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每天近距離對著這張臉，我能接受嗎？要我真心地吻這張臉，我能做到嗎？

    突然，我想起三年前在網上看過的一篇文章。

    外國一個美麗的女孩，在一次車禍后，毀容了，容貌變得十分可怕，五官扭曲，臉色蠟黃，沒有頭發，像干尸，像外星人，總之一望下去，準會大嚇一跳（當時我是在晚上看這篇文章的，首次看到那女孩車禍后的圖片時，心中不寒而栗）。然而她的男朋友，一個英俊的小伙子，卻義無反顧地愛著她，一直陪伴著她，照顧著她。這是一種怎樣的愛？是一種超越了rou體的愛？

    記得當時曉薇也看了這篇文章。那時她問我，如果她也毀容了，就跟那女孩一樣，我還會愛她嗎？我很認真地想了很久，說，我也不知道，應該會吧。曉薇卻說，如果她變成那樣子，她寧愿自殺。

    對于現在的我來說，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因為不管曉薇變成怎樣，我都不會再愛她了。很多熱戀中的人喜歡問對方：如果我怎樣怎樣（什么毀容啊瞎了一只眼呀斷了一條腿呀等等），你還會愛我嗎？或是如果我死了，你會愛別人嗎？其實這樣的問題意義不大，因為往往沒等你怎樣怎樣，你們就已經分手了。

    跟那由于車禍而面目全非的女孩子相比，雨晴臉上的胎記算什么？路人在街上看到雨晴，至多是有點驚異，但如果是看到那外國女孩，沒準就害怕得當場失聲叫出來。

    我好像突然想通了一些什么。

    “樂揚？”雨晴輕輕叫了一聲。

    “嗯？”

    “又想起曉薇啦？”

    呵呵，聰明的女孩子，也不是猜什么都能猜對嘛。她終于猜錯了一次。

    “不是?！蔽倚α诵?，“好啦，我的故事都說完了，到你說了?！?/br>
    “我？”

    “對呀，說說你以前的事嘛?！?/br>
    “關于哪方面的？”

    “感情嘛?！蔽衣冻隽艘粋€壞壞的笑容。

    “一片空白啰?！庇昵绾茼樋诘卮鸬?。

    “真的？”

    “是呀，”雨晴淡淡一笑，接著稍微收起笑容，輕輕吁了口氣，說，“我的臉這樣子，男孩子們見到我，躲避都來不及，怎么還會喜歡我呢？”

    這是雨晴第一次提到自己的臉！

    雖然我在第一次見她時，就已經看到她臉上的胎記，但怕傷害她的自尊心，一直不敢在她面前提起?，F在，她卻自己首先正面提起這件事。

    我也跟著她嘆了口氣，說：“其實沒什么嘛?！?/br>
    “你不覺得我的臉很難看嗎？”雨晴的語氣很認真，認真得讓我不敢去望她的臉。

    我想了好一會，才說：“剛見到的時候是有點不習慣，但現在覺得沒什么了?！?/br>
    說到這里，我又想起那個由于車禍而毀容的女孩子的照片。跟那女孩子相比，雨晴臉上的胎記實在算不了什么。想到這里，我抬起頭，望著雨晴。真的，或許是跟更糟糕的情況有了對比，那一刻我覺得雨晴臉上的胎記，并不是特別刺眼。

    我也不說什么“心靈美比外表美重要”的俗套話，只是說出自己心中的真實感受：“真的，現在我望著你，覺得很舒服，或許是我已經了解了你這個人的緣故吧?！?/br>
    我說話的語氣很真誠，沒有半分虛偽。雨晴如此聰明，自然能感受到我的語氣之誠。她嫣然一笑，溫柔地說：“謝謝你?！?/br>
    天使一般的笑容。

    “對了，你一出生，你的臉就這樣了？”這個問題我很早就想問，只是一直不敢問。我怕我一問，會傷害到雨晴的心。但現在自然是雨晴自己先說起她的臉，我便忍不住問了。

    雨晴沒有回答，慢慢地低下了頭。我也不是那種什么都要刨根問底，非把所有事情弄清楚的笨男人，見雨晴不答，知道她有難言之隱，不想說，于是不再追問。

    接下來，我們聊起了其他事情，聊得十分愉快。我們一直聊到下午兩點多。我見雨晴有些倦意，便說：“你有點困了？”

    雨晴緩緩地眨了眨了眼睛，說：“是有點啦?！?/br>
    “嗯，那你睡一會吧?！?/br>
    “你要走了？”雨晴的語氣有點不情愿，也有點戀戀不舍。

    “不是呀，你睡吧，我就在這里陪著你?！?/br>
    “真的？”雨晴像小孩子一樣，一臉喜悅。

    “嗯，我回房間拿本書過來看，你睡吧?！?/br>
    “樂揚……”我正準備離開雨晴的房間，她卻叫住了我。

    “怎么啦？”我停住腳步，回過頭來。

    “從來沒有一個男孩對我這么好，能遇到你真好?！庇昵绲恼Z氣很平淡，但不難聽出，這是她發自內心的話。

    “我也很慶幸自己能認識你?！边@也是我內心的話。

    雨晴微微一笑，合上了眼睛。

    雨晴是一個愛笑的女孩子。她很樂觀，無論遇到怎樣的挫折的問題，總愛笑著面對，笑著解決。

    接著我到自己的房間拿了一本推理小說，再回到雨晴的房間里。雨晴閉著眼睛，發出低低的呼吸聲，似乎已睡著了。我在窗邊看了一會書，把書放下，走到床邊，望著熟睡的雨晴，突然很有吻一下她的臉的沖動。

    大概在十天前，在大信的地下停車場的雜物室里，我望著雨晴的臉，也很有要吻一下她的沖動。然而兩次沖動是不同的：第一次是因為覺得雨晴的臉很漂亮，皮膚很白很柔滑，所以想要吻一下，以滿足自己的欲望，那是單純的rou體上的沖動；現在卻是因為覺得雨晴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并逐漸發覺自己不能離開她，想要輕輕吻她一下，感受甜蜜的、溫馨的感覺，那是心靈的沖動。

    想到這里的時候，我的頭情不自禁地越湊越近，離雨晴的臉只有幾厘米了。

    045：雨晴的愿望

    大概只剩下一厘米了。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靠！那么緊張干嘛？只是輕輕一吻嘛。跟在酒吧認識的那些mm激吻狂吻濕吻時，我也不曾這樣緊張過。

    碰到了！

    我的嘴唇，在雨晴的右臉上輕輕碰了一下。我馬上把頭縮回來，生怕會把雨晴弄醒。

    我定了定神，突然覺得自己好笨

    這哪里叫吻一下？只能叫碰一下。

    要再真正地吻一下嗎？至少要讓我的嘴唇在她的臉上停留三秒嘛。

    唉，還是算了，待會把她弄醒了就糟了。

    我回到窗邊，繼續看書，卻怎么也看不進?？戳丝词直?，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于是我悄悄走出雨晴的房間，披上外衣，走出家門，駕車到滿足面買了一碗rou片粥（雖然雨晴不介意吃我煮的那些很難吃的液體，但我自己卻不好意思再讓她吃了），然后回家?；氐郊乙院?，洗了個澡，然后把剛才買回來的粥倒出來，拿到雨晴的房間。這是已經是六時整了。

    “阿晴……”我輕輕叫喚著熟睡中的雨晴。

    她沒有回答。

    “阿晴，起床啦?！蔽矣纸辛艘宦?。

    雨晴這才慢慢地睜開眼睛，臉色有些茫然。接著，她望了望窗外，說道：“天黑了？我睡了很久了？現在幾點啦？”

    “六點多啦，來吧，吃點粥吧?！?/br>
    “嗯?！庇昵缫贿吇卮?，一邊坐起身子。

    “不用起來啦，”我說，“我喂你?！?/br>
    “我已經沒今天早上那么難受啦，我自己吃就行啦?！?/br>
    “沒關系，你是病人，我照顧你是應該的。等我病了，你也要喂我哦?！?/br>
    “好?！庇昵缧α诵?。

    “很燙，小心?！蔽夷弥⒅嗟臏?，輕輕吹了口氣，然后把湯匙送到雨晴嘴邊。雨晴張開小嘴，把粥吃了，然后舔了舔嘴唇，很可愛的樣子。

    “怎樣？比今天早上的液體好吃得多吧？”

    “滿足面的粥……”

    “對！”

    “嗯，”雨晴點了點頭，“味道是挺好的，但我還是喜歡吃今天早上的粥?！?/br>
    “為什么？”我明知故問。

    本來以為雨晴會說“因為是你煮的呀”，沒想到雨晴的答案卻十分簡單但很有深意：“因為感覺?！?/br>
    什么意思嘛？

    但為了不讓她以為我是連這么簡單的話也聽不明白的笨蛋，我沒有再問，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一副“我懂了”的樣子。

    吃過粥，我又讓雨晴吃了一次藥。我突然覺得，全心全意地照顧一個病人，有時也是一種快樂。

    當然前提是這病人是對你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接著，我自己也吃了兩碗粥。雨晴問：“你只吃粥，不餓嗎？”

    自己病了，還擔心我？這傻瓜。我笑了笑，望著雨晴，沒有回答。

    實在想不明白，世界上為什么會有這么善良的女孩。

    接下來，我坐在床邊，繼續陪雨晴聊天。我們說起自己童年時的一些趣事。很奇怪，雨晴沒有提到她童年時有人恥笑她臉上的胎記的事，難道她的胎記不是一出生就有的，而是后來才生出來的？難道是因為生了一場怪??？難怪我下午問她臉上的胎記是否一出生就有時，她不愿意回答。

    是什么怪病呢？

    然后，我們又聊到了我們認識時的情景，聊到十天前在地下停車場的遭遇。說著說著，我突然發現，原來我跟雨晴認識的日子并不長。然而時間雖然不長，但我對她卻好像已經十分熟悉，似乎她是我的一個認識多年的、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一樣。

    雨晴說，她的朋友們都是女孩子，她沒有特別要好的男性朋友，所有男孩見到她的臉，都十分抗拒，根本不愿意跟她交朋友。我說，我不會這樣。雨晴甜甜地一笑，說，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你是一個很與眾不同的男生。

    “其實你長得很漂亮，如果……唔，如果你的臉不是這樣，一定有很多男孩喜歡你、追求你?！蔽疫@樣說，算不算是在暗示她去做整容手術，把臉上的胎記去掉。

    “因為我的容貌而喜歡我，這樣的男孩有什么值得稀罕？”雨晴把我問這個問題的目的理解錯了。

    不過她說得也有道理。如果雨晴臉上的胎記消失了，喜歡她的男人一定不計其數，可是這些男人，值得稀罕嗎？

    咦，難道雨晴也有想過通過手術把臉上的胎記去掉？她一直沒有做這個手術的原因是，留著自己臉上的缺陷，去找一個真正喜歡她的男人？找一個盡管她不漂亮仍然會真心對她的男人？

    這個人會是我嗎？

    “不敗……”雨晴輕輕叫了一聲，打斷了我的思索。

    “嗯？”我轉過頭去望了雨晴一眼，只見她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

    “你說，如果能躺在床上看星星，那該多好?！庇昵缤旎ò逭f。

    “躺在床上看星星？”

    “對呀，如果天花板是用玻璃做的，我每天睡覺前，都能躺在床上，看著天上的星星，那該是多么美妙的事?！庇昵缬悬c向往地說。

    “那如果下雨怎么辦？不就一整個晚上都被吵得睡不著嗎？”我自以為幽默地說。

    沒想到雨晴聽了我的話，神色有點失望，她輕輕地舒了口氣，向我笑了一下，說：“我也是隨便說說而已，這本來就是不可能實現的事嘛?！?/br>
    不少女孩子在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愛情前，都會有夢想，都會幻想著自己是公主，騎著會飛的馬，等待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出現。相對這些騎著會飛的馬的愿望而言，雨晴這個用玻璃來做天花板的愿望，其實也不難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