裴二爺怎么了?” 他方才只聽到蒹葭和云卿最后關于裴夫人的對話,而有關裴二爺的事蒹葭都是壓低了聲音說,蔣寬自然是不曉得的。 云湄除了一開始打斷蔣寬說話外,其他時間分明當做沒看到蔣寬這個人。她聽云湄哭聲似小一些了,邊繼續語氣輕軟地安慰道:“卿兒你別怕,即便你師傅暫且不回嵐園,姑姑總歸是在的呀!姑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這時候,外頭嵐園的馬車也就到了。 方才紫蘇與云湄一道出來尋云卿,不料兩人分頭找,中途急匆匆的就走散了。紫蘇找到云卿邊匆忙要稟報,可恰巧讓這攤子事給打亂,等再回到嵐園后便又是擔心云湄又是擔心云卿,所以立刻差人趕了馬車來接她們了。 云湄聽云卿哭的嗓子都有些啞了,心疼地說:“咱們先回去吧,哭成這樣,再驚了風可怎么好??偛恢劣诘饶銕煾祷貋砹?,又要勞他為你號脈煎藥吧?你長大了,可不能這么不孝了,嗯?” 云卿本哭類了,聽云湄這么說,眼淚立刻又止不住了。 云湄小心扶云卿上了馬車,云卿伸了手要拉她,卻見她柔婉一笑說:“你且等我一會兒,我還有些話想要跟蔣少爺說?!?/br> 云湄出來匆忙,只是尋常的素白云絲羅裙,外頭罩一件銀藍鑲白狐毛邊的厚披風,頭發未曾細致打理,有一些些凌亂,反倒于她溫柔之上平添一抹慵懶,讓她有了許多小女兒情態,一旁的蔣寬早就看呆了。 這個時候的蔣寬身上全然沒有方才的戾氣,凝視著云湄,他似乎就重新變回熱血魯莽而純真的蔣寬。云卿本想說什么,然而一看到蔣寬便想起芣苢頭破血流的樣子,當真是沒有再插手的力氣,算了吧,總歸夏家跟蔣家的宿仇要到很久以后她才有本事清算,拉蔣寬出局的事,也等日后再說吧。 云湄竟然很快就回來,面色無他,舉止入常,她上了馬車便笑著拉云卿靠在她膝頭,卻久久地不說話。 馬車顛簸,于人群中穿梭,今兒有集市,到了人潮洶涌之處馬車便自然而然地慢下來。簾子晃動,街邊風景在一線之間流動變換,白花花的豆腐腦兒,黑黝黝的芝麻糊,紅彤彤的山楂果,黃澄澄的小山梨,有小孩子拿著半截烤紅薯天真地大笑,有年輕小娘子依偎在相公身旁一起吃著糖炒栗子,一臉幸福的嬌羞。到了轉角處,馬車一個顛簸,簾子陡然灌進涼風,卻聽得周圍人撫掌大笑,有小姑娘興奮地喊:“哥哥套著了!那個玉墜兒,快給我們!” 套圈兒么? 云卿掀開簾子往外看,果然是套圈兒,細竹篾子扎個渾圓的圈兒,地上橫六縱六地擺滿了小物件兒。老板將玉墜兒遞給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他的哥哥牽過她的手,替她壓低了帽子,兩人一起隱沒在人群里。 云卿嘴角不自覺浮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她問云湄:“姑姑可有想要的?我拿給你?!?/br> 云湄看看外頭,不由一愣。往日里云卿倒也喜歡逛集市,可今兒她才聽到裴二爺出事的消息,裴家又等著她去認尸,她竟會心心念念地要去套圈兒。 云湄終是溫柔牽起她的手說:“天兒冷,把帽子戴上?!闭f著重新系好了她明紅錦緞撒銀絲碎花的長斗篷,幫她扣上鑲著白狐絨毛的帽子。那帽子極大,白色絨毛簇擁著她巴掌大的一張小臉兒,越發看著年幼了。 云卿立刻開心得像個八九歲的孩子,沒等人扶就歡歡喜喜蹦下了馬車往里頭去。 “咦,那個——”那出攤子的小哥從旁人手中接過滿滿一大袋熱乎乎的糖炒栗子,用一根紅繩兒將紙袋子系緊了,在手里顛了兩顛說:“遲了可就放涼了,先到先得,愛吃的先來了??!”說著將栗子放到了先前玉墜兒所在的地方。 “小哥,我來,”云卿忙往前探,“多少錢一個圈兒?” 小哥立刻湊上來說:“一兩銀子十個,足足十個!” “嘿,真貴!”云卿跟忘了別的事一樣,咬著牙心疼地說,“你這里頭可有一半東西連半兩都不值呢!小哥可指著這個發家了!” 周圍人都哄笑起來,那小哥不經臊,居然臉紅,跳腳說:“哎喂小meimei,別說半兩,可有得是值十兩的!你瞧瞧那對絞絲銀鐲子,再瞧瞧那個細頸大肚青花瓷瓶——” “那銀鐲子都沒絞勻,小哥你瞧,那頭銀絲還戳在外頭,戴著可不把人手腕子給扎破了?還有那瓷瓶,頸子太細,肚子肥圓,花兒都插不進去,是留著存酒還是存油呢!” 云湄擔憂地看一眼云卿,伸手欲攔著,卻終究是由著她繼續往前湊。 那小哥臉更紅,周圍人又起著哄,他便有些惱了:“就算……就算這兩個不值十兩,那旁的,光方才那對兄妹套走的玉墜兒都值十兩,你來晚了那能怨誰?你這小姑娘到底套是不套???” 云卿歪頭咬著嘴唇盯了地上的,半晌抬頭說:“我跟旁人都付一兩銀子,可旁人有十兩銀子的玉墜兒選,我卻沒有,那我豈不是吃了大虧?” 周圍人都哄笑起來,紛紛說:“小哥,這小姑娘伶牙俐齒的可不好騙呢,你可把你看家的東西都拿出來吧!” 小哥臊得面紅耳赤,抬頭忿忿看著云卿,云卿趁機說:“我也不硬要你放個一模一樣的玉墜兒了,可你得讓我多套兩回,十兩銀子,我得要十二個圈兒,這樣興許我能多套個什么,算下來也和玉墜兒差不多值錢了。我要是還套不著,那是我自己笨,也怨不著誰,小哥你也不吃虧。你看這樣行不行?” 周圍人更是等著看熱鬧了,人人皆贊她機靈可愛,旁邊兒甚至有人開玩笑問這是哪家的小姐。云卿一臉期盼地看著小哥,那小哥本就心軟,讓她這么一雙烏溜溜大眼睛給盯著,真是一顆心都化成一汪水了,哪里還能計較什么。 “你……你先給錢!” 云卿立刻笑開了花兒:“哎,一兩,小哥收好,天天發財!” 周圍人大笑起來,連那小哥都忍不住噗哧笑了接過銀子,近旁一個大嬸更是喜歡地揉了揉云卿的頭,云湄自不計較,只是心中憂慮更重……這樣子的云卿,更像一個十五歲的云卿,但全然不是她熟悉的云卿,至少不是最近這段日子常見的云卿。 云卿自小哥手里接過圈兒先開始數:“一個,兩個,三個……”那小哥無奈,看看糖炒栗子說:“哎喲小meimei,這么多人我還能哄你不成?你要再不開始——” “數好了數好了!是十二個,哎呀小哥你心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心急娶不著好媳婦!” 048 硝煙 周圍人再度哄笑起來,連那小哥都樂了。云湄更加擔憂,卻又不忍心打斷她,只是心中暗暗嘆一口氣,更緊地盯住她。 云卿數好了圈兒便開始找位置,橫一縱四的位子算不上偏,云卿站在那前邊兒也不覺得遠,她下盤扎穩,上身前傾,捏好了一個圈兒屏息凝神看了半晌,然后“倏”地向前扔去。 可是那竹篾圈兒遠遠地就掛到個細頸大肚青花瓷瓶,根本連糖炒栗子的紙袋子都沒碰到。 周圍人一陣嘆息,云卿也一陣沮喪,她明明記得這竹篾圈兒在慕垂涼手里十分乖巧,簡直想讓它去哪兒它就能去哪兒。 第二個,云卿想著慕垂涼當時的樣子,他的笑容與寵愛歷歷在目,可是動作姿態卻不甚分明,云卿越想越記不清楚,手陡然一揮,那圈兒果然便打歪了。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第十一個。 算是終于掛到個邊角。 連圍觀的人都看不下去,沒想到伶牙俐齒的小姑娘套個圈兒竟這么沒眼力勁兒,一個個巴不得替她給套了,另有人見她從頭到尾都跟一袋糖炒栗子較勁更是不解,好好的一兩銀子,便是自己去買也能買上一袋上好的熱乎栗子了。 那小哥也沒料到她竟然一個都套不住,眼見她穩穩拿起第十二個、也是最后一個竹篾子圈兒,難免心急說:“哎,要不你換一個?反正栗子也涼了,你換個其他的,大不了這栗子我送你一半,你可別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