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但人在屋檐下——不,確切地說是自己的脖子在別人的劍下,不得不低頭。秉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滿懷悲憤之情,中年男子決心好死不如賴活,道:“我帶你去找少幫主?!?/br> 楚天押著他往前走,早有人將有人踢館的消息飛報進內宅。但恰巧鐵衣幫幫主秦觀天正在會見貴客,誰也不敢擅自驚擾,所以先得著消息的是副幫主關下月。 關下月怒不可遏,當即抄起魚鱗寶刀率領數名弟子往中庭攔截楚天。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十幾個鐵衣幫大漢滿地打滾哭嚎的場景。 “哪里來的小畜生,敢來鐵衣幫搗亂!”關下月暴吼一聲,如雄獅般撲向楚天。 “嗚——”魚鱗寶刀金光爍爍耀眼生輝,勢大力沉直劈楚天。 那中年男子閉起雙目哀聲驚叫道:“副幫主饒命——” 楚天運劍撥開中年男子,身形往側旁一閃,魚鱗寶刀頓時劈空。 他飛起一腳踹向關下月右腕。關下月怒吼出拳,“砰”地拳腳激撞,身軀平地后移三米才站穩腳跟。 楚天試出關下月的修為比起賀治章還要遜色一籌,也不耐和他久戰,以免讓秦晉聞風躲藏,低喝聲道:“你也吃我一劍!” “唿——”蒼云元辰劍當空斬落,潔白的劍光遮蔽長空,猶如雪崩般壓向關下月。 關下月天生豪勇,竟橫刀硬接道:“開!” “當!”楚天將關下月劈得歪歪斜斜連退三步,但對方手里的魚鱗寶刀卻未脫手。 “這家伙是頭蠻牛!”楚天被激起好勝之念,蒼云元辰劍泰山壓頂再次劈落。 關下月有苦自知,他在蒼云元辰劍氣催壓之下遍體生寒,右臂幾乎僵直,但硬撐著不肯在眾多幫眾和弟子的面前丟臉,緊咬牙關強催真氣疏通臂膀經脈,大叫道:“開啊——” “當、當、當!”一連三劍劈擊,如長江大河一浪高過一浪,氣勢磅礴無與倫比。 楚天還是第一次遇到能夠這樣與蒼云元辰劍硬撼的對手,體內的梵度魔氣縱情奔騰宣泄,源源不絕地注入了劍中。 他的靈臺變得越來越空明,所有的雜念與種種喜怒哀樂的情緒都像春陽下的冰雪,在不知不覺中消融。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他的靈臺便如同松間明月,映照千古劍意;來自于蒼云元辰劍靈的記憶與經驗,也如清泉一般潺潺流淌過他的心頭。 忽然楚天的腦海里像有扇門被推開,門外蒼茫寂寥的黑夜里,一位身材魁梧的紅衣老者在月下狂歌,手中的蒼云元辰劍煥放萬丈光芒,幻動出漫天雪光籠罩大地,意境蒼涼而遼闊,仿佛在一劍之間道盡了白云蒼狗。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紅衣老者的歌聲渺渺傳來,好似隔著無數時空又似近在咫尺。 楚天的心頭不由泛起一縷難言的落寞,小小的年紀竟已品味到了孤獨的況味。 一個是因為無敵而寂寞,一個是天下再無可親之人而孤單。 同樣的孤獨,同樣的滄桑,只是換作了不同的時空,不同的人。 他隱約猜想到,這位扶劍放歌的紅衣老者就是蒼云元辰劍的前任主人,號稱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的寒料峭。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憑借著蒼云元辰劍靈的奇妙聯系,前后兩代神劍的主人在這一瞬仿似跨越了遙遠的時空,在同一片蒼穹下盤桓共舞。 楚天的心神深深震撼,從沒有一刻比現在令他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天道的浩渺。 他的心神完全融入了這片忘我的天地中,在寒料峭蒼勁桀驁的劍歌里沉醉徘徊。 點點滴滴的劍意,絲絲縷縷的頓悟,在這一刻盡凝心懷。 突然歌聲遠去,他的耳邊響起一陣嘈雜的驚呼。 楚天登時一省,才發現就在神游物外的轉瞬之間,蒼云元辰劍肆意奔放,又接連劈出十一劍! 關下月拼死抵抗卻節節敗退。他的頭頂水汽騰騰,發髻散亂七竅流血,身上的衣袍早就被劍氣絞得粉碎,腳步踉踉蹌蹌宛如醉漢。 “躺下!”楚天將功力提升到七成,振腕運劍再次重重拍落。 “開,給我開,給我……哎喲——”關下月手中的魚鱗寶刀脫手飛出數十米遠,自己一屁股倒坐在地。 他雙手撐地還想起來再戰,卻是筋骨酸軟,已使不出半分氣力。 楚天趁勢踏上半步,蒼云元辰劍指住關下月的胸膛,問道:“服不服?” 圍觀的鐵衣幫眾不禁駭然變色,沒有一個人再敢上前。 方圓萬里誰不曉得關下月神勇蓋世,有“裂鼎霸王”的美譽?,F如今居然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打得落花流水力竭倒地,簡直是駭人聽聞的奇談!關下月的衣發上布滿一層白霜,往外直冒寒氣,連鼻子里噴出的都是白茫茫的冷氣,遠遠看去宛若一個雪人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粗喘,兀自不服不忿地叫道:“不服!有種等我緩過這口氣來咱們再打!” 楚天心中敬佩關下月的骨氣,道:“好漢,我不為難你!”收回蒼云元辰劍往那中年男子的背上輕輕一拍道:“走!” 那中年男子已是魂飛魄散,乖乖在前引路不敢有半點違拗。 關下月呆了呆,叫道:“小子,你雖不殺我,我也不承你的情!” 楚天冷笑道:“誰要你承情了?” 他闖進內宅,那中年男子遠遠一指前方的小樓道:“那兒就是少幫主住的地方!” 楚天料他不敢?;?,劍柄運勁往背上一磕。中年男子哼了聲昏死過去。 楚天提劍前行,耳畔兀自回蕩著寒料峭狂傲豪放的歌聲,前方的小樓里卻傳來了悠揚悅耳的琴音。 彈琴的是一位妙齡少女,一個青年男子身穿白色絲袍,赤裸雙腳就盤腿坐在她的對面。 他合起雙眼,和著琴音用手在地毯上打著節拍,似乎完全不理會外面的喧囂聲、喊殺聲。 “不過是府里又來個自尋死路的白癡罷了?!?/br> 他可不愿為了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壞了一早的好心情。 然而他的好心情卻不由自己來定?!芭椤钡匾宦?,一件黑乎乎的東西砸破窗棱飛了進來,在地上滾了幾滾落到青年男子的腳邊。 那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恰巧這顆腦袋的主人跟他很熟,正是每日在鐵衣幫對面進進出出、偶爾也來串門喝酒的淮陽知府! 琴音戛然而止,少女發出驚駭的尖叫躲進男子的懷里。 望著雙眼瞪圓的淮陽知府首級,男子俊秀的面孔一下變得煞白,再也沒有了閑情雅致,惶然沖著屋外叫道:“來人啊——” 門開了,兩具僵硬的尸體筆直倒進屋里,驚起屋里兩人又一陣尖叫。 一道手握長劍的身影出現在門外,冷厲的目光像刀鋒般射向屋中男子。 “如果你是在叫他們,我替你送來了?!?/br> 第十一章 料峭六劍(上) 秦晉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 倒在地上的兩具尸體,是他形影不離的貼身護衛,號稱“飲血雙刀”,在鐵衣幫里屬于排名前十位的高手。 但現在他們兩人卻被別人飲了血,丟了命,再也不能幫自己消災擋禍外加為所欲為。 拋入首級,斬殺飲血雙刀,推門而入——這些事情只在瞬間發生,而且沒有發出一點聲息,秦晉覺得自己是大白天活見鬼了。 “你、你想干什么?”他偷偷地往后挪移,眼光飄向掛在墻上的佩劍。 楚天冷冷道:“秦少幫主,還記得宋嫂一家嗎?” “宋嫂,哪個宋嫂?”秦晉愣了愣,最終還是茫然地搖搖頭。 “真是貴人多忘事,”楚天的心底里憤怒更多,“她曾經有一個美麗的女兒,她曾經每天都在河邊擺攤賣早點?!?/br> 秦晉像是想起了點什么,道:“啊,你說的是那個瘋婆子,她早死了!” 楚天步步逼近秦晉:“她是怎么死的?” “聽說是跳河自尋短見了,她的事跟我沒……沒關系!”秦晉有點結巴。 楚天眸中寒光一閃,低喝道:“那她的女兒呢,她又是怎么死的?!” 秦晉面色灰白,囁嚅道:“那丫頭自己想不開,上吊死了。我、我沒想殺她!” 楚天厭惡地道:“殺人償命!”揚手凌空虛攝,扯下那少女腰間的絲帶,在房梁之上結起一個繩套道:“少幫主,請!” 秦晉一把將少女推向楚天,拔出墻上佩劍奪路欲奔。 “叮!”蒼云元辰劍一擊之下,秦晉手中的佩劍寸寸碎裂,整個人也被震得拋飛,重重撞在墻上。 楚天跨步上前探手揪住秦晉的衣襟,指尖勁力吐出封住了他全身經脈。 秦晉掙扎不得,驚慌失措地叫道:“不要殺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 “我想要的,你什么都給不了!”楚天將一灘軟泥似的秦晉從地上拎起,吊在房梁上。 “救命,救命,快來人救命啊——”秦晉拼命踢腳掙扎。 “砰!”從門窗外突然躍入四名黑衣刀客,兩人奔向秦晉,另兩人舉刀來攻楚天。 樓底下的院落里響起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道:“哪里來的野小子敢傷我兒?” 秦晉聽到聲音猶如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喘氣道:“爹快救我——” 楚天冷冷一笑道:“像你這種人渣,早該死了,神仙也救不了!” “哧哧!”兩名黑衣刀客揮刀劈出,卻見楚天身形一閃,已從他們的視線中消失。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背后響起慘叫聲。那兩個企圖解救秦晉的刀客倒在地上嗥叫不止。 余下的兩名黑衣刀客急忙轉身,就看到一片晶瑩的雪光閃動,楚天的蒼云元辰劍如同驚濤駭浪卷涌而至。 兩人奮力舉刀招架?!扮H鏗”脆響,竟是連人帶刀被蒼云元辰劍劈飛出窗外! “唿——”一名黑袍男子閃身進到屋中,揮掌劈向房梁上懸掛的絲帶。 楚天施展“沉魚落雁”中的一式“燕翔”身法,身形后發先至擋在秦晉跟前。 “砰!”拳掌相交,黑袍男子往后退開兩步,楚天的身軀也是微微一晃。 “好強的拳勁!”黑袍男子心頭一震,運氣化解攻入臂膀中的拳勁,吐氣揚聲道:“不管你我有何冤仇,先請放下犬子!”甩手擲出七柄飛刀,六柄射向楚天,還有一柄朝著絲帶而去。 如果在半刻之前,楚天遇到這樣的飛刀攻擊,唯有運用身法閃躲一途。 但剛才與關下月一戰中,他觸動蒼云元辰劍靈,溝通到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留下的寶貴記憶,已頓悟到料峭六劍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