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劍式本無常,全在劍意中。 楚天的腦海中幻放出寒料峭月下獨舞的畫面,心晉太虛意守靈臺,身軀淵停岳峙巋然不動,振腕運劍向前刺出。 只見一柄蒼云元辰劍在彈指間幻生出九道光影,如冰瀑橫流銀河封凍,也看不清哪一劍是虛哪一劍是實,一束束白光碎裂長空肆意奔流。 “叮叮叮?!逼弑w刀被劍光絞得粉碎,蒼云元辰劍縱橫睥睨化作九道長虹直攻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勃然變色,沒有想到這少年人的一劍之下竟有如此石破天驚的威勢。 他不顧一切向后躲閃,雙手亮出兩支判官筆在身前舞作一團密不透風的青云。 然而他的抵抗在這一式“縱橫八荒”的絕世劍學面前,只能是螳臂擋車。 “當當當!”一連串密如疾雨的金石激響聲中,九道白光宛若庖丁解牛,將黑袍男子身前的青云紛紛肢解。 “見鬼!”黑袍男子竭力趨避,翻身飄落到樓下的庭院里,才躲過蒼云元辰劍的鋒芒。但他的身上業已千瘡百孔,一雙苦心修煉三十年的“子午判官筆”也扭曲變樣光澤黯淡,不知要耗費多少心血才能修復。 “這少年到底是什么來歷?”黑袍男子心中又驚又怒,急忙調息平復胸口翻騰的氣血,抬眼望去,透過破損的窗戶可以看到自己那好穿白色絲袍的兒子已經沒了聲息,直挺挺吊在房梁下,滿臉醬紫長舌吐出氣絕身亡。 “晉兒!”黑袍男子悲憤交加,咬牙喝道:“咄!” 一條玉雕赤龍從黑袍男子破損不堪的袍袖中飛出,在空中華光大放化作條長達十米的火龍,全身光焰沖天撲向小樓。 “轟??!”楚天撞開屋頂飛身高空,下方那條“熾焰火龍”緊追不舍。 “給我殺了他!”黑袍男子咬牙切齒,左手捏成法印遙指火龍,一口接一口的精血噴向空中。 熾焰火龍得到黑袍男子以畢生真元凝煉而成的精血滋補,倏忽間光芒暴漲體型猛增一倍,昂首撲向楚天。 楚天夷然不懼,腦海里映現出又一幅神奇畫面,梵度魔氣浩然奔騰不斷涌入劍中。蒼云元辰劍愴然鳴響如萬鬼怒號顫栗人心,劍身寒霧蒸騰泛起點點精光,鋒芒所向殺氣嚴霜,足可令大河凝凍群山冰封。 楚天的靈臺上清晰影印出熾焰火龍飛行的軌跡,無論它如何的千變萬化,總也逃不脫自己靈覺的掌握。 他運轉蒼云元辰劍,斜指上空畫過一道又一道渾圓的光圈。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光圈首尾相連匯聚成一束圓錐形的白色渦流不斷向外擴散,所到之處狂飆急旋雪光飄飄,恍如時空逆轉嚴冬重返,天地間激蕩起無邊風雪,席卷八荒六合,橫掃五湖四海。 “嗚——”熾焰火龍宛若飛蛾投火,龍首瞬間湮沒在龍卷風般鼓蕩呼嘯的白色渦流深處,軀干上燃燒的烈焰被四周白茫茫雪霧吞噬,正以驚人的速度泯滅。 “殺!”黑袍男子雙目發赤,又飆射出一口血箭。 熾焰火龍重振兇威,揚起巨尾如火神之鞭拖曳蒼穹拍向蒼云元辰劍。 “去!”楚天手腕一抖,蒼云元辰劍在空中一轉一引,熾烈火龍身陷漩渦之中,不由自主調轉龍頭,竟回首反噬黑袍男子! “不好!”黑袍男子魂飛膽喪,臉上失色。 這條熾焰火龍經他用精血真元連續加持,威力之強不言而喻,再加上蒼云元辰劍鼓蕩而來的雄渾氣勁,盡管是熾焰火龍的主人,他也不敢直攖其鋒。 眼瞧著熾焰火龍就要反噬其主,驀然斜刺里風聲如吼,數道淡金色的掌風轉瞬即至,“砰砰砰砰”在火龍上炸開一團團絢爛光火。 熾焰火龍嗚嗚哀鳴身軀扭顫,重新變回玉雕赤龍的模樣“當啷”墜地,表面泛起許多細小裂痕往外冒出縷縷青煙。 “圣使!”黑袍男子死里逃生,驚喜叫道。 一名黃衣青年緩步走進庭院,抬眼望向楚天道:“你剛才施展的可是‘料峭六劍’中的‘逆天改命’?” 楚天見黃衣青年以四掌之力就降伏了已陷入暴走狀態的熾焰火龍,心中亦是微凜。他連續發動兩式料峭六劍,體內真氣耗損不少,也需要時間加以恢復,便回答道:“閣下有些眼光,至少比這位秦幫主高明些?!?/br> 秦觀天聽楚天又在挖苦自己,怒喝道:“圣使,這小子殺了晉兒,絕不能饒過他!” 黃衣青年點點頭,不以為然道:“像你兒子那樣只知每日玩弄女人、風花雪月的廢料,被人宰不過是遲早的事。就算我將他引薦進神府,卻未必有誰愿意收他為徒?!?/br> 他不理秦觀天難看之極的臉色,接著道:“沒想到寒料峭的蒼云元辰劍竟會落在一個小小少年手里,明珠暗投真是可惜了?!?/br> 楚天凝神打量黃衣青年,見他長身佇立卓爾不群,自有一番高手氣度。比起身邊狼狽不堪的秦觀天,倒更似一方霸主。 更重要的是冷眼觀察半晌,他竟然找不到黃衣青年身上的半點破綻,仿佛對方隨意的站立,就能夠達到無懈可擊的境界。 不,即使最兇猛的野獸也會有不堪一擊的軟肋,只是黃衣青年的身法殊為奧妙,令自己一時找不到出手的機會罷了。 他正想著的工夫,就聽黃衣青年說道:“你很聰明,卻不必枉費心機——既然遇見了我,你就插翅難飛!” 第十二章 料峭六劍(下) 楚天暗吃一驚,猜不透黃衣青年是如何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故意道:“老鼠上天平自稱自贊!” “大膽,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嗎?他便是北冥神府派來瀚州的歡長歌歡圣使!” 秦觀天怒聲呵斥,表面看來似乎是在拍黃衣青年的馬屁,其實是想激化局面,最好能借助這位自命不凡北冥神府圣使的手為愛子報仇。 楚天怔了怔,卻并不知北冥神府的圣使是個什么東西,為何看上去居然能夠凌駕鐵衣幫之上? 他嘿然說道:“狐假虎威,我便在這位圣使面前取你狗命!” 他的身影一動,如同蒼鷹搏兔從空中俯沖下來,蒼云元辰劍借著沖擊之勢使出料峭六劍中的第三式“裂海斷流”向下劈斬。 這一劍大開大闔樸實無華,劍氣卻洶涌如潮籠罩住百米方圓,牢牢鎖定秦觀天的氣機令他逃無可逃。蒼云元辰劍在濃烈的寒霧中若隱若現,宛如重重劍山壓了下來,讓人未曾接招便已產生膽怯不敵之念。 然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就在楚天出劍的一瞬間,歡長歌竟早一步發動了攻勢。他反手拔出背后的長劍“盡歡”,身劍合一飛身而起,化作一束璀璨的銀光當空截殺。 “嗡——”盡歡劍吞吐閃爍,幻動出一片片眼花繚亂的銀色花朵,虛虛實實難以分辨,刺向楚天的小腹。 這時候蒼云元辰劍剛剛從最高點往下劈落,楚天的身前百無遮攔,盡歡劍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 “怎么會?!”楚天驚駭莫名,這是他出山后首次遭遇到出手比自己更快、更準的高手。 但很快他就看出,實際上歡長歌的身手未必快得過自己,但對方卻能夠料敵機先,出劍搶攻先發制人。 這種被人占據主動招招挨打的滋味著實難受,就像抬腿踩落時,霍然發現腳底下正有一根倒立的鋼釘等著自己。 他心念急轉,擰腰凌空后撤,借用空間換取一線寶貴時間,好讓蒼云元辰劍及時到位封擋。 但是蒼云元辰劍剛剛下拉到胸前,歡長歌的嘴角邊就泛起了詭異笑容,盡歡劍驟然回撤,抬左掌拍向楚天面門。 楚天的“裂海斷流”經過中途驟然變招氣勢已竭,根本無法再次變招封堵。 他只能仰面閃避掌風,凝拳轟擊歡長歌的左掌。 但在楚天運氣出拳的霎那,歡長歌的招式又變了。他仿佛總能比楚天早半拍變招,而且招招都能異常精確地打在楚天的痛處! “唰!”盡歡劍向右一擺,如電芒一閃斜挑楚天左臂,就似算準了他的拳路。 “哧——”一溜血光迸現,楚天的左臂掛彩。幸虧他在最后關頭使出“滑魚訣”,否則半條臂膀已不復存在! 盡管如此楚天的左臂上也留下了一條深可見骨的血槽,凌厲的劍氣滲入經脈,絞得臂膀鉆心劇痛,幾乎是廢了。 這對楚天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事,而且他急遽之間根本想不出任何對策。 兩人的身形從空中交錯而過,楚天飄落在院墻之上,運轉梵度魔氣封住傷口化解劍氣,舉劍遙對歡長歌,氣勢籠罩周身轉攻為守。 歡長歌飄立在小樓的屋脊上,居高臨下俯視楚天,眼中微露一絲訝異。 依照他的料想,此刻楚天的小臂早已不保。 一陣暴風驟雨之后,戰局出現短暫的沉寂。雙方都在重新度量對手的實力,尋找下一步的破敵之策。 “吃一塹長一智,你的確很聰明?!睔g長歌抱劍而立,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楚天會突然出手?!熬尤荒芟氲揭造o制動的辦法來對付我,可惜是白費心機!” 話音落下他的身形舒展掠過庭院,盡歡劍點刺楚天眉心。 楚天目不轉睛盯視劍鋒,直等到盡歡劍距離自己的眉心只剩半米時才縱劍揮出。 但沒有用,蒼云元辰劍才作出動作,歡長歌的劍招就變了。盡歡劍虛晃一槍改刺為挑,趁楚天尚未完全發力之際,蕩開蒼云元辰劍,緊跟著左掌單騎突進直取胸前空門。 可憐楚天渾身有力使不出,只能擰腰側閃躲過掌風。 歡長歌得理不饒人,楚天怎么難受他就怎么來,一劍一掌上下翻飛總能占據先機。 兩人又交手五六個回合,楚天連吃一劍兩掌,卻依舊沖不破歡長歌的阻截。 突然之間他的腦海里冒出元世亨指點自己的那八個字:“以我為主,以攻代守!” 楚天一聲長嘯,放任歡長歌刺來的盡歡劍不管,使出一式“睥睨六合”,蒼云元辰鼓蕩風云橫掃六合,雄勁的劍氣卷裹白茫茫的光瀾如水天一線威動四方。 歡長歌微微變色,冷笑道:“你以為以死相拼就能死中求活?” “噗!”盡歡劍被罡風劍氣帶得稍稍偏斜,刺中楚天左肋。 他的袍袖驀然飛揚,如層層疊疊的黃云亂卷迎上蒼云元辰劍。 “啵啵啵!”氣勁爆響,一層層用袍袖化出的黃云在劍鋒下幻滅。歡長歌臉上金氣一閃,催動真元施展出北冥神府“沉金掌”,只見左掌光華閃爍猶如黃金鍛鑄,猛從“亂離袖”中探出,拍向蒼云元辰劍。 “啪!”兩人的身影乍然中分。歡長歌左掌指骨斷裂四根,腰間被蒼云元辰劍化開一道血口,身形飄搖飛落在庭院中。 楚天的情況有點慘不忍睹,他左肋的一大片被鮮血染紅,全身氣流亂竄經脈絞動,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斜飛向院墻外。 秦觀天看出便宜,突然騰身出掌拍向楚天。 楚天渾身骨骼痛楚欲裂,右手麻木地緊握蒼云元辰劍止不住地顫抖。 就在這時便聽有人喝道:“看劍!” 一道身影越過院墻揮劍攻向秦觀天,竟然是天意門的弟子元世亨。 秦觀天只得回掌自保,楚天的身軀飛出院墻,正被剛好趕到的全世鼐凌空接住。 “撤!”全世鼐左手打出三支莽古梭,腳尖一點院墻翻身飄飛。 秦觀天連拍帶打震飛莽古梭,元世亨趁機抽身退走。 眼見殺子仇人被救走,秦觀天不由氣急敗壞道:“截住他們,不準放走一個!” 還沒有等他將話說完,內宅里又響起喊叫聲道:“著火啦,快救火??!” 秦觀天一驚舉目望去,就看到四處火氣黑煙滾滾,府里人已亂作一團。 他一愣神的當口,全世鼐和元世亨背著楚天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忽地身邊風聲微動,歡長歌調勻內息壓住傷勢從他的頭頂掠過。 “圣使?”秦觀天趕忙追出庭院,就看見歡長歌身影一晃向東而去,追擊的方向與全世鼐、元世亨逃走的路線截然相反。 “傻呆呆地做什么?快給我追!”秦觀天一跺腳,率領手下往西追去。 這時候元世亨背著楚天在全世鼐的保護下早已沖出鐵衣幫總舵,兩人不敢在淮陽城里停留,一路飛馳奔向城外。 又行出三十多里,兩人來到一座荒廢的道觀里,這才將楚天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