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
何當歸雙眼笑成彎月形,搖頭說:“我才沒有那樣的本事,只不過聽老嬤嬤說過,茉莉蜂蜜烏發膏最招螞蟻,我才想出來這個辦法。四嫂你若涂上這種發膏,也可以指揮螞蟻?!?/br> “烏發膏?”商氏不解,“就算簪子上有這種東西,又怎么能證明鹿瑤偷簪子?” 何當歸從容解釋道:“洳姨娘方才說,這簪子來源不清楚,有可能是鹿瑤本人的簪子,是我們冤枉了她。雖然我的確沒見過這支簪子,不過之前點查嫁妝,我瞧見燕王妃所賜嫁妝之中,一枚別針上鑲的寶石和這支簪子是同樣材質,學名‘海底紅’,色澤紅中帶蘭,表面有紋理。這種寶石質地松,并不多珍貴,卻非常罕見,所以我猜簪子和別針用的是同一塊‘海底紅’,只要比對寶石紋理,首先就可以證明,這支簪子是我的嫁妝之一,直到門鎖被破壞之前,它都妥善收藏在箱子里?!?/br> 陸氏聽到這里,忍不住笑了:“哎??!什么海底紅、海底黑的,我可是連聽都沒聽說過。meimei你尚且說自己眼界淺,不知自己嫁妝的價值,那我們這樣的,都是睜眼瞎了!” 商氏也沒聽說過“海底紅”的名目,覺得陸氏是在嘲笑她庶女出身,沒見過好東西,立刻憋紅了臉。 何當歸繼續說:“倘若能證實這簪子就是燕王妃給辦的嫁妝,現在又驗出,泡過簪子的水里含有茉莉蜂蜜烏發膏,那么,把簪子偷出箱子的人,八成就是鹿瑤了?!?/br> “為什么?”蘇夫人問。 何當歸順了順耳鬢碎發,指著鹿瑤的手,笑道:“今天媳婦兒首次被婆婆召喚,在妝扮方面格外上心,新拆了一瓶茉莉發膏滋養發梢,而負責給我梳頭的人,就是鹿瑤。婆婆有所不知,鹿瑤磨磨蹭蹭,一把頭發足足梳了半個多時辰,所以我猜她手上一定沾滿了發膏。這東西氣味幽香,女孩兒家都喜歡,所以我又猜,她一直留著沒洗去?!?/br> 鹿瑤臉色一白,自己忍不住先聞了聞手,果然有濃郁的茉莉芬芳,嚇得她低叫一聲。這一聲低叫,也暴露出她的心虛來。 蘇夫人恨得頓足,太可惡了!這些孟家的家生子,雖然名義上是丫鬟之身,可這些丫鬟都是年幼時就被領進園子來,由教習嬤嬤悉心調教的。她們的吃穿用度都是不凡,代表的是孟家的臉面?,F在居然被爆出偷盜的行徑,偷的還是新媳婦的嫁妝,實在可恨! 何當歸面無表情地問鹿瑤:“鹿瑤,你真的看見我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了嗎?你能否指一下,在什么地方,都說過什么、做過什么?” 鹿瑤一陣慌亂,張口結舌地答不上話來。 何當歸又看向蘇夫人,虛心請教道:“主子奶奶的cao守清白,這種事關系何等重大,鹿瑤身為二等丫鬟,也足夠體面了吧?她這么渾說出來,丟的是誰的臉面?” ☆、第611章 七奶奶被禁足 更新時間:20140224 蘇夫人壓著怒火說:“張嬤嬤,將那名賤婢拖去刑房做事,讓刑房管事管管她的嘴。三天后,直接將她發回本家,永不再錄用?!?/br> 刑房是孟家的特色機構,至于有多特色,只有孟家老資格的女人才明白。聽了蘇夫人對鹿瑤的處置辦法,何當歸和劉氏還沒啥感覺,商氏和陸氏卻冒汗了。上一回領到“在刑房做事三天”懲罰的臼嬤嬤,是失手把大少爺的兒子櫟哥兒摔到地上磕破了頭,櫟哥兒差點沒命,臼嬤嬤才領了這么重的量刑。 現在,鹿瑤犯下的過錯,一是偷簪子,二是聲稱目睹七奶奶與男人有染。誰都能比較出來,偷簪子不過是小錯,攆出園子就是最重的懲罰了,污蔑主子才是重頭戲。 可何當歸繞了一個大圈子,一點兒不提她“私通男人”的事,也沒為她自己辯解,只揪住一件鹿瑤偷簪子的事不放,最后成功擊潰鹿瑤的心防,使她露出破綻來,再一問“七奶奶私通男人”的細節問題,鹿瑤現編也編不出來。那張皇失措的眼神表情,等于間接承認了她純屬污蔑主子! 商氏和陸氏想通了這里面的門道,不禁心驚于何當歸的掌控能力,居然可以在劣勢中扭轉局面,還恰到好處地抓住了蘇夫人要保護孟家顏面的心思! 商氏和陸氏侍奉婆婆多年,要抓住婆婆的心思當然不難,可何當歸今天才第一次拜見蘇夫人,能辦成這樣的事就很驚人了。更何況,她還被冤枉與男人私通。這種帽子落在哪個女人頭上,都夠人喝一壺的吧?商氏自問,要是自己攤上這樣的事,嚇都嚇個半死了,還抓什么小偷去? 這個年紀輕輕的七奶奶,不是個簡單角色……商氏、陸氏眼神復雜地看向何當歸。 鹿瑤“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伏在地上,拼命地磕頭求饒:“夫人饒命、七奶奶饒命!我不想死,饒命饒命呀!” 笨蛋!商氏心道,鹿瑤越這么著,蘇夫人越不會饒她,真是蠢透了。 商氏想了想,又說:“就算簪子上沾著茉莉發膏,也未必能證明是鹿瑤偷的吧?說不定這支簪子七弟妹曾經戴過,頭發上的發膏沾在發簪上,只是記性不好渾忘了,最后賴給丫鬟。弟妹你可要想清楚了,別冤枉了丫頭呀!為一支簪子就發配丫頭去刑房,往后家里的下人見了你可都要嚇得繞著走了?!啊薄?/br> 商氏就是一把突火槍,平日里在家里就和所有姨娘、妯娌不合,逮誰刺誰。她第一眼瞧何當歸不大順眼,就在話語里連諷帶刺的,以為找到了一個新的欺壓對象,沒想到何當歸一點兒不買賬,還敢開口還擊,沒有半分新媳婦的怯懦忐忑。所以現在,商氏就跟犯了強迫癥似的,執意找上了何當歸的碴子。 何當歸微微一笑,說話好似竹筒倒豆子:“雖然我的身份壓鹿瑤一頭,也不會隨便冤枉人。茉莉發膏我已說過,今天才拆封,頭一回用,鹿瑤荷藕二人都可以作證,封紙我還沒扔。我今天戴沒戴過這支簪子,大嫂子記性好,打牌時又坐我對面,想必還有印象。這簪子是燕王妃給準備的嫁妝,一件不落地全抬進孟家,鎖在屋里沒動過。屋子的鑰匙我曾問過,全都在竟嬤嬤手里保存,而竟嬤嬤跟老太太去了廟里,現在才回來,對不對?” 商氏被噎得夠嗆,最后憋出一句:“你怎么說就怎么是,我怎么會知道?!?/br> 王姨娘為商氏解圍說:“大嫂體恤下人,我早就有所耳聞,她就是這么個古道熱腸,對不認識的下人也很回護,而且這件事的確奇怪,七奶奶你不說清楚,我們心里都揣著疑惑呢?!?/br> 何當歸勾唇道:“何止王姨娘疑惑,我也有點兒納悶,鹿瑤放著嫁妝里的金元寶不偷,卻拿了不怎么值錢的簪子,是相中簪子好看,還是別有所圖?說到這兒,我倒想起來,我還有個證人能幫我說話呢?!?/br> “證人?是誰?”大家互相看。 “冷嬤嬤?!?/br> “冷嬤嬤?” “對?!焙萎敋w沖人群中一臉莫名其妙的冷嬤嬤微笑,“記得冷嬤嬤去太太那兒稟事時說,她想請我網開一面,饒了園里攆出去的十九個下人,在三間園子里找不見我,才一路尋到太太的祥云園去。那也就是說,在我走之后、竟嬤嬤回來之前的這段空白時間里,冷嬤嬤也來過園子里。她又是一位置身事外的嬤嬤,不會偏幫任何一方,大家何不問問她,當時園中的情況?” 冷嬤嬤聽得心里冒涼氣兒,啊呸呸!早知這事還會往她的頭上扯,她就不留下來看這個熱鬧了!說出真相吧,她公正不阿的名譽受損不說,還可能丟了差事;不說真相,一旦被查出來,她就成了包庇和同謀,蘇夫人的怒火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 冷嬤嬤看向七奶奶,對方也正噙笑望過來,只一雙眼睛中不帶半分笑意,那幽深若井水的目光,沒的把人瞧得背脊涼颼颼。冷嬤嬤當即決定說出實話,把一個可能釀成大錯的錯誤,說成是人情世故的小無奈:“夫人、七奶奶,事情其實是這樣的,鹿瑤的妹子鹿媞,前個兒也因為淘氣缺勤被七奶奶打發了。她娘是鹿山家的,跟老奴有點兒交情,就求老奴去跟夫人說說此事,說法不責眾,只要所有人聯名,就有機會翻身。老奴別不過情面,只好答應下來?!?/br> “只好答應下來?”蘇夫人霍然睜大眼睛,厲聲問,“你答應了她什么?” 冷嬤嬤端正跪下,一五一十地報告說:“鹿山家的讓我不要單獨問七奶奶,只等太太回來,逢太太、七奶奶都在時回話,七奶奶顧及太太的看法,興許就答應了。所以老奴就是奔著太太去的,根本沒來過三間園子?!?/br> 蘇夫人聽后一陣冷笑:“你們倒很會鉆空子,仗著資格老幾分,就算計起主子來了!” 冷嬤嬤連忙磕頭分辯說:“這全是鹿瑤與她娘出的主意,與老奴無干哪,老奴已經撇開她們的人情,說出了真相,求太太寬??!”咬了咬牙又說,“依老奴瞧,鹿瑤的心眼兒壞著呢,不光要給她meimei謀差事這么簡單,她這么污蔑七奶奶法兒,居心惡毒呀!” 蘇夫人立刻轉移了怒火,大步走到鹿瑤跟前,揪著鹿瑤的衣領問:“冷嬤嬤所說可是實情?你再不招認,你老子娘跟你一起倒霉!” 鹿瑤早就嚇癱了,她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哆哆嗦嗦地說了句:“是……我冤枉……七奶奶……饒命!”就驚嚇過度失聲了,雙手抱頭,一副懼怕蘇夫人會打她的樣子。 蘇夫人火氣一冒,就真的揚手給了她一巴掌,勒令立刻把她拉到刑房去。 兩名膀大腰圓的嬤嬤一左一右地壓著鹿瑤,拖著走開。何當歸目的已經達到,不由在心里微微笑了。雖然這件事來勢洶洶,其中的疑點太多了,但如今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鹿瑤一口一個“七奶奶偷人了”,真是其心可誅。何當歸再伶牙俐齒,再為自己辯解更多,也不如鹿瑤說一句“是我冤枉七奶奶”。有這么一句話,才能洗刷她的清名。 處置完鹿瑤,蘇夫人又瞄向冷嬤嬤,還沒等開口,派去外院查問護衛長的下人回來了,報說:“江護衛長十分肯定,最近今天府中守衛非常嚴密,連一只外來的耗子都沒有,更不要說人了?!?/br> 蘇夫人松口氣,嫌惡地看一眼那條作為證物的深褐色單褲,吩咐拿來火盆當眾燒了,又掃視著眾人說:“今天的事是下人作亂,欺負新主子,現在已經查清是一場誤會。今后要讓我聽見明里暗里有人還議論此事,我就剪了那個人的舌頭,把他送到家廟念經去?!?/br> 蘇夫人的音量不算大,還帶著一絲沙啞疲憊,可字字句句都敲擊在人心上,被她的目光掠過面頰的人,都不自覺地低下頭。其實只要稍微有腦子的人,都看出今天這個事絕對沒那么簡單,水下文章深著哪,當事人還有竟嬤嬤及其手下幾名丫鬟,讓她們出來說一說,那這件事還能往深處挖,那個所謂的jian夫有沒有真人,也可以再探一探,何當歸未必能摘得干干凈凈。 丫鬟找來一個火盆,打著火石,眼看就要點著那條臟兮兮的褲子……“慢著!別燒它!” 有個聲音在一片安靜的環境中響起,打破了詭異的沉默,也讓丫鬟的動作來。眾人扭頭一看,阻止的人竟然是何當歸!她還有什么可說的?蘇夫人已經足夠袒護她了,她不應該是最希望銷毀褲子的人嗎? “怎么了,meimei?”陸氏提醒何當歸,“這種不潔之物,多半是鹿瑤準備了陷害你的,絕對不能留著?!?/br> 何當歸蓮步走上前,彎腰細看了一會兒火盆中的那坨東西,然后回頭沖眾人笑道:“呵,這倒十分有趣,若真是鹿瑤準備的,那我猜她可能錯拿了她娘的褲子——大家快來看這條褲子的款式,雖然褲腿肥大一些,但的的確確是一條女褲?!?/br> 什么?!竟然是女褲?眾人一片嘩然,蘇夫人、陸氏和王姨娘都走過去驗看,發現果真如何當歸所說,這不過就是一條又臟又舊的老婆子的褲子!呸,這也太誑人了! 麻痹的!是誰第一個說這是條男人褲子來的? 這下子,蘇夫人的面色徹底緩和了,覺得這樣一來,就算是徹底洗白了七兒媳的名節清譽。想到七兒媳剛才受驚兼受委屈,蘇夫人剛要出言寬慰幾句,外院卻有一個人來報:“小的給夫人請安,老爺讓小的傳信,要立刻將七奶奶禁足,而且任何人不許探視?!?/br> ☆、第612章 蘇夫人染疫病 更新時間:20140225 酉正時分,祥云園里,蘇夫人用過了晚膳,又差管事媳婦去打聽,老爺可從部里回來了,讓老爺過來喝一碗牛骨髓茶湯解解乏?!啊?/br> 蘇夫人在外住了幾天,回來聽見的第一件事兒就是七子孟瑄被老爺派走了,后來七兒媳那里出了事故,鬧鬧哄哄查了半天,雖然事情原委不十分清楚,但原系下人作亂,主子是受害的一方,這是絕對沒錯的。這邊兒,還沒安撫七兒媳,那邊老爺卻讓人傳信禁足了她,什么理由都沒給,弄得在場的媳婦子一通眼神官司,猜想發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才會讓從不問家事的老爺插手內幃。 蘇夫人自己也挺郁悶的,不說為七兒媳的事抱屈吧,單是老爺“越權”處分了她的管轄領域,這點就讓她十分不爽。當時顧著老爺的面子,她不能不照辦,可是,單關一個七兒媳太扎眼了,于是她讓人封了三間園子,將七兒媳、洳姨娘、褒姨娘三個人全禁足了?,F在,她一定要叫來老爺問個明白。 一碗甜湯用完,管事媳婦小跑來回報,說老爺已去李姨娘那兒歇息了,讓夫人別等他,早點安寢。蘇夫人聽了冷笑幾聲,把湯碗調羹一撂,和衣就睡。 蘇夫人的正房大氣華美,七尺寬的沉香木矮足榻邊懸著鮫綃寶羅帳,暗紅綾紗錦帳上遍繡灑珠銀線纏枝花卉,風起綃動,如夢似幻。榻上設著秋香色金線蟒引枕,鋪著軟紈蠶冰簟,疊著捻金銀絲線滑絲錦被。 老爺孟善常年在外放任,在京中呆的日子短,家中十幾房妻妾好容易盼得他在家里長住的這段時光,尤其是幾位年輕的姨娘,個個花盡心思打扮,有的寫了“悄悄話”往外院里老爺的書房遞,有的做了這個羹、那個露的給老爺送去。蘇夫人年長莊重,自然不跟她們爭這些,不過冷眼旁觀她們的鬧劇罷了。 今天家里出了這么多事,蘇夫人揣著滿肚子的疑問,才叫老爺過來問問情況,老爺竟連這個面子都不給!還哪里都不去,專揀李姨娘房里去,不是存心給她添堵嗎? 蘇夫人帶著怨氣上床,又嫌房中氣悶,大敞著窗戶睡,后半夜就感覺頭腦沉重,鼻子也塞住了。上夜的丫鬟聽見蘇夫人鼾聲沉重,端著油燈過去一看,見她面色潮紅,額上一層薄汗。丫鬟不敢怠慢,趕忙叫來前個兒給老太太瞧病的女大夫胡楊來看,診視之后,竟然十分酷似時疫的癥狀,可愁死一屋子丫鬟了,祥云園登時亂成一團! 同樣也是后半夜,一身魚鱗裝的熠彤,突然從一間小黑屋的地面上冒出來,形容滑稽。 此時,何當歸還在夤夜整理自己的嫁妝,蘇夫人只封鎖了她的園門,又沒強制要求將她關在屋里,她當然要在這有限的空間里活動活動了。 老爺的禁足令來得十分突然,不過孟瑄走前曾說過,他爹娘里面,爹是“忠”的,娘是“jian”的,娘處理后宅女子的雷霆手段,一向是出了名的軟刀子。孟瑄不放心,特地拜托他爹關照兒媳婦。所以何當歸聽說孟老爺禁她的足,也不至于像陸氏想的那樣,要將自己關在屋里哭幾天幾夜。 禁足令下達之后,大奶奶商氏、王姨娘幾個人難免有點幸災樂禍,二奶奶陸氏卻難得地征求了婆婆首肯,多陪何當歸回房坐了一會兒。 在房里飲茶時,陸氏不經意地提起,孟家的刑房是一個很可怕的去處,上一回被判去刑房的臼嬤嬤,是因為摔壞了大爺的兒子櫟木。本來那位嬤嬤也不至于領這么重的罰,不料大奶奶商氏非得出頭,為一名不與她相干的嬤嬤苦苦求情,于是大爺疑心,那嬤嬤是受到了商氏指使,故意摔壞他的庶子。臼嬤嬤的罪名一下從“過失”變成了“存心謀害主子”,被罰去刑房做事,商氏也受到大爺的怒斥,險些被休棄。 大家都以為商氏栽了大跟斗,沒想到過幾日,臼嬤嬤暈倒在刑房,大夫給她一看,大家才知道,這臼嬤嬤早就中風竅閉,手拿不穩東西,說她是故意摔壞小少爺,實在是冤枉了她,連帶商氏也是被冤枉的。蘇夫人讓大爺去給媳婦好好賠個罪,商氏著實風光了一場。 這還不算完,商氏有個胞弟商覺,要在兵部謀個什么職缺,不早不晚也趕到那兩天,商氏一求大爺,大爺就幫著辦了,商覺輕松入部。本來依著孟家家風,這種私相授受的事是大忌諱,不過大爺為自己前幾天的疾言厲色慚愧,這件事權作補償了。 陸氏幽幽嘆道,別瞧大嫂平時看著魯莽沖動,論起精細的計謀,十個比不上她一個。 何當歸想了想,讓陸氏捎話給婆婆,就說她私心覺得鹿瑤的懲罰太重,不如打幾下攆出去就算了,省得嚇壞她園里的其他丫鬟。 陸氏贊同地點點頭,她正是想提醒何當歸,婆婆喜歡柔順的女子,一上來就留下個“小辣椒”的印象可不好。婆婆雖然給鹿瑤定了重罰,但也有可能是一種考驗,看何當歸會不會求情,性子是不是軟和。 送走陸氏之后,何當歸就帶著竟嬤嬤和幾名丫鬟,對著禮單點查嫁妝,發現那一屋子價值不菲的東西果然都是燕王妃給的嫁妝。而且禮單上并未明確列出這些東西的貴重性,都是“紅色錦緞三十匹”、“珍珠頭面八套”等字樣就概括過去,要不是親眼看,誰能知道錦緞是蜀錦,珍珠是南珠、夜明珠! 粗略一估計,這些東西不下兩萬兩白銀之數,作為嫡母給庶女的嫁妝,已經不是人情送往這么簡單了。 何當歸只知道燕王妃徐無菡是名將徐達的嫡女,能文能武,有賢德美名,再多的就不清楚了。這件事有古怪,徐妃為什么要送這樣厚重的嫁妝給她,非得設法問明白了才行。已經抬進婆家的嫁妝,再往外抬是犯忌諱的事,所以東西已不能還給徐妃了,可徐妃若有什么別的想法或要求,而她又不能答應,那就只有花錢“買”下這些東西。 正在燈下觀賞一套香木嵌蟬飛瀑連珠,何當歸的耳朵很尖,突然聽見相隔不遠的一間屋子里傳出古怪的動靜來,好像動物用爪子刨地,又好像是什么東西直接從地里鉆出來…… 大半夜聽見這樣的動靜,不可謂不驚悚,何當歸心里突突跳得厲害,抓起一把寶石短弓防身,打算去那間屋子看看。 回頭望一眼還在強撐精神作陪的竟嬤嬤和薄荷,何當歸笑了:“瞧瞧我,自己興頭上睡不著,把你們也拘住了!上吊還得喘口氣,何況咱們有的是時間,嬤嬤你和薄荷都快下去休息吧,養足了精神,咱們明天繼續?!?/br> 薄荷打著哈欠說:“我服侍小姐就寢,鍋還在火上煨著,我去倒水?!?/br> “不必麻煩了,”何當歸道,“我再看看那一套鼻煙壺就鎖門,你們不用管我,快去睡覺!”薄荷一向清楚小姐的脾氣,對下人不講虛頭巴腦的規矩,說一是一,于是拉著竟嬤嬤去松園休息了。 下午時,何當歸問竟嬤嬤,七爺看上去也似一位文采風流的公子,怎么自己住的地方連個像樣的名字都沒有?才從竟嬤嬤那里了解到,這事兒也是大奶奶商氏給鬧的,商氏喜愛三間園子的梅樹,想要其中一間,就為分園子不公平的事鬧了幾年,暗地里嗔怪蘇夫人太偏心。 孟瑄把住的園子當成練武場來用,平時連熠彤等侍從也不敢輕易靠近他的園子。孟瑄怕和大房的女眷們住太近,練劍太專心的時候會誤傷到人,因此就裝作完全不知道大嫂的心意。過了一段時間,他練武時“不小心”把三間園子的梅樹砍傷了十幾株,又說園丁們動靜大影響他讀書,不再讓園丁來伺弄園中的梅樹。園子不久便荒了,商氏也不打園子的主意了。 何當歸聽后,大致明白孟瑄不給園子取名,也是在故意埋汰這三間園子。不過如今這里已變成她的家,名字還是得取一個,既然這園子從前以梅樹聞名,又正好是緊挨著的三間園子,用“歲寒三友”提名就很恰當。 她住的這間叫“竹園”,左邊下人的叫“松園”,姨娘住的叫“梅園”。改天她寫幾張大字,拿去讓匠人刻成匾額掛上,再叫來園丁,將滿園半死不活的梅樹收拾出來,給松竹梅園改換一番新貌,就等著看看,那位神氣活現的大奶奶還吃了她不成? 等薄荷、竟嬤嬤走得很遠了,何當歸才全副武裝,向著有聲響傳出的那間屋子走過去?,F在正是夜色未央的時候,萬一這不速之客是個大男人,被竟嬤嬤瞧見就不好了,就讓她一個人來會會那位訪客吧…… “??!你、你是!” 何當歸一推房門,就借著月光看見一個光溜溜的男人脊背,唬了她一跳。再細看時,這個光身子的男人,不是熠彤又是誰!她生氣地問:“你這是什么意思?想故意陷害我嗎?莫非……白天竟嬤嬤看到的黑衣男人就是你!” 熠彤也一副受到驚嚇的表情,手忙腳亂地套上中衣扣上扣子,才單膝跪地回道:“奶奶別怕,小的絕對沒有惡意,是專程進來報信的,白天那個男人也不是我?!?/br> “哦?”何當歸來了精神,“你還知道那個黑衣男人的事!莫非當時你也在場?” 熠彤點點頭說:“沒錯,那個人已經被我制住,現在關押于一個秘密之所。下午,我聽說了老爺禁足七奶奶的事,心中焦急萬分,七爺臨走前嚴令我照看好奶奶,奶奶少一根頭發,他就從我頭上拔一百根。小的生怕變成禿子,怎敢不盡心呢?” 何當歸被熠彤的表情逗笑了,讓他起來回話?,F在她最關心的問題,就是——“老爺為什么禁足我?是我有什么錯處,還是另有別的原因?” ※※※ 祥云園亂成一鍋粥!女大夫胡楊診出蘇夫人染上了時疫,還說這種疫病不是當時感染、當時發作,很有可能是幾天之前染上,今天吹了涼風也顯出苗頭來。這種疫病跟北方大規模爆發的時疫不一樣,它的傳染性非常強,而且目前無藥可醫,染上了就是絕癥。京城已有三名達官貴人感染這種疫病,看的是最好的太醫,用的是最名貴的藥,可沒有一個人能保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