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
“他的鼻子特好使,一聞就知道不是你,我又用你妝臺上的香料給那兩名少女撒上,你肯定也不會介意的,對吧?” 何當歸聞言,又去親吻孟瑄的鼻息,讓他聞到她的無憂香,好睡得更香。 ☆、第411章 外甥女乃小妾 更新時間:20131210 孟瑛見何當歸這樣情狀,又見那金童玉女相擁而眠的一幕,也不忍心再作弄何當歸,只是道:“結果我忙活了半日,弄了個跟你差不多的少女送給瑄弟‘止疼’,他也沒接受我的禮物,只說不是你……當時他不能看不能聽,雙手沒有指甲,已經痛得失去觸感,什么都不能觸碰,甚至都還沒擁那少女入懷,張口就說不是你,三小姐啊,你說這算不算‘心有靈犀一點通’?你往后可要心無旁騖地做他的小妾,回報他的深情?!?/br> 何當歸看著孟瑄安詳的睡顏,只覺得世上沒什么比這個更重要。于是她下床合上帳幔,對孟瑛說:“找頂軟轎來抬他,既然師父說他不能見陽光,就暫時用個棉口袋罩住他的頭。這里有針線,我和柳穗趕制一個,三爺你快找軟轎去吧,找一頂寬敞的,我也要坐里面?!?/br> 孟瑛心中應下,口上卻哼哼:“你也上轎,豈不要將轎夫累死了……”而人也瞬間出了屋子。 何當歸讓柳穗用棉布縫個透氣的口袋,她自己則按照柳穗的指示去了陸江北的書房,想找找有無關于一陽指的秘籍,好讓孟瑄練了給她治病??傻搅四菚扛浇?,遠遠就聽見有人在說話,一個聲音是陸江北的,另一個也是男聲,嗓門里透著尖細,何當歸猜,八成是個太監。這兩人說的都是些繁冗的官腔,何當歸也沒細聽,只藏在一根立柱后,心生疑惑,陸江北什么時候回山莊的,他沒發現他們一行不速之客嗎? 如此過了半晌,何當歸耳邊忽而捕捉到“羅脈通”三個字,立時支起了耳朵去聽,可書房里面的談話聲卻消失了。她心中忽感不好,有種危險逼近前的壓抑感,然后不等她做出反應,已經有一只類似鳥爪的精鋼利器落在她的肩頭,鋼爪輕收,她的肩背就感覺一陣刺痛蔓延開來??v有百計,此刻也施展不出。 “住手!”陸江北的聲音由遠而近,帶著冰面具的他從書房中緩緩出來,人坐在一個黃木輪椅上,他斥道,“快放開她!” “可是,她聽到了我們的談話?!笔滞笠陨先蔷撈餍档哪莻€人,一邊收緊鋼爪,一邊在何當歸的頭上說,“陸總管,咱家素知道你心善,可是你該明白,上行下效的道理,昨天的事就是個最好的例子。要不是你平日對什么都睜只眼閉只眼,也不會將賊子的內應擺在身邊,惹出了多少禍事。唉,咱家平日也是個菩薩心腸,可這一次也……” 隨著那人的話,何當歸只覺得肩背的痛感更強烈,下一刻,有溫熱的液體從她的痛處向下滑落,她猜,那應該是她的血……她咬緊了下唇,只是不吭聲,心中一念閃過,大概想到了鋼爪人是誰,可她要喊出他的名號來嗎?話說,她手中還掌握了不少他的罪證,可千鈞一發的時候能救她性命嗎?她只覺得自己運氣實在很衰。 “住手,小曹公公,”陸江北的輪椅轆轆上前,焦急道,“她不是jian細,她是我新認的外甥女,一個小孩子家,聽到有什么。何況她站的遠,能聽見幾句。當歸,你跟我們說說,你聽到了什么?” 何當歸垂頭道:“我才走進來不過盞茶工夫,聽見舅舅書房里有客人,我就止了步,轉身出去的時候,忽而聽得‘羅脈通’三字,心道,那不是我外祖家老太爺的名兒嗎,這才在立柱后略站了站,可沒等我站穩當呢,這位公公就出來教訓我沒規矩了?!边@也不算撒謊,她的確沒聽到什么重大機密,一開始都沒聽進去,難道她錯過什么重要信息了嗎? 陸江北嘆氣:“你這丫頭真調皮,我不是說過前院不能隨便來么,這回吃苦頭了吧,快過來讓我瞧瞧?!?/br> 何當歸輕輕掙動身子,離開了那只鋼爪,而鋼爪只是抵在紅漆立柱上,并未追來,鋼爪的主人也沒動彈。于是她垂著頭,慢吞吞地走到陸江北的輪椅前,問:“舅舅,你的腿怎么了,受傷了嗎?” 陸江北搖頭笑道:“腿沒受傷,只是人有點兒虛,走不動道兒,山貓就弄來幾架輪椅,給我們幾人一人一架,坐幾個時辰也就習慣了,以后可以經常坐坐。肩膀疼嗎?” 何當歸搖搖頭:“不疼,這位大人沒下重手?!?/br> 陸江北輕聲提醒她:“那還不快謝小曹公公手下留情?” 何當歸連忙沖鋼爪人福一禮,致謝道:“多謝曹剛直大人明察秋毫,公正無私,不枉不縱,謝大人不殺之恩?!?/br> “哦?”鋼爪人的尖細嗓門響起,慢條斯理地問,“你還知道咱家的名諱是曹剛直?你這丫頭倒有些意思,咱家還從來沒見過被飛鴻爪扣住而不哭的女子,年長你十歲的女子也經不起咱家這一抓,哪個不是哭天搶地的?!?/br> 何當歸垂眸答道:“小女子曾聽舅舅提起過曹大人的事跡,說您是曹鴻瑞大人的左膀右臂,一只飛鴻爪上抓貪官,下斃逆黨,東廠上下沒有贊聲好的。像我這樣單薄的小丫頭,哪里禁得起您這一抓呢,不過我卻心道,我不光禁不住,我也壓根兒配不上您這飛鴻爪的名頭啊,曹大人怎會真拿此神兵來懲治我?這是斷斷不可能的,曹大人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呢?!?/br> 鋼爪人果然就笑了起來,先是面上泛起笑意,漸漸就笑得不可自抑,只是他笑得這么開放,旁人卻聽不到他的笑聲。而何當歸自始至終都是深深埋著臉,也不知他在笑,只能聽見他急促的喘息。半日后他笑完了,方說:“不錯,咱家就是跟你開玩笑的,咱家最喜歡跟聰明人開玩笑,還喜歡跟蠢人捉迷藏。陸總管,你管束你那幾個蠢笨的屬下之余,也得抽空管管你這聰明的小妾呀,下次再有哪個小妾站到書房外賞花,咱家就跟你討走當下酒菜啦?!?/br> 陸江北微笑:“她是我外甥女兒,小曹公公,你這就走了么,不再坐坐么?!?/br> 何當歸默默站到陸江北的輪椅后,表面上是裝作要給他推輪椅的樣子,實際上是印一印手心里的汗意。過去曾聽說曹鴻瑞的義子曹剛直愛食人rou,她也只是當成個恐怖故事聽聽,萬萬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也有遭逢這么一號癲狂魔頭的時候。 聽說被他惦記上細皮嫩rou的女子,從來沒有能幸免的,只因他的兇名太盛,所以東廠的“皇家人牙子”打著他的名號,打著給皇帝充實后宮的名義去民間搜羅美女,幾乎是無往而不利,買走的良家女兒,也不知進宮當了宮女沒有,皇宮里的宮室復雜人員流動大,哪里查去?只是不少女子走“民間甄選”途經,選秀入宮,從此就沒了音訊。何當歸暗暗在心中大呼,真是霉運透了才碰上他。 鋼爪人嗤笑了一聲,搖頭道:“難道是最近新興的風氣么?咱家真叫羨慕?!?/br> 陸江北挑眉:“公公什么意思?” 鋼爪人數排道:“那日我去見何敬先,撞到他書房里擺著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跟我介紹,說是他的外甥女,可凌家小姐我見過,根本不是那一位,再看那小娘子羞怯怯的模樣,心中還不跟明鏡兒似的。還有一日我去揚州找高絕,也是在他的書房外撞著一個白胖丫頭,模樣挺俊的,我才跟她套了兩句近乎,她還想摸摸我的鋼爪,高絕就突然竄出來將那丫頭給攆走了,還跟咱家說,那個是他外甥女,可眾所周知,高絕家里是沒有姐妹的。今日在加上陸總管你,就是第三起了,因此我就尋思著,是不是大家都時興管幼齒的小妾叫‘外甥女’,就像從前時興叫‘干女兒’一樣?” 何當歸光顧著害怕和嘆霉運了,又聽到“何敬先”和高絕那兒的“白胖丫頭”,只顧著胡想,倒沒介意曹剛直說的話,可陸江北卻怕何當歸聽了吃心,往后都不同他來往了,于是正色分辯道:“公公沒聽她剛剛說的么,她是羅脈通的外孫女,是正經小姐,同我亦師亦友,我才認她這個丫頭當外甥女。公公可莫想歪了,對她的閨譽不利,也叫我面上難堪,這個玩笑可過頭了?!?/br> 鋼爪人定睛瞧陸江北,問:“真不是小妾?” “千真萬確?!?/br> 鋼爪人撫掌笑道:“那以這位小姐的資質,再加上跟陸大人的關系,進宮當個才人是沒問題了。這樣一粒明珠散落民間,太叫人扼腕了,咱家一想到這點,心都揪起來了?!?/br> 嗯?何當歸終于不能再垂頭當瞎子了,抬頭去看時,這位前世就如雷貫耳的吃人魔頭,竟然是個面白若婦人、柳眉丹唇的美公子,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喉間細白無凸起,跟她一直想象中的滿臉橫rou的陰陽人差距不是一點點。單看他翠眉闊宇的氣勢,還真跟案上的佛像有點相似之處,誰能想到他……什么?要讓她進宮當才人?! 何當歸受驚,連忙在輪椅后戳陸江北的背,盼望他出言寬解??伤麗灹税肷?,只悶出一句:“公公慢走,不送了?!?/br> 鋼爪人鼻音哼了一聲,拂袖轉身就走了。 待他走遠之后,何當歸立刻發飆了:“陸江北你什么意思?你昨天還說憐我命苦,認我做個外甥女,怎么今日這么輕易的就把我賣了?沒想到你如此懦弱,關鍵時刻連句好話都不幫我說,你是故意的吧?要拆散我和我的心上人?就因為他得罪了你們廠衛,還打傷過你!” 陸江北平靜答道:“我為何要拆散你與孟七公子?你們郎才女貌,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對情侶都般配絕倫,委實叫人生羨。而且你緩一口氣再聽我說,曹剛直此人我了解,他的性情大異旁人,非常多疑,行事也喜歡反其道而行之。假如剛剛我反駁了他的話,或者為你求情說不進宮,又或者推翻我之前的話,承認你是我的妾,則會暴露我對你的重視,那反倒不美,極有可能引的他真對你上了心,去查你的來歷,若知道你還未許配人家,更可能會硬選征你入宮?!?/br> “你……那個……七……公子?”何當歸破天荒第一口吃了。 “是啊,”陸江北點頭,“孟先生跟我提過了,你和孟七公子孟瑄兩情相悅,不日里,你就要做孟家婦了。既然你倒霉遇著了曹剛直,還被他一眼相中,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七公子盡快娶你過門。東廠只選征待字閨中的女子,不選民婦和官員的女眷,你二人假如有情,就該趁早成親。在此事上,我可以幫你一點小忙,就當是賠罪了?!?/br> ☆、第412章 心頭血處子血 更新時間:20131210 何當歸口吃著問:“你怎知道我……他是孟瑄,你想干嘛?”陸江北既然知曉了,孟瑄就是三年前的“逆黨”和三年后的“刺客”,還不立刻就將孟瑄抓起來了,怎么還會好心她和孟瑄做媒?陸江北此人,越來越讓她覺得可怕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陸江北依然平靜地說:“抓素瀟瀟那次,只是半路插花,并非圣上指派的任務,因此我早就遮掩過去了……而細節的問題,以及素瀟瀟當年出宰相府時,藏在襁褓中的物件,這些我都跟孟先生商議好了,你不必cao心,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以后也不會有人提起。而揚州那次,就更沒什么可說的了,占山崗的亂戰,是合法合理的,所有人都在亂戰,就算七公子不蒙面就上山崗來找茬,我們也不能依仗廠衛之威,去孟府興師問罪?!?/br> 合法合理?占山崗是什么樣的亂戰,為什么要占山崗? 這個疑問在何當歸腦中只一閃而過,然后就再也不關心了,她現在最關心的只有兩點:“陸大人你的意思是,你不再追究孟瑄對你們的兩次冒犯了?你能保證,明里暗里都不追究,也不對孟瑄懷恨在心嗎?還有,你說的‘孟先生’是誰?是保定伯,還是……”師父孟兮? 陸江北答話之前,卻先笑出聲來:“孟兮先生跟我說,你和七公子好得如兩股麻花糖,扭在一起分不開,我還將信將疑,雖然你二人一聽就很匹配,可我卻無法想出你變成一股麻花糖的樣子。不過如今看你滿面焦慮的樣子,才知道世上也有讓你從高高的云端,心甘情愿地走到地面上的人,也有一個男人,能讓你露出凡俗女子的表情??吹竭@樣的你,我心甚悅,又怎會再跟我的‘外孫女婿’過不去?你放心,此事我沒有傳開,錦衣衛其他人并不知曉?!?/br> “舅舅大人說哪里話,我實是一個俗之又俗的女子,往日不在情愛上放心思,只是因為自私罷了?!焙萎敋w如此應答著,卻忽而想起了,冰窖里,知道她的“心上人”是刺客的可不光一個陸江北!假如她馬上就嫁給孟瑄,那會不會引起段曉樓的反彈,會不會害到孟瑄?這樣想著,她迂回地問:“您知道雪梟是jian細的事了嗎?您有沒有去冰窖中察看情況?” 陸江北直抒胸臆地說:“段少那頭你也不必擔心了,我去過冰窖,也看見了寒冰池地面上,你留的‘系我半生心,負你千行淚,空憑吊。感念君良意,愿許來世緣,至此休?!鳖D了頓,他方說,“這詞不能留給段少看,你太不了解男人了,我們一貫喜歡逐獵與征服的游戲,對于不喜歡自己的女子都如此,何況你的詞句還句句含情,表現得對他余情未了。所以,若你想好好跟七公子過日子,不再麻煩纏身,你就不能再想段少和寧王。所以,你的留言我給你抹去了?!?/br> 何當歸愣了,她的留言“句句含情”?她不該再想段曉樓? 她是不打算再想他,可前提是段曉樓不想她也不找她,她才能踏實下來呀。對他,她實在有說不完的愧疚。她現在跟孟瑄有多甜蜜,對段曉樓就有多愧疚。段曉樓一直說當年他們之間戀情破裂,是他太著急壞了事,破壞了他的一貫良好形象。而她卻知道,段曉樓犯的是小錯,她犯的是大錯,假如她能不那么自私,現在段曉樓也不會還對當年的事耿耿于懷。 她該怎么處理這一個歷史遺留問題,才能讓所有人都不受傷?心中堵悶,她嘆一口氣,牽動了肩背上的傷口,更覺難過。 陸江北轉動輪椅,招呼她進書房里用茶,于是她跟著他進了書房,一進去就見紫檀木茶桌上擺著各色茶具,而紅泥小爐上正溫著一只紫砂壺,上面茶香裊裊。陸江北笑道:“喝茶與喝酒不同,喝酒時,無論跟至交好友喝,還是跟曹剛直那種人喝,酒到嘴里都是一個味兒的,區別只在于,酒逢知己千杯少,酒逢對頭半杯醉。而喝茶么,跟曹剛直喝,咽下去苦澀如藥,跟你喝么……還不知是什么滋味,咱們現在來試試吧?!?/br> 說著,他將六個釬木根摳成的形狀各異的茶杯一字排開,滌手、洗杯、燙杯、傾茶等動作做得從容俊灑,讓何當歸都挑不出一點兒刺來,怪道都說,品茶觀人,茶藝還是次等的,在裊裊彌散的水汽中觀人,自己的雙眼也比平時明亮些,看人更準些。就這么看陸江北此人,好像真跟他往日中努力呈現的一樣,是個無欲無求、公義大于私欲、位高權重卻沒野心的那種道德君子。 這樣一番觀察,何當歸對陸江北剛剛說的那些話又信了兩分,再一杯碧螺春喝下去,心也安定了不少?;蛟S事情真的如陸江北說的那么好,她可以順順利利地與孟瑄結連理,再不用一天到晚的瞎cao心。 “丫頭,你真的不用一天到晚的瞎cao心,”陸江北竟然張口就將她心里的話講出來,“有很多事是放著給男人cao心的,你實在cao心過頭了。你們學醫的人不是最講究養生之道,殊不聞,思傷脾,脾生寒,你現在還被寒氣縈身,當多多謹慎才是?!?/br> 何當歸聞言連忙問:“那我的七日清到底該怎么清去?昨日我拜見孟瑄的四叔,他說我患有不孕之癥,可我自己診脈卻瞧不出,他說的會不會就是七日清寒性帶來的惡果?我該怎么治療下去?”她想張口就問陸江北要一陽指的口訣,又怕他會一口回絕,讓她沒有商量的余地,于是就這樣迂回地問出來。 陸江北慢條斯理地喝完一杯茶,急得何當歸快冒火了,他才說:“是這樣,當歸,我能理解你千帆過盡、尋尋覓覓、終于找到良人的心情,也相信如今的你最想的就是好好跟七公子過日子。所以眼下的狀況是,你想治好七日清的寒毒,想要一陽指口訣,而我,想救段少和寧王,想讓他們二人從此不再為情所困,從往事里面走出來。你能支持,我這樣的私心嗎?” 私心?何當歸奇怪地眨眨眼睛,陸江北對段少有私心說得過去,何況這算什么私心,她也有這樣的私心;可陸江北對朱權……有私心?他們什么關系?……朱權?! 她瞪大眼睛問:“朱權沒死?!” 陸江北怔一下才笑道:“誰跟你說他死了,他昨日只是溺水,現在已無大礙。不過,他這次無大礙,不代表下次還有這樣的好運?!彼谥匈u著關子,目光鎖定了何當歸,慢慢道,“丫頭,離心歸的影響力太大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要一陽指口訣,這個我可以給你,不過,你也得給我一樣東西才行?!?/br> “什么東西?”何當歸一直面臨陸江北對于“離心歸”的指控,到現在仍是一片迷惘,也不打算再解釋了。如果陸江北有法子了斷這一切,那她很愿意按照他的法子去做。 “你的處子血,或者心頭血,二者選其一,”陸江北提出這樣的索求,看著何當歸呆呆的臉,他說道,“我猜你一定還沒看過我送去冰窖的那本書吧,那書上提到了解去‘王者離心歸’的兩種方法,就是用身上有‘王’的那人的心頭熱血,取出給身上有‘妾’的那人做藥引。而心頭血畢竟取之不易,對人也有損害,所以假如帶‘王’的是女子,而且是處子,則還可以用她的處子落紅做藥引?!?/br> 何當歸沉默片刻,點頭說:“好,我答應你,雖然你說的話我半句都沒聽懂,不過我懂你的意思了。假如一杯心頭血就能換取耳根清凈,那我真是巴不得立刻取血,剪斷跟那個人的一切關聯。至于取心頭血的法子,我大概知道幾種,只是我現在身子非常虛弱,同時被幾種病和毒物困擾著,連內力都消失無蹤了,此間苦楚,不足為外人道。所以我想,我的血現在八成也有毒,入不得藥,不知舅舅大人你是不是急著要?” 陸江北搖頭笑道:“既然你應承下了,那我沒有什么不放心的,等你身子痊愈后再討不遲,就是過兩個月也無妨,只要你記著有這么回事,等我下次到訪時,你要是方便了給我就行?!?/br> 何當歸點點頭,放下茶杯問:“那我的一陽指口訣呢,我想讓孟瑄練了為我治療寒毒,寒毒清了,血才干凈?!?/br> 陸江北沉吟著說:“按說你應該每三日就用八荒指療養一回,直至你嫁人的那天,可我從孟先生那兒聽說,七公子兩月內都不能動真氣或使用武功。我理解孟先生的意思是,以七公子為首的齊央宮,徹底退出了上元節武林大會的角逐。這實在是件好事,可問題也跟著出現了,那就是七公子近日內都不能為你暖身,并且八荒指也不是速成的工夫,就算七公子天縱聰明,也得學一個多月才能用在你身上,那還得是他身強體健的時候。因此,就算我將口訣給你,你練不來,七公子沒法兒練,給了也沒用?!?/br> 何當歸點頭:“我理解舅舅大人做什么都喜歡慢工出細活,可我這邊已經火燒眉毛了!我昨夜小腹疼得像刀子絞一樣,我懷疑就是你們的七日清鬧的,我這個是急癥,陸郎中!能否速速說明你的意思?” 陸江北抬手,輕拍一下何當歸的頭,作為安撫她躁動的情緒,并用快一些的語速說:“我的意思是,等你回揚州之后,從元月十四開始,你每三日就往十里坡雪花甸陌茶山莊走一趟,我,或者高絕,或者山貓,我三人輪流為你用八荒指驅除下體寒涼,直到七公子恢復康健后,我再私下傳他八荒指,讓他在你們成親后繼續為你驅寒,如何?” 何當歸覺得陸江北的提議不錯,可仍有兩點問題:“我不想麻煩廖大人,能不讓他參與嗎?還有就是,我這七日清難道是一輩子都清不了的?怎么成親后還要日日驅寒?” 陸江北笑了笑,剛要作答,卻眸光一轉,沖門口打招呼說:“老高,你來得正好,我要出去跟曹剛直說幾句緊要的話,你拿金創藥來,為當歸處理一下臉上和肩上的傷,再給她用八荒指暖暖身子,我瞧著她的臉色不大好?!?/br> 何當歸也聞聲回頭,見戴著冰面具的高絕拄著個半人高的拐棍,一瘸一拐地走進來,仿佛不樂意被差使,鼻子里哼哼唧唧的,只不答話。不過,被陸江北一提醒,何當歸才想起自己下巴上有昨日被雪梟的刀氣掃過的傷痕,孟瑛的包扎技術太菜,她睡覺時就掙掉了,到現在還放著傷口沒處理呢。至于肩頭的爪傷,好像只有些微的刺痛,應該不算什么傷,只流出一道血就結軟痂了,那個曹剛直大概只是想嚇唬嚇唬她。 而且,她本來是為了偷一陽指口訣而來,沒想到一出來就耽誤這么久,等孟瑛找了軟轎回來,一見她不好好守著孟瑄,又跑出去亂溜達,那他又要微詞抱怨了。想到這里,她謝絕道:“都是一些小傷,我回去讓我侍女幫忙上藥就行。對了,那個柳穗,凌小姐的前任丫鬟,她想跟我回揚州羅府,不知有無問題,要不要繳納什么稅銀?!?/br> 陸江北聽得她自從被討要“離心歸”的解藥“心頭血”之后,態度和口吻就變得冷硬起來,可他一時也找不到什么寬解的辦法,只好起身走到書桌旁,提筆蘸墨寫下一行字,又從袖中拿出一個蠟丸裝上,回身將蠟丸遞給何當歸,說:“上次你贈我一蠟丸妙計,助我們脫困,我還一直留著這蠟丸?,F在我也東施效顰做一蠟丸留言,等你回到了揚州,什么時候想看了,就打開來看看吧?!?/br> 說著,他抬手將蠟丸一擲,被何當歸接在手中。何當歸攤在掌中一瞧,果然是自己上次給陸江北的那個盛藥專用的小蠟丸,什么話不能當面說,要付諸筆墨,還要回揚州才能看? 而陸江北匆匆離去后,高絕發話了:“脫衣服吧,療傷?!?/br> ☆、第413章 小女孩你也搶 更新時間:20131211 “脫衣服吧,療傷?!?/br> 何當歸看一眼殘疾人士高絕,用鼻音謝絕道:“不勞費心,高大人還是顧好你自己吧,你這副顫顫巍巍的樣子可真叫人擔心。那么,柳穗我就帶走了,我們也要離開山莊了,別忘了提醒陸大人,我的‘合禾七日清’還沒清呢?!痹撍赖母呓^,若不是他,她何至于落到這步田地,連內力都莫名其妙地不見了,是七日清的緣故,還是有人像孟瑄一樣,趁她昏迷那幾日盜走了她所有內力?總共有一甲子半呢!誰這么兇殘和不要臉?連小女孩的內力也搶! 這樣腹誹一通,耳邊卻聽得高絕冷冷道:“你自己脫,或者我幫你脫,快點。別以為老子很耐煩招呼你,老子現在看見人就煩?!睉B度惡劣到了極點,何當歸詫異端詳他的狀況,發現高絕拄拐的左手,小指和無名指都少了一截!名副其實的“八荒指”了! 她變色道:“你沒手了?!對不起,這樣看起來,你比我嚴重多了,那我心里就好過多了,呃……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請……節哀順變吧?!敝刂貒@一口氣,心中真有點兒為高絕難過,他又不是那多手的章魚,也不是那可重長尾巴的壁虎,好端端的一個人少了兩根手指……唉,青兒你也默哀吧,你的密斯特瑞特,他手殘了,嘖嘖。 話說回來,他們到底在進行什么樣的亂戰,又為了什么名義而戰斗,值得付出這樣慘烈的代價?往日里最神氣活現的錦衣衛,在京師中橫著走的八敖螃蟹,如今個個都成了“冰雕臉”,吐血受傷也變成了常事,這可真是史上第一怪事,有什么東西值得他們爭奪成這般?有什么東西,是皇帝一道圣旨要不到,強行索貢也沒人領旨進貢的寶物? 相信高絕冰面具下的臉,和其上的冰面具一樣臭,他一瘸一拐地拄著拐棍走進來,坐到紫檀木茶桌邊。她有心招呼他喝一杯再給他看看傷,可心中實在惦記偏殿耳房中呼呼大睡的孟瑄,于是起身告辭道:“你休息吧,手指少了,以后再接就行了,就像剛剛那位鐵爪公公一樣?!边呎f邊福禮告退。 可她的言語和態度,立時就激怒了高絕,但見對方怒目吼道:“你竟然將我和曹剛直相提并論?你連傷口都不給我包扎就走了?好一個沒良心的丫頭!為了救你弟弟何當游,我可是狠狠得罪了段曉樓,他到現在還氣著我呢!你就這樣報答我!” 何當歸呆了呆,如此多話又討要人情的高絕,她還真是很少見,通常此人都是打一棍子出一聲的悶葫蘆。而她離得近,更瞧見高絕的右腿小腿肚子上深深插著一排齊整的燕子鏢,有十枚之多,看樣傷了有幾個時辰了還沒處理,血都干涸了;再抬眼去看高絕的眼神兒,她忽而明白過來,他剛剛說的“脫衣服吧,療傷”,不是指為她療傷,而是在命令她,給他脫衣服療傷! 弄明白了高絕言簡意賅的深意之后,她當下做出決斷,讓孟瑛他們等她一會兒吧,她是大夫,看見傷者本來就不該不理,何況傷者還向她“哀聲求救”……呿,他大爺的。 按照高絕的指示,她從一個悶柜中找到了錦衣衛專用的療傷藥物和器具,先用小竹刀將高絕的整條黑褲腿給割裂撕開,露出他腿肚子上的鏢傷,一數,還真是不多不少十支鏢,剛要摸上第一支,將之取出的時候,高絕喝著碧螺春,慢悠悠地告訴她:“這個不是普通的燕子鏢,沒入腿肚子里面的部分有三根獸爪樣的倒刺掛著rou,一扯就將血rou也扯出來了?!?/br> 何當歸聞言手向后一縮,訥訥地問:“不能用手拔?那該怎么做?我不擅長處理瘡傷,我看見這些就犯怵,你有銀針嗎?”她從陸江北那兒要的銀針擱妝臺上了。 “要是能用手拔,老子還用你干什么?”高絕態度惡劣地說,“你自己想辦法,別將老子腿上的皮rou全扯走了,否則老子狠狠修理你?!彼裳劭粗鴿M面為難的她,催促道,“還愣著干什么?磨磨蹭蹭像個娘們,不知道你這樣的怎么能坐堂看診?!?/br> 何當歸癟嘴,念在他是傷員的份上不予計較,沉心思了一會兒,她想到一個可行的法子,匆匆去一旁的盥水間打來一盆滾開的熱水,端到高絕腳下,誠懇地說:“比起皮rou撕扯的疼痛,用開水燙腳的燎痛就不值一提了,假如你信得過我,就將靴子脫掉,將雙腳沐進這盆開水中。直到我處理完你的腿傷,你都不能把腳拿出來,也不能動彈,若你不相信自己的定力,可以自封住腿上的xue道?!?/br> 高絕默默喝茶,不說行,也不看地上那盆蒸汽冉冉的熱水。 她又勸道:“用雙腳的燙傷,換取腿傷最大程度的復原,是一件很劃算的事,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盼你遵從醫囑,快下決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