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呵,風公子你這樣干大事的英雄人物,居然把我家那點針眼大的破事兒打聽得如此清楚,真是讓我感動得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何當歸滿面嘲諷,腳下的步伐走得飛快,“何阜的確不是個好東西,我又怎能為了這樣一個不是東西的人跟你作交易,賠上我的一輩子呢?我不否認我痛恨何阜,不過恨一個人不一定要殺死他,說句由衷的話,我可是盼著繼父大人能平安出獄,再回來看望我們娘倆呢?!?/br> 常諾透過伍櫻閣把何當歸的身世狀況打聽得一清二楚,以為一切事情都在他的計算之內,以為吃定了這個小女子,可以幫王爺順利拿下她,可他不知道的是,世間萬物都可以分析計算,人心卻是不能計算的,更何況他面前的這個少女長著一顆異世之心,是這世間最最無法計算的未知之謎…… “??!” 正當常諾狗咬刺猬,對著一個看似單薄柔弱的何當歸無處下口的時候,她卻突然低叫了一聲,整個人向前栽倒。常諾連忙從她身后環腰抱住,同時意識到這深處的洞xue是密不透光的,而她的目力不可能跟他一樣好,走路難免被絆倒,于是他摸出火折子掰開,問:“沒摔到哪里吧?” 磷火跳動,照亮了何當歸眼前的路,她搖頭道:“不小心被絆了一下,不過被你救了,多謝?!蹦抗饴湓诘厣蠒r,口中又溢出一聲低呼。 常諾也低頭去看,剛剛絆過她的那個東西是……一塊半月形的骨頭。普通人或許會把那骨頭當成獸骨一類,不過常諾卻一眼看出,那是一塊骨頭乃是人類的下頜骨,而且是被整個兒拆下來的下頜骨!再往路的前方看,那里靜靜躺著一小堆這樣的骨頭,足有二三十塊,甚至更多!方才進洞時沒注意腳下的情況,此時登一注意到,常諾也是低叫一聲,連續后退了兩步。 饒是在戰場上見慣了血腥的場景,乍見這么一堆下頜骨,常諾也不禁心頭發毛,背冒冷汗,要知道,一個人只有一塊下頜骨,所以每一塊骨頭就代表了一個曾經活生生的人——是誰把這么多的人骨丟在這里?這些骨頭,是從死人骸骨中取走的,還是從活人身上摘下來的? 常諾偏頭去看何當歸,發現她也是驚懼交加,眼神直勾勾的仿佛在想什么事,他猜她也一定認出了這堆是什么骨頭,連忙一把將她的臉按進自己胸口,沉聲道:“閉上眼,別看了,我帶你出去!”語畢抱起她,用最快的速度沖出這一片星月都照不進的黑暗山xue。 出來之后,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何當歸尤其是如此,剛一出山洞,便感覺心頭松快了不少。她想起青兒說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點“幽閉恐懼癥”,在不透光的密室中呆著,人就會不自覺地想起最黑暗的回憶,進而被那些回憶深深折磨。往日自許從不怕黑也不懼鬼的她,這一次出奇地相信了青兒的話,剛剛在山洞中的那兩個時辰,“幽閉恐懼癥”竟把她心底埋藏的最深最痛的回憶全挖出來了。 常諾安撫地拍拍她的腦袋,致歉說:“對不起,我上次來的時候山洞里還沒有那些東西,否則我不會帶你來這種地方?!碧膳铝?,原本以為羅府竹林里的山洞是個難得的避世之所,卻沒想到只因人跡罕至,讓這里同時變成了一個藏污納垢之地。 何當歸聞言抬頭看他,失聲道:“你是說,那些骨頭是最近才被人放在那里的?”語調高亢尖細的不似她本人的聲音。 常諾點頭,誠實地說道:“我在這里小住療傷時,一個人悶得發慌就溜達山洞,這片洞xue群中的每一個地方我都曾走過多次,哪里有石溝,哪里拐彎后別有洞天,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卻從未見過那些東西。怎么了,你嚇出病了嗎?你的眼睛里全是血絲?!彼胗檬种溉ヌ剿~頭的溫度,卻發現不知何時起,他的雙手已滿是冷汗了。 于是他彎下腰把自己的額頭探近,去試她額頭的溫度,皺眉道:“果然很燙,你呼出的氣也燙得厲害,別擔心,我城外的別院中住著一位神醫,我現在就帶你去……” “啪!”何當歸揚手一掌,用力打在了男子貼近的俊顏上,響脆的聲音驚飛竹林中的幾只雀鳥。 “你……”常諾惶然退開,只因他感覺覆在面上的人皮面具好像裂開了! “抱歉,剛好見到一只蚊子落在你臉上,”何當歸慢吞吞地道歉說,“公子您有所不知,我們羅府的蚊子比別家的蚊子都毒,咬你一口不得了!” ☆、第221章 按住一枚帥鍋 更新時間:20131010 常諾捂著腮幫,顧不上惱怒自己的面具被打壞,而是驚慌地盯著何當歸的雙目說:“何家meimei,你是不是讓羅府的毒蚊子給咬了?你的眼中全是血絲,紅成一片!” 何當歸捂著腦門點點頭,虛弱地說:“實不相瞞,我最近一直生病,每天只要不洗我房里的溫泉水,我就會變成這樣,過一會兒我的鼻子、耳朵和眼睛都會一直出血,出血,最后衰竭而亡?!闭f完,她軟趴趴地倒下,斜靠在一棵苦竹上,仿佛陷入了昏迷之中。 常諾大急,上前檢查她的情況,摸了脈息又試了氣息,正要再給她輸點真氣壓制病情的時候,仿佛無骨魚一樣的何當歸突然抬起頭來,雙手梅花小針齊出,劃過常諾雙手的手背,然后連續七掌拍出,迅速地封住對方周身的七大要xue。待對方的身體僵直不動后,她只輕輕一推,就把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拂柳劍”風揚推倒在地上。 常諾這一驚非同小可,嘶吼道:“你詐我!你竟然設計陷害我!” 何當歸大睜著無辜的眼睛蹲在他的身邊,柔聲道:“風公子你剛吃了烤rou,如今火氣這么大,小心上了火嘴上長泡。你剛才還綁架我呢,咱們是彼此彼此了?!?/br> 常諾一面大力沖擊xue道,一面冷冷地問:“你為何要封住我的xue道?你打算殺我嗎?” 何當歸訝異地看著他:“什么殺不殺的,聽著怪嚇人的,你是寧王的心腹,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動您一根手指頭啊。何況我那軟綿綿的兩掌,還不夠給您撓癢癢的呢,這xue道封阻能撐個半盞茶都是我高估自己了……”她從袖中取出帕子,往地上男子的臉上擦去,“我只是看你剛剛被那一地骨頭嚇得夠嗆,想給你擦擦汗,可是你太高了,躺下才好擦,莫怕,我來給你擦擦汗吧?!?/br> 常諾左臉的面具已經出現一大片裂痕,眼見她的帕子接近他的臉,不由得大為著急,低叫道:“你別碰我,我才沒出汗!”他臉上的面具雖然薄如蟬翼,但面具里側的汗水輕易是不會往外滲透的,這丫頭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她是故意打壞他的面具的嗎?呼,還好他這種人皮面具取下的方式很特殊,需要用一種特制的洗顏水清洗下頜處的接口,才能將面具整張取下,否則即使面具被打壞了、皸裂了,也不會從面上剝離,此乃道圣大人的獨門神技,豈容她這小小女子搞鬼使詐!少時定給她好看! “洗顏水,洗顏水……”何當歸嘀嘀咕咕地在懷里摸啊摸,然后突然眼前一亮,“啊哈!找到了!”說著真的掏出一個青瓷小瓶來?!啊?/br> 常諾的眼中露出了驚惶之色,本來聽見她口中嘟囔著“洗顏水”就已把他嚇了一大跳了,沒想到她還真的從懷里掏出個小瓶子,再聯想到她跟道圣的親密關系,對啊,道圣把易容術傳給她的可能性也很大!常諾一面加緊突破xue道,一面厲聲道:“丫頭,你今天要是揭了我這張面具,你就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何當歸打開“洗顏水”瓶塞的動作頓了頓,猶豫一下說:“如此大好機會,不看看你的真面目實在太可惜了,就算冒著生命危險,我也想看看富甲天下的風少俠的真面目,風險越大,收益越大么。何況你未必會殺我,你不是還要讓我陪寧王在揚州觀光旅游嗎?你怎么舍得殺了我這個導游?來,乖乖搽我一點洗顏水,讓我看看你的真臉什么樣?!闭f著又去擰瓶塞,擰了好幾次都擰不開,甩手皺眉道,“好緊,等我歇一口氣繼續擰?!?/br> 常諾松口氣,同時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跟她談判道:“好meimei,剛才我雖然對你多有冒犯,可我并不曾傷你分毫,你怎能利用我的同情心設計陷害我呢,這也太不講江湖道義了,絕非君子所為!這張臉下的真臉是我與王爺兩個人的秘密,就算你是王爺最愛的女人,他也不會留下你這個后患的,我敢保證,一旦你窺得了我的秘密,你就是個死!我的秘密不能為你帶來什么好處,你何必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白白搭上性命呢?” 何當歸伸出一根細細的手指戳著他臉上裂開的那塊面具皮,自言自語地考慮著:“嗯,雖然風公子你傳我迷蹤步法,算是我的半個師父,平時對我也不壞,可是你跟寧王是一伙的,而寧王又是我討厭的人。青兒說過,‘敵人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敵人’,所以公子你也是敵人,兵不厭詐,不用跟你講什么道義,更何況我也不是什么君子,我本來就只是個陰險毒辣的小女子。你打算綁架了我送給寧王,到時候我也是生不如死,若是那寧王對我有不軌企圖,說不定我當場就一頭撞死了。反正早晚都是一死,風少俠你就發發慈悲,讓我在臨死之前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吧!”說著又去擰那“洗顏水”的瓶塞。 常諾苦口婆心地勸說道:“丫頭,我和王爺對你絕對沒有惡意,否則我們明里一頂花轎,或者暗里一條繩子,想把你拘押起來簡直是輕而易舉。王爺若對你有輕薄之念又怎會留待今日?他是真心想對你好,你還有什么可懷疑的,我讓你去陪王爺幾天絕非你想的那個意思——他曾經跟我講過,你的棋藝之高是他生平僅見,而你的茶藝也讓他神往不已,所以想跟你品茗對弈,圍爐話話家常。在我們眼中,你不過是個柔弱小女子,我們怎么會欺負你呢?” 何當歸聽得還是不甚滿意,冷哼道:“這三年中我跟你重復無數次的一句話,就是我配不上寧王殿下,也無意嫁入王府,今晚我更吐露心跡,把我有多么討厭寧王的事全講了出來,我跟他有什么家常好聊?而你說什么從現在開始,你要跟我寸步不離,還動不動就拿點xue要挾我,還說不是欺負我,不是綁架我?” 常諾苦著臉,道出了實情:“你對王爺無情無義的事我知道,可王爺卻一點都不知道,這三年里每次他問起你的情況,我都是報喜不報憂,說你在羅府住的很開心,只等長大了就入王府,否則他早就等不迭再次私自離藩來看你了。何家meimei,我的意思是,王爺他這次正大光明赴揚的機會來之不易,他如此珍視這次機會,全都是因為揚州有個你,而且他這一次來也呆不長,少則十日,多則旬月,你就當幫我一個忙,扮成個溫順乖巧的大家閨秀,每日給王爺伺候筆墨,紅袖添香,讓他乘興而來,滿意而歸,行不行?” 只因“強弱形式”突然發生逆轉,他不僅把實情全部講出來,而且說話的語氣態度好多了,從強迫和命令式的口吻,變成了商量式的口吻。不過,他說出來的話還是很氣人,何當歸冷笑:“紅袖添香?那是情人之間才做的事,我為何要扮成丫鬟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我依照你的意思做了,最后他滿意的走掉了,將來我豈不是更無法逃離他的魔掌?!?/br> 呵,這個帶著風揚面具的男人真是一個好說客,幾句話就勾勒出一位深情款款的寧王殿下,假如何當歸不是從上輩子就認識朱權,從骨子里了解他,她簡直誤以為這一世的朱權和上一世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了。不過幸好有上一世的經驗,幸好聽上官明日提起過朱權對她的看法,他說她是一個“有用的女人”,她才驟然想起,在朱權眼中,周圍的人只分為“有用”和“無用”兩種,她只是不幸變成了他眼中的第一種人! 常諾嘆氣道:“如今你為刀俎,我為魚rou,我也無法強迫你去做什么事,只是這三年來咱們都和和氣氣,也稱得上是朋友。你與我約法三章,第一是不得在你面前提起王爺的名字,第二是在羅老太君面前為你保密,輕易不跟她提親,第三是有朝一日,王爺來揚州找你,或者王府的花轎來抬你的時候,你讓我提前三日告知于你,讓你有個心理準備?!?/br> 何當歸噙笑點頭:“記性不錯?!?/br> “這些我全部都做到了,只是這一次我擔心你會對王爺避而不見,我才提前準備好了請帖,要于你得知消息后立刻把你接走,或者住風家,或者住我的別院里,先把你留住?!背VZ頓了一下又說,“雖然我逼迫你一個弱女子的手段不光彩,可念著我們是朋友,我一直對你禮敬有加,假如把我換成明日,他絕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何家meimei,你就當幫朋友一個忙,裝幾天的乖乖女不可以嗎?” 何當歸把玩著青瓷小瓶,慢悠悠地說:“朋友最基本的相交原則有二,一是平等,大老爺和奴才做不得朋友,猛虎和小兔做不成朋友;二是坦誠,你對我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你疑心我會逃走,上來就扣留我,又毫不尊重我的意見,我說了想要在羅家過年,你卻對我去祠堂拜祭的行為只有譏諷嘲笑。假如有人嘲笑你給你的親人祭奠,你還會跟那個人做朋友嗎?” 常諾默然一刻,說:“我道歉,我并非故意笑話你,只是氣你對王爺無情,一時不忿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你方才不是說,你對王爺也有了興趣,很想會會他嗎?假如你能按我說的做,我還有一般好處送給你,就當是為我的不當言行向你賠罪了?!?/br> 何當歸感興趣地發問:“你有什么好處給我?莫非,你愿意考慮我之前提起的水文情報交易?” 她的話音剛落,常諾突然恢復了行動能力,從地上彈起來盤膝而坐,幾下虎虎生風的推掌運功讓他的長發無風自動,整個人看起來極有威勢,雖然左臉被何當歸弄壞了一塊,可絲毫不影響他的俊美。 見何當歸后退兩步,露出戒備的神色,常諾沖她和善一笑:“何家meimei你別怕,之前我對你的態度也不好,咱們倆算是扯平了。你過來坐,我不會傷害你,而且你要是肯答應我的條件,我還會送一份大禮給你——何阜的全部家產,這禮物你可滿意?” ☆、第222章 兄妹相戀受阻 更新時間:20131010 “哦?”何當歸面上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何阜有多少家產呢?風公子你怎么有本事把它送給我呢?” 常諾微微一笑,說:“我的字是舟逝,何家meimei你以后就喚我舟逝吧,只盼你為我謹守住這個秘密,我不是真正風揚的事,你切不可跟任何人提起來……”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舟逝,呵,好名字,”何當歸輕笑了一聲,“可惜跟你的人相差十萬八千里,像你這樣翻江倒海的人物,叫個‘江?!徘∪缙浞职?。至于你的秘密,你根本不必擔心我會泄露出去,一則,從各種意義上講,你都比我強,你掌握著更多關于我的秘密,安插眼線監視著我的生活,你本人又有讓我望而生畏的高強武功,我怎么敢揭穿你的底細呢?二則,你易容改扮成風揚多年,風家上下沒一個人質疑你的真偽,我一個外人又有什么立場多嘴呢?誰會相信,誰敢相信?活靈活現的人皮面具,在普通人眼中跟神話故事都沒什么區別了?!?/br> 常諾點點頭:“分析得很有道理,我還能沒想的這樣透徹,不過何家meimei,你把我給你派去的保鏢叫做‘眼線’就有點難聽了,我的確在你周圍放了四個人,可是他們的第一任務不是給我打小報告,而是保護你。你經常溜出羅府,有時又善心發作,仿佛不救人就難受一般,徒給你二舅母孫氏留下陷害你的把柄,你難道沒察覺出有人在暗中助你嗎?丫頭,你的朋友不只有潘景陽,我也是你的朋友?!?/br> 自從他的面具裂開了幾道痕隙,他的真實靈魂仿佛就從這道小痕隙中透出來,跟風揚的精明干練不同,真實的常諾沉穩內斂,沒了前兩年扮風揚時的新鮮有趣,如今的常諾卸下風揚面具的時候,除了疲憊就是苦惱。當年,他曾答應幫真正的風揚報仇,殺了他的嫡母風夫人。據真風揚臨死前透露說,他已經查清,殺了他親生母親和派人刺殺他的人,全都是那個刻薄寡恩的風夫人孔氏。 然而在風家幾年住下來,常諾一不小心喜歡上了孔氏的女兒——他名義上的十一妹?,F在,他既下不了手去殺孔氏,又不能恢復他常府少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娶十一妹為妻,因為他和王爺在漕幫的部署剛剛完畢,現在正是收網和打撈勝利果實的時候,他怎么能給王爺拖后腿呢?可是,眼見著十一妹一天天長大,時常會有媒人上門說親,他心中就又焦急又惱火。而十一妹以為他是她的親哥哥,雖然對他暗生情愫,卻不敢講出口來,還時常為他身邊打轉的各色女子而吃醋,兩個人的關系就這樣時好時壞的僵持著。 今晚來找何當歸之前。常諾和十一妹又吵了一架,帶著一肚子火氣來到羅家,因此,從一開始面對何當歸的時候就有一點撒氣的意思。沒想到一晚上折騰下來,他的氣沒撒出去,還給何當歸輸氣輸到體力不支,現在更是一時大意被她揭穿了他不是真正風揚的秘密,真是失策。幸虧沒讓她看到他的真實面孔,否則,為了守住這個秘密,不把常府牽扯進王爺的皇位之爭中去,他將不得不殺死這個聰明得可怕的少女,不管王爺有多喜歡她。 何當歸巧笑嫣然,仿佛渾然不知剛剛她差一點就要去鬼門關報道了,依然玩著她的“洗顏水”瓷瓶,曼聲道:“如此說來,我還要感謝舟逝你在暗中幫我嘍?其實我口中的‘眼線’并不是貶義的,而是實事求是的說,不管那四個人幫過我多少,他們的主子都是你。今日你我關系交好,他們四個就幫我,他日你我反目,他們說不定會拿著刀斧來殺我。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個道理你一定懂得吧?”居然有四顆釘子?她在心中過濾著那些疑似眼線的人選,可一時卻想不到有什么可疑之人。 常諾運功沖擊著被何當歸封住的幾道腿上的大xue,在他的周圍帶起一陣煙塵,等煙塵散去之后,常諾方答道:“我理解你的感受,不過那些人暫時不能撤走,只要你不跟我反目,他們就永遠是你的保鏢,而且是最忠心的死士?!?/br> 只要不反目成仇?只要乖乖聽他的話?何當歸有些氣悶,聽對方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她猜他一定是徹底解開了xue道,不再受她的鉗制了。果然,只見他伸了個懶腰,然后大字型躺在地上,望著上方的夜空說:“你的小字是清逸,既然你叫我舟逝,那么禮尚往來,以后我就叫你清逸吧。清逸,我的條件跟被封住xue道時講的一樣,你陪王爺十天,我把何阜名下的所有家產都暗中轉給你,如何?那些都是令堂給他的東西,你一定很想收回來吧?!?/br> 何當歸轉動著手中的小瓶垂首考慮,一時不防,小瓶的瓶塞掉到地上,常諾立刻發現,那瓶塞不想她說得那么“緊”,而且里面盛得明顯不是“洗顏水”,而是一種粉末狀的藥品, 常諾抬手奪過小瓶看,又聞又嘗了半晌,然后把瓶子還給何當歸,問:“這是什么東西?嘗起來甜甜的,原來你是在嚇唬我,你根本沒有洗顏水對吧?” 何當歸撿起地上的瓶塞蓋回去,微微一笑道:“洗顏水我倒是有不少,可是不曾隨身攜帶,沒想到舟逝兄你這么好騙,一下子就上了我的當,不過我們好像也沒有在你中招期間簽訂什么不平等條約吧?!彼阉幤渴栈匦浠\中,開心地看向對方說,“至于你吃的這瓶藥,是我新調配的一種療效絕佳的壯陽散,我正發愁如何才能找個人幫我試試這藥的藥效如何,沒想到舟逝你自己主動吃了,等過一段時日,你有了什么感想可以告訴我?!?/br> “壯、陽、藥?!”常諾面具下的臉色變綠,“你一個小女兒家怎么隨身攜帶壯陽藥?為什么壯陽藥的瓶子上寫著什么‘滴滴香濃’的字樣?”他雖然知道何當歸開了一家賣壯陽藥的全濟堂,可是一見到這個清麗脫俗的少女本人,又有誰會把她和什么壯陽藥聯系在一起??蓯?,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吃下豌豆粒大的一點藥散,竟然不加阻止!這是對他方才那些不遜言行的回敬嗎? 何當歸欣賞著他的表情,忍不住撲哧一笑:“瓶身上的字是青兒一時好玩寫上去的,沒想到只靠四個字,就引得舟逝你亂吃東西,真是抱歉?!彼龔男渲兄匦绿统鏊幤?,把整瓶藥都塞進他的手中,安慰他說,“我這瓶是補益的壯陽藥,不是上火的春藥,吃一口兩口也不是立刻就見效的,你不必如此排斥,這藥送給你帶回去慢慢吃吧,不過記得把食用后的效果記錄下來捎給我,這瓶藥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呢。好了,旁的咱們也不必贅言了,我答應你陪寧王十天,可我要求這十天里你也必須在場,而且全程陪伴?!彼幤繌男渲幸皇?,一取,已然換成了另一瓶藥,而對方并未注意到這一點。 常諾手中握著盛著壯陽藥的藥瓶,像抓著一個燙手的山芋,拿也不是,丟也不是,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別家小姐贈給的禮物,更是他生平第一次見到有人送禮能光明正大的送壯陽藥……話說,他的樣子看起來外強中干,需要吃壯陽藥么…… 如此糾結了一會兒,他方問:“為什么要讓我陪著你陪伴王爺?他不會喜歡的?!?/br> 何當歸聳肩:“他跟你一樣有個壞毛病,喜歡點別人的xue道,然后擺出一副要為所欲為的架勢嚇唬人,而我一個小女子又不是咬人的獅子老虎,你們動不動就點xue讓我很困擾?!?/br> 常諾聞言考慮了一刻,保證道:“以后我不點你xue就是了,至于王爺那里,等他到了揚州之后我去跟他說說,讓他不要點你xue道,也盡量守著男女大防,跟你保持一定距離的和諧相處,行不行?” 何當歸點頭笑道:“舟逝你真是善解人意,那就先這么說定了?,F在,我倒是很有興趣聽一聽何阜的家產和他家里人的事,你能詳細跟我講講嗎?何阜他犯的不是普通的醉酒傷人案嗎?再加上他是官身,應該不用判刑一年這么長吧?怎會丟了官職,又抄沒了家產呢?” 常諾娓娓道來:“何阜是在鬧市中醉酒傷人,當時有兩位御史大人正便服逛街,目睹了何阜的囂張行徑,立即感到深惡痛絕,回去后就雙雙上本參了何阜。你知道的,皇帝最恨貪官惡霸,而那何阜官職不大,官威卻不小,在他的那個圈子里早就不得人心,又有幾個人站出來說他的壞話,所以皇帝當場就給他加了五倍的刑罰,兩個月的監禁變成一年,原本的官階降級也變成了革職去官?!?/br> 何當歸問:“那家產呢?只有貪官才會被抄家,何阜入的是清水衙門,油水欠缺,他想貪也無從貪起吧?” 常諾點點頭:“一開始確實沒人能找到他貪污的證據,皇帝雖然想要嚴處像何阜這樣的不法官員,可也不能胡亂給人定罪名。僵持之間,錦衣衛的陸江北卻突然拿出了何阜昔年盤剝下層小官吏的證據,讓皇帝一下子有了抄沒何阜家產的借口,水到渠成的辦成了此事?!?/br> “陸大人?”何當歸聽到這個名字,首先想到的居然不是陸江北本人的面孔,而是朱權化名的寧淵扮成的六成像陸江北的臉。雖然有時候她去向高絕討教武功,也能從他口中聽到“陸江北”這個名字,可是畢竟已三年多不見,三年之前接觸也寥寥,因此對他的印象已稍有模糊了。 提起此事來,常諾也感覺有些奇怪,他略有裂痕的俊顏上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半自語地說著:“陸江北乃皇帝心腹,眼里瞄的都是四品以上官吏的行為是否有過失,那何阜一個八品芝麻官,在偌大的京城中,像他這樣的小官多如牛毛,而陸江北居然在三年前就盯上了他,把他的條條罪狀都摸得一清二楚,真是不可思議。我猜,陸江北要么就是一個未卜先知的半仙,幾年前就知道何阜的案子要鬧到皇帝面前,要么……就是他與何阜私下里有仇怨,早就盤算著要辦何阜,只是被兩個御史搶了先,于是他就拿出手頭的證據,順水推舟了?!?/br> ☆、第223章 小辣椒捅刀子 更新時間:20131011 兩年前的某天,就在段曉樓帶著凌妙藝離開揚州回京不久后,何當歸與廖青兒結伴去上學,一進書院就聽見一班千金小姐正嘰嘰呱呱地議論著什么“親生的爹不要她娘,也不要她,不知她娘當年做了什么有虧德行之事……” “不,我猜著那個何敬先也不是她的親爹,否則何家為什么不要她……” “沒錯,她娘被打發回羅府后不久就又嫁人了,可見是個耐不住寂寞的女人……” “我二姑在家里寡居十年了,每次一有人來給她說媒,她隔天就懸一回梁,她真是我們女子的典范……” 何當歸和廖青兒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何敬先”和“羅府”等關鍵詞,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而何當歸只做聽不見,在眾人有如實質一般的目光中,如常地走進琴舍擦拭她的五弦琴。而廖青兒卻壓不住火氣,跑去眾人面前雙手叉腰,舌戰群儒,把說過何當歸閑話的小姐們的雞毛事抖落一地,甲小姐是小妾之女,母親在夫家犯過偷盜罪,乙小姐給某公子遞信被拒,蹲在河邊偷哭,丙小姐,呃,某天上課放過一個屁…… 雖然廖青兒的斗雞狀模樣暫時打壓了眾人的興奮度,卻也不能減慢流言傳播的速度,而且“第一金枝身世之詬病”是多么誘人的話題,相比之下那些小姐們的糗事根本不夠看。 這個話題風一樣在澄煦書院中吹開,并不斷地被羅白瓊等人添枝加葉,給眾人提供新的談資,廖青兒憤憤之余,誓要查出散播流言的源頭在哪里,把那個陰暗的小人從陰溝里拽出來曬曬太陽。于是,她掛著個黑色披風自稱“福爾摩斯”,扯上興趣缺缺的何當歸扮了個醫生“華生”,不過此案沒有尸體給“華生”檢驗,“福爾摩斯”的推理水準也欠缺,兩人磕磕絆絆地查了幾天,瞎貓撞上死耗子地抓住了幾個書院中傳不良小報的書童,然后,何當歸一眼認出小報的原件用紙乃是京城文竹軒的青竹宣紙。 兩人剛得出結論,流言是從京城流過來,然后廖之遠就火急火燎地趕來揚州了。他向何當歸道歉說,當初段曉樓看上她之后,他和陸江北就稍微調查了一下她的身世,并把相關的調查書信收藏于飲馬鎮的白沙山莊,后來,凌妙藝去山莊里住了幾天,盜走了那些書信,才致使消息外泄。 直到那時,何當歸才知道那個最喜歡穿紅衣、號稱“小辣椒”和“謊話精”的凌妙藝是自己的表姐,而對方明知有這么一層親戚關系,還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何當歸對這個結果不知該做何感想,而廖之遠則塞給她一封陸江北的親筆信就告辭了。 那封信用凌亂的狂草寫就,與何當歸印象中溫文爾雅的陸江北大不相符,信中說,對于擅自調查她的身世,并保管不善讓消息外泄之事,他感到萬分抱歉。只因當初在水商觀中段少托他做媒,而他又把段少當成弟弟看待,因此就讓探子進京城何府打探了她的身世。如今惡果已經造成,再怎么道歉也于事無補,不過他會設法補償她,以表心中疚意。 從那以后,何當歸再沒見過陸江北捎來書信,更沒見過陸江北本人,漸漸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后,而且她也沒太生陸江北或廖之遠的氣,畢竟他們不是散播流言的罪魁禍首,昔年還曾幫她找過非常重要的金鎖。 流言來得快,去的也快,連何當歸自己都記不清是哪一天上學的時候,她失去了眾人的注目禮,也沒再出現在大家茶余課后的話題中,那件事就那樣淡了下去。而此時,突然聽見常諾提起陸江北,并跟她繼父何阜的案子扯上了關系,讓何當歸不由得疑心,陸江北順水推舟的踩了何阜一腳,莫非,這就是他對自己的“補償”? 無怪乎她會這樣想,陸江北是高高在上的錦衣衛指揮使,為人又是“好好先生”的那一類,很難想象他本人會跟何阜有什么舊怨。既然陸江北曾調查過她的身世,自然很清楚她母親跟何阜之間的往事——有錢的大家閨秀找上個窮小子,后來窮小子卷了錢跑了,大家閨秀傷心地去道觀中避世去了。 在這樣的故事背景下,那窮小子何阜活脫脫就是個現世的陳世美,而陸江北認定,她也是恨何阜的,所以才會搜集何阜為官不良的各種罪證,叫何阜吃不了兜著走,以補償當日泄露她身世之后給她帶去的麻煩。 身世沒曝光之前,她含含糊糊地被認定為羅家的表小姐,外人只道是她父親的身份不高,報不出響亮的名號,所以才報了外祖家的名號。身世曝光之后,眾人抓得最多的痛腳,就是她母親失節再嫁,以致她家教不好,以致她在男學子心中跌份兒為“可被包養的小妾”,總是對她糾纏不休。 如此想來,陸江北確實給她惹來過一些麻煩,如今這樣的補償方法,她也可以坦然接受??墒?,何當歸仍沒大弄明白,問常諾:“既然何阜的家產已經沒入官中,你怎么能暗中轉給我呢?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舟逝兄,你究竟是哪座廟里的神仙,多少給我透個底吧,否則那銀子我收得忐忑,而且那些犯法的事我斷不敢做,我又沒有我四meimei那樣的靠山,殺人放火都不怕?!?/br> 常諾失笑道:“你不敢做犯法的事,卻敢當著我的面對王爺不敬,我瞧著你膽子比我都大。放心吧,清逸meimei,我會把此事做得不留痕跡,連天皇老子也查不到你頭上來,而且你的靠山比羅白芍大多了,假以時日你就會知道,就算你把天捅出個窟窿,也有個男人矢志不移地給撐著天堵窟窿?!?/br> “得了,你不必再無孔不入地為寧王說好話了,”何當歸嘆氣,“看來你還不如我了解寧王,在這個世上,不會有任何一個女人能讓他離了就過不下去,而且舟逝你真的太高看我了,似我這般平庸的女子,不但對寧王的功業沒有幫助,還要扯他后腿,讓他追悔莫及?!?/br> 常諾面帶柔色,寬慰道:“你不用擔心,王爺不要求你為他做任何事,他只是想……” “我是順風的帆還是逆流的水,假以時日你就能見分曉,”聽不下去的何當歸立刻打斷了他的鬼話,他話里講的那個人根本不是朱權,聽一百遍都不是,她氣鼓鼓地問,“何阜的家產有多少?我給你們做十天的苦工,統共能掙多少銀子?我對銀子興趣比較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