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虛冥府酒肆之中,畢景緊緊抓著眼前人的手。 凡是長成這般模樣的,他都十分討厭。 畢景手上的勁道越來越大,沈漫卻連眉頭都沒有皺,反而露出一抹笑,即使那抹笑很冷。 “原來是妖主,真巧?!?/br> 畢景瞇著眼,滿臉戾氣地看著沈漫,并不言語。 沈漫見他不理會,便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眼光卻落在了對面人的身上。 不知何時,那酒壇已經落入了樂至的懷中。樂至懷抱著酒壇,下巴擱在酒壇之上,臉頰鼓起。白皙的皮膚上泛著紅光,目光卻已完全呆滯住了,偶爾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似在回味。 沈漫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那時還未入婆娑峰,也是一起喝酒,那人也是這般模樣。 一模一樣,絲毫不改,即使換了容貌,看似聰明了許多,其實骨子里都是這般傻。 沈漫突然有些想笑。 畢景轉身,見了那張傻兮兮的臉,也愣了一下。他道樂至心機深沉,自從寄情丹中醒悟過來,便覺得這人一臉惡相,哪見過他這般模樣? 見沈漫直直地盯著那人的臉,畢景臉色更加難看幾分。 一個身影擋在了沈漫面前,那傻兮兮的臉看不見了,只能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角。 沈漫緩緩抬起頭,四目相對,冷意交雜。 “本座要坐這里,你,滾?!碑吘伴_口道。 沈漫看著空蕩蕩的酒肆,聲音也染上不耐煩:“這里許多位置,為何你偏要坐這里?” “因為本座討厭你?!碑吘暗?。 “……好?!?/br> 沈漫掙開了那緊緊扣著自己的手,起身,繞過了畢景,走到了樂至的面前。 “樂至?!鄙蚵p聲喚了聲。 樂至緊緊抱著酒壇不撒手,似乎聽見有人叫他,才緩緩轉過腦袋,看了沈漫一眼。 “妖主想坐這里,我們換個位置?!鄙蚵?。 樂至似懂非懂,被沈漫拉著站了起來,喝醉了的樂至十分乖巧,乖乖地跟在沈漫身邊。 沈漫拉著他的手,想要坐到另一桌上。 樂至跟在他身后的時候,畢景厭他,如今見他乖乖跟在別人身后,畢景只覺胸中怒氣翻滾。 “放開他!”畢景冷聲道。 “為何?”沈漫問道。 畢景冷冷地盯著沈漫,右手那修長的五指化作了無根利爪,冷聲威脅道:“放開他!” 沈漫抓緊了手中的劍,冷哼一聲:“為何?” “因為本座討厭你?!碑吘八查g便出現在沈漫面前,五爪便落在了他的脖子上,狀似嘆息道,“魔修,即將修出元嬰,死了真可惜?!?/br> 沈漫猛地后退,抽出了手中的劍:“妖主你未免欺人太甚!” 兩人劍拔弩張。 “砰”地一聲,畢景與沈漫之間便多趴了一個人,樂至被那凸起的石塊絆了一下,如今摔在地上也是趴在那里,一動不動。 沈漫:“……” 畢景:“……” 沈漫收起了劍,想要去扶樂至,畢景卻比他先了一步,將樂至抱進了懷里,瞬間便消失了。 沈漫愣了一下,心中突然有些難受。 靈仙宗的天才弟子,叛出師門,做了妖主的寵侍。 那天才弟子便是叫樂至。 這些傳聞,沈漫也曾聽聞。 畢景抱著樂至瞬間離開了那酒肆,轉瞬便到了一無人的地方。 “疼……”樂至摸著自己的腦袋道。那雙呆滯的眼中漸漸帶著霧氣。 畢景渾身一僵,伸出手在樂至腦袋上摸了摸,樂至傻兮兮地笑了起來。 畢景呆呆地看著他。 “樂至……”畢景輕輕喚了一聲,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干澀。 樂至歪著腦袋打量著他,似乎已經認不出來他是誰。 “樂至,我不會喜歡你的?!碑吘暗?。 樂至做了一個夢,夢里云霧繚繞,他似乎入了九重仙境。 彩鳳雙鳴,奇花不謝,四周美景,流連忘返。 偶爾有白衣仙者騰云而過,見了樂至也道了一聲好,樂至微笑著點頭。 無拘無束,無憂無慮,歲月漫漫,其中卻也樂趣無窮。 誤入仙界的凡人不免生了艷羨之感。 樂至一邊欣賞著美景,卻也一邊羨慕著那些神仙。 眼前的路突然斷了,樂至跨了一步,便覺天旋地轉,醒過來的時候,正躺在床上。 四周的景物十分熟悉,正是自己借住在鳳虛道人府邸的地方。 樂至在床上躺了許久,回味著那個夢。 有人道仙者不入生死輪回,歲月漫長,脫去了七情六欲,與凡人相比,少了一些樂趣。 但是這其中之樂趣,卻也只有自己知曉。 修真路上,一絲一毫的感悟,也會伴隨著喜悅,樂至早有感受。 那喜悅漸漸沉淀,樂至醒神。若是記得沒錯,他應該是在那酒肆之中與沈漫一起喝酒,喝完之后…… 然后呢? 然后他就躺在自己床上了,中間之事根本一片空白。 樂至第二日醒來,便要去沈漫的洞府中。 樂至到的時候,沈漫正在閉目修煉,樂至便悄聲坐在一邊。 一股黑氣從沈漫身上漸漸冒了出來,樂至突然覺得這洞府之中又冷了幾分。 那黑氣最濃之時,沈漫的臉有些猙獰。 過了許久,沈漫身上的黑氣漸漸散去,眼睛睜開,雙眼之中都是冷光,見了樂至,那冷光才散了。 “來了多久了?”沈漫問道,起身倒了一杯茶,遞給了樂至。 樂至接過:“沒有多久,昨日發生了什么,我有些事記不得了?!?/br> “清元酒入口很香,但是后勁很大,我稍微走了神,你竟將一碗都喝完了?!?/br> “……后來你送我回去的?”樂至問道,疑惑沈漫怎么知道自己的住處。 沈漫眼神閃爍了一下:“你雖喝醉了,但是自己識得路。樂至,你可知你喝醉了酒的模樣?” 沈漫眼神之中似帶著揶揄,樂至搖了搖頭。 沈漫突然將嘴鼓起,呆呆地看著樂至。 樂至:“……” 樂至心中暗暗決定,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突然聽得腳步聲響起,那腳步聲透著一股懶散,那人顯然對這洞府十分熟悉,甚至當做了自己的洞府。 樂至與沈漫相視一眼,應該是秦蘇。 樂至閃到了一邊。 來人直直地走到了床邊,緊靠著沈漫坐下,抱著沈漫的手臂笑著道:“沈漫,這么久未見,可想我了?” 沈漫道:“不想?!?/br> 秦蘇臉上突然浮現出一股怒氣:“即使不想,不能騙一下我嗎?” 沈漫一臉正直:“為何要騙你?我們也算生死與共?!?/br> “我是說你能不能哄下我,笨蛋!”秦蘇怒氣沖沖。 “秦蘇?!?/br> 秦蘇聽到身后有人喚他,身體突然一僵,轉過頭,果然看到那張令他討厭的臉。 “根骨盡毀,永無修道之日?!睒分量粗靥K,“原來你想要這般?!?/br> “你為何會在此?”秦蘇臉色十分難看,恨恨道。 “如果你真的不回昆侖仙宗,而是選擇根骨盡毀,我也不再勉強你,明日我便告訴你兄長?!睒分恋?。 秦蘇不再言語,臉色變換,似在掙扎。 “冰雪火蓮,洗髓換骨,你根骨差,若是服下這冰雪火蓮,便也得一副好根骨。這般回了昆侖仙宗,他們也不會把你當廢物看了。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沈漫道。 那一瞬間,秦蘇臉上突然有了悲傷:“你也叫我回去?我不回去!” “你立下誓言,若是不回,后果難以承擔。秦蘇,回去吧?!鄙蚵@氣道。 秦蘇猛地走到了沈漫身邊,臉上表情帶著祈求:“我不想回去,也……不想離開你?!?/br> 沈漫也愣了一下,其實他與秦蘇身世很像,所以即使無愛,也有一種同病相連之感。他不知道秦蘇對他竟然懷著那種感情。 “沈漫,難道你對我便無一絲感覺嗎?”秦蘇看著沈漫,呆呆道。 沈漫搖頭。 秦蘇眼中的光亮漸漸消失,似乎失去了力量一般坐到了地上。 整個洞府中陷入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