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節
趙氏顧不上氣惱董氏和其他人,膝行上前,扯著何當歸的裙角說:“好姑娘,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你不念著我們,總念著老太太當年待你的好處罷。我一把年紀的人,一棍子就要了我的命,哪里禁得住五十棍子?” 何當歸嘆一口氣,求情道:“郭大人開恩,趙氏也是一時糊涂,杖責就免了罷?!?/br> 郭舫同意了:“郡主宅心仁厚,既這樣,就免了罷?!?/br> 趙氏肥胖的身子瑟瑟發抖,滿心都是從鬼門關走回來的慶幸,差點兒沒昏厥過去。 “報!” 有個師爺打扮的人從側門小跑進來,雙手捧上一本藍皮賬本,道:“府尹大人,您要的證據來了!清寧郡主,果然撥銀子資助過湖州羅家,這上面記的一清二楚!” “快快呈上!”毛道行連忙命道。 何當歸疑惑地看一眼旁聽的孟瑄、孟瑛和陸江北,這三人也同樣露出困惑之色。 就算趙氏他們有心栽贓給何當歸,他們在官府查抄家產之后就無法接觸到賬本了,也不能在上面做手腳?,F在,毛道行的師爺卻突然顯出一本指證何當歸的賬本,這說明,他們是早有準備!哪怕沒有趙氏的指證,他們也照樣會治何當歸的罪,趙氏出面,正好幫了他們的忙! 毛道行接過賬本一看簽名,又讓人將那日的何當歸“左手字”邀請彭時去找牛溫蘭的字帖拿出來,兩廂一對比,發現一模一樣。 陸江北立刻道:“既然那張帖子是徐四娘幫桃紅所發,字體也是她偽造的,與清寧郡主無關。這賬本也是一樣,不能拿來當做證據,既然周側妃說徐四娘死了,那死要見尸,查證果真是自殺,再論及別的?!?/br> 毛道行有些為難地說:“可是……周側妃正伴駕寧王,怎么好去打擾?依本官之見,還是先把涉案的清寧郡主關入大牢,擇日再審吧?!?/br> “這個無妨,”陸江北微笑道,“本總管與寧王是故交,我親自去周府拜訪,問一問徐四娘的事?!?/br> “什么?!您、您,”毛道行聞言勃然變色,面色古怪之極,結結巴巴地問道,“您跟寧王……很熟悉嗎?” “還好?!标懡辈粍勇暽?。 這時,外面突然傳出一聲巨響,圍觀百姓哄然散開。衙役們匆匆出去察看,地上有一團黑色物什。打著燈籠一朝,所有人都吐了,一人上堂上報告說:“是一個女人的尸體,全身泡漲,還……還有很多蟲爬出!” “什么?”毛道行又是一驚,遲疑地問,“那女人的面容是否二十五六,容長臉型?” “……好像是?!?/br> 毛道行臉色陰晴變幻,疑心那個死人是徐四娘。郭舫奇了,問:“大人如何知道的這樣清楚?莫非你認得那名死者?” 毛道行無法回答,郭舫一拍驚堂木,笑道:“那么,就依著毛府尹的見解,先將清寧郡主收入大牢,給捕快一些調查證據的時間,三日后再審此案,退堂!” “威——武——” ☆、第662章 兩男一女坐牢 更新時間:20140328 三日前,周側妃的大丫鬟徐四娘找上應天府尹毛道行,請他幫忙對付何當歸?!啊泵佬锌床簧现軅儒?,卻對周側妃背后的寧王心生向往,有意投在他門下,才答應下來,還他們的人進出應天府大牢的自由,在何當歸的食水中下毒。 可今日一審案,毛道行一看何當歸還有陸江北這個撐腰的,心里就打起小鼓來,對于跟周側妃的合作起了猶疑?,F又聽說,陸江北和寧王很熟…… 沒等他有所反應,郭舫卻出其不意地判何當歸入獄,還說是毛道行的命令。毛道行瞠目結舌,心中暗暗叫苦,連忙命人安排了大牢中最好的房間,原是獄吏住的屋舍,供應這位后臺強硬的郡主奶奶,盼她不要記恨于他。 趙氏等人見何當歸也跟他們一樣,說入獄就入獄了,并沒有什么皇族特權,一道圣旨出來赦免,登時斷了念想。何當歸說的幫他們改善獄中食宿條件,這下也泡湯了,于是趙氏和董氏又互相埋怨起來。 當夜已晚,為了收拾好一間匹配何當歸的牢房,毛道行先讓何當歸在府衙內堂歇了一晚,第二日早晨才移進大牢去。 何當歸拍拍裙角的灰塵,緩步踱入所謂的“牢房”,見是一個寬敞明亮的四合院,其中三間屋舍都用大鐵鎖鎖著,只有一間房子敞著門。進去一瞧,窗明幾凈,有干凈的床鋪,床頭有一大摞話本小說和醫書,不由暗笑,這些大概都是陸江北帶給她的特權吧? 房間左側是廚房,窗前有搖櫓水井,窗后有東廁。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兩名獄卒都守在院門之外,整個院子都是她的活動空間,她堪稱是最自由的囚犯了。 “誰!是誰在那里?” 何當歸見床后衣角一閃,連忙揚聲嬌斥:“來者是敵是友,速報上名來!”難道刺客再次現身? 有個低低的笑聲響起,一名翩翩佳公子搖著扇子出來,目光炯炯地望著她,笑問:“娘子,你覺得為夫是敵是友?我倒是無所謂,整個人都在這里,聽憑娘子你處置?!?/br> “孟瑄!你怎么進來的!”何當歸低呼出聲,旋即又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傻,這道六尺矮院墻,攔得住孟瑄才怪?!昂冒?,當我沒問,可是我不是讓你去安頓羅白及和羅白前父女?你又來這里做什么?” “我來做什么,”孟瑄走近,一臂將她擁進青茶氣味的結實胸膛里,“我不是曾說過,這世上,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啊边@是婦唱夫隨,往后你得多多適應才行?!?/br> 何當歸緩緩闔上眼睛,輕輕笑了。青兒說,最美的愛情不是天荒也不是地老,只是在一起而已。大概指的就是這種情形吧。 “早膳可用過了?”孟瑄和她同時問出這個問題。 何當歸笑道:“毛夫人倒是留我在府衙吃飯,不過舅舅說,毛道行貪贓枉法,錦衣衛正在查他,讓我跟此人保持距離,因此早膳還不曾吃?!?/br> 孟瑄也說:“依著娘子吩咐,為羅白及找最好的骨傷大夫治手傷,又為羅白前打通任督二脈,讓小齊川盡快適應他的身體,又給羅白前的女兒找了兩名奶媽,如今這些人都在府衙后的客棧中住著,有專人保護和衙役看守,直到羅家一案查清楚再放人。做好這些之后,天就亮了,我就來找你了,因此早膳還不曾吃?!?/br> 何當歸從他的懷中抽身而出,卷著袖子說:“我看廚房中有什么食材,做些來吃?!?/br> 孟瑄橫著扇子攔道:“煙火氣味嗆,你怎么能進廚房呢?還是讓我來?!?/br> 不由分說將何當歸推到床邊,他就去廚房了。何當歸拿過一本書,看了兩頁就困了,隨手丟在枕邊,半明半昧地睡著。偶一個間隙,她睜開眼,發現那本書已經端端正正擺回床頭了,心中不由困惑。 “湯來了,”孟瑄帶著白色大圍裙走進來,“這里有熱水,你洗個手先喝著,我再做兩個小菜就開飯了。他們很周到,廚房里什么都全,還有蒸好的饅頭……” 話到此處一頓,孟瑄將湯盆往桌上一擱,冷然發問:“誰在那里!速速現身,否則休怪在下不客氣!” 他眼睛瞄的地方,正是何當歸床頭后的空地,何當歸猛地轉頭,見空無一人,立刻意會到了什么,連忙阻止說:“別動手!他受了很重的傷!”心里篤定地猜著,那個看不見的人,必是段曉樓無疑。 孟瑄當然也明白,可好好的二人空間突然來了不速之客,他當然不服氣,不顧何當歸的阻攔,他一招白虹貫日,發起了進攻。 不管來人是不是段曉樓,此刻都沒有現身,只是有衣料摩擦的聲音,以及腳步的移動聲,昭示著孟瑄的感覺無錯,那里的確有一個人存在。那人似乎閃避過了孟瑄的第一擊,然而孟瑄一招之后還有變招,掌力未老,向左重重一掃。同時,孟瑄左臂格擋在耳際,化解了一次攻擊。 何當歸急了,大喝一聲:“你們別打了,受了傷還得我治,打來打去什么意思,有什么話不能坐下來談?” 孟瑄笑了,邊打邊問:“我想跟段侯爺談談,怎樣能讓他離我夫人遠一點,他肯同我好好談么?” 那個透明人并不言語,只是頻頻發起進攻,何當歸從孟瑄的激烈舉動中可以看出,打斗的雙方都火氣沖天。她不知該如何勸說這二人,最后將發間的銀簪拔下來,橫在頸間,冷聲道:“我數三下,你們再不停,第一個倒下的人就是我?!?/br> 沒等她數三下,激烈的打斗立刻就中止了,不光孟瑄停了手,連那個透明人也不打了,這更顯示出,那個人是關心何當歸安危的人。除了段曉樓,再無二選。 孟瑄上來奪了她手中簪子,生氣地說:“這簪子又尖又硬,做武器都綽綽有余,為什么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我開玩笑,還是你們兩個跟我開玩笑?”何當歸比他更氣,“你們縱使要打,也不必對打了,都來打我一人好了。橫豎怎么算,都是我的錯?!?/br> 孟瑄默然,那個透明人也不說話。這樣的局面,三個人無人不傷。 過了一會兒,孟瑄才慢慢開口道:“他是段曉樓,他跟我說,因為隱身術出了點問題,現在暫時無法相見。你功力尚淺,聽不到他講話,只有我能聽見。他也對你拿簪子傷害自己很生氣,還說,再有下次,他就把你們夢中種的藍葉草拔掉?!?/br> 藍葉草?何當歸一凜,這是她跟段曉樓的……暗號!那個看不見的人,果然是段曉樓! 她立刻急了,像瞎子一樣四處亂摸:“段曉樓,你在哪里?你的隱身術出了問題?你還好嗎?快回答我!” 隔了一會,孟瑄一臉不情愿地傳話說:“你摸不著他,你站在原地別動,他……可以觸碰到你?!?/br> 何當歸連忙站住。果不其然,臉上有了酥麻的觸感,輕柔如一陣春風吹過,若不知情,又怎能知道這是段曉樓在碰她的臉。她又問:“我該如何幫你,你的傷怎么樣了?”問完就眼巴巴地瞅著孟瑄。 孟瑄又無奈傳話:“他說自己很好,只是暫時變不回來了,他想吃我們的早飯?!毙牡?,天底下怎么還有這樣的無賴,來搶別人的夫人,還要求吃情敵做的飯。 何當歸用力點頭:“好啊,段曉樓你多吃點,吃完就在這里的床上歇息。你現在非常虛弱,千萬別亂跑,我讓孟瑄為你療傷?!庇洲D向孟瑄,豎著眉毛說,“段曉樓為救我而受傷,你還說感激人家,又跟他打架!還不快去做菜,吃了再問怎么療傷!” 夫人發飆,孟瑄只有從命的份兒,在廚房里熱火朝天地忙了一場,飯菜快速上桌。一頓早膳在詭異的氣氛中吃完,何當歸眼見著自己旁邊的飯碗中的湯和菜一點點消失,倍感欣慰。 孟瑄隨時給何當歸夾菜,昭示自己的存在,何當歸又把菜中精華部分轉給段曉樓,然后那些菜就憑空消失在空氣中。感覺如同過年給祖先留位子和碗筷,獻貢給看不見的祖先。何當歸幾次冒出這種詭異的想法來。 一餐吃完后,何當歸又敦促孟瑄為段曉樓治傷,孟瑄撅嘴巴告訴何當歸,治傷需要絕對安靜的環境,一旦開始就不可能停止了,至少需要五個時辰,而這座四合院并不是個安全所在,刺客說不定還會再來。何當歸自信滿滿地保證,她能守護這里的安全,就在這里療傷,她在外守著才放心。萬一放走段曉樓,他又要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了。 于是,段曉樓和孟瑄雙雙上了床榻,放下帳幔開始療傷。 何當歸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只見孟瑄一個人在空氣中比劃,結出各種復雜的手印,周圍有五彩光暈出現。 “小逸,你去外面逛逛,”孟瑄苦笑,“我們被你看得不自在,兩人都無法專心?!?/br> 何當歸灰溜溜走出來,心中有些不忿,繞著屋子轉了幾圈,坐在井沿上看了一回天上的流云,又讀了幾頁書。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從窗中望進去,孟瑄還在紗帳中端坐著,似乎在小聲講話,非常專心的樣子。 這時,何當歸聽見一陣不同尋常的動靜,在院墻外某處響起。她心感不妙,打開院門一看,兩個守門神一樣的獄吏,都雙雙倒地,不省人事。上前一摸,他們是中了迷香,性命還在。 “孟瑄!”何當歸沖屋里大喊,“可能有敵人來襲,你們不必理會,交給我來對付!” 孟瑄的聲音傳出來:“你把窗臺上的煙火拉開,自有人來接應!你自己千萬小心,把敵人放進屋里來也無妨,別逞強出手!” 何當歸一聽就氣鼓鼓的,她好歹也是兩甲子功力的絕世高手,怎么說得她好像菜鳥一樣。這時,段曉樓的聲音也響起:“你只管跑,別理會我們,上對面醉紅樓的二樓,陸江北在那里停歇!不懂武功萬不可逞強!” 伴隨這話,有一道凌厲的刀風掃向何當歸的后腦,速度之快,勁道之強,竟讓她無力回避! “逞強”的何當歸,似乎遭遇了真正的絕世高手! ☆、第663章 死神之吻降臨 更新時間:20140329 何當歸躲不開那一刀,只覺得后腦一陣涼颼颼的,仿佛死神之吻……孟瑄和段曉樓在屋中大叫大嚷,兩人同時高喊“娘子快閃”、“娘子快避”,何當歸聽了,在這生死一鈞的關頭竟有點兒想笑。 她腳下一絆,幸運地與刀刃錯過一毫之距。刀風掃過的地方,發髻散開,長發寸寸成灰,連銀簪也斷裂了。 來人一身黑衣,身材高大,行動卻迅若閃電,只一掌就把何當歸如刮風吹草一樣刮歪了。何當歸不信自己這么沒用,連阻攔一下的作用都起不到,她爬起來,抄起地上的一塊半丈青石扔向那人。 大青石裹挾著千鈞之力,正砸向那個人的后心,出其不意地驟然反彈回來。何當歸急急躲避,還是被青石壓到了腳面,頓時劇痛難當。 “娘子快逃,他可能是寧王朱權!”屋里的孟瑄厲聲喝道,“朱權,你沖我來!欺負女人算什么本事!” 何當歸不想讓黑衣人去找孟瑄段曉樓,在后面緊追了兩步,見黑衣人身影閃動,同時在幾個方位出現,把人眼都繞暈了,不辨虛實。她也學孟瑄那樣厲喝:“朱權,你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只有懦夫才不敢正面對敵。如果你是男人,就等孟瑄恢復后再來,否則就跟我打!” 她的話立刻激怒了黑衣人,新一波的刀風刮過來,何當歸覺得面頰一痛,全身的衣物道道皸裂,瞬間變得比丐幫長老還前衛。 空中突然又降下一道黑色影子,手持一柄脫鞘的圓月寶刀,明媚如水,身形比朱權更加高大,并有一個不耐煩的聲音說:“別礙事,一邊藏著去?!边@聲音是高絕的。 何當歸松一口氣,很聽話地藏到了水井后方,既可以安全觀戰,又能守住窗口,不讓朱權進屋子。依著孟瑄的話,她將窗臺上的煙火拉開,三色光流激射而出,在夜空里炸開。 只一眨眼功夫,高絕和黑影就纏斗了上百招,何當歸看得眼花繚亂,也不懂是誰占了上風,不過疑似朱權的黑影且戰且退,似乎不打算久留此地。 “高絕!他袖中有毒煙,快避!” 何當歸突然睜眼大叫道。她也不知,自己怎會預知朱權有毒煙,全憑直覺喊出這句話。 下一刻,黑影果然放煙。高絕跌跌撞撞地退開兩步,不知道是避開了還是中招了,何當歸急得無可奈何,身子不由自主地探出來一些,想接應高絕。然而黑影轉過身,沖她的方向亮掌,她忽然就全身動彈不得,被攝到了半空中,口不能言。 孟瑄大喊“娘子”,段曉樓也湊熱鬧喊“娘子”,孟瑄掌不住怒火,為這個稱呼而跟段曉樓大吵。最后,兩人竟在床帳里打成一團,院里的高絕扶墻而立,捂著胸口。何當歸瞪著眼睛,被黑影扛上肩頭,往西而去。 行了二十里,來到西城城門,輕巧地攀越而出,不把肩頭的重量放在心上。然后又行至一處臨水的空曠地界,黑衣人的腳步慢下來,何當歸撐起頭一看,地上坐著一群黑衣人,大概有二十人或者更多,在湖邊篝火。借著火光一看扛她的黑衣人的側顏,冷厲如冰,內斂沉默,真的是朱權。 “老大,您總算來了!”一個黑衣人笑迎上來,看見了何當歸,大吃一驚地叫出她的名字。 何當歸抬頭一看,這人是司馬明月。他的身后,篝火間一眾頸項掛著黑巾的男人們,個個看起來都眼熟面花,像是從前見過的。然后,她感覺喉間的壓制一松,好像恢復了說話能力,卻也無話可說。 朱權將她往地上一扔,背對她坐到一團火前,抬手索酒。 司馬明月遲疑地看著何當歸,趁趁地問:“閣主,您不是說回城中取一件重要的東西,怎么……將她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