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節
孟瑄隔著一包桃子,緊緊將何當歸揉在懷里,并低頭輕吻她的發髻上的一粒明珠,良善地建議道:“既然廖之遠瘋了,咱也別跟瘋子一般見識,我瞧你面色不好,須得立刻靜臥。我昨日歇宿的一處宅院,清幽雅致,最合適靜養,咱們去那里……靜養一會兒,再請個大夫來給你瞧瞧,好不好?” 何當歸閉目依偎在孟瑄的胸口,以面頰摩挲布料,盡力汲取著他的溫暖,等取得差不多了,她睜開眼睛說:“不,我還得回去看看,你也跟我一起去?!?/br> 孟瑄不解,但見她神色凝重,非常著緊的樣子,也就應了她,復又從她懷中取出那包水蜜桃,垂睫的間隙中,黑眸渴望地凝望她胸前那一彎美好的曲線。體內的暗火竄過,他無形象地吞咽口水,為轉移注意力,他偏頭看向別處,看見了一個賣鮮山楂的攤子,忙笑道:“桃子羹加點那個更開胃,清兒你等我,我去稱一斤?!?/br> 何當歸的手心被汗濕,竟沒抓住鲇魚一樣靈活的他,不過,那山楂攤子還不到十步遠,守護神一樣可靠的孟瑄,還占據著她的整個視野。光這么看著他的背影,就覺得安心不少,也讓她有時間和空擋想一想,廖之遠究竟為什么要殺她。 他張口閉口都“筠兒”“筠兒”,再想到昨日馬平安口中的“關小姐”,會不會……難道是……這怎么可能?關筠住在太善家里? 何當歸長舒一氣,緩緩瞇上眼睛,冰涼的雙手漸漸回暖,剛剛廖之遠那凌厲而狠絕的殺意,到底將她嚇到了?!啊痹瓉硎碌脚R頭,她也并非不怕死的。從前的她被仇恨羈絆著,不見孫湄娘咽氣,她也不能閉眼。而現在,現在么……蝶翼般的羽睫扇動,她婉轉含情地望向山楂攤上的那一個……咦? 何當歸眨巴兩下眼睛,孟瑄他人呢? 孟瑄,不見了!能保護她的人,跑哪兒去了? “請問,剛才買山楂的那個男人去了哪里?”她小跑著上去問山楂小販。小販抬頭看她,友善一笑,然而就在雙唇開啟的一瞬間,他的瞳仁先擴大了一圈,驚喘并驚叫道:“啊??!殺人了!” “漱拉——” 一柄明晃晃的鋼刀,一氣穿透了兩個人。 何當歸只覺得肩頭一陣劇痛,回頭看過去時,她的后背上緊緊貼著一個人,雖然是背對著她站著,但看衣飾就能認出,他是朱權。 有一柄鋼刀從那一端貫穿了他的胸口后,又直插進她的肩頭。她拼力向后扭頭,能用余光瞧見,站在朱權身前、手握長刀刀柄的那個男人,是煞氣逼人的殺神廖之遠。廖之遠的一把刀貫穿了朱權的胸口和她的肩頭,其刀身寒如玄冰,瞬間冰封了她的血液。 賣山楂的小販早已嚇傻了,手腳并用地爬開,哆哆嗦嗦地滾到一處臺階后面,怯怯露出一只眼睛,打量那一雙背對背被長刀穿過的男女。但見兩人面容竟然都是一派平靜,女子眸中有詫異,而那個高大英挺的男人,生著一雙晶石般的茶色瞳仁,唇邊帶點淺淡笑意,讓人讀出點兒傷感意味。 何當歸回過頭,平視前方,平靜的口吻發問:“為什么?你明知道,我絕對不會感激你,我只巴著從來沒認識過你。為什么救我?” 朱權也平視前方,目光掠過廖之遠,穿透某處虛空的蒼穹,勾唇道:“沒想到重活一次,壯志不得伸,卻是這樣的死法兒?!?/br> “你是他?”何當歸恍然明白了什么,問出第三第四人都絕對聽不懂的問題,“你是朱權?” 朱權頷首笑道:“認出夫君來了,難得?!眱膳叛例X被殷紅的血染上色,他的笑容一波波擴散到最大,表情中的含義卻讓人不忍直視。 “你、你怎么還活著?”何當歸眸中是滿滿的不可置信。 “我龜息幾個月,奪舍占了這副身體,”將死之人,他不作隱瞞地道出實情,“上個月底里才完全成功,將他的元神固鎖在體內,辦到這些事,消耗了我大量的元氣,否則我又怎會連這死小子的對手都不是。何等諷刺,我滿盤的縝密計劃,竟然還沒起飛就折翼了?!?/br> 此時,“死小子”廖之遠也從殺妄的魔怔中脫出來,見他一刀殺了寧王與何當歸兩個人,一時呆怔怔的松開刀柄,雙臂失力下垂著,不能作出任何反應。 朱權勾唇,繼續說道:“早知就不鎖著朱權那小子了,讓他也幫我分擔一些,現在可好,我一人的元神吃了這一刀的寒氣,且又正中胸口,怕是活不成了呢……這一回,我是真要走了……逸逸,你可有話要跟我說?” “……”何當歸抿了抿干涸的唇,終究無話可說。 朱權又噙血發笑,道:“為了你,第二次放逐我胸中的丘壑,真是不甘心。你說,我是不是很悲???” 何當歸但覺無限寒意從肩頭的傷口蔓延,浸透了她全身的血液,也冰封了她的聲音。話出口時是冷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她說:“你救我一百次,我也不會感激你,遇見你是我命里的劫,我只愿劫滿災消,生生世世做你的陌路人?!?/br> “救你一百次,也抵不上害死你的那一次……”朱權低低重復了兩遍,旋即又笑道,“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何當歸不解。 朱權笑道:“你一向恩怨分明,滴水之恩涌泉以報,獨獨對我卻不是這樣,可見……在你心里,我還是最特殊的那一個,這一點連孟瑄都及不上?!?/br> 何當歸無話可說,都是兩個死人了,誰還跟他分辯這些。她有遺言,也要攢著她的力氣,說給孟瑄聽—— 孟瑄,孟瑄,才你一個轉身不見的工夫,我就死在這里了。我知道一定會傷心自責,本來我也有些怪你的,明明都跟你說了廖之遠要殺我,要你好好守著我,你還撂蹶子跑掉了,你又不是頭毛驢,跑那么歡做什么。 不過想到我死了,你說不定要傷心得幾個月吃不下飯,我幾乎能想見你胡茬滿面的好笑樣子,這么一想,我又不忍心怪你了。沒想到你我的緣分如此淺薄,前世是這樣,今生還不能出了這個窠臼,我真后悔,從前沒好好的多看你兩眼。不知道過了奈何橋去了來世,我還能不能保留關于你的記憶,也不知道,再去別的陌生的地方,還能不能遇上像你這樣,對我這么好的人。 見何當歸不理他,朱權不死心地說:“逸逸,你好好想想,你捫心自問,我待你是不是真心?你又笨又丑的一個小丫頭,跟了我好幾年,身子還是瘦得像個孩子,我都沒嫌棄過你。你說要幫我的忙,于是我放權給你,可你天生呆呆笨笨的,往往是越幫越忙,我可曾嗔怪過你一次?大夫都說了你不能生養,我卻不理那些,只一心一意跟你好。為了你,我也不顧什么子嗣不子嗣了,跟你好的那些年,我知道你的心病,不愿讓我抱別的姬妾,所以我只抱你一個人。逸逸,我對你的這些好,你當真半分都不念了?!?/br> 何當歸凝注著那撒了一地的山楂,在臨死前的這個悲涼時刻,心中卻真真生出了幾分好笑來。然后她就真的笑起來,聳動的雙肩牽動了痛處,深入骨髓的痛,還是不能止住她的歡笑聲。 “都這個時候了,王爺不留著一口氣交代后事,還來跟我算這一筆猴年馬月里的老賬,”她邊笑邊搖頭道,“王爺是否也覺得,認識我這樣的女人,是你蝕了大本,連我的命活剮十回都不夠賠給你,因此要好好同我清算一番?那不如,讓我夫君給我燒紙錢的時候也順便幫你燒一點?” 朱權嘲諷一笑,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在周遭彌散開來,像在說著情人之間的情話:“牙尖嘴利的小東西,好多年了,你都沒這么頂撞過我。我最喜歡的,就是幻夢中那個會罵人的小妮子,可惜后來不大能見著了……逸逸,我死之后,你和他,還有孟瑄,你們三個人的情蠱,都可以解除了。你想同權做陌路人的心愿,也可以達成了,這就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事了?!?/br> “什么是情蠱?”何當歸的眼神漸漸渙散,意識逐漸被寒氣侵襲,“情蠱到底能做什么?你又為什么要對我下蠱?”臨死之前,她總該能得到答案了吧。 “逸逸,就算我負盡天下人,獨獨沒對不起你過,”朱權傷痛地說,“是你負我太深,你負我何其深!我一顆心全用在你身上,連命都不要地為著你,可你呢?你竟沒愛過我一天半日。你最好的愛,半分都沒給過我。我真恨不得一把掐死你,恨不得……帶你一起走這趟黃泉路,讓你再不離我左右?!?/br> ☆、第541章 一刀上的仇夫 更新時間:20140122 罪魁禍首廖之遠擇路跑開了——既為他錯殺寧王的事,也為寧王與何當歸之間的詭異對話,讓他聽得毛骨悚然——那兩個人瘋了么,他們在說什么見鬼的話? 一柄長刀貫穿了背對背站著的兩個人,穿了何當歸的肩頭,透了朱權的胸口,讓這二人同時命懸一線。朱權舍不得死,是因為他的雄心壯志剛剛揚帆起航,在這里就舍棄,他滿心不甘。但生死面前,上蒼何其公正,天潢貴胄與乞婆丐公,都沒有特權,他也不能獲得什么特赦。 何當歸舍不得死,是因為不知不覺間,她再也做不成那個視死如歸的何當歸,單為了那個不叫人省心的孩子氣的孟瑄,她就不能夠安心闔眼。最惱人的是,她都已經從王府的牢籠中掙出來了,都已經從上輩子逃到這輩子來了,都已經比從前的自己活得聰明十倍了,為什么到頭還是同樣結局,還要跟同一名仇人同赴黃泉,臨斷氣前,還要聽那個仇人嘰嘰咕咕的抱怨。 “有一年,你說嗓子冒火想吃羅漢果,我叫人在西北四處求購不得,我便親自去南方推了一車回來,”朱權滿口血沫,明明說話都不接氣了,他還在翻舊賬,“過大山時,我劃傷了手臂,還是堅持把羅漢果推回府去,當時你邊吃邊哭,說我是對你最好的人,如果可以,真想來世還做我的女人——你親口說過的話,你都不記得了?” 何當歸煩躁地說:“我就是女皇武則天,也不可能句句話都作準,東風莫笑西風,王爺你自己食言而肥的次數,是我的十倍還多。你后悔搭上命救我,我也沒什么好說,你只守好了你的舌頭,去閻王面前告我一個狀,不比對著我抱怨有用?!?/br> “后悔?”朱權仿似聽到了最好笑的事,大幅度地搖頭笑著,帶來刀身的震動,連何當歸也不能幸免地顫動起來。他維持原樣站姿,雙臂費力地向后舉著,摩挲著,口里要求道:“我也不多要,你讓我再摸摸臉,再喊我一聲相公,我就不講這些你不愛聽的事了?!?/br> 何當歸躲著他的手,恨聲道:“朱權!早八百年前,我就不是什么何嬪了,光你殺我女兒的事,已一筆抹煞去過往的種種小恩小惠。你救我百次我也不感激,不是因為我心里待你不同,而是我還惦著我冤死的女兒。一想起她,我真恨不得殺了寧王府一府的人填命,我最想殺的人就是你?!?/br> 朱權的手臂摸不著何當歸臉,半晌頹然垂下,黯然道:“好你個翻臉無情的小東西,當年同本王好時,你比最卑微的女奴更乖巧,我的話就是你的圣旨,我叫你往東,你不敢往西?,F在有了新歡,有了新的靠山,你說話也比從前硬氣了,真叫人齒寒。告訴我,他用了什么銷魂手段,勾得你對他死心塌地?” 何當歸聞言,心頭怒火騰盛,猛力向前一沖,自刀鋒上脫出來。大量的鮮血從她的肩頭涌出,浸透了衣衫,失血的寒意朦朧了視線。她匍匐在地上,冷然道:“我一直都是這么冷硬的脾氣,從前就算有幾分乖巧,也是硬裝出來的的,你瞎了眼才覺得我乖巧順從?!?/br> 朱權緩緩回身,一步一步向著她走來,張嘴冷笑時,滿口血紅:“裝的?原來如此!何當歸,若不是當年你裝成那副柔順模樣,本王又何至于被你蠱惑至今……”他走到近前,伏下身來,單手扣住她的下頜,仔細端詳半晌后,又轉變成可憐兮兮的腔調,“逸逸,我是朱權哪,我是你的男人,臨死閉眼前,你都要這樣冷臉對我?撇去你死之前的那段是非不提,從前的我對你還不夠真?我省得了,你根本就是喜新厭舊,跟了孟瑄就不理我了?!?/br> 何當歸懶得再搭理他,閉眼等死。 “女人全都一個樣,睡一回就換了個人,”朱權磨著發酸的上下齒,“早知如此我何必客氣,早知你是這樣的女人,我只用胯下之物對付你,你也不會理什么女兒兒子的仇,見了我就只會喊‘好相公’了?!?/br> 何當歸氣得發抖,捂住耳朵尋一個死之前的耳根清凈。 “逸逸……”朱權在她身旁躺下來,撫弄著她的鼻息說,“當年一劍刺掉你龍鳳胎的刺客,原是我安排的,本來的打算是,我自己掛點彩,就能免去一月后外藩入京核查的麻煩。誰叫你那么傻,為我擋劍去了?” “……”何當歸霍然睜眼,驚駭地瞪著眼前人,他安排的刺客?她為他擋劍好傻?! 朱權將頭枕在她的頸窩,緩緩眠去,口齒間出來的聲音,漸漸變得模糊:“這是本王唯一對你不住的地方,我為你連死兩回,算是償清了……這回不跟你計較了,若有來世,你可不能還對本王擺出一副無情面孔……也不能讓孟瑄排到我前面去……逸逸,你真是個要命的小妖精?!睖責岬囊后w一顆顆滑進她的衣領深處。 何當歸睜大眼睛躺了一會兒,漸漸不聞身側人的心跳呼吸,大約是斷了氣。 廖之遠的寒氣灌注劍身,寒氣有毒,要了這個魔王的性命……還好在魔王最不濟最虛弱的時候殺了他,否則一二年內,天下必然大亂。這魔王有野心,也有狠心,更兼六親不認,還有著前世記憶的優勢,真叫他當了皇帝,后果不堪設想。還好,他在這里折翼了。 何當歸也被寒氣侵入心脈,步魔王的后塵閉了眼。覺得馬上快氣絕的時候,一只有力的臂膀將她環頸從地上撈起來,有個焦慮的聲音呼喚著:“清兒?清兒!清兒……” 心脈處有暖流撫過,她睜開眼睛,見是孟瑄,吃力地翕動雙唇:“你去哪兒閑逛了,我說了廖之遠要殺我,你還到處亂跑,孟瑄你這頭蠢驢?!?/br> 孟瑄用掌心護著她的心口窩,身后的水蜜桃、山楂、水粉和釵環滾了一地,他發出一聲尖促的嗚咽,將她從冰涼的地面上抱起放進懷里,大顆的咸濕砸在她的眼皮、面頰和嘴唇上。 “你等我死了再哭吧,還在倒著氣兒,卻被眼淚淹死了,”何當歸用微量的聲音說,“我第一不放心的是蟬衣和竹哥兒,第二是我娘,第三是青兒,第四是你。青兒……你讓孟瑛娶她,柏煬柏不行……把我擱在陌茶山莊的嫁妝,轉給我娘……我死之后,你可不許娶那個古嬪,娶別的女人……可以?!?/br> 孟瑄放聲痛哭:“清兒,你真狠心丟下我?我才剛喜歡上你,你讓我怎么再娶別的女人?” 何當歸衰弱地閉上眼睛,安慰道:“比我好的女子到處都是,那個蕭素心也不錯,你……去找她吧。你才剛開始喜歡我,過兩個月也就忘了,頂多……傷心這兩天?!?/br> 孟瑄低吼一聲,仰天灑淚,懷中人漸漸失去溫度,他的眼神一片渙散。第三人的手接管了他懷里的氣絕佳人,他也無知無覺了。 來人是段曉樓,但見他從懷中取出兩丸藥,一丸掰開寧王的口,塞進喉頭深處;另一丸他擱進自己口中,嚼碎了融了,口對口渡給懷里的何當歸。不知療傷救命是否要做到這種程度,但見他一手擱在她的后肩,一手探進襟口回護心脈,喂藥的唇糾纏不休,唇齒纏綿。 孟瑄發了一會兒愣,直沖沖地問:“你做什么亂動我夫人的遺體?”他想阻止段曉樓的輕薄動作,又想著何當歸或許還是有救的,因此不敢推搡。 段曉樓又纏了片刻才放口,不答孟瑄的話,反而要求道:“我護心脈,你守子期三宮,只要挺過去這半個時辰,她就還有救?!?/br> 孟瑄大喜過望,當下不再覺得那一只探進自己夫人衣襟里的狼爪礙眼,忙依著段曉樓的指示,屏息斂神,運氣于雙掌,覆在氣絕人兒柔軟的小腹和腿側。不多時感覺到了生命跡象,孟瑄長舒一氣,但覺自己也跟著得了命,于是加倍用心地以真氣護持他的命之源。 過了一會兒,孟瑄忍不住打破沉默問:“你為什么親她那么久?” “要你管?!倍螘詷潜┞读苏鎸嵶炷?,“別以為她鐵定是你的了,等救活了讓她重新選,她未必選你。不信走著瞧?!?/br> 孟瑄怔愣一下,咬牙冷笑道:“你很缺女人么,連別人老婆都搶?!?/br> “我跟她心心相映的時候,你還不在她眼里,”段曉樓亦冷笑,“如今休書也齊全了,機會均等,你還落后我一大截。我倒勸你不必單戀一支花,免得日后傷神?!?/br> “你在自述你的心境嗎?”孟瑄反唇相譏,“很抱歉,我跟清兒已相知相許了,你沒有機會了?!?/br> “我說了走著瞧,小七公子不信,就拭目等待來日吧?!?/br> “不用拭目,我沒有一刻看得比現在更清楚,清兒她一心一意只念著我一個,你快死了那條心吧?!?/br> 就在這二人競賽目力的時候,有一個紫衣人在朱權的尸體旁蹲下,但見他自左腕上摘下一圈黑緞,一抖亮開,卻是一排銀針。他又打開幾個紙包,露出各種色彩鮮艷的粉末,以銀針沾取那些彩色粉末,然后,奇異的事發生了,那銀針仿佛是內藏了一個大肚子一樣,每沾一回,一包二錢左右的粉末就下去一小半。 他小心地取走貫穿朱權胸口的長刀,用這針喂在朱權的傷口處,但見那傷處初時血止,進而血散,露出怖人的血rou,最后,那血rou外翻的傷口竟然就自動愈合了——以一種rou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愈合了。 ☆、第542章 七公子賣身契 更新時間:20140122 為朱權療傷的不是別人,而是號稱星相醫卜無所不精的“天機子”齊玄余……他不緊不慢地在朱權的傷處施針,傷口初時愈合較快,過了一會兒又有反彈的趨勢,肌rou處張著一個森然血洞,猙獰了一會子,才閉上了嘴——不到半個時辰,朱權胸口的重創就愈合了,只留一道細而淺的疤痕。齊玄余探手去試朱權的胸口,感覺到勃勃跳動的生機,他抿唇一笑,松了口氣。 這一幕讓孟瑄與段曉樓萬分詫異,他們都認得齊玄余,但都不相熟,沒料到對方竟有這樣堪與鬼神并肩的好醫術!孟段二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渴望的晶光。孟瑄率先開口求告:“齊大師,勞你費力,也救我夫人一救,倘能救活,我感恩戴德,千金相贈?!?/br> 齊玄余首次看向他們,目光重點在何當歸失血的面龐上流連一下,他含笑道:“依我瞧,尊夫人是沒救了?!?/br> “出家人也能胡說八道嗎?”段曉樓毫不客氣地說,“我都已摸到她的心跳脈搏了,情況比寧王好多了,寧王你都救得,她又怎會沒救?分明是你不想救!” 齊玄余等的就是他這話,當下冷了臉質問:“二人傷勢相較,寧王更嚴重;二人身份相比,不可同日而語。你們緊急救治時只顧著救她,而把寧王丟在一旁不問,我為何又要救她?” “臭姓齊的!”一個高亢的女聲遠遠傳過來,喊著,“你不救她,我跟你拼了!我手里還握著你的證據,我全給你抖出來!”原來是青兒過來了,她一邊跑,一邊沖著半條街店鋪窗口里探出的腦袋喊道,“那一個穿紫衣服的叫齊玄余,是個有名的算卦先生,大伙兒都聽著!他最大的秘密就是……” “啪嗒!”齊玄余用小石子丟中青兒的啞門xue并膝頭的麻xue,青兒一個狗啃泥摔倒了,伏在地上半天起不來,話音也中斷。他冷笑道:“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我懶怠計較才讓著她,她還翻天了不成。她兄長跑了,正好拿她入罪,廖家的人,一個也跑不了?!?/br> 孟瑄焦急地問:“齊玄余,你要怎樣才肯救我夫人?只管開條件便是,瑄無不依從?!?/br> 而段曉樓則抓到了某個關鍵點,危險瞇眼道:“沒想到齊大師跟寧王交情莫逆,為了替寧王打抱不平,堅辭不肯給清寧郡主治傷——假如此事為圣上所知,他又該怎么看待道長你和寧王的這種特殊友情?” 聽了段曉樓的話,齊玄余面上淡淡,然而眼神已有了變化,他嘿然道:“小七公子的話還中聽些,當真是什么條件都肯依,只要我能救活了她?” 能救活了她?孟瑄用力地再三點頭,口中一急,把兒時口頭禪蹦出來:“真的真的,騙你是小狗?!?/br> 嗯?孟瑄雖然年紀輕,到底也算一員手擼敵千首的沙場悍將,還道他有多難纏,怎么智力退化起來就像個三歲小娃?齊玄余好笑又納罕之余,沉吟著說:“口講無憑,你得先立一個按手印、戳印章的契書給我,上書:愿意依從我三件事——具體是什么事,我日后再提出來。有了這契書在手,我便救尊夫人,保管藥到病除。不是小道小氣,七公子有所不知,小道這藥十分難得,配好一料要耗費十年時間,本是給小道的父親應急用的?!?/br> 看著氣若游絲的何當歸,孟瑄當真什么都不能想了,要文書有文書,要人頭有人頭。他飛身入了一個敞著門的店鋪,少時,拎著一張墨跡未干透的紙出來,他雙手奉給齊玄余,歉然道:“現身上沒帶印,回頭就補上?!?/br> 齊玄余看時,果然是依照自己所說寫成的,一字不差,左手右手的手印都齊全,孟瑄的掌中有幾處兵器印痕,全都纖毫畢現地印在紙上,足見誠意。齊玄余含笑頷首道:“七公子果真是癡情人,小道佩服,早先見這丫頭嫁過去之后氣色懨懨,小道還想渡她出家,助她化劫;今日才知,兩夫妻之間的事,容不得第三人插嘴,無論是好意還是歹意?!?/br> 段曉樓聽這話十分刺耳,于是冷哼道:“快點兒救人,若是她死了或者短壽了,你的好買賣就要破產了,休想我同你善罷甘休?!?/br> 齊玄余瞇眼笑看向段曉樓,提醒他說:“咱們還有一筆未清算的舊賬,將軍還是收斂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