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第071章 佳人傾城傾國 更新時間:20130728 漢書記載:漢武帝的男寵李延年有一次在武帝酒宴中獻歌一曲,曲調纏綿悱惻,歌詞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漢武帝聽了后嘆息說:“好歌!好詞!可是世上真的有這樣一位絕色佳人嗎?”于是漢武帝的jiejie平陽公主掩口一笑,趁機進言道:“皇上不必傷感,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現成的咱們京城里就有一個,據我所知李延年的meimei就是這樣一位傾國佳人!” 于是漢武帝乘著酒興下旨召見李延年的meimei,不多時,一個事先被平陽公主和李延年精心裝扮過的年輕女子,就婷婷裊裊地從大殿盡頭走過來。一身雪鍛華衣,一匹烏鍛長發,赤著一雙玉足,盈盈拜倒在殿下。漢武帝醉眼朦朧之間,只覺得那女子就像個仙女一般足不沾地的飄過來,于是讓她把頭抬起來。 女子緩緩抬頭,登時大殿上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臉上,夾菜的人菜掉在桌上,喝酒的人酒澆在領子上,用衣袖掩住面部偷挖鼻孔的人手指停下了,大殿兩側奏樂的樂師的手指也停下了,驟然變得寂靜的室內留下“?!钡囊宦曃惨?。 漢武帝的后宮多美人,容貌多么秀麗,五官多么細致,身段多么妖嬈的美人盡皆有之,但是也沒有收藏有這么一位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的女子。她的容貌固然是上上之流,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把整個后宮的美人都比下去,最讓人驚嘆的是她肌膚比天上的明月還要柔和,還要皎潔,當真是灼灼其華,容色天成。漢武帝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立刻冊立此女為李夫人。李夫人就此得幸于帝前,十六年容貌不改,十六年隆寵不衰。 據說,她只要不奉駕的時候,總是在臉上涂上一種黃褐色的藥粉保養容顏,因此她的容顏多年都沒有半點瑕疵,冰肌瑩徹地勝過少女的肌膚。后來她病危時,把她最疼愛的侄女兒李香果喚至床前將藥方告訴了她,并說這種藥粉叫做“瀅瀅粉”,是她幼年偶爾翻閱古籍時從里面掉出來的一塊帛上記載的藥方,常年用這種藥粉敷面可以美容保濕,去除皮膚上的暗沉和斑點。 香果回家照方抓藥,研成細末后往臉上一涂,拿過鏡子一照,登時尖叫起來,呀!鏡子里的黃臉婆是誰?藥粉真的能美容嗎?姑姑不是騙自己的吧?香果將信將疑地勉強涂抹了半個月,吃飯涂著、睡覺涂著、繡花也涂著,其他不知情由的閨閣姐妹都嘲笑她已經未老先衰了,還沒嫁人就變成了黃臉婆。氣得香果回房去好好洗了一把臉,再拿過鏡子一照,發現自己的面部肌膚一丁點兒變化也沒有,原來有斑點的地方照樣有斑。她頓時覺得姑姑肯定是臨死之前腦子變糊涂了,在跟自己說胡話呢!就此把藥方扔在一邊,不再理會。 幾年之后,李夫人的一個兄弟jian亂后宮,被漢武帝下詔狠狠申斥一番,另一個兄弟胃口更大膽子更肥,竟然勾結丞相劉屈髦和匈奴人,密謀推立李夫人的兒子劉髆為太子。事發之后,李夫人的所有親族都受到株連,香果居住的李府也被抄家查封,那記載在手絹上的藥方原本是夾在香果的妝奩盒中,可搬運途中被風吹落于地。搬運的小太監不以為意,一腳就踩過去,跟了上前面的搬運隊伍,后面的小太監也有樣學樣,踩上一腳再去追前面的人。 等人群散盡后,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道上前彎腰撿起來,拍拍上面的灰塵收進懷里,笑道:“瀅瀅粉啊瀅瀅粉,既然世人都不識得寶物,致使明珠蒙上灰塵,美玉墮入泥淖,那你還是回我這里來睡上一覺吧!” 這個故事,是上一世的時候柏煬柏講給何當歸的,據他說,那個老道就是自己的太師父的太師父的太師父的太師父,而如今這張“瀅瀅粉”的藥方就傳到了自己的手中。 柏煬柏的年紀比何當歸大二十歲還多,容貌看起來卻年輕得像是何當歸的弟弟,他笑嘻嘻地走到桌案邊,揮毫寫下了一張墨汁淋漓的藥方,大方地遞給何當歸,又笑嘻嘻地告訴她,雖然駐顏湯浴的藥方是自己的絕密,只能傳給自己的夫人和女兒,不過瀅瀅粉的藥方卻可以破例告訴她這個外人。他還補充說,如果想要獲得更多的藥方,那她必須得跟他姓才行。 何當歸為難地蹙眉答道,拜他當義父倒是不難,可是自己的姓氏跟名字都記在羅家的族譜上,要改談何容易?柏當歸、柏當歸的,聽起來就很奇怪。 柏煬柏精明地搖一搖手指,告訴她說,族譜上的姓名就不用改了,只需要去一趟官府的戶籍部左手邊的第二間房子,然后在她的原姓名之前添上一個“柏”字,柏何當歸,百合當歸,百年好合,夠好聽的了吧!別再猶豫了,他柏煬柏說到做到,從不食言而肥,若是她不信的話,他們可以一手交名冊一手交駐顏湯浴的藥方,另外還附贈駐顏香水一瓶,駐顏點xue簪一支,駐顏按摩服務一套。 何當歸傻呆呆地聽完,后知后覺地想起來,那個“戶籍部左手邊的第二間房子”是管什么的房子,頓時沒好氣地翻著白眼拒絕道,不行不行,自己現在已經是“朱何當歸”了,再添一個字豈不就變成了“朱百合當歸”? 她拿起藥方細細研究了一番,上面大多數的藥材都是中規中矩的美膚美白的藥材,比如白及、白術、白芷等藥材,隨便翻找幾本醫書就能找到一大摞類似的方子,看不出有什么稀罕和特殊的地方。 再看下去,何當歸就更加疑惑了,杜仲?不是補肝腎、強筋骨以及安胎之用的么?頭一次聽說能外敷! 石韋?石竹?都是清肺火,利水利尿的。石竹還能治痛經…… 川柏?川谷?川芎? 何當歸氣得顫抖,把藥方摔在那張可惡的笑臉上,大叫道:“你耍我!這不是羅家的族譜嗎?白及、白術和白芷是我家二表哥、遠房表哥表姐的名字,杜仲是我外祖父,石韋石竹是我表侄,川柏川谷是我舅舅,川芎是我娘!呸,什么李夫人的瀅瀅粉?柏煬柏,你這個老騙子大神棍!” “冤枉啊冤枉,我老人家怎么知道你家的人叫什么鬼名字?”柏煬柏捂著臉假哭道,“你們羅家在揚州再權勢熏天、人模狗樣的,在我們大寧府這邊可是聽都沒聽說過!你們家人自己起名字偷了懶,胡亂抓來一把藥材,摸到什么鬼藥就起什么鬼名字,居然還好意思寫進族譜!我這瀅瀅粉是真是假你一用便知,我柏煬柏是武夷山大過門的傳人,而大過門有上千年的悠久歷史是世人皆知的,這張藥方真的是我太師父的太師父……的太師父傳下來的!我老人家難道還騙你一個女娃不成?”說罷,他又把藥方遞還給何當歸。 何當歸撇著嘴指出:“柏大叔,你的太師父的太師父比剛才足足多說了四個?!?/br> 柏煬柏瞪眼:“丫頭,你對老人家的要求太高了,而且我也是從我師父那里聽來的,我沒告訴過你嗎,他說話結巴?!?/br> 于是,何當歸抱著懷疑的態度和求知求證的探索精神開始用這種“瀅瀅粉”,再配合著十天一次的柏煬柏的秘制“駐顏湯浴”,肌膚真的一天比一天白嫩起來。 一開始,她仍然覺得瀅瀅粉的藥方可能是假的,駐顏湯浴才是真正的好藥,因為她每天睡覺前把瀅瀅粉涂在臉上,早起洗了臉去照鏡子的時候,面部肌膚都沒有什么明顯改善。而她每次去柏煬柏家里泡完駐顏湯浴,出來的時候都是肌光勝雪,柔軟得仿佛能掐出水來,一次比一次的效果好。所以,雖然她還堅持用著瀅瀅粉,但是主要目的卻是為了證明這種藥是假的,證明柏煬柏是個老騙子,進而以此為要挾,把真正的好藥方詐到手。 可是柏煬柏是一只精明過人的老狐貍,上一世的何當歸比起他實在是嫩多了,一張藥方討了四年多都未曾討到手,反而被柏煬柏戲耍了個夠。 第五年,何當歸懷上了朱權的孩子,柏煬柏告訴她那個湯浴是孕婦禁用的,以后她就不能再用湯浴洗澡了,也不用來找他了。何當歸問他,瀅瀅粉是不是孕婦也不能用呢?柏煬柏說那個是可以用的。于是,不再泡湯浴的何當歸,單獨用瀅瀅粉保養了將近一年的時間。這一次她看到了實實在在的效果,面部的肌膚越來越緊致細膩,涂在有妊娠紋的小腹,也能起到很好的消紋作用。 從前是因為湯浴的效果太好,這才把瀅瀅粉的效果比下去了,加上她從一開始就不大相信柏煬柏的人品,這才一直把它當成假藥。平心而論,瀅瀅粉比許多藥價十倍于黃金的宮廷美容秘方都好用上不少,長年累月的使用,真的可以達到青春常駐的奇效,甚至像李夫人那樣十六年容貌不改。 可是大多數女人都是貪心的動物,不管容貌多么姣好妍麗,都猶嫌不夠。生完女兒的何當歸又惦記上了駐顏湯浴,于是跑去柏煬柏家找他。敲了很久都沒人開門,于是她推門而入,在偌大的宅子里轉了一圈,竟然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看桌上灰塵的厚度和房梁上蛛網的密集程度,這里應該已經一年多都沒住人了。奇怪啊,老騙子從前出去云游,家里照樣有一大堆下人住著的,難道是老騙子搬家了沒告訴自己? 何當歸在藥房、書房和浴房仔細地搜查了一通,卻沒有類似藥房或者藥材的東西,只好失望地離開了。后來,她通過特殊的聯絡渠道聯系過他不少次,卻只收到他托寄的一封書信,忙不迭地拆開信封一看,里面卻只有一張白紙和一片風干的桑葉,不知他在賣什么關子。難道是什么暗藏玄機的密信?怕珍貴的駐顏藥方被其他人看到? 用了火烤藥浸的各種辦法,何當歸最后終于確定那張白紙真的就是一張白紙,頓時氣得跑去柏煬柏家里亂砸了一通,最后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的,吃了一嘴的灰塵。剛要離開的時候,她驚覺有人趴在角門的縫隙中偷看自己,于是立即轉頭,與一雙明亮的眼睛四目交接,但那道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就消失了。她驚疑不定,大喝一聲把門踢開,門后是一間空空蕩蕩的廢棄小屋,哪里有什么人在。 一直到被周妃和羅家人聯手害死的時候,她也沒再見過柏煬柏。 ☆、第072章 木秀于林之危 更新時間:20130729 本來,何當歸壓根沒想到拿瀅瀅粉保養容顏這回事,畢竟十歲女孩兒的皮膚粉嘟嘟白嫩嫩的,有什么可保養的?!啊笨墒巧洗卧谕脙烘偱鲆姼呓^的小姨子,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女孩子,對方上來就用小刀一樣的眼神在自己臉上刮來刮去,后來更堅決地認定自己是在勾引她姐夫的狐貍精,真是一場無妄之災! 當時高絕、她還有蟬衣三個人走在大街上,彼此相隔的距離在兩丈以上,從言語到舉止都沒有丁點兒的親密感,高絕的小姨子卻立刻把自己鎖定為目標攻擊人物,而把蟬衣當成一團透明的氣,這說明了什么? 坐在群賢酒樓吃飯的時候,她就想到,前世的時候,有很多敵人都是根本可以避免結仇的,她們最初厭惡自己的原因無外乎自己這張比大多數女子美麗的臉,然后在這個第一印象之下一步一步地加深彼此的仇恨?,F在想來,羅白瓊算是第一個因為嫉妒而產生恨意,進而一輩子跟自己處處對著干的人。 之后嫁進寧王府,第一天被謝王妃潑熱茶,第二天被古嬪堵在巷口教訓,第三天梅花娘子的蜂群飛進自己的屋子……當時她還想不通這其中的原由,同為女子,她們為什么那樣狠毒?就算她跟她們共享了一個夫君,可是要不要嫁人、嫁給什么人豈是她能左右的?何況她自入府就被雪藏,所謂的夫君或許根本不知道世上還有一個她,她何曾分走一絲一毫屬于她們的恩寵? 后來隨著閱歷漸長,何當歸終于明白了,她們是在防患于未然,她們要的不僅僅是自己當時不分她們的寵,而是永永遠遠都讓自己對她們不能構成威脅。這就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假如自己其貌不揚,假如自己黑丑面癱,她們將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自己,更遑論絞盡腦汁地來加害自己。呵,如此說來,過去的不少敵人都是因為太瞧得起她了,才會屈尊降貴地跟她對著干,當她們用那一只只高貴的手拿起匕首刺進她的胸口時,她應該感到榮幸才是?!啊?/br> 正當何當歸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一個熟悉的滑稽聲音鉆入了耳朵,她抬頭的瞬間立刻認出那雙明亮眼睛的主人就是柏煬柏。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柏煬柏的易容之術精妙無雙,可不管他如何易容變裝,自己總是一眼就能瞧出那個人是柏煬柏。朱權也從柏煬柏學了些易容術,只是不論他的技法還是對易容的領悟都不夠,連柏煬柏的兩三成本事都沒學到,可一旦朱權戴上了面具,自己就完全認不出那個人是昨夜睡在自己枕邊的夫君了。 上一世,自己對柏煬柏這個謊話連篇的老騙子很是討厭,因為他總以作弄自己為樂,而且同樣的事情做上很多次,自己這個受害者都已經麻木了,他還樂此不疲。第二件奇怪的事情是,當她在酒樓又遇上老騙子的時候,竟有詭異的喜悅感覺爬上心頭,頓時讓她高速運轉的思路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然后,她立刻為這份喜悅找到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老騙子啟發了自己的思路!易容,瀅瀅粉! 沒錯沒錯,就是因為想到了“易容”想到了“瀅瀅粉”讓自己豁然開朗,一掃了胸中的陰霾,才會有喜悅的感覺爬上心頭!至于老騙子這個人本身,她還是很不齒的。 雖然她沒有拜老騙子為師,卻也在一起為伍櫻閣辦事的過程中零零碎碎的學了幾手易容的本事??赡苣切┘记尚缘臇|西,自己學得不如朱權多,但是女子天生對于化妝的感悟力彌補了技巧上的缺陷,讓她的易容術漸漸超越了老騙子的正牌學生朱權。 假如自己其貌不揚,假如自己黑丑面癱,自己的敵人將不會再把過多關注的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臉上。當然,她也不能易容的幅度太大,讓羅家認不出自家的外孫女,甚至要把她拒之門外。然后,她又想到了瀅瀅粉,這種美容藥粉的色澤跟長期營養不良的人的膚色很接近,可以充當改變膚色的原材料。普通的香粉、鉛粉或者老騙子發明的七色粉都沒有養顏的功效,長期涂抹還會讓皮膚不能透氣,進而開始變差,長出斑點。 通過上一世五年的親身體驗,她已經非??隙?,瀅瀅粉的質地輕盈,絕對不會產生以上的種種困擾,全天十二個時辰使用的話,將會比從前僅僅在夜間用的效果更好。所以現在變“丑”,是為了以后能變得更美,等她有了屬于自己的家的時候,等她不用再仰人鼻息的時候,等她向害死自己的人一一討回血債的時候,她就可以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了。 山風從東方吹過來,扯拽著何當歸的青羅白紗小衫,吹拂著她的一頭青絲,讓她產生一種飄然若仙的快意,禁不住微微地笑了。 雖然經過特殊技藝的修飾,讓她的眼睛看起來小了一些,鼻子和嘴巴看起來大了一些,但是這只是用藥材分量略有區別、因而色澤發生變化的瀅瀅粉,造成人的視點上的錯覺,并不是真的變大或者變小了。要說改變最大的,還是她的膚色,從以前的白中透粉的動人顏色,變成現在的淡黃小麥色,看起來有一點病懨懨的感覺,跟她的“寄人籬下的受氣包”形象簡直是絕佳的搭配。 當然了,由于她的五官沒有做過任何改動,也沒有加進大黑痣、長毛痦子、疤喇、麻子、胎記等扮丑的重要元素,所以任誰看眼前的女孩兒,都依然還是個美人胚子。所謂的變丑也只是相對于從前的那個瓷娃娃般的絕色小美人,單把現在的她拉去跟“羅府美人花”羅白瓊比較,十個人里仍然會有七八個人說,那個臉色黃黃的女孩子看起來更漂亮一些。 不過,看見變丑的自己,二太太和二小姐想必會非常開心……想到這里,何當歸再次微笑了,那雙長睫毛下的雙眸如一泓古井中的水,瀲滟出清冷嘲弄的光芒。不論容貌如何矯飾,一雙眼睛卻是最難變裝的部分,也成為很多易容高手唯一留下破綻的地方。 槐花望著那雙眼睛望得呆住了,半晌之后她才記起自己的問題:“小姐,為什么你看起來沒從前好看了?”怕對方不悅,她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跟從前比起來,并不是說你現在不好看,因為你現在還是很好看……” “三小姐!三小姐!”遠處傳來了湯嬤嬤的聲音,“你怎么在這里站著?老奴正要上山去接你呢!” 何當歸偏頭看向遠處小路上緩緩駛來的紅頂紫幔的馬車,只見湯嬤嬤激動地從里面探出半個身子,正沖著她這邊揮手,于是也她笑嘻嘻地沖她揮一揮手。不多時,馬車駛近了,車夫率先跳下馬車進行回避,湯嬤嬤從里面鉆出來,只因太過急切了所以差點被橫欄絆倒,于是蟬衣連忙上前扶了她一把。但是只她一個出來還不算完,車簾被撩高,先后從里面出來一個年輕女人和一個年紀與湯嬤嬤差相仿佛的貴婦打扮的女人。 于是蟬衣又把她們一一扶下馬車,那年輕女人穿著一身藍鍛撒花收腰的羅裙,跳下馬車之后也和蟬衣一起把最后一個貴夫人扶下車。 蟬衣凝目瞧去,只見那貴夫人其實也并未作多么珠光寶氣的衣飾打扮,僅在家常穿的直筒漢服外罩了一件灰毛領褙子,又披上一件同色的灰毛斗篷,饒是如此第一眼也給人感覺她是一位貴夫人。這位夫人一副瓜子臉盤,柳眉修長,鳳目含愁,舉手投足之間自顯端莊威嚴,盡管她的臉上頗有風霜歲月的痕跡,但是仍能看出年輕時應該是個極美貌的女子。 蟬衣不知所措地轉頭看向何當歸,只見她快速地上前走了兩步,然后端端正正地拜倒在那貴夫人身前,清凌凌的聲音響起:“當歸拜見老祖宗,老祖宗萬福金安!” ☆、第073章 兩公子有基情 更新時間:20130729 “老大,你和段少幫朱權隱瞞了什么?那小子怎么拿到他母妃的尸身的?”廖之遠好奇地追問道?!啊?/br> 陸江北回思道:“現在想來,能同時騙過我和段少的眼睛,朱權真的很不簡單。事后,若不是他要了那幾個對楊妃尸身不敬的侍衛的腦袋,我和段少將會繼續被蒙在鼓里,很難想象這樣的計策出自當時那個十三歲的少年,所以我懷疑他背后有高人指點?!?/br> 廖之遠愈發地好奇了,推一推對方催促道:“快說來聽聽,說來聽聽!” 陸江北面色蒼白,額上隱隱冒出虛汗,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嚇得廖之遠連忙上前又拍又捋地幫他順氣,哭喪著臉認錯道:“都是我不好啊,老大!你明明已經身負重傷了,又幫我擋了高小子一掌,一定是那時候讓你的傷情惡化的!啊不對不對,都是高小子不好才對,他有火氣應該對著何小妞發才對,打自己兄弟算什么本事!” “對了山貓,你知不知道高絕他去了什么地方度假?”陸江北虛弱地抬眼問道,“他臨走之前說讓我來問你,還說什么‘現在已經漲價到十五壇了,少給一壇我就扭掉那個女人的頭當凳子坐’,是什么女人???我記得他這次暗殺的標靶中是沒有女人的?!?/br> “什么?!十五壇?!”廖之遠火冒三丈,“他竟敢出爾反爾,坐地起價!小爺我只舍得聞一聞的酒,他居然說加五壇就加五壇!” 陸江北疑惑地看著廖之遠,沒等他開口詢問,廖之遠那雙靈活的貓眼一轉,神情突然又轉怒為喜了:“咦?對了,瞧我這豬腦袋!既然他也喜歡何小妞,那我何不把刻著何小妞的匕首送給他,他一高興說不定就一壇酒都不要了!老大你不要怪我啊,現在你變成這樣,幫我提升功力突破瓶頸的事也沒指望了,嘖嘖?!?/br> 廖之遠親密地攬住陸江北的肩頭,嘆一口氣說,“不是我不講義氣啊老大,其實我這也是為你著想,俗話說得好,色字頭上一把刀,你不是要去閉關療傷嗎?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冰窖里,寂寞如你一定會對著匕首那個什么什么的,匕首這么鋒利,傷到你就不好了,就算傷不到你,這種事情做多了也會影響你的調息療傷啊,到那時萬一你不幸走火入魔了,豈不是沒有命去見何小妞了嗎?” 井!陸江北額上青筋抽動,緩緩地握掌為拳,然后猛然一拳搗在那個可惡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下巴上,他突然很后悔從高絕手下把這只死貓救下來。原來,高絕他急紅眼要殺人并不是他的錯,只卸這死貓一條膀子真是便宜他了! 廖之遠的左手比自己的頭腦更快地做出了對外界攻擊的直覺反應,當即就推出一掌把對方格開,卻忘了現在的陸江北已經是一碰就倒的狀態,那里經得起他這一推?只見陸江北噴出半口血倒在地上,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世界,才極不甘心地合上了雙目。廖之遠大呼一聲“老大”飛身撲過去,沒想到一向風輕云淡的老大就因為得不到刻著何小妞的匕首,郁郁地含恨而終了! “你不要死啊老大,你死了讓我怎么辦?”廖之遠把匕首從身上掏出來放進陸江北的懷里,跪在他身邊哭道,“匕首還是給你吧,我再刻一把新的送給高小子!不要死啊老大,若是你肯活過來,我就讓閣主描著那何小妞的小像,多多地給你花些美人出浴圖和美人床上圖!我不騙你的,我親眼看到他把圖紙壓在呈給圣上的奏章下面,寫幾行奏章就抽出來畫上兩三筆春.宮.圖!” 見自己壓箱底的八卦消息都不能讓陸江北動一動眼皮,廖之遠又把陸江北扶起來半抱進懷中,讓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肩頭,然后左手貼住他的胸口右手貼住他的后心,凝神運氣于掌,同時給他的心包經和肺經輸送真氣。半晌之后,廖之遠停下來去試他的鼻息,沒有氣了! 廖之遠這次真的慌了,怎么辦?自己的真氣救不了老大!早知今日悔不當初,從前每次大家調息打坐的時候自己都不專心,一會兒抓下癢一會兒給大家講個笑話……現在老大就死在他的面前了,他卻沒有足夠的真氣救他!老大不會喘氣兒了!怎么辦怎么辦? 對了,人工呼吸!廖之遠都是眼前一亮,讓陸江北平躺到地上,學著從前meimei青兒就溺水丫鬟的奇特救人方法,左手堵住陸江北的鼻孔,右手粗魯地把陸江北的嘴巴挖開,然后緩緩地俯下身子,深吸一口氣緩緩湊近……“哐當啪!嘩啦嘩啦嘩!” 廖之遠聞聲轉頭,只見門口的拐角處,柳穗正在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湯盅的碎片,只撿了兩三塊最大的丟進托盤,就站起身來端著托盤跑掉了,邊跑邊叫道:“我能理解你們的,不要殺我啊,我不會跟別人說的!我真的理解你們!” 廖之遠左邊一側的眼角和嘴角同時抽動,他爺爺的,這都什么跟什么??! 轉過頭卻驚喜地發現陸江北已經睜開眼睛了,一臉困惑地看著他問:“柳穗姑娘怎么了?誰要殺她?是凌家的人找到這里來了嗎?” 廖之遠左側的眼角和嘴角情不自禁地又動了一下,隱晦地保證道:“稍后我會特別照顧她的?!闭f著把陸江北從地上打橫抱起來,沉聲道,“現在什么事也比不上你的傷勢重要,我送你去冰窖療傷!你一定要撐住,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白沙山莊的地下冰窖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寒冰河床,坐進去之后能斂息凝氣,平復重傷中的高手不能自我控制的真氣暴走和血氣翻騰,是絕佳的療傷圣地。而且他們幾個人的心法掌法都源自寒清門下,在寒冰池里療傷更有事半功倍的成效。據說,陸江北一身的渾厚內力也是在這座冰窖中練出來的,后來廖之遠和蔣邳也想效仿陸江北閉關,但是他們在里面只住了三天就受不了了,那種墳墓一樣的冷寂大概只有陸江北這般性情的人才能忍受。 “你說什么胡話,我很好,你快放我下去……”陸江北無力地推了一下廖之遠的胸口,想讓他放自己下來走,若讓人看見成何體統。 廖之遠卻不肯放手,制止道:“你安分一下,馬上就到了,再亂動把你摔下去了我可概不負責的!”兩人拉拉扯扯地往前走著,拐過回廊之后就發現柳穗正貓著腰站在花圃的后面,一對烏溜溜的眼珠子亮得驚人。 柳穗見兩個大男人一個橫著的一個站著的同時扭過臉來看她,連連擺著手分辯道:“我明白的,我不歧視你們的這種情況,你們快去忙吧,我什么都沒看見也什么都沒聽見!” 就算陸江北再遲鈍也明白她在想什么了,頓時氣得又捶了一下廖之遠的胸口:“快放我下去!” 廖之遠一看陸江北一副馬上又要開始吐血的狀態,當下也不多說,足尖點地,提氣一縱身就直接往冰窖的入口飛去了。真是什么主子教出什么丫鬟,看那柳穗滿腦子都在想些什么,就知道凌妙藝是什么樣的人了,口口聲聲地說著喜歡段少,轉頭又去勾搭別的男人,真是個水性楊花的謊話精!還好段少對她完全不感興趣,否則段母再從中間插上一腳來個亂點鴛鴦譜,將來段少可有的苦頭吃了。 廖之遠抱著陸江北在屋頂上飛躍了一陣,來到山莊中心的鏡月湖邊,沉聲提醒一句“閉好氣,要下去了!”旋即擁著他躍進了湖中。 ※※※ “當歸拜見老祖宗,老祖宗萬福金安!” “快起來!起來讓我瞧瞧,逸姐兒,你的臉怎么變得……這么黃了!”老太太焦急地從地上扯起何當歸,用手指在她的臉上一通摩挲,看得蟬衣有些提心吊膽的,生怕何當歸精心弄好的“遮美顏料”被她蹭掉一塊,那豈不是還沒回到羅家就先穿幫了! 可是何當歸把一雙淺土黃色的小手交疊在腰側,半垂著淺土黃色的細細頸子,怡然不懼,站在原地任由老太太東摸摸西蹭蹭。蟬衣揪著自己一顆心眼看著老太太終于摸足了癮收回了手,而那廂何當歸臉上的顏料一分一毫都沒被蹭走,老太太的手掌也沒見變黃,蟬衣這才暗自松了一口,原來這個顏料是擦不掉的,早點告訴她嘛,害得她虛驚一場。 聽到身后蟬衣的呼吸聲從緩到急再到緩,何當歸垂下眼睫藏住了眸底的笑意,瀅瀅粉的質地輕薄,一旦沾住了肌膚是幾乎擦不掉的。瀅瀅粉的持久穩定性,也是她選擇用它作易容材料的原因之一,不去補妝的話,搽一回瀅瀅粉能維持三天不褪色,這樣即使藥粉存量告罄,她也有充足的時間去調配新的。 普通的涼水也很難洗去它的顏色,用熱水的清洗效果好一些,但仍然會留下一層淡淡的土黃,倘若想要徹底去掉這種土黃色,就需要用瀅瀅粉藥方的最后四味藥材煮水洗面。這個方法連柏煬柏都不知道,是她自己研究出來的,柏煬柏曾說過只能等瀅瀅粉被肌膚徹底吸收后,肌膚自己慢慢地褪色,根據各人的膚質不同,大概要等三至八天。 老太太剛放下何當歸的臉,又轉而抓起何當歸的手摩挲了一陣,最后托著那細細的右腕開始為她把脈。半晌后,老太太蹙著柳眉搖搖頭,詢問道:“看這脈象應該是已經大好了,怎么你的臉色這樣差?可有哪里感覺不適?”說著又細細地端詳著她的面容。 何當歸唇邊噙著笑意,柔聲道:“沒想到老祖宗竟然親自來看我,當歸真是受寵若驚,不過請老祖宗不必為我憂心,我能吃能睡的,精神頭比從前還好。何況還見到了老祖宗的金面,就算真有哪里不爽,也統統一掃而光了?!?/br> 老太太的眉梢先是一喜再是一憂,嘆息道:“羅家這個月真是多災多難,月初先是逸姐兒你出了事,昨夜又是竹哥兒夭亡了。我聽紅姜說,你仙翁的一番點撥后,渾身透著靈氣,如今一瞧竟是真的,眉眼間的神氣比從前舒展多了,如今雖然臉色差些但也不是大問題,回家慢慢調養吧?!鼻浦且浑p黑白分明的水眸,老太太又慢慢地問:“逸姐兒啊,我還聽紅姜說,你一早就知道了竹哥兒的事,頓時就讓我有些糊涂了,竹哥兒可是在我臨出門的時候才沒的……你到底是從哪里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