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兩人初遇時就為這事吵過一次了,宇文徠當然不會再和她意氣爭辯,笑問:“你又不是燕薊人,怎么知道燕薊百姓如何想的?子非魚,焉知魚之樂?!?/br> 楊末被他問得語塞。她只在三年前那場戰役中接觸過少數燕薊當地人,相處最多的就是送她出狼山那對農戶夫婦,他們只怨嘆又要打仗遭殃顛沛流離了,倒沒聽說過偏袒于吳魏哪一方。 宇文徠道:“要說故國,燕薊的故國當屬前朝梁。對梁朝遺臣來說,我們大魏是入侵外族,你們吳朝是亂臣賊子,咱們兩邊都好不到哪里去?!?/br> 被他這么一調侃,楊末當然不好意思再跟他抬杠爭論。宇文徠又道:“你如果真想知道燕薊百姓怎么想,親自去走一遭不就清楚了?!?/br> 燕州有梁朝留下的離宮,奢華富麗美輪美奐,往年魏帝也經常在嚴冬時駕幸燕州溫湯避寒。但宇文敩現在龍體抱恙,不勝長途跋涉車馬勞頓,已經有多年沒離開過上京了。 三年前吳魏開戰,渤海邊的女直分支部落趁機脫離魏國藩屬,不再對魏稱臣進貢。吳魏停戰后,魏帝派立下戰功的拓跋竑帶兵三萬前去征討。本來渤海女直這種彈丸之地,舉國上下也就數萬人,魏國鐵騎踏平它不費吹灰之力。拓跋辛舉薦拓跋竑去,就是想讓他白撿這個功勞,借機再升一級躋身朝堂,培養拓跋氏堪與慕容籌分庭抗禮的武將。 誰知女直人特別狡猾,不跟魏國大軍正面對抗,憑借地利之便打起了游擊戰。拓跋竑勇武無謀,拖了一年多才終于擊敗渤海女直,積怨之下對其施以暴行報復,屠戮了數座部落城鎮,將酋長當眾斬首分尸,導致周邊其他女直部落群情激奮,東南局勢緊張。最后太師拓跋辛只好親自出馬去替族弟擺平這件事,恩威并施把女直安撫下來,去年重新納為藩邦臣屬。 女直人對拓跋竑恨之入骨,不肯和他談判訂盟,上書給魏帝說聽聞幾年前上國和南邊的吳朝在太子主持下都簽訂了合約,結束了幾十年的征戰對峙,希望這次魏帝也派一名像太子一樣寬厚仁和善待鄰邦的友好人士來結盟,女直人才能心悅誠服地稱臣。魏帝為了表示對女直的尊重和重視,便讓太子代天巡狩,前往南京接見女直諸部的使者。 宇文徠向楊末提起去燕州過冬便是借此次出行之便。隔日他向皇后請求,說自己此去南京要兩三個月才能回來,不舍得新婚的太子妃,又顧念太子妃遠離故土思鄉情切,希望把太子妃帶在身邊同行?;屎螽斎粵]有不答應的道理,立刻準了。 楊末四月來的上京,本以為故鄉今生難望,沒想到才過了不到半年就可以重回漢地,自然十分歡喜,連帶對宇文徠的態度也親熱了幾分。她只帶了紅纓等幾個心腹婢女,九月底隨太子行轅從上京出發,抵達燕州時已經十月,天寒地凍,下榻在湯山溫泉行宮。 燕州離宮是前朝孝明帝時修建,依山而筑,極盡奢侈,宮內有溫泉湯池二十余座,孝明帝自夸超越盛唐時的驪山華清宮。經過幾代戰亂更迭,離宮中的珍寶散佚無幾,宮室溫湯卻還保留完好,僅此也不輸洛陽皇宮,可見其華美奢靡。宇文敩曾因為離宮之美而有意遷都燕州,因燕州是漢地、離吳魏邊境太近被大臣勸止,改在定州建都上京,皇宮也多有模仿燕州離宮之處。 吳朝建國僅百年,數代帝王都還算勤勉,后妃賢德,宮中也崇尚節儉之風。楊末經常出入禁中,皇宮除了占地廣闊殿宇恢弘,并不比尋常富貴之家更奢華。初見這前朝昏君窮奢極欲的離宮,她也大開了一回眼界。 離宮中最著名的溫湯名曰芙蓉湯,是前朝帝王御湯。楊末抵達離宮當晚,宇文徠就命宮女帶她到此處沐浴。 芙蓉湯四壁都以白玉鋪嵌,除了池子修成蓮花形狀,池中也有各種花葉魚蟲玉雕。池壁和池底每隔一段就有蓮花紋樣,中心的蓮蓬和池中央的魚嘴都是注水口,向池中源源不斷添入熱水;溫泉里居然還學園林池塘立了一塊太湖石在西北角,剔透玲瓏,不知有何妙處;池邊淺水處有一座碧玉荷葉臺,由整塊玉石雕成,但又不像真荷葉那么平滑,曲曲折折形成三段圓滑臺階,兩側向中心卷起。 楊末過去試了試,發現那荷葉臺正好可以躺一個人,睡在上頭一邊休憩一邊還可享用溫湯,心想皇帝們還真會變著法子享受。只是這兩側的荷葉卷得有些緊,如果再寬一些就好了,莫非那孝明帝其實是個小個兒的瘦子? 她躺在上面動來動去,不意發覺池邊侍立的兩名宮女面色異樣,互相悄悄遞著眼色。她心想莫不是自己無知鬧了笑話,就問:“這荷葉是做什么的,有何妙用?” 宮女被她問起,神色更加古怪,紅著臉低下頭道:“這座玉臺還有一個別名,叫做御女臺……” 楊末腦筋轉了片刻才明白“御女臺”是哪三個字,立刻從玉臺上彈起跳回水中。宮女忙解釋道:“但是平時也可作出水休憩之用,殿下如果在水里泡久了覺得心慌氣悶,不妨上來躺一會兒?!?/br> 楊末哪還肯再上去,一想到前朝的荒yin昏君不知在那上頭御幸過多少美女,她連靠都不想靠近了。剛才她還在上頭扭來扭去地擺姿勢,難怪兩名宮女臉都紅了,自己想想也臊得慌。 她在水里埋得只露出個腦袋:“你、你們先出去吧,我這兒不需要人伺候?!?/br> 宮女依命退到帳外,出去前不忘提醒她:“西北處水深,殿下小心?!?/br> 溫湯其實就是浴池,一般只有半人深。楊末聽她一說不由好奇,西北角正是立著太湖石的地方。她慢慢走過去,水竟漫到了胸口脖頸。那塊太湖石足有兩人高、六七尺寬,溫泉的熱氣從石孔中裊裊溢出,水下波光瀲滟更顯曲竅玲瓏。她捏住鼻子泅入水中,想下去看個究竟。 宇文徠剛到南京自然要先接見當地官員,在離宮大殿辦了一場盛宴,直到戌時才散。他迫不及待地趕回后院,芙蓉湯外站了幾名宮女,似乎已經在那兒等很久了。他往帳幔重重的溫湯看去,問:“太子妃還在里頭嗎?進去多久了?” 宮女道:“有一個時辰了?!?/br> 他拂開紗幔走進去,池邊熱氣氤氳,卻聽不見水聲動靜。他在簾外喚了一聲:“末兒?!崩锩鏌o人應承。又喚了數聲,仍不見回應。 他心想莫非她在里頭睡著了?溫泉水熱氣悶,泡這么久該脫力了,萬一暈過去怎么辦。他心中擔憂,對著水池喊道:“末兒,你聽見嗎?再不答應我可進去了?!?/br> 依然無人回答。他便心安理得地掀幔而入,只見三丈見圓的湯池上水汽裊裊,只有池中魚嘴噴水入池的汩汩聲,哪里有半個人影? 他手下一緊,把那幅掛在池邊的紗幔整個扯了下來:“人呢?太子妃去哪里了?沒人在旁邊看著嗎!” 門外的宮女立刻聞聲而入,見池中無人,嚇得撲通撲通跪了一地:“太子妃說不要人伺候……奴婢等一直在門口守著,沒有任何人出入,太子妃怎么、怎么會不見了?” “沒有任何人出入,難道她從天上飛了嗎!”芙蓉湯背面是山崖峭壁,另兩面圍墻有三層樓高,輕功再好也很難徒手翻越。 宇文徠甩手奔出門外,正要召集侍衛來四處搜尋,轉頭就見楊末從長廊另一端走過來,頭發還**地滴著水冒熱氣,身上只披了一件薄緞披風。他沖過去一把扣住她肩膀:“末兒,你去哪里了,怎么不說一聲!我還以為……” 我還以為你逃走了。這話他自己也覺得荒謬,但是那一瞬間的心慌,他真的害怕她撇下自己逃之夭夭,從此消失不見。 楊末道:“哦……我回房去拿點東西?!?/br> 宮女們跟著追出來,看到太子妃安然無恙全都松了一口氣。楊末看宇文徠沉下臉要發怒,忙按住他的手小聲說:“不關她們的事,是我在水下不小心勾破了衣服,怕被人看到丟臉,就趁她們不注意……”抬眼小心而無辜地覷著他。 宇文徠被她小鹿似的眼神一瞄,哪里還發作得起來:“衣服叫婢女去拿就好,何必偷偷溜走,平白叫人擔心?!?/br> 楊末吐吐舌頭沒再吭聲,隨他一同回寢宮。 蓮花湯池底下有一條隱秘的水路,一直通到宮墻之外的外圍湯池,看來知道的人不多。離宮墻外是皇帝賞賜給寵臣宗室的宅院,孝明帝居然修了一條密道通到臣下的浴池里,這昏君的生活可真夠yin|亂的。 作者有話要說:友情提示注意這章的章節名哦……溫泉play滅哈哈 感謝投雷么么噠! 隨逸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116 16:41:48 ← 遲來的感謝表介意…… 11218335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119 13:27:05 阿元扔了一個火箭炮 投擲時間:20140120 00:25:21 ☆、第十三章 玉池春2 女直諸部的使者過了數日也相繼抵達燕州,除此之外還有東南小國部落也遣使朝見,宇文徠這段時間忙得很。離宮不比上京皇宮森嚴,因為宇文敩多年未駕幸,仆婢禮制已裁撤削減很多,楊末住在里頭反而覺得自在?,brgt 閑著無事的時候,她也會偷偷去瞧一瞧那些異族的使者,看他們帶來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燕薊未失時,這些部落小國都和南朝接壤,現在魏國版圖南擴至河北河東一線,中間有渤海相隔,吳朝就沒機會和他們打交道了。 要說容貌長相,女直比鮮卑更接近漢人,但鮮卑文帝興漢制后,文字禮儀著裝都仿照漢人,所以兩者站在一起,髡發結辮、衣裘左衽的女直人更像異族,說的也是土語,只有少數貴族文士精通漢字和鮮卑語言,充當文書翻譯。 楊末看了幾次各族使者,有點后悔沒有把女官帶在身邊,否則可以讓她們記錄甚至描畫下來寄給雄州的大哥七哥,肯定有用。 想到白河那邊的兩位兄長,她悵然若失地對紅纓道:“這里距離雄州是不是只有兩百多里路?快馬疾馳,一天就能到了……” 紅纓被她嚇了一跳,惴惴地低聲問:“小姐,難道你想……” 楊末見她誤解,嘆氣笑道:“你想哪兒去了,我就是隨便一說。大哥和七哥現在都在雄州,離得這么近,我卻無法和他們相見,有點悵惘罷了?!?/br> 紅纓舒了一口氣道:“小姐,你還是別想了,越想只會越難過。離得近有什么用,就算只隔著一條白河也還是鮮卑人的地盤,和上京并無區別。我就怕你一時意氣,沖動行事?!?/br> 楊末道:“紅纓,你比我還小,怎么當我小孩子似的。我再沖動意氣也不會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落跑去見哥哥?!?/br> 但也不怪紅纓會這么想,如果換作以前那個嬌縱肆意的楊末,或許真的會為了見哥哥做出出格的事來。 她站在離宮高處憑欄遠望南方天際,天地蒼茫,故土遙不可望:“也不知我上個月寫的信送到大哥手上沒有,榷場真的能傳遞書信,不會被截下來?大哥七哥知道我來燕州么……” 紅纓道:“他們肯定知道?!?/br> 楊末立刻轉過頭來:“紅纓,你有大哥他們的消息?” 紅纓示意她小聲:“有人過來了,不過,是秘密的?!?/br> 楊末激動地抓住她的手:“是誰?跟你接洽了?是大哥派過來的嗎?說什么了,有沒有話帶給我?” 紅纓猶豫了一下,垂下眼簾:“是……靖平哥?!?/br> “靖平?”楊末有點意外。靖平和七郎一起護送她到雄州,她以為他之后就回洛陽了,沒想到這半年居然一直留在雄州沒走。靖平是家里人,主仆之誼也超越旁人,如今離家千里,就算只是家中仆役也讓她感到十分親近懷念?!熬钙秸夷懔?,他怎么不來找我?——啊,他是悄悄來的?萬一被發現就糟了,你跟他聯絡比較方便……” 她搓著手來來回回地踱步,嘴里絮絮叨叨地念著,既興奮又忐忑。踱了兩圈停下腳步,發現紅纓目光泫然地看著她,眼圈漸漸紅了。她突然想起紅纓曾經屬意靖平,嘴上說得決絕解氣,心里到現在只怕還未忘情,重逢心上人可不比自己更心緒難平。 她小心地喚了一聲:“紅纓,你……” 紅纓卻睜大雙眼把淚意咽下,搶著道:“小姐,你能不能騰出空來,靖平哥他……想見一見你?!?/br> 楊末連忙答應:“當然,我也想見他。他現在在哪兒?你能聯絡到他嗎?離宮中人多眼雜,我尋個借口往山上走……” 紅纓道:“小姐出宮反而惹人注意,不如就在宮里碰面?!?/br> 楊末反問:“你的意思是……難道靖平現在就藏身在離宮中?那多危險!” 等她見到靖平本人,才明白他是如何潛進溫泉行宮的。靖平穿了一身女直人的獸皮短褂,頭頂上的頭發剃得只剩一小撮,結成細辮,臉上還用褚青二色顏料涂面,不仔細辨別都認不出來。他這副模樣走出去才更惹人注目,紅纓給了他一套內侍的寬袍套在外頭,安排他和楊末在前后殿之間的僻靜院落見面。 靖平與楊末久別重逢,看到她十分激動,沖上來握住她的手,然后才想起自己只是家奴,低頭屈膝向她拜下去:“小姐……” 楊末托起他的雙臂止?。骸熬钙?,你怎么會混到女直人中去,還把頭發剃成這樣,讓福叔福嬸知道該心疼壞了。是大哥派你來的嗎?是不是家里發生什么大事了?” 漢人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頭發是不可以隨便剃的,胡人的髡發習俗也因此為漢人所不齒。靖平對爹娘一直非常孝順,這次卻為了潛進來見她一面剃發偽裝成女直人,一定有重要的原因。 靖平卻只是含糊應道:“嗯……家里沒有大事,大伙兒都好好的,就是將軍和七郎十分想念你,我也……聽說你到燕州來了,就來、來看看你……” 楊末道:“大哥想我,其實可以光明正大地派你過來,他……魏太子也未必不肯讓你見我。你現在混在女直人中秘密潛入,反而不好相見了?!?/br> “我能見小姐一面就心滿意足了……”靖平抬起眼看她,“魏太子,他對你好不好?鮮卑人有沒有欺辱你?” 楊末被他問得尷尬,轉眼去看紅纓,紅纓卻一直低頭默然站在一邊不看他們。她支吾其詞道:“還好……你回去替我向大哥七哥報個平安,讓他們不用擔心我。我怎么也是個敕封的公主,身邊人多得很,還有紅纓,日子不會難過的?!?/br> 靖平把家里人的事一件件說給她聽,說大郎除了雄州,還兼領了霸州巡防使;說七郎在軍中表現卓著,大郎有意把他派到霸州去歷練;說老夫人每個月都要寫信到雄州來,就想知道她的哪怕一星半點兒消息……楊末聽得淚眼婆娑,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雄州、洛陽去,親口和兄嫂母親一敘別后思念之情。 院外常有人走來走去,三人得耳聽八方十分小心。只說了一炷香的功夫,靖平就要走了,楊末百般不舍得:“靖平,我想寫封信給大哥,你稍等我一會兒幫我捎回去好不好?” 靖平欲言又止:“小姐,我真的得回去了,來不及等你寫信,出來太久女直人會懷疑的?!?/br> 他退后向她拜了一拜,轉身從院子的矮墻上翻過去。楊末挽留不及,跟上幾步,身后紅纓叫住她:“小姐,此地不宜久留,快回去吧?!?/br> 楊末戀戀不舍地回到寢殿。靖平花了這么大功夫混進來,就只見了一面這么一會兒,實在不甘。她心中思念兄長,雖然也往雄州寫過兩封家書,但要藉鮮卑人之手傳遞,很多話都不能說,這回靖平來正好讓他捎信回去。 她提筆寫了一封長信,用火漆封緘好,一邊叫紅纓進來。叫了幾聲,不見紅纓回答,她出去找了一圈,發現這丫頭居然躲在偏殿角落里偷偷哭鼻子。 紅纓性情堅烈爽直,就算當初被靖平不顧情面地拒婚,也只是氣惱羞憤沒見她哭過。楊末不太會安慰人,蹲下握住她的手問:“紅纓,你怎么啦?” 紅纓坐在地下,頭埋在膝蓋上小聲啜泣。楊末又問:“你是不是今天見了靖平,又想起傷心難過的事了?你還記恨他嗎?” 紅纓哭著搖頭:“我怎么會恨他……” “那你就是還喜歡他了?” 紅纓埋著頭嗚嗚哭泣,算是默認。 楊末嘆了口氣:“你明明喜歡他,為何賭氣跟我來鮮卑呢。你如果一直留在他身邊,或許時間長他心軟了,看到你的好處,還有機會……紅纓,這回你就跟靖平一起回去吧,少你一個婢女不會有人在意的,我隨便找個理由圓過去?!?/br> 紅纓哭著連連搖頭。楊末以為她舍不得丟下自己,繼續道:“你別擔心,我身邊不缺人。如果不是頂著這個身份,我也早飛回家鄉去了。紅纓,我自己已經這樣了,不想再看到你難過。你跟靖平一起回去,如果能修個好結果,我在異鄉也替你們高興……對了,我這里還有一封信,你幫我轉交靖平,帶給我大哥?!?/br> 紅纓抬起頭,滿臉淚水:“小姐,我不能回去……靖平哥也帶不了信回去了……” 楊末不解,見她哭得如此傷心好似生離死別一般,想起靖平的諸多反常之舉,不由沉下聲道:“紅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這話是什么意思,靖平為什么不能給我帶信?” 紅纓哽咽道:“靖平哥,他是自己偷偷過來的,將軍和七郎都不知道……他混在女直人中,是為了接近太子伺機刺殺……” 楊末霍然而起:“宇文徠不能殺!靖平怎么會想到……他自己焉有生望?” 紅纓泣道:“我也勸他了,靖平哥是打算好了有去無回的……他說他知道小姐的苦衷,忍辱負重嫁給太子,殺父仇人近在眼前卻囿于國家之義不能下手。大將軍對他有再造之恩,小姐不能親手報仇,那就他去為大將軍報仇。他偽裝成女直人掩飾容貌也是為了不連累小姐、連累國家。他在身上綁了雷管火藥,萬一失敗被困就點燃炸藥,粉身碎骨死無對證,不會讓鮮卑人抓到把柄……” 楊末想駁斥她,想說宇文徠對維持兩國和好多么關鍵,想說殺了他會引起魏國朝局如何動蕩變更,想說如果太子倒了主戰派得勢會對大吳多么不利……但是,真的是因為那些嗎?真的只是因為他對兩國關系太關鍵太重要,她才硬忍住了滿腔仇怨忿恨不殺他的嗎?成婚這幾個月以來,她有多少時候是想殺他、是在忍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