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
“凌妙藝下藥的瓶子,你還留著嗎?”何當歸熱心地問,“是不是擱在山莊,或丟在山莊的垃圾堆里了?你還能回憶起丟哪兒了嗎?”瓶子不管倒得多干凈,只要盛過藥就必留下痕跡,用水稀釋后分析出啞藥的具體配方,她就能制出解藥來了! 柳穗的回應既直接、又給力,只見她從腰間一通摸索,摸出一個五角五棱的煙染色玻璃瓶來,遞給何當歸說:“奴婢一直留著并帶在身邊,想著有朝一日一定要找凌三小姐要個說法,俺拿她當知心人和唯一依靠,她干嘛要這樣對俺?!彼t了眼圈兒說,“如今俺又找著好主子了,這瓶兒就交由您保管吧,等什么時候遇著了她,您幫俺問一聲?!?/br> 何當歸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問神人師父孟兮都要不著的東西,就這么輕易到手了,真有點意外驚喜。她拿過小瓶觀察一下外觀,又打開紅布裹軟木瓶塞,遙遙聞了聞藥品的氣味,而后塞好瓶塞將之擱在外裙里襯中。 望著委委屈屈癟著嘴的柳穗,她微笑道:“放心,既然你當定了我的丫頭,那我也不妨告訴你,我是個很護短的人,誰要欺負了我,我還忍他一次兩次;可誰要是欺負了我的丫頭,那我可斷斷不依呢。不光是向凌妙藝討公道、向凌大夫人討賣身契,就連你的鼻尖上的傷疤,也可以放心地交給我,我一定把你治好,跟從前一樣漂亮,照常嫁人無礙?!?/br> “真的?!小姐您沒騙我吧?”柳穗又驚又喜地確認。 “真的真的,”青兒含笑幫答道,“薛老神醫的醫術,已經上了‘揚州神醫榜’的前五名了,那還是他老人家藏著很多絕技沒用的情形下呢。小柳你這次可遇著真正的神醫了,他就是專注于美容行業三十年的元老級人物,給你換張仙女兒臉都行。他還嫌我胖,要給我吃一丸兒見效的‘神效減肥丸’呢,哪天老婆子我不想當楊貴妃了,就也減減肥、美美容,好增加回頭率?!彼ν蚝萎敋w,問,“我沒說錯吧,當家的?” 何當歸瞧一眼青兒,再瞧一眼糊里糊涂的柳穗,亦笑答道:“夫人你說哪里話,我什么時候嫌你胖過,都老夫老妻了還說這種賭氣的話?!?/br> 柳穗暗暗咂舌,她們兩個人……果然有曖昧…… “對了柳穗啊,”青兒問,“你說我哥和凌妙藝有了個小寶寶,那寶寶現在跑那兒去了?” 柳穗想了一下說:“凌小姐早年身子弱,相士卜過說有可能養不大,若要養成大姑娘,就得自己化劫去災。于是,她被那人化去,出家當了幾年的小尼姑,是個什么門什么派的我也記不得了,好像什么紅衣服藍眼睛綠鼻子之類的……反正是在那個時候,她跟一個姓素的師姐關系非常要好,那師姐是個慣于行走江湖的俠女,有俠義心腸,常常照料著弱質的她,而她出家時帶的銀子財物不少,也分給那師姐用,二人就好上了……總之,她一生出了小孩兒,就托人捎去給那師姐撫養了?!?/br> “我哥他難道不知道嗎?”青兒疑惑,“到底是他的骨rou,凌妙藝雖然討厭,可親生兒子還是自己留著才對吧。古代的人不是特重視血統嗎?乾隆皇帝跟洗腳婆生了八阿哥,都照樣當正經皇子養著,還考慮過傳太子位?!?/br> “廖公子不信那孩子是他的,”柳穗答道,“他說小姐……那回不是第一次,說小姐有別的男人,拿他充冤大頭?!?/br> ☆、第438章 入幕之賓是誰 更新時間:20131217 “真的?!”廖青兒立時表現出莫大的興趣,爆炸一樣叫出聲來,將何當歸和柳穗都嚇了一跳,“凌妙藝跟我哥圈圈叉叉之前就不是處女啦,哇咔咔咔!那你們猜她的第一個入幕之賓……嘎嘎,是誰呀?” “噓—……”何當歸也為她感到臉紅了,“青兒,你是個姑娘,又是大家閨秀,口禁上好歹注意一些罷,那是凌妙藝與你兄長二人之間的問題,你這么興奮干嘛?” 柳穗卻掩口一笑,道:“這個奴婢就真不知了,反正奴婢跟她的那些年,在人后,她口里就只念叨廖公子一人,而做出的很多丟人、撒謊的愚昧事,也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或者博得他的歡心,讓他覺得她跟一般閨閣千金不同,不是個呆板的小姐?!边@么一提起來,柳穗又有點兒為舊主子悲哀,搖頭嘆道,“沒想到兩人連兒子都有了,廖公子還是瞧不上她,這么一想,她也挺可憐的?!?/br> 青兒睜大溜溜的眼:“這么說,那個小寶寶還是我哥的兒子,是我的侄子?你剛剛不是說她那個,呃,不是第一次嘛,再加上她平時最愛撒謊,說不定是先跟別人有了娃兒,再栽給我哥的吧?” 柳穗還是嘆氣:“青姑娘你的兄長,也是跟你說了差不多的話,而且,他們那次在一起的情形,婢子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那回是兩年前,關三小姐和凌三小姐一起上了白沙山莊,關三小姐當天下午就走了,晚上廖公子在房中喝酒,凌三小姐覺得有了可乘之機,就一頭鉆進了他的房間,整夜都沒出來。天明后那房中就傳出小姐嚶嚶的哭聲,我聞聲接近那里,聽得廖公子冷笑說,‘你自己倒貼怨得著誰,我又沒邀請你來斟酒,你湊什么熱乎鬧,不知道醉酒之后的男人跟野獸沒有差別嗎?’” 青兒有點不大相信:“這是我哥說出的話嗎?他那個人很隨和很好捏的一帥哥,難道也有這么冷酷無情的一面嗎?” 何當歸輕笑:“人都是兩面的,他對著親meimei當然扮演好大哥,對著別的女子可就難說了?!彼緛磉€想再多說兩句廖之遠的壞話,可又擔心青兒聽后去質問廖之遠,不單惡化了他們的兄妹關系,還讓廖之遠更記恨自己,加深彼此之間那沒頭沒腦的仇怨。這么一想,她便點到即止地選擇沉默了。 柳穗力證說:“這是奴婢親耳聽到的,小姐、凌三小姐當時聽完就哭了,說‘你昨晚還摟著我,不停地叫我的小名兒藝藝,怎么天亮就賴賬了,廖之遠,你真不是個東西!’”柳穗繪聲繪色地模仿著兩個當事人的語氣,“而廖公子則冷笑說,‘一則我在山莊對過的青樓中有個相好,也是叫藝藝,我昨晚醉得不省人事,還以為自己抱的是她呢?!啊倍t床上并無落紅,可見凌小姐你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半夜鉆男人房間的事,又談何負責任。你的第一位入幕之賓是段少或者別的什么人,小爺我都沒興趣知道,你我好離好散,心照不宣罷了,滾,快滾出去!’——然后,我家小姐就哭著從那房里沖出去了,衣裳都沒穿好?!?/br> 說到忘情處,她的稱呼又變回“我家小姐”,可見多年養成的稱謂習慣,不是朝夕能糾正過來的。 青兒咋舌:“呃……沒想到我哥這么有個性,服了,夠帥氣……反正凌妙藝也不是什么好人,逮住小逸陷害個沒完,小逸招她惹她了?”朝向何當歸抱不平道,“就你念著親戚情分,不論她出什么花招,你都悶頭吃悶虧,一次都不還擊,我都快氣瘋了!現在這個么,就叫做‘一物降一物’,該著有個人出來治治她?!?/br> 何當歸微微一笑:“我哪里是念著親戚情分,我的親戚五根手指就數的完,外祖父、娘、你、小游、蟬衣,除此之外,再沒別人了。之所以不理睬凌妙藝,也是不愿跟小孩子戲耍,你一拳我一腳,有什么意思?!?/br> 柳穗表情怪異,心道,何小姐比凌三還小幾歲,怎么說起話來,還有行止間的態勢氣韻,都好似個大人的口吻,明明她的身份……是個庶女,怎么反倒比凌家的嫡女更有一段天然出眾的貴女氣質……如此思忖著,她又補充道:“凌小姐出房不久,廖公子也酒氣纏身地走出來,搭眼見著了我,就叫我去收拾屋子。里面亂七八糟,尤其是床榻,看得我臉紅心跳的,不敘贅述(←_←俺要聽贅述)。不過換床單的時候,我著意留意了一下,果然如廖公子所言,上面真的沒有落紅?!?/br> 何當歸垂眸卻思道,凌妙藝是個極有心計的女子,雖然表面看上去什么都大大咧咧,實際上卻足夠精細。假如她真的早非處子,跟廖之遠在一起不免心虛,她為何不趁著他酒醉的時候弄點兒血,在床單上作個假呢?這一點說不通呀。 “后來,凌小姐發現自己有孕,又去找廖公子鬧,鬧得幾乎山莊里的錦衣衛人人都知道了此事,讓她丟盡了臉?!绷霌u搖頭,“虧得又是陸大人從中斡旋,讓眾人不得將事情宣揚出去,損了凌小姐閨譽,使她嫁不了人?!?/br> 青兒差點噴出一口老血:“靠啊,這樣還講閨譽,在我們現代都講不成閨譽了,在你們古代,她怎么還好意思再嫁人?!” 何當歸冷靜地分析道:“其父凌大人是皇帝面前的紅人,近兩年更是紅得發紫,他就是生一個癡傻女兒,都照樣有人搶著要做他女婿,更何況凌妙藝十分美貌,性子也比尋常貴女更受歡迎。只要未婚生子之事沒有大肆宣揚開來,她照樣能嫁的進公侯府第,當個貴婦——這就是起點高的好處了,也是你我都比不得的?!?/br> 柳穗卻覺得舊主子頗可憐,悶悶道:“饒是小姐她鬧成那樣,廖公子還是不要她,冷笑曰,‘怎么可能一次就有孕,你當是戲說情節不成?而且凌小姐你不知,小爺嫖妓時有個好習慣,就是不把種子灑給她們,免得彼此都麻煩。第二天早上你不也看見了么,小爺的種子皆灑那床單上了,不曾留在你的體內?!@話是當著陸大人、蔣大人等好幾個大老爺們說出來的,登時將小姐說成了個紅布臉。當時我還很擔心她一時想不開,會做出什么尋短見的事來,不過,小姐對廖公子真的是情根深種了,第二日竟就在山莊里委委屈屈、無名無分地住下來安胎并待產,說要將廖公子的孩子給生出來,再養大了,讓他瞧一瞧,跟他長得像不像?!?/br> 青兒瞪大眼,嫌惡地說:“原來我哥經常嫖妓?!媽呀,俺以后再也不跟他同桌吃飯了,會不會傳染那些圈圈叉叉的病呀?南無阿彌陀佛!這個世界原來不是像表面上那么美好的!” “咱倆也是開青樓的,青兒,”何當歸提醒道,并立刻抓住了一個新的點,詢問柳穗,“蔣大人?是蔣毅,還是蔣邳?”蔣毅可是個jian的,還害過她一次。 “是蔣毅大人?!绷氪鸬?,“在錦衣衛之中,蔣毅大人是‘蔣大人’,蔣邳大人是‘小蔣大人’,大家都那么叫?!?/br> “那么在飲馬鎮上,我昏迷了之后,咱們大伙兒一行人離開白沙山莊時,蔣毅他一定不在山莊了吧?”何當歸又問。因為在船上的時候,師父孟兮曾說過,“錦衣衛中有個寧王安插的樁子,就是叫蔣毅的那個人”,并且,孟兮和陸江北好像來往頗密切,既然孟兮知道了內jian之事,陸江北也一定收到了消息,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將蔣毅清除出去吧? “嗯?”柳穗疑惑道,“為什么不在山莊?蔣大人他在啊,咱們走的那日,他還出來送行呢,態度可親和友善了?!?/br> 聞言,何當歸垂眸不語,而青兒則感興趣地貼上來,耳語問:“你在調查什么機密案件哪?一下關心孟瑄的四叔,一下把一個空藥瓶當成寶貝,一下又打探起除孟瑄之外的其他帥哥的消息來,你的葫蘆里到底在賣什么藥?要是查案子,也算我一份兒啊,我有滿腹的破案才華,還從沒施展出來呢?!?/br> 何當歸沉思著說:“等以后再慢慢講給你聽吧,我的奇遇多了去了,今天晚上是定然說不完的。對了柳穗,凌妙藝她如今就住在高宅,還有意不日回家嫁人,你與她還有什么需要說清楚的嗎?我可以幫你約她出來?!?/br> 柳穗黯然垂頭道:“雖然跟了她幾年,但我至今也摸不透她的心思,不知該怎么想她才好。每次一想到她在我茶壺里下藥時的陰險模樣,我就渾身發冷,夜晚做惡夢都夢見她;然后每次一想起她也是個可憐人,親娘親姐都一把火燒死了,親爹娶了幾個美妾,生了兩個庶子,疼得像寶貝疙瘩一樣,漸漸就不疼她了,還有個嫡母成日瞧她不爽……這么一想,又覺得她的遭遇跟我有點兒像,唉,同病相憐的一個小姐,最后發現是個壞人,我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也不想再見她了?!?/br> 何當歸體諒她的心情,點頭道:“好吧,那從此就跟她撇清了干系吧,就事論事,她實在是個危險人物。柳穗,你出去瞧一眼,要是那帛兒不在花叢里躺著了,你就去對過的耳房歇了罷,要是她還躺在那兒起不來,你叫兩個人來抬她去瞧郎中,這清園里大概有個郎中,我猜著?!?/br> 柳穗應下了,剛要走,青兒又拉住她問:“喂!那個送帛兒的王爺,是不是那個陰險的寧王呀,你有沒有隱約的印象聽你姑姑提過?” 柳穗搖頭:“并未曾聽得什么寧王不寧王的,那婢子先下去啦,兩位小姐早些安歇了吧?!?/br> 待柳穗走后,何當歸才客觀公正地說:“大約不是寧王,一則孟瑄有幾分仇視他,輕易不會和他一起赴宴,更不會接受他的禮物,也不可能像柳穗說的那樣‘歡歡喜喜領了賞’,領回家里養著。二則,寧王雖然地位尊崇,可其實年紀比孟瑛孟瑄大不了多少,怎會認一二十歲的舞姬為義女,并送給孟瑄他們為妾呢?我猜著,應該是個年長些的藩王,而且一定是某位與孟家交好的王爺,因此孟瑛與孟瑄才不好駁了他的面子,收下了這份香艷的禮物?!?/br> “高!實在是高!”青兒豎起大拇指,“對一個情敵還能分析得頭頭是道,擺事實講道理。要換了我,早就撕扯著打上去了,小逸你居然還能分析案情?姐服了你了?!?/br> ☆、第439章 麻麻古代危險 更新時間:20131218 何當歸上下打量青兒,問:“真的一點兒都不疼了嗎,你的頭?剛剛你可是疼得臉色煞白,冷汗都冒出來了?!?/br> 青兒笑瞇瞇擺手說:“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只要病了有好大夫看,那就多病幾次也無所謂。反正咱倆是公不離婆,秤不離砣的死黨關系了,小逸你的醫術又賽過扁鵲與華佗,所以就算古代沒有彩超和心電圖,我也沒什么好擔心的?!?/br> “誰說的,別亂比較,”何當歸溫和責備道,“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別將我跟人家放一塊兒比。你不是自詡是未來人,常覺得比今人高級很多么,那我也不情愿跟古人比?!?/br> 青兒挖鼻孔:“臥槽,竟然是不情愿比,而不是不敢比,臥槽,你的尾巴翹天上去了!所以說,我這輩子的結局絕不可能是病死,非正常死亡里,最多也就是被冷兵器殺害,或被古人精心炮制出的毒藥給毒害,唉,總的來說,古代是一個很危險的地方,我越來越認識到這一點了,唉,人生!這就是人生!” 何當歸聽她如此感慨,詫異道:“怎么了你,大年節下,死啊死的,好端端的干嘛要死?你又不是刀頭舔血的江湖人,想死哪兒有那么容易?人可經活了呢,許多人口中‘不活了’‘不活了’,還不是一天天往下過?” 青兒戳手指,低聲碎碎念:“沒什么,說著說著,突然就想麻麻了,哮喘病什么的,奪走了兩條鮮活的生命,所以說,生命很脆弱,古代很危險,所以說,yin賊要遠離……” “嗯?”何當歸聽不懂,“什么???殺了誰?” 青兒搖頭笑道:“說酒話呢,對了,那個‘禁斷信’你說是未來孟瑄給你的?這是何其玄幻的一件事哪,不明覺厲!” 何當歸蹙眉道:“我用盡各種辦法,都無法打開那封信,封口處曾掉出過一張紙條,上書,‘玄教道法固存,建文二年啟封’,我猜著是被高人下過封印的東西,怎么你卻能輕易打開,何其怪哉!上面到底寫了什么?” “那次我撿到兩個牛皮信封,信封是一樣的黃殼,區別只是一個注明‘禁斷’,另一個沒注明?!鼻鄡旱木茪馍蟻?,醉容可掬如老翁,“我還覺得很怪呢,寫著‘禁斷’的能打開,沒寫的卻死活揭不開封紙,不能看里面內容,嗝?!?/br> 何當歸告訴她:“沒寫字的那個信封,是可以隨便打開的,我看過之后,就用漆膠固封了,若要讀時,得先用燭火烤炙……” 當時孟瑄在瞬間被時空漩渦卷走,丟下的杉木盒中有墨玉纏發和三個大信封,第一個信封很容易就打開了,其中是柏煬柏那個比較無聊的“柒真幻夢指南”;第二個信封用漿糊封著,她曾打開看過,里面是用一種奇怪的好似鬼畫符的字體寫成的幾頁紙,完全瞧不懂的天書,不過孟瑄送來此物定然有他的考慮,于是她就用漆膠固封收妥;第三個就是朱砂大字寫著“禁斷”的那個,開始是沒有那兩個字的,就是無論如何都撕不開的一個信封,剪刀菜刀挖耳刀、水與火,都對其無效,在幻夢中長長一年都沒打開過,出了幻夢后,上面才浮現出“禁斷”二字,至今都不能打開。 青兒撓腮說:“沒想到你們古人的技術比我們高明多了,漆膠?那真是極好的,賽過502膠那種不環保的東西。至于為什么我能打開,可能是因為我也是半個‘未來人’吧,我都公元兩千年之后了,比你們往后了六百多年,所以那些時間的封印對俺無效了?!鳖D一頓,她恍然大悟地說,“原來真是未來孟瑄寫給你的信哪,怪不得口吻透著股老夫老妻的味兒。那個,小逸想知道里面寫了什么嗎?先給我一個熱情的擁抱吧?!?/br> “……”何當歸掀掀眉毛說,“別鬧,敢給我賣關子,為夫給你吃個榧子?!闭f著扣指去敲青兒的腦門。 一敲之下,變乖的青兒老實交代說:“我記不完全,一看是你們兩口子的情書,我哪還敢多看呢,那是很不道德的行為。大概是封道歉信吧,說什么,‘小逸,對不起,三年前那樣欺騙和驚嚇于你,實在是別無他法,才用了下下策。雖然三年后的我們鬧翻,你怪我變了心,我實有說不完的苦楚,卻又找不出什么反駁的理由,我看到你桌上擺著的詩經,總是翻到那一頁,‘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及爾偕老,老使我怨?!切┳志淇吹梦译p目刺痛,我多想對你說一句……’” “奇哉!”何當歸驚呼,“青兒你竟然連古詩都背得出來了?你什么時候這么博學了?士別三日刮目相待呀?!?/br> 青兒謙虛擺手道:“這個桑葉桑葚是語文教材書上的,俺只會背這一首,離才女和博學還有一段距離。呃,我多想對你說一句……從頭到尾,我從來都沒變過,也沒三心兩意地將情意放到別的女子身上過,從來都沒有?!?/br> 青兒壓低了聲音,模仿著孟瑄那種青花瓷質感的優雅男聲,聽得何當歸也入了神,“小逸,詩經上的句子也有說錯的時候,男子沉湎于情事,尚可以說抽身就抽身;女子沉湎其中,則一生都癡心不改——在咱們這兒,竟是翻轉過來了。你的情,給的溫柔慷慨,收的干脆利落,像一道劃過我生命中的絢爛而絕望的流星,還沒仰望夠你的春暉,你就報我以冬雪,你真是,我這一生中見過的最要命的一個女人。是否我從頭到尾都沒走進過你的心,才讓你不受任何牽絆說走就走?小逸,自你走后,山水失色,日月無情,我日日夜夜都只能擁著一衾寒被,被冰冷的空寂附體,思念著你的體溫……” 何當歸漸漸臉紅起來,白了青兒一眼,低聲說:“你不是說只小小看了一眼?那你怎么能全篇背出?” 青兒jian笑說:“這是我看過的你收的所有情書中,質量最高的、正宮娘娘寫的一篇,我怎么可能只看一眼?我當然看了很多眼!哇咔咔!” 何當歸無語道:“那個……抒情的部分,就略過去吧,下次我自己看,我就想問一問,里面是否有什么重要信息?比如孟瑄提醒我,往后三年里有什么敵人要害我們,又或者有什么大坎大災的事兒,要讓我避過去的?” “略不過去,里面每一個字都是抒情范兒的,看得俺眼淚嘩嘩的,”青兒搖搖頭說,“而且你也看不見那封信了,那封信沒鳥~~~” “沒了?”何當歸瞪眼,“誰偷走了?!” 青兒攤攤手:“就是啊,我讀完之后放回去,過了一會兒還是心潮澎湃,回味無窮的,于是我就打開信封想重讀一遍,溫習一下經典……”何當歸沒好氣地插嘴說,“快說重點,那是孟瑄的命換來的信!不好玩這個!”青兒迅速地正色說,“可是一打開,我就聞見一股濃重的焦糊味兒,再看里面的紙,全都成了發黃發黑的碎末末了。太可怕鳥,你的情書它自己自燃了,燒得渣渣都不剩了!” “自燃了……”何當歸訥訥重復,滿心失落。 青兒垂頭再道歉:“對不起小逸,我也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啊,要是我知道閱讀孟瑄的機會只有一次,俺一定會把那孟瑄那寶貴的一次留給你的,私密馬三!” 何當歸嘆口氣說:“算了,反正我留著那封信也讀不到,反而常常對它有困頓之感,若不是你能打開,我還得等到三年后才能知道那封信的內容……真不明白,孟瑄為什么要給信封加封印,不就是一封普通的情書么……唔,特意加封印的人,一定是高深莫測的四叔嘍,他們在搞什么名堂……” 青兒打個酒嗝,捶胸頓足道:“媽呀,你居然說那只是‘一封普通的情書’?麻麻呀,你讓我們這些終其一生都沒收到過半片情書的人情何以堪!桑心死了!小逸,我嫉妒你,赤果果的嫉妒你和鄙視你!” “接著背吧,”何當歸平靜地頷首示意,“上面還寫了什么?” 青兒清清嗓子朗誦道:“小逸,讓我告訴你我是怎樣一個人吧!在那年欣榮殿之宴前,在見到那朵青花樣的女孩在墻角默吐芬芳之前,我一直都是一個古板樸素的、努力上進的、追求武學至高境界的武癡男人,我毫不浪漫,從不做夢,不覺得世上有男人、女人這兩種人的區分有什么意義。日復一日,時光輪轉,我手中的兵器從刀槍棍棒,換到鞭叉戟锏,那些冰涼的玄鐵之物,握久了就有了溫度,松開了就重歸冰冷,讓我覺得很容易掌握在手。每次握著它們,心中都有一種,他日天下第一高手,舍我其誰的豪邁感覺?!?/br> “你比我還過目不忘,”何當歸冷冷插嘴,“我甘拜下風,說什么只看了一遍,切,你唬小孩兒呢?!?/br> 青兒尷尬捂臉:“倫家覺得很打動人,才多看了幾遍啊幾遍……咳咳……那樣的我,對女子的認知大概只是,她們是一種柔弱嬌氣的壁花,是一種裝飾用的東西,她們比我們男子矮、瘦、虛榮,是造物的失敗之作。我一直對女子抱著這樣的看法,直到我遇見你為止。你跟我下棋時,我小視于你,你卻贏了我,從那一刻開始,我就生平第一次正視除母親外的女子了——對于女子,我不是小視,就是俯視,從未曾正視和平視過她們,而小逸你,是我從蒙昧混沌的空白人生中,睜開雙眼時,瞧見的第一個女孩兒,只瞧了一眼,我就為你的美麗驚呆了,從此都不能或忘?!?/br> 何當歸垂頭撫摸袖邊一朵青花,回憶著與孟瑄過往的種種,自己是第一個走入孟瑄眼中的女孩兒?這個,算不算是,一見鐘情呢? “小逸,我對你一見鐘情,情有獨鐘,我心只愛你,從未愛上過別人。這些都是大實話,也是我的肺腑之言,所以……你一定能原諒我對你的一時的欺騙,對吧?”青兒閉眼說道,“因為,你是我見過的最最心軟的女孩兒?!?/br> ☆、第440章 生一窩娃娃先 更新時間:20131218 “你騙了我?”何當歸疑惑地問。 “沒啊、沒??!”青兒擺擺手分辯,“是孟瑄、孟瑄騙了你啊,跟俺沒有一毛錢關系,他在信里說,‘小逸,作為一個成日與武為友的男人,我從未想過,男女之愛,跟我有關系幾何。小時候,我哥愛看連續戲劇,并讀戲劇的劇本兒給我聽,因此我就被迫聽了不少神話一般的愛情故事,心中很不以為然,覺得那些只是無知婦人解悶消遣的幻想之物,全部都是假的,是這真實世上從古至今,都從未有過的虛幻之物——那種名為愛情的東西,我不能相信,不曾相信,也從未試圖去相信過的?!P槽!他是個不相信愛情的男人,女性公敵!” “孟瑄怎么騙我了……”何當歸低聲自語著。 青兒沒聽到她的話,只咬牙切齒地說:“瞧吧,小逸,孟瑄那小子多欠揍,他竟然不信我寫出的那些劇本,全是來源于現實生活中的真實故事!如果沒有扎根于現實的土壤,又怎么能開出又大又紅又可口的山丹丹!孟瑄那小子,唉,讓我怎么說他好呢?一封道歉信,一封情書,不敢親口跟你說,不敢直接交給三年后的愛人,只敢跑來遞給三年前的你,這還不算,他還鬼頭鬼腦地加上時間限制,只允許你過上三年,先跟他生下一窩娃娃,確定你被完全綁到他身邊了之后,再叫你看所謂的真相,真是又陰險又無賴的圖謀呀,孟瑄那小子,鄙視他?!?/br> “是什么,所謂真相?”何當歸蹙眉,“他三年之后才準許我知道的事,那是什么?莫非他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太心虛才不敢讓我知道?”她一下子就想到他和蕭素心生兒子的事,到現在還沒當面鑼、對面鼓地跟自己明言過一回。除此之外,他還騙了自己什么呢? “啊,小逸!”青兒繼續飽含感情地朗誦道,“遇上你之前,我從未想到過,我會碰到什么與浪漫有關的事,更休提,那種浪漫還會讓我心甘情愿地托付一切。直到你最初出現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大錯特錯了。你是我兩世為人的旅程中,見過的最純凈無暇的冰雪仙子,你有水的眼睛,冰的嘴唇,火的呼吸,詩詞的幽情,棋局的神秘。小逸,你一定想象不到,你的出現,對我而言有怎樣的意義,當我突然意識到,世間女子還有似你這種人……那種感覺,就像是在一間屋子里住了許多年,突然有一天,我發現墻上釘死的一扇窗子其實是可以打開的,于是我就一手推開,滿室皆被陽光穿透,我閉目避光,然后再睜開眼睛時,第一眼瞧見的人就是你,何當歸?!?/br> 何當歸垂眸體味著孟瑄的肺腑之言,不再對“一時的欺騙”那五個字耿耿于懷,就算他真的騙了她,她也不能夠對他……呼,孟瑄真是看穿了她,她果然是個常常心軟的人。 青兒從袖子里摸啊摸,摸出一塊手帕,擦淚道:“小逸,當我意識到,這世上還有一個你的存在,對我而言,那是一種怎樣的震撼與驚喜?我渾渾噩噩了幾十年,像山谷中的一叢孤獨蘭,與清風明月山風為伴。卻直到那一刻才終于明白,造物主為何要造出一個我,因為,他先造出了一個你,一個與我匹配的你,你讓我找到了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意義和最深樂趣——那就是愛!從前我信佛、信道、信玄教、信師父、信父帥,如今我信奉愛情、信奉你、信奉一切讓我們相遇并相知的神靈,小逸,你就是我的全部信仰,我——愛——” “啪!” 門外一聲爆響,引得青兒和何當歸雙雙回頭去看,并雙雙滿臉黑線,見那拎著個開水壺來續水的柳穗,一滿壺熱水貢獻給地毯,整個人皺眉縮脖子地說:“對不起,我又聽到不該聽的東西了,我、我真的開始有點兒理解你們這種情況了,我接受能力很強……你們繼續,我、我睡覺去了?!闭f完掩面就跑,不知是哭了笑了還是害羞了。 何當歸和青兒雙雙嚴肅地沉默了一會兒,青兒跳過孟瑄的所有情話,沉聲說:“剛剛你告訴我,見到未來的孟瑄,心脈間的性命攸關的經脈全都斷裂,血流如注,生還的希望只有不到三成,對吧?信的最后,說那個其實是假的,是他師父施的一場幻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