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定了定神，回頭望了我一眼，神情有點害怕。我沒有理會他，在出租車后排躺了下來，閉上眼睛，痛苦地抽泣著。

    如此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醒來的時候，已回到中山了。到了寶弦閣，我付了錢，緩緩地走下車，才剛站穩腳，司機已迫不及待地把車開走。

    我一步一步地走回家，走著走著，似乎雨晴就在我身邊，正跟我一起攜手回家一般。

    從小區入口走到我和雨晴的家的那一段路，我和雨晴已一起走過無數次。那是一段很短的路，把它走完，只消幾分鐘。但此時此刻，我卻覺得這一段路實在是無比漫長，似乎哪怕耗盡我的一生，也無法把它走完一樣。

    曾經，我和雨晴在這回家的路上攜手相依、有說有笑，而現在，雨晴卻再也不會和我一起回家了。從此，我只能孤獨地走回家，一個人，走在這冷冰冰的路上。

    一想到從此以后，我要無數次一個人走回家，我就感到莫名的害怕，莫名的傷心。

    老天啊，我真的好想見雨晴。我真的好想她能陪在我的身邊。哪怕你只讓她多陪我一天，那也是好的。如果你真的能讓晴多陪我一天，即使要我折壽十年，我也愿意。

    我說真的。我是真的這樣想。

    要不這樣吧，你讓雨晴多陪我七天，七天以后，把我七十年的壽命拿去，讓我和雨晴一起離開這個世界，永遠在一起。

    這樣子，好不好？求求你。

    沒有了晴，我真的活不下去。

    回到家，走進廚房，看到飯桌上那早已冰涼的魚片粥和拉布粉，還有那支黑色的seiko手表，我的心又痛起來。我右手抓起湯匙，狼吞虎咽地吃著雨晴給我做的早餐，左手緊緊地握住雨晴送給我的手表，眼睛卻在一個勁地流眼淚。

    晴啊晴，沒有了你給我做早餐、做飯，我怎么辦？沒有了你叫我起床，沒有了你和我一起晨跑，沒有了你陪我聊天，沒有了你陪我逛街，我一個人該怎么辦？我要怎樣活下去？

    不一會，早餐被我吃完了，吃得一點也沒有剩下。我回到房間，把那支seiko手表捧在手里，不禁想到昨晚所看的雨晴的所寫的日志的其中一段：

    “下午，我把樂揚所喜歡的那支精工表買回來了。在中山買比在香港買貴多了，我幾乎用掉了我身上所有的錢。不過沒有關系啦，難得樂揚喜歡。本來我是想等他生日的時候再送他的，給他一個驚喜，現在看來，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唉，沒想到，我不能陪樂揚一起過生日，一次也不能。

    “不知道樂揚會不會每天都戴著這支手表呢？不知道他每次看手表的時候，會不會都想起我？不久以后，樂揚會和另一個女孩子談戀愛嗎？那女孩子會送他一支新的手表嗎？到了那時候，樂揚就不會再戴我的手表了。想到這里，我的心里有點感傷。但認真一想，樂揚能再找到一個他所深愛的人，能和她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不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嗎？頓時，我豁然開朗了。只要樂揚能生活得快樂就好。（不！阿晴！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戴別的手表！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br>
    “看著這支手表，我又想起上次和樂揚到香港玩的情景了。那時候我們手拉著手，走在街道上，真的好開心。能擁有這么開心的回憶，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br>
    接著，我和雨晴一樣，想起上次和她在香港的彌敦道攜手游逛的情形。那時候，無數香港男同胞都向我投來羨慕的目光。

    你們羨慕我什么??？該我羨慕你們才對。你們能和女朋友在一起，能擁有一段平淡的愛情。你們知道嗎，能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過著平淡的生活，那是一種怎樣的幸福呀？而對我來說，那是一種多么奢侈的要求??？

    哪怕是和自己所愛的人分手了，再也不能在一起了，那其實也是一種幸福呀。至少彼此還能相見，偶爾還能一起吃飯，聊聊各自身邊的事兒。

    而我呢？

    我再也不能和我最愛的人在一起了。我甚至再也不能見晴一面了。

    電影《再說一次我愛你》中，高醫生的妻子紫晴車禍去世后，高醫生很想念她，他常常自言自語：“原來很想見一個人，卻見不到，感覺是這樣的?！贝藭r此刻，我徹徹底底地體會到他所說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了。

    一種傷心的感覺。一種心碎的感覺。一種絕望的感覺。一種很想念很想念一個人卻又無法見她（他）的極度難受的感覺。

    接下來的幾天，我把自己鎖在家里，一步也沒有外出。餓了我就吃方便面，渴了我就喝礦泉水。后來索性連方便面也不煮了，打開包裝直接吃，礦泉水喝完了，便去喝自來水。

    喝了自來水，肚子痛了，我便抱著枕頭，在床上翻來覆去。有時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中，還以為自己抱著雨晴，還以為雨晴從來沒有離開過，一直就在我身邊，心中一陣甜蜜、無比幸福，醒來以后，發現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是黃梁一夢，心中總是失落無比、凄涼無限。

    雨晴如果看到我這樣子，一定會很擔心，很難過。

    237：眾人到達

    這幾天，我也沒有洗澡，沒有換衣服，幾天下來，一臉胡子，滿臉油脂。

    我一直戴著雨晴送給我的手表，一次也沒有脫下來。

    有時晚上呆在雨晴的房間里，腦海中又想起雨晴所寫的日志：

    “雖然病了，有點難受，但有樂揚在我身邊照顧我，我覺得好幸福。真的好想一輩子生病，這樣的話，樂揚就會照顧我一輩子了，呵呵。

    “樂揚給我煮的粥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下午，樂揚陪我聊天，把他和他的初戀女朋友曉薇的故事告訴我。聽完以后，我有點羨慕曉薇，因為她曾經和樂揚一起快樂地生活過。而且，雖然樂揚和她分開了，但樂揚卻還記著和她一起發生的事。不知道以后，樂揚是否也會記得我？是否也會記著我和他一起發生的事呢？

    “我們還說起了我臉上的‘胎記’，樂揚問我，是不是我一出生，臉上就長著胎記了。我真的不想騙他，所以沒有回答。

    “我要休息的時候，樂揚就坐在我身邊陪著我。我的心一直好高興，高興得怎么也睡不著。樂揚在我臉上輕輕一吻的時候，其實我是知道的。但我沒有動。他離開房間后，我睜開眼睛，傻傻地笑了，心里感到十分甜蜜?！?/br>
    有時我會在我的房間里，抱著雨晴送我的圍巾，想著雨晴的日志：

    “倒數以后，回到家，我把我忙了幾個通宵而織成的圍巾送給了樂揚。他好像很喜歡。雖然為了織這圍巾，我好幾個晚上沒睡好，但看見樂揚高興的樣子，我就覺得這點犧牲絕對是值得的。

    “樂揚也送給我一條珍珠項鏈。那珍珠項鏈好漂亮好漂亮，我好喜歡好喜歡。那是我收到的第一條項鏈。我會把它戴在我的脖子上，我會一直把它留在我的身邊。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要離開這個世界了，這條珍珠項鏈就不再屬于我了。我所最愛的樂揚，就永遠不再屬于我了。

    “真的好舍不得好舍不得呀……”

    有時我則會看著我和雨晴在gizz合拍的貼紙照，心中百感交集，彷徨得不知道要怎么辦：

    “今天和樂揚一起拍貼紙照，這是我第一次拍貼紙照，好好玩哦。謝謝你啊不敗，你送給了我許多‘第一次’，呵呵。

    “拍完以后，我把貼紙照貼在gizz里的墻壁上，還在旁邊寫上：‘樂揚和晴，要永遠在一起?！倚χ鴮窊P說，一定要這樣哦。

    “我對他說一定要這樣，可是我自己呢？我真的能做到嗎？我真的能永遠陪伴著樂揚嗎？

    “寫到這里，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出來了。唉，今天明明這么高興，我的眼睛卻這么不爭氣，真掃興呀……”

    而每當我醒來的時候，往往發現我所睡的枕頭已經滿是淚痕。

    這幾天，喬宇、城空、小蕾、纖纖、張欣婕、節婕等人都給我打過電話，其中節婕打得最多，打了十七八次。但這些電話，我一個也沒有接聽。每次手機一響起，我會猛地跳起身來，懷著緊張的心情，把手機拿起。我是在盼望打過來的是雨晴?？墒敲看慰吹絹黼婏@示，我都無比失望。

    晴啊晴，你再也不會打電話給我了嗎？我給你打電話，你再也不會接聽了嗎？

    我真的好想再聽聽你的聲音，哪怕只是在電話里也好。

    另外，這幾天，門鈴響了幾十次，有時門鈴聲和敲門聲是和喬宇、城空等人的呼叫聲夾雜在一起的，有時則只有門鈴聲，隔幾分鐘響一次，每每持續幾個小時。

    但我一次也沒有去開門。我誰也不想見，我只想見雨晴。

    終于這天下午，喬宇他們找來了一個鎖匠，把我家大門的門鎖弄開了。來的人有五個，喬宇、小蕾、纖纖、張欣婕和節婕。他們為什么總打電話找我？為什么還找上門來？難道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和雨晴的事？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小蕾那天早上離開我家后，想了幾天，想起雨晴叫她幫忙的事，想到我追問她的事，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勁：以雨晴的性格，怎么會無緣無故跟樂揚分手了？于是她找來纖纖，問纖纖到底雨晴發生了什么事。纖纖開始不肯說，后來大家找不到我，怕我出事，便追問纖纖事情的真相。纖纖知道事態嚴重，才終于把雨晴患病的事告訴了大家。

    他們這時見了我，都微微一驚。他們那驚訝的表情上似乎都寫著同一句話：“東方樂揚怎么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樂揚！”喬宇首先大叫，“你tmd干什么呀？干嘛電話也不聽，我們來找你，你也不開門？”

    我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張欣婕走前兩步，來到我的身邊，問道：“樂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我望了她一眼，還是沒有說話。

    纖纖忽然說：“喂！你是不是見過雨晴？她怎么啦？怎么這幾天她的手機關機了？她現在在哪里？”

    一聽到她提起雨晴，我的眼睛馬上濕潤了。小蕾似乎覺察到一些什么，走到我身邊，輕聲說：“樂揚……”

    我望了望她，眼淚忽然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小蕾不知所措，問道：“你怎么啦？”

    大家見我忽然哭起來，也都愣了一下。喬宇叫道：“一個大男人，哭什么呀？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說??！”

    纖纖也大聲說：“雨晴到底在哪里??？你是不是見過她??？你回答我??！”

    我終于忍受不住，抽泣著說：“阿晴她……咳咳……她……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嗚嗚……”我說到這里，兩手抱頭，跪倒在地。

    纖纖箭步搶到我身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你說什么？她怎么啦？她到底怎么啦？！”

    我幾乎是喊出來的：“她死了！阿晴死了！我永遠再也不能見到她了！嗚嗚！”

    聽到這個噩耗，纖纖呆住了，幾秒后，也流出了眼淚。小蕾哭了，節婕也哭了。

    過了一會，喬宇走過來，把我拉起來，叫道：“你起來！東方樂揚你起來！你看看你現在成什么樣子了？你給我振作呀！你給我站起來呀！”

    他越這樣說，我越傷心，越難以振作，四肢酥軟，怎么站也站不起來。喬宇抓住我的兩臂，大力地把我拉起來。他這一使勁，不小心把我放在桌子上的玻璃杯打翻了。霎時間，玻璃杯里所裝的自來水全部潑在我放在桌子上的那張我和雨晴合拍的貼紙照上面。

    238：大信里的回憶

    霎時間，我“啊”的一聲，猛地跳起來，把貼紙照拿起。接著，我一邊瞪了喬宇一眼，罵道：“你干嘛呀？”一邊把放在桌上的紙巾抽出幾張，小心翼翼地擦去貼紙照上的水跡。

    喬宇“哼”了一聲，有點不滿地說：“一張破照片，那么緊張干嘛呀？”

    破照片？！

    這是我和雨晴唯一的一張貼紙照，他竟然說是破照片？

    唯一的一張？我和雨晴，再也不能一起去拍貼紙照了？

    想到這里，我心中一痛，咬了咬牙，喝道：“你走！不要呆在這里！”

    喬宇罵道：“你瘋啦？”

    張欣婕也走過來：“樂揚，你冷靜一點?！?/br>
    我激動無比，推了喬宇一把，大聲說：“你們都走！都不要呆在這里！我不想見到你們！”

    小蕾勸道：“樂揚啊，你不要這樣……”

    她還沒說完，我兩手抱頭，聲嘶力竭地吼道：“不要說啦！你們走吧！都給我走??！”

    喬宇喝道：“臭小子！你……”

    小蕾拉住了喬宇，稍微提高了聲音說：“你別說了！別再刺激他了！我們先走吧，讓他冷靜一下?！?/br>
    喬宇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張欣婕低聲說了句話。聲音雖低，但我卻清晰地聽在耳里。她說的是：“他現在這樣子，我怎么放心讓他一個人留在家??？”

    大家沉默了幾秒后，節婕輕聲說：“我留下來陪陪他吧?！?/br>
    張欣婕“嗯”了一聲：“那也好。我想樂揚也不會反對你留下來的。你好好勸勸他吧。有什么事給我們打電話?！?/br>
    接著，張欣婕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樂揚，我們先走了?！?/br>
    我望也沒望她一眼，低著頭，痛苦地喘著氣。

    于是喬宇、小蕾、纖纖和張欣婕四人離開了我家。只剩節婕一個人留下來。

    節婕也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我身邊，陪著我。

    我們就這樣子呆著，直到夕陽西下，晚霞透過窗戶直射進我家的大廳時，我才慢慢地抬起頭。我向節婕望了一眼，只見她神色難過，望著地板發呆。

    她見我如此難過，所以也感到難過？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節婕聽到我的嘆氣聲，抬起頭，向我望來。我又輕輕吁了口氣，低聲說：“你口渴嗎？”

    節婕點了點頭，不等我答話，接著又說：“你也渴了吧？我去給你倒杯水吧?！?/br>
    節婕去倒水用了不短的時間，那自然是我家里沒有白開水，她需要先把自來水煮沸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