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尖尖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214 23:59:29 joyce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215 00:08:09 兮言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215 10:45:54 ☆、第二章 香山會1 冬季日頭短,穎坤與兆言比試完回到家中,天已斷黑。一進門卻碰見七郎,她問道:“七哥,你不是說今晚有約,現在才出發?” 七郎道:“哦,有人家中突發急事,改天了。你怎么現在才回來?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正要出去接你?!?/br> 穎坤笑道:“我在宮里隨侍陛下能出什么事?七哥,過完年我就廿七歲了,又有武藝傍身,你別總當我小孩子似的好不好?” 七郎也笑了:“家里除了萱兒就數你最小,活再大年歲也當你是孩子。這么長時間你一直跟陛下在一起?干什么了?” 穎坤回答:“切磋武藝呀?!?/br> “切磋了兩個時辰?” 穎坤道:“也沒有,前后更衣沐浴花了些時間,到家就晚了。你們不會不等我已經開席吃過晚飯了吧?” “什么?!”七郎抬高嗓門,“你還在宮里洗澡了?在哪兒洗的?誰伺候你洗的!” 穎坤被他嚇了一跳:“演武堂的配殿里就有凈房,比完出了汗自得盥洗,不然滿頭大汗**地在宮城里行走,豈不失儀?伺候自有宮女內侍。七哥,你怎么啦?” 七郎忍住怒氣,問她:“陛下有沒有跟你說什么特別的話?” 她想了想:“陛下叮囑莫將此事告訴太后,免得太后又要訓斥他不務正業、玩物喪志?!?/br> 七郎從鼻孔里哼了一聲。穎坤又道:“現在我相信太后應當沒有和陛下爭權之意了,否則何必督促陛下勤勉務政?” 七郎道:“既然太后不喜,以后陛下若再找你比武切磋,你就別答應了?!?/br> 穎坤笑道:“這也就是恰好碰到。我難得去一回宮里,陛下就算技癢想切磋,也應當找你們這些武將才是,怎么會來找我?” 這話就說得太滿了。隔了一天,皇宮里又有齊進手下的小黃門來傳旨,說陛下口諭召見楊校尉,不甘上回在她手下輸了一著,要再與她比試。 四娘五娘聽了只當一笑:“陛下這是童心未泯,懷念起當初和末兒一同嬉戲的日子了。以前陛下還是燕王時,不就成天跟末兒玩在一起?” 七郎正好也在家中,穎坤正要去更衣隨小黃門入宮,被他攔?。骸氨菹逻@么喜歡比武,老跟同一個人比有什么意思,這回就由我去領教一下陛下的武藝好了?!?/br> 小黃門錯愕地眨眨眼:“可、可是陛下指名說要楊校尉……” 七郎道:“陛下切磋武藝還挑人?” 穎坤還記得前日與兆言比試的尷尬,自己也不太想去,便說:“兄長武藝比我只高不低,與高手過招更有助益,陛下定也樂見?!?/br> 小黃門無奈,只得帶著七郎進宮,之后便未見兆言再提比武之事,大約是與七郎差距實在太大,在意輸贏的皇帝陛下臉面上過不去了。 穎坤等人回到洛陽已是冬月底,沒過幾天便到臘月,初八這日舉行臘祭,祭祀祖先和家宅神靈、擊鼓驅疫。臘月也是楊公和諸子入土的忌期,又近新年,家里逐漸忙碌起來。 穎坤除了侍奉母親,也幫著嫂嫂們料理家事。每次家人齊聚,獨缺六嫂,看七郎神情落寞,她就悄悄問起大嫂:“六嫂什么時候才能回來?趕得及六哥的忌日么?” 大娘道:“趕得及,后天就滿四十九日了,我正要派人去接她?!?/br> 穎坤心下一動:“不如我去吧。聽說六嫂在白巧廟里除了為貴妃祈福,還為娘親請了愿。我也去拜一拜,祈祝娘親早日康復?!?/br> 大娘看了她幾眼,看得她心虛地垂下頭。大娘見多識廣心思玲瓏,什么都瞞不過她,但她也最為體察人意,嘆了口氣道:“白巧廟在山里,一日不及來回。你明天出發,在廟里住一晚上,后天和吟芳一同回來?!?/br> 洛陽郊外有兩座最受城中女眷青睞的寺廟,一紅一白。紅是紅竹寺,求姻緣求子十分靈驗,自然香火旺盛信女眾多;白即白巧廟,相比紅竹寺沒有那么熱鬧,但有多家望族向它捐贈香油錢,先帝還曾敕令出資修建廬舍,傳聞有宗室女子在此出家修行。 相傳白巧是一名普通的民間女子,新婚不久夫君被征召至邊關服役,勞苦而死。白巧在家不知噩耗,每天登上山頭遙望遠方,企盼夫君歸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山中神女憫恤其情,不忍她白頭空等,告之實情。白巧悲痛欲絕,癡心不改,企求神女讓夫君重回人間,自己甘愿化作崖上巖石,受千百年風吹日曬。后人在白巧化石的地方建起廟宇,為她遮風擋雨,就是現在的白巧廟。 因為白巧的傳說,白巧廟成為追憶亡人、為親人祈福之所,香客猶以喪夫的孤寡婦人為多。白巧廟里有一座代善堂,喪夫女子可在此為亡夫捐一座神位供奉,免其身后地下受苦,祈愿來世再結姻緣。吟芳就在此間供著六郎神位,時常去祭拜,這回做法事也選在白巧廟。 對于已經亡故的親人,靈不靈驗已不重要,更多的是寄托生者追思罷了。希望六郎在地下安穩,來生再續前緣,大約已是吟芳此生惟余的心愿。 穎坤只帶一名車夫駕車出城去白巧廟接吟芳,出家門走過兩道里坊,車夫突然勒馬停車,驚訝道:“咦,七郎?!?/br> 穎坤下車發現七郎攔在車前:“我跟你一起去?!?/br> 她心中猶疑,七郎解釋道:“這幾日聽說她即將回還,心里越來越沒有底氣。與其在家中驟然碰面惹出事端讓娘親生氣,不如先在外頭見一見。有你跟我一起,也能約束著我?!?/br> 七郎對吟芳用情之深,穎坤這些年全都看在眼里。她也正被往事縈繞于心,看他這副神傷情苦的模樣,同病相憐,掀起車簾道:“上來吧。不過你得答應我,佛門清凈之地,你不許再像以前似的胡來?!闭f的是七郎在祠堂非禮吟芳一事。 七郎苦笑道:“當時年少沖動,如今想起后悔不迭。倘若我平心靜氣地跟她和娘親說,興許就不會是現在這般結果?!?/br> 穎坤也為他和吟芳感到惋惜。叔接寡嫂在民間并不少見,雖然免不了被人議論,但并不算**悖德的丑事。尤其她在鮮卑所見,鮮卑人的習俗不僅弟弟可以接納兄長的未亡人,兒子還能娶父親留下無權繼承遺產的庶母、撫養年幼弟妹,會被認為是重情義的慷慨善舉而受人尊敬。如果七郎沒有遠赴邊關,這么多年陪在吟芳身邊,朝夕相處,娘親也發過話不反對二人之事,或許吟芳早已被他打動成就姻緣。 下午抵達洛陽西郊數十里外的白巧寺,吟芳正在殿中誦經,晚間才會結束。寺里小師父知道今天會有人來接,安排他們在院外的客房住下。 休息了半晌,穎坤問七郎:“時辰還早,要不要到廟里去走一走?廟中供奉地藏菩薩,嫂嫂為娘親請了愿,你我可同去參拜?!?/br> 七郎道:“廟里都是女尼和女居士,我進去走動不方便,還是老實在這兒等著吧,你去就行了?!?/br> 他見穎坤面露愧色,笑了笑又說:“末兒,你為我著想、體諒我的苦處,我對你也一樣,哥哥自認是你最親的人。人死如燈滅,恩怨盡了,不僅我,娘親和嫂嫂們也已放下過去仇怨。傷痛最深的反而是你,我們只憂心如何才能讓你好過些?!?/br> 原來她的那點心思七哥也看在眼里。她眼眶微熱:“謝謝你,七哥?!?/br> 七郎如對待幼時的meimei一般拍了拍她頭頂:“你快去吧,聽說白巧廟很靈的?!?/br> 穎坤先去拜過地藏菩薩,祈求菩薩保佑母親盡快康復,而后緩步踱往后殿。今天廟里人很少,一路走過去沒看到一名香客,只有寺中的師父們來來去去。以白巧廟的聲名香火,不應當如此冷清。 最北面的代善堂里燈燭長明,香煙繚繞,三面墻上高低錯落擺了上百尊牌位,清一色的先夫某某某字樣。她一個個看過去,在高處角落里找到了六郎靈位,署名是吟芳所立。她取了三支香想祭拜,但轉念一想這代善堂的牌位有特殊寓意,旁人上香不知會不會擾亂因果,又把香掐了。 門外小師父看她在殿中久久徘徊,進來詢問:“施主是來祭拜先人,還是也想為亡者立位?” 穎坤道:“我想為我夫君……”話未出口又想,難道要在洛陽的寺院里立一塊牌位,寫上鮮卑太子的名字?轉而道:“可惜家資難抵,多謝師父?!?/br> 小師父道:“白巧也只是鄉野女子,重在心意。代善堂后還有一棵合歡樹,施主去那邊領一塊木牌,刻上名字掛于樹梢,也有代善堂立位之效?!闭f罷對她雙手合十而去。 穎坤取了木牌刻刀繞到屋后,院中果然有一株巨大的合歡,背靠山壁,枝繁葉茂重蔭如蓋,樹齡逾百年,掛滿新舊木牌,隨風飄蕩。她低頭握著刻刀,躊躇良久,緩緩在木牌上刻下文字,結上絲繩往樹梢掛去。 剛舉起雙臂,卻有一人從背后伸過手來把木牌奪走。她回頭一看,大駭:“陛下!你怎么在這里?” 兆言不語,只將手里的木牌翻過來,看著上頭新刻的字跡。 “咸福,”他側過頭瞥了她一眼,眉尖蹙起,目光幽深,“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沒跑贏時間_(:3」∠)_ ☆、第二章 香山會2 其實好猜得很。這里是無力在代善堂供奉亡夫靈位的孤寡女子祈愿求祝的地方,她在這兒掛木牌,還能是為誰? 兆言略一思索就回想起來?!叭f國徠臣,四夷咸服?!彼浜吡艘宦?,“仁懷太子字咸服,你連字都寫錯了?!?/br> 穎坤立即跪下道:“臣有罪?!?/br> “你還知道自己有罪!做了一回鮮卑太子妃,就忘記自己是吳人了?刻這個牌子是什么意思?還想求來生后世、再續前緣?何不留在鮮卑別回來算了!”他說得又急又重,卻不是帝王龍顏震怒的威懾,倒似氣急攻心的口不擇言。木牌被他攥在手里,他看得實在礙眼,手一揮從山崖上扔了出去。 穎坤被皇帝撞見自己在這里緬懷一名鄰國異族人士,作為臣下心中確實忐忑有愧,但是看到那塊刻著咸福名字的木牌被他扔出崖外,山風一吹霎時沒了蹤影,她那一點愧疚便被難言的悲郁取代了。如果因為這個皇帝就要懷疑她對國家不忠,那也只有默然領受。她無心為自己開脫辯解,只是更深地跪下去,伏叩于地。 過了許久,頭頂上的聲音稍顯平穩:“你起來吧?!?/br> 穎坤跪地不起,叩首點地:“臣知罪,請陛下責罰?!?/br> 先帝要她嫁給盟國太子,她不肯,先帝降旨賜婚迫她出嫁;她嫁過去了,夫婿夭亡,做個小關竅聊寄追思,今上又指責她棄國忘本。左右都是她的不對,他們是皇帝,皇帝就算不近人情,為人臣者也只能歸罪于自身。 頂上的聲音道:“我不會罰你,起來回話?!?/br> 穎坤這才站起身來,恭謹地彎腰低頭。又過了稍許,皇帝陛下清了清嗓,端正地問:“你怎么在這里?” 這話明明是她先問的,又被原樣丟回來。穎坤答道:“家嫂寄居寺中,臣來接她歸家?!?/br> 兆言道:“哦,朕知道,六郎的遺孀,論理朕還要尊她一聲師娘?!?/br> 這話未免說得奇怪。論起吟芳和皇帝之間的關系,首要當然杜貴妃這一層更親近,其次才是過世多年的六郎。穎坤道:“六嫂為貴妃祈愿誦經,七七四十九天已過,明日便可回家了。陛下御駕親臨白巧廟,也是來為貴妃和小皇子祈福求愿的罷?” 他含糊地“嗯”了一聲。 穎坤又道:“陛下貴為天子,洪福齊天,有陛下親自來禱祝祈愿,貴妃和小皇子定能安然無恙?!?/br> 兆言似乎不太愿意繼續這個話題,轉開問:“你一個人來的?今晚來不及回城了,住在哪間院中?” “就在東院客房。七哥和臣一起來的,還不知陛下駕臨,臣這就去叫他過來拜見?!?/br> “不用不用,”兆言連忙阻止,聽見七郎之名還有些發怵,“朕微服至此就是不想勞師動眾,別告訴七郎了?!?/br> 穎坤道:“不知道也就罷了,明知陛下在此還不來拜見,豈不失禮?陛下請稍候,臣馬上去叫七哥?!彼约阂舱贸脵C脫身。 兆言阻止道:“寺院中多有不便,我跟你一道去東院見他吧?!鄙院笥旨恿艘痪洌骸绊樀浪湍慊厝??!?/br> 穎坤躬身謝道:“臣怎敢勞動陛下……” 話未說完就見他一甩袖子走在了前面,她只好咽下推辭的話,舉步跟上。 回程才發現院中各處多了不少便服的侍衛,道路肅清,廟里的師父們也不出來走動了?;实垴{臨,難怪今日一個香客都沒有。 快到正門時才遇見幾名身穿青灰法袍的女尼從正殿里出來,打頭的師父年約六旬,慈眉善目,見到皇帝并未避讓,迎著他走過來。趨近可見她禪巾下還蓄著頭發,挽在帽中,原來是帶發修行的居士。穎坤覺得她有點面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哪里見過。 居士走近,倒是兆言先向她行禮:“姑母?!?/br> 居士雙手合十回禮:“我已皈依佛門,陛下勿再以塵世名稱呼了?!?/br> 兆言也合十道:“居士六根清凈超脫世外,侄兒又來打擾您清修了?!?/br> 居士笑道:“心有掛礙六根不凈,是以蓄發修行,始終不能放下執念剃度受戒,陛下見笑?!?/br> 穎坤聽他們對話回想起來了,這名居士是先帝的長姐玉真公主,她與先帝結拜時曾見過一面。玉真公主人生坎坷,相師說她有克夫之相,命帶孤星,先后下嫁三位駙馬,全都英年早逝,也未能生下子女。四十歲時玉真公主已經三度守寡,先帝欲為她再覓良人,公主看破紅塵皈依佛法。先帝曾在禁中為她修筑佛堂,敕令修繕白巧廟應也是為了玉真公主,傳言在白巧廟出家的皇室女子原來是她。 穎坤想起剛剛在代善堂中所見,似乎看到過玉真公主為駙馬立的牌位,還不止一座。玉真公主三度喪夫,白巧廟確實與她的遭遇契合,她說的“心有掛礙不能放下執念”,大約就是指無法忘懷的三位駙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