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隨波逐流,惟心絕塵!” 突然,洞天機在楚天的腦海里一記大喝,宛若晨鐘暮鼓激振心靈:“睜眼!” 楚天不假思索地睜開雙眼,愕然發現周圍的景物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前一瞬還是寒幽冰洞,陰森鬼域,此刻眼前鋪展開的竟是青山疊翠萬里云天! ——這是?! 似乎猜到楚天心中的疑惑,洞天機的聲音又在他的腦海里響起:“傻了吧,小楚?但這不是幻境,而是你的心境。好好琢磨吧,看你能不能悟出點道道來?!?/br> “心境?”楚天怔怔注視,卻見遠處的山坳之中悠然生出一朵白云,向著山頂的藍天冉冉飄升。 “白云出岫,白云出岫……” 頓時,楚天心神巨震,目光追逐無拘無束的飄渺白云望向蔚藍色的晴空。 靈臺之上像是有一道雪亮的電光閃過,一下劈開混沌的心智,天光照耀了下來。 身在凡塵而心在圣境,修道之人追求的從來不是rou體的長生不老,而是道心的永恒不滅! “這朵白云,來自紅塵卻又了無牽掛!”楚天的心頭豁然開朗。遠在云天之上,仿佛正有一道玄之又玄的大門向他徐徐敞開。 “轟!”霎那之間萬象萬念如秋水連天白鳥湮沒,失去了蹤跡卻又亙古存在。 楚天的道心仿似經歷了千百世紀的天韻洗煉,無數塵世中的俗氣煙火被一遍遍地淬煉蒸發。靈臺猶如一顆白雪無瑕的寶石,煥放出純凈圣光。 他丹田里所有的真元砰然響應,化作一條金紅色的幽冥之龍勃然升騰直沖腦頂。 他的全身散發出濃烈絢爛的光芒,頭頂上方霍然有一朵三色奇葩華光怒綻,托起花朵中央的金色蓓蕾。 只是須臾,金色蓓蕾輕輕顫動打開,露出盤腿端坐的一尊元嬰。 他的身材只有拇指般大,通體金光熠熠靈氣流溢,容貌氣質與楚天真身一模一樣,雙目微合兩手在小腹前結作梵度法印。 四面八方充溢的北冥靈氣如萬邦來朝百川歸海,涌入楚天的體內。他的元嬰飛速成長,轉眼已是孩童模樣。 身后的蒼云元辰劍鏗然飛起,懸浮在他的腦后,金煌煌的祥云卷涌如瀑灑照周身,好似整個人與劍都已融作天地的一部分。 此刻的楚天,身在世俗,心離紅塵。 在他的面前,海闊天空大道初露。 第一百零四章 圣階(下) 從圓明到洗心,已經不單單是境界的提升,功力的增強,而是實實在在質的飛躍。 即使佇立在真階巔峰,無論一顆道心如何圓明通融無遮無礙,卻依舊擺脫不了紅塵的羈絆牽繞。而如今楚天分明感受到,自己的道心就像被天河之水清洗滌蕩過了一樣,純凈透徹飄然出塵。 出塵并非出世,他仍然置身于大千世界,只是三千煩惱絲再也束縛不住心靈的翱翔,一如白云出岫自在天空。 元辰虛境中的種種迷障霧影一掃而空,變作了一片陽光普照的光明世界。 傳說中的蒼云神殿宛若海潮退去后的礁石,清晰地顯露出來,巍峨屹立于虛境深處,綻放出萬丈霞光。 楚天凝動一縷靈覺來到蒼云神殿緊閉的大門前。 神殿光影浮動給人一種不真實的幻感,好像用手輕輕觸摸一下它就會化影無蹤。 百米高的大門上方,赫然懸浮著一塊刻有“蒼云”二字的銀白色匾額。如果仔細看,就察覺到字也好匾也罷,都是毫無煙火氣息的云霓幻化。 忽然大門無風自開,里面傳來蒼老雄勁的人聲:“進來吧,年輕人。老夫已在此守候了你六百年?!?/br> 楚天一怔,催動靈覺向神殿內延伸,越過百級云階就“看到”一位相貌古雋的紅衣老者傲然矗立在殿中,一雙歷經風霜滄桑的眼睛亦正朝他靈覺所化的身形虛影望來。王者寂寥,霸者無敵——劍魔寒料峭。 其實真正的劍魔當然早已在六百年前羽化飛升,此際出現在楚天面前的,不過是他保留在蒼云神殿中的一縷靈識而已。 “在下楚天,拜見前輩?!痹诔斓男闹?,早已將自己視為寒料峭的再傳弟子。他恭恭敬敬地向劍魔躬身施禮,即便對方不過只是一縷留存的靈識。 “狗屁前輩,就是這烏龜王八蛋,害得老子被壓在一本破爛經書里六百年不得翻身!”背后一聲怒罵,洞天機的元神擼胳膊挽袖子闖了進來,看上去很想再跟寒料峭干上一架。 “哦,手下敗將來了?!焙锨偷瓛吡硕刺鞕C一眼,冷哼道:“當年若非老夫手下留情,你不知已在閻王殿轉世投胎多少回了,還能在這里跟老夫猖狂?” “放屁!”洞天機被寒料峭戳中痛處,暴跳如雷道:“寒老魔,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已是六百年后。你等著,不用多久老子就會殺上天界,看看誰是誰的手下敗將?!?/br> 寒料峭冷笑道:“殺上天界?哼,你莫非忘了自己身上還有三道封印未解,這么早就做起黃粱美夢來了?!?/br> 洞天機惱羞成怒道:“寒老魔,你討打?” 寒料峭嘿嘿一笑道:“洞老頭,你還想不想解開封???” 洞天機聞言眼珠子骨碌一轉,回答道:“廢話,龜孫子才不想?!?/br> 寒料峭道:“那好,等我和楚天說過幾句話,就幫你解開封印?!?/br> 楚天夾在六百年前叱咤風云的兩大絕頂高手當中,聽他們斗嘴吵架正感有趣,不防寒料峭又找上了自己,訝異道:“不知前輩有何指教?” 洞天機嘴巴一張,就要開始習慣性地對寒料峭冷嘲熱諷、嬉笑怒罵,驀地想到自己身上壓了六百年的三道封印今日有望得解,不禁思忖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先聽完寒老魔想跟這小家伙說些什么再罵不遲?!?/br> 就聽寒料峭說道:“楚天,你已完全參悟了《梵渡經書》上卷。天道漫漫,你未來的路會更加艱險——接受或抗爭,你準備好了么?” 楚天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看著寒料峭道:“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寒料峭不答,再一次問道:“接受或抗爭,你準備好了么?” “接受什么,抗爭什么?”楚天愈發地驚愕。假如不是嗓音有明顯的區別,他險些以為寒料峭便是《梵渡經書》的創造者。 寒料峭回答道:“宿命——接受或抗爭,你準備好了么?” “宿命?”楚天一省,“我不信命,我的命只順從自己的本心!” “好,那就去抗爭去改變它!” 楚天聽得云里霧里,迷惑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你現在聽不懂沒關系,等你找到了北冥寶藏,所有的謎題自然解開?!?/br> 寒料峭嘴唇微動,突然抬手凌空虛攝,從正眨巴著眼睛旁聽的洞天機元神里攫取出三束銀芒。 那銀芒到得他的手里,在掌心凝鑄成三尊形態各異的法印。 “唿——”洞天機的眉心陡然青光爆綻,猶如潮水般迅速向全身擴散,轉瞬之間通體閃亮,散發出炫目的光彩。 “妙極,妙極!”洞天機哈哈大笑手舞足蹈,過了老半晌才記起問道:“寒老魔,老子的貴體被你埋在了哪里?” “尸首嘛,早被我扔去喂狗了?!?/br> “什么?我勒個你去!” “再罵一遍試試?”寒料峭重重哼了聲。 “威脅我,再罵又怎樣?”洞天機一瞪眼,剛準備花樣翻新讓寒料峭見識些新鮮玩意兒,就瞧見寒料峭嘴唇動了動,似乎對楚天說了些什么。楚天先是詫異,隨即點了點頭。 洞天機急忙閉嘴,豎起耳朵運功偷聽??珊锨鸵呀浾f完了,問楚天道:“你記住了么?” 楚天忍著笑頷首道:“是,晚輩記住了?!?/br> “小楚,他對你說了什么?” “沒聽太清楚,”楚天皺眉想了想說:“好像……是某人尸首的下落?!?/br> “在哪兒?” “寒老爺子不讓說,”楚天很是為難的樣子,“天機不可泄漏嘛?!?/br> “寒老爺子——”洞天機轉頭瞪視寒料峭,恨得咬牙切齒:“是你不讓他說?” 寒料峭冷冷一點頭,嘿然道:“洞老頭,六百年你都等了,如今著急什么?” 洞天機翻著白眼氣呼呼道:“我明白了,你不就是想讓我老人家給小楚多當幾天保鏢么?” 寒料峭哈哈大笑,將掌心凝聚的三尊法印送到楚天面前道:“這三尊分別是‘玄彰道德印’、‘虛蕪寂滅印’和‘雷霆玉樞寶印’,各具神通妙用無窮??上П欢蠢项^煉化了六百年,威力大打折扣。但用來鎮壓封印尋常圣階高手,仍舊綽綽有余。你且將它們放在元辰虛境中以備急用?!?/br> 洞天機撇撇嘴不以為然道:“何必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有我老人家在,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寒料峭笑了笑,身影慢慢褪淡,向楚天和洞天機投來最后一眼道:“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隆隆的話音兀自在蒼云神殿中回蕩,他的靈識就似一縷云煙徹底消散。 “臨死前放屁——”洞天機沒頭沒尾突然來了一句。 “怎么說?” “絕響唄?!倍刺鞕C眨眨眼睛,忽然笑嘻嘻盯著楚天道:“小楚,寒老魔已經徹底嗝屁了,從此再不用理會他?,F在你可以說出我老人家的貴體究竟被他藏在了什么地方?” “您的‘貴體’在地下埋了六百年,恐怕早已經被蟲吃被鼠啃,只剩下骨頭渣了。就算能找回來,估計你也不肯搬進去住。算了,丟了就丟了,還找它作甚?” “沒聽說過借尸還魂么?”洞天機沒好氣道:“我老人家是要借自己的尸還自己的魂,重塑rou身回歸陽世?!?/br> 楚天一怔道:“就這么簡單?” “簡單,哪有那么簡單?就像你小子說的,老子的尸首早就成為白骨一堆,根本不能承接元神?!倍刺鞕C回答道:“我得先尋找到‘云麓圣泉’,用它洗骨生rou再造金身。不過這玩意兒難搞得很,普天下唯一的一口泉眼就攥在了魔教的手心里。好言好語是借不到的,得想個法子弄點出來?!?/br> 楚天聽了沒吭聲,暗自尋思或許這事可以請晴兒幫忙。但如今八字還沒一撇,他也不急于告訴洞天機,免得他空歡喜一場。 就在這時候蒼云神殿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顫動,殿頂、地面和四壁都開始搖擺晃動,猶如一道道水波動蕩起伏。 “不好,神殿要塌!”楚天心頭一沉。 洞天機卻在搖頭,嘿嘿笑道:“醍醐灌頂!好個寒老魔,還留了這么一手?!?/br> 話音未落蒼云神殿徹底光化,朝著虛空上方急遽凝縮,在楚天和洞天機的頭頂幻化成為一道渾圓閃光的金色擎天巨柱。 “轟!”楚天的腦海一震,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澎湃靈氣如同云霄飛瀑傾瀉而下,灌注進自己的元嬰,登時體內再起脫胎換骨的變化。 他凝神再看,元辰虛境中的金色巨柱已經霍然消失。 “這座蒼云神殿是寒老魔的元氣所化?!倍刺鞕C眼睛里閃著光,也有點不明白寒料峭為何如此厚愛楚天,莫非…… “不,不會,隔了六百歲就是遺腹子也沒可能?!?/br> 楚天倏然覺察洞天機眼神古怪地盯著自己,忍不住道:“老洞,曉得你沒吃沒喝餓了六百年,但也不能拿我當作紅燒rou?!?/br> 洞天機若有所思,笑瞇瞇說道:“放心,我老人家只愛吃回鍋rou?!?/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