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窗邊的男子轉過身,竟然是與她刀兵相向、互相都差點死于對方劍下的慕容籌。她心中滋味難言:“怎么是你?你救了我?” “不是我還能是誰?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姑娘身受重傷見死不救?!?/br> 她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山洪暴發,他去而復返將她抱起,兩人一同被沖入洪流?!斑@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抱著一根浮木隨水漂流,上岸后聽見鈴聲找到此處,看樣子是山中獵戶的落腳處,梁上有被服干糧。外面一直下雨,你又昏迷不醒,就先在此處停歇了數日?!?/br> 她想著自己險些殺了他,他脫險之后不但沒有落井下石取她性命,反而施以援手,明明自己可以一走了之,還回過頭來救她,心中不由又是愧疚,又是感佩。想起爹爹對他的評語,確實不負君子之名,難怪爹爹也對他贊譽有加。 “這幾天……都是你在照顧我?” “好事做到底,好不容易從洪水里把你救出來,如果因為傷口惡化發熱死了,那我這一路不是白背你了?” 楊末看他身上只穿一件玄色錦袍,之前的黃金甲不見蹤影,想必是半路嫌累贅丟棄了,心中更覺得過意不去,抬起頭望著他道:“你就不怕我醒了之后恩將仇報反咬一口?我這樣的小兵,要是能殺了你,回去可就一步登天了?!?/br> 慕容籌不答反問:“你會么?” 楊末被他炯炯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垂下臉道:“你以德報怨救我性命,我若為了功名利祿加害恩人,豈不是豬狗不如?!?/br> 慕容籌朗聲大笑:“會說出平素相逢請我喝酒的人,想來也是俠義磊落之輩,我也猜你不會?!?/br> 楊末被他豪情感染,也跟著微笑起來:“說這話的人確實是個仁義的好漢,不過這話不是我先說的,是我爹爹?!?/br> 慕容籌問:“你爹爹是何人?有機會我倒要結識一番?!?/br> “我爹爹是個……戍守邊防的老兵?!睏钅┆q豫一下,還是沒有表明身份,“不過在我心目中,他是個頂天立地不世出的英雄?!?/br> 慕容籌并未起疑:“看得出來,你跟你爹爹父女感情一定極好——你昏迷時經常叫他?!?/br> 楊末對自己睡夢中叫爹爹有些印象,似乎叫的都是“爹爹,我不要吃”、“末兒好痛,爹爹別走”、“爹爹抱抱末兒”之類孩子氣撒嬌的話,不禁臉頰微熱:“腦子不清醒說的胡話,恩公聽聽就罷了?!?/br> 那些話他顯然都聽到了,忍笑道:“你爹爹對你定然十分寵愛嬌縱,你昏睡時可不像醒著這么好說話,我險些都失去耐性了?!?/br> 楊末逐漸回憶起病中他給自己喂水喂飯、包扎換藥,那焦糊怪味的米糊只怕也是出自他手。他是魏國皇后的弟弟、世族大家的貴公子,何曾做過這些,卻悉心照料一個萍水相逢的敵軍小人物,叫她如何不感懷于心。 一面想著,一面伸手撫上自己右肩上傷口,那里已經用繃帶包扎結實,血也早已止住。她摸了兩下,覺得好像不對,又摸了兩下,順著繃帶一路摸到左肋下——被褥下的身軀竟是赤|裸,這繃帶是她上半身僅有的遮蔽。再說荒郊野外哪來的繃帶?她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居然是之前她束胸的布帶,又寬又長,正好被他用來包扎傷口。 她還是閨中少女,從未與親屬以外的男子有過親密接觸,竟被一個才認識數日的男人看光。雖說是情非得已,她又昏迷不醒渾不知覺,但一想到自己貼身的衣物被他解開,赤身裸|體地暴露在陌生男子眼前,包扎時更難免肌膚相觸,怎不叫人面紅耳赤羞窘難言。 按說他的歲數比她足足大一倍,換做尋常人家,這該是叔叔輩的年紀了。但是看他的模樣,分明只像二十多歲的年輕公子,實在無法把他當做叔伯長輩看待,尤其他還長得…… 她抬頭飛快地瞥了他一眼,正看到他微笑地望著自己,那張臉笑起來更讓人目眩神迷,讓她無端地心虛不敢直視。她低下頭,手在被子下面來回撫著繃帶,憶及自己橫劍在他頸中時那一瞬間的猶豫,心底莫名地泛起一絲異樣來。 好在此時銅鍋里咕嘟咕嘟冒出熱氣,慕容籌轉身去看,緩解了氣氛的尷尬。他拿一只長柄木勺攪動鍋內的東西,居然飄出絲絲香氣:“幸虧我沒丟下你,這幾天都靠你身上那袋面粉果腹,不然這深山野林中,我還真不知道去哪里找吃食?!?/br> 原來她這幾天吃的東西真是面糊,那滋味實在不敢恭維。 鍋里的面糊煮熟了,他用獵人留下的粗陶餐具盛出一碗端到床頭。面糊是適合病人食用的稀軟流質,里面還飄了幾片綠菜葉?!熬G的是什么?” “樹林里找到的野菜,你放心,我嘗過了可以吃?!蹦饺莼I道,“前幾天軍營里的士兵剛教給我的,沒想到這么快就用上了?!?/br> 楊末只知道他出身貴族世家,原本是清閑文官,想來沒過過苦日子,但沒料到他從軍數年,依然十指不沾陽春水。爹爹常年征戰,被敵軍圍困糧草不濟時就要想各種辦法,他認得十幾種野菜,漁獵烹煮更不在話下,如果把他扔到這種山里,活得比山野居民還要自在。她悄悄瞥了一眼慕容籌的手,十指白皙細長,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人,哪像軍營里的糙漢。心想:你與我爹爹相差太遠,打不過他也是理所應當。 慕容籌端著那碗面湯,邊攪邊吹晾涼了,從浮面舀了一勺遞過來喂她。病中迷糊也就罷了,現下她清醒了,卻還叫一個素昧平生初相識的男子喂自己吃,楊末渾身不自在,伸手就去接:“我自己來……” 她忘了自己被褥下的身軀沒穿衣物,左臂更是未著寸縷,貿貿然從被子里伸出來,整個光裸的左肩都袒露在他目光之下。她頓時紅了臉,急忙又縮回去,被子卻不聽話地往下滑,一只手抓了左邊顧不了右邊,被子一直滑到胸口。手忙腳亂中腦子也格外混亂,忍不住浮現起他替自己寬衣解帶的情景,愈發窘迫羞怯起來。 慕容籌及時幫她撈起被子,拉到脖子處蓋好:“你傷口初愈,不要亂動。反正也伺候了你好幾天了,不差這一日兩日。你好好休養,盡快養好傷離開此地為要?!?/br> 楊末哪里還肯讓他喂食,堅持道:“我左手完好,可以自己吃飯?!?/br> 慕容籌只好扶她坐起來。他的手托在她背后,許是有意的,只落在有繃帶遮蔽的地方,并未觸到她裸|露的肌膚。也許是因為剛剛握著熱騰騰的碗,他的掌心微微發燙,即使隔著數層布料也難以忽視。 他讓她靠在墻上,從床尾拾起一件灰色的袍子:“你的衣服染了泥水血污,多處破損,我只好扔了?!闭f到這兒他似乎也覺得尷尬,“這里只有獵戶留下的粗布舊衣,還算干凈,你將就著穿下?!?/br> 那袍子本是外衣,農戶自己織的土布做成,棉布中混著麻絲。楊末雖不嬌貴,從小穿的也是綾羅綢緞,少女嬌嫩的肌膚直接與麻布接觸,又扎又癢。她忍不住伸手去撓,越撓越癢,整個背上就像有無數螞蟻在爬。 正發愁背心里撓不著,那件粗布灰袍卻叫人揭去了,他把自己身上的錦袍脫下來披到她肩上:“這件要好一些?!?/br> 脫去外袍,他身上只剩素白中衣,下擺還撕去了一大塊作止血之用。兩人一個赤身裸|體躺在床上,身上披著他的衣服;一個只著貼身衣物,衣衫不整地站在床前,這情形無端地讓二人都心生尷尬。 他轉過身去咳了一聲:“在下失禮,姑娘見諒?!卑涯羌C戶的粗布袍套在外頭穿上。 楊末微紅著臉低頭不語。她只有一只手能動,又堅持自己進食,慕容籌便坐在床邊幫她托著碗,讓她用勺子舀著吃。 他的錦袍不知是什么料子,有點像在淑妃那里看到過的沉水絲,沉甸甸的質感,水一般的柔滑,掛在肩上似乎要承不住那重量滑落下去。衣料上還帶著隱隱的熏香,也許是麝香,經過這幾天雨淋風吹已經淡了,卻沾染了男人身上的氣味,和著殘余的體溫,陌生的、壓迫的、心悸的,與這錦袍一道從背后環繞過來。 她一勺一勺默默地吃著。面糊終于煮熟了,沒有燒焦,加了野菜還有份獨特的清香。慕容籌笑道:“從來沒煮過食物,剛開始確實做得太難吃了,委屈你一個傷員吃那種半生不熟的東西,難怪你一邊吃一邊吐。今天的味道有沒有好一點?” 她點點頭,問:“恩公沒吃過這種東西吧?吃得慣么?” “山珍海味吃多了,偶爾來一點粗食野菜還挺新鮮的?!彼麥惖酵脒吢劻寺?,“這種野菜有一股特殊的香氣,你吃出來了嗎?” “這叫馬蘭頭,是最常見的野菜,田間到處都是,有散瘀消食之效?!?/br> “是嗎……”他訕訕地把碗放平,“我第一次見?!?/br> 楊末也是從紅纓那里知道的,覺得新鮮吃過一回?!斑@種野菜生命力極強,遍布田塍,貧寒農家都會用它入菜,逢到收成不好的年景,還要靠它果腹救命。恩公是富貴人家,自然沒見過?!?/br> 慕容籌道:“幼時母親常教導我說閉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次尤其叮囑我多向士卒討教,如此方可知民生巨細。如今一看果真如此,幸虧我向士兵們多學了幾招,又遇到你。給你止血的草藥也是山上摘的,將士們野外行軍缺醫少藥時只能自行采藥療傷,果然靈驗?!?/br> 楊末心想:他已經是威震三軍的統帥,外出打仗母親居然還叮囑他這些,未免有些奇怪。聽他語氣似乎真的以為她是貧寒人家的女兒,她也沒有辯解糾正。 ☆、第二章 雨霖鈴3 霪雨連綿整日未歇,慕容籌見楊末已經醒轉,傷口無大礙,白日里便出門去四周探路。楊末有些擔心,問他:“此處山高林深,雨天難辨方向,恩公出去了能找回來么?” 慕容籌道:“這屋子雖然建在山谷中,被密林樹冠遮擋,但獵戶有心在檐下掛了陶鈴,鈴聲清脆可傳達數里之外,我就是循聲找到這里的。我走到聽不見鈴聲的地方就會折返,不至迷路?!彼纤蛞露敷?,走到門前又回過身來,“你還在這里,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br> 楊末被他看得垂下眼,他打開門從外頭扣上,大步跨入雨簾中。 楊末獨自留在屋內,心里揣度他翻過山能否找到出路,會不會遇上鮮卑或者吳國的軍隊。他是魏軍統帥,失蹤這幾天鮮卑人必然四處尋找,倘若他遇到了部下就此回營,以后自然是江湖不見;萬一他遇到的不是下屬而是吳軍,難再有從她手下逃脫的好運氣,性命堪輿;轉念又想,我軍要是能擒獲慕容籌,此役不戰而勝,不是天大的喜事?又不是她辜負恩人,何必替他擔憂? 兩種念頭在腦子里來來回回地拉鋸,攪得她心頭七上八下坐立不安,忍不住向山上他跋涉離去的方向眺望。 傍晚時慕容籌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兜野果、一只山雞。楊末看見他的身影舒了一口氣,心想自己還是盼他安然回來的多,大概是怕自己受了傷一個人在深山中自生自滅活不下去吧。這么一想便覺得擔憂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看來我們真的被洪水沖出很遠,我爬到山頂上,四面都是層巒疊嶂,完全不見人煙。還是等雨停了,沿著來時的水流溯游而上往回找吧?!彼撓掠昃吡涝谖萃?,里面的衣服也濕透了,“不過出去一趟也有斬獲,打到這只山雞,可以給你打打牙祭。每天吃野菜面糊,傷口難好得起來?!?/br> 屋里炊具簡陋,山雞自是用火烤熟最方便。楊末道:“我現在吃不了油膩的葷腥,恩公自便就好?!?/br> 慕容籌笑道:“我自有辦法?!?/br> 木屋建在一塊凸起的山石上,屋后有一汪山泉匯成的水潭,泉水清澈可飲。他把山雞宰殺洗凈用清水煮熟,雞rou撕碎撒在菜粥中,煮出來香氣撲鼻,也沒有葷腥之氣。楊末胃口大開,一口氣喝了兩碗,稱贊道:“恩公這幾日廚藝大漲,你學東西倒是進步很快?!?/br> 慕容籌道:“這大約是我現今僅有的優點了?!?/br> 楊末說:“恩公太過自謙了,你豈止這一個優點?!?/br> 他手里還端著碗,抬頭看她追問道:“哦?我還有什么優點?” 他坐在火堆邊,跳躍明滅的火光映在他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越發顯得輪廓分明,目光幽深。她心頭突地一跳,忽然冒出一個念頭:當初她如果真的把這美麗的頭顱砍下來,那該多么可惜。 這念頭讓她心驚rou跳,不敢再與他對視。好在他也只是玩笑一問,見她不回答,笑笑低下頭去繼續喝他得意的雞rou菜粥。 到了夜間準備就寢時,麻煩來了。屋里只有一張木板床一條棉被,楊末看腳頭有兩個蒲團,大約她昏睡時他就在床尾湊合休憩。但現在她醒了,孤男寡女要同睡一床共被而眠,怎不尷尬。 慕容籌看出她的顧慮,把柴堆上的干草翻下來鋪在地下:“我睡在這里好了。屋子只這一間,權宜不便之處,望姑娘莫要介懷?!?/br> 干草是獵人留下引火之用,只有少許幾捆,他身高腿長,將將能在地下鋪薄薄一層。地下是泥地,久雨有些返潮,只鋪一層干草如何能保暖。他身上半濕的薄緞中衣倒是就著火堆烘干了,外頭的粗布袍厚實淋透,一夜也未必干得了,那也是他唯一能蓋的衣物。穿這么少睡在地上,肯定要著涼傷風。 楊末于心不忍:“恩公仗義相救,我怎能讓恩人委屈受寒。恩公也說了,你我落難至此,一切權宜從便。這床榻長逾八尺,足夠兩人各占一邊互不干擾……” 慕容籌抱著干草立在地下:“這……同宿一屋已是不得已,何況同床。我是男子自然不忌,但是姑娘的清譽……” 楊末忍住窘意,正色道:“恩公不是自詡磊落曠達,怎的又婆婆mama起來?身正自不怕影斜,倘若有人要詆毀你我清白,同一屋檐下這幾天早已洗不清了,由他去說又如何?” 慕容籌露出笑意:“聽聞南朝女子視名節如命,曾有節婦被男子牽手,斷臂以全貞節。如此看來倒是我見識狹隘?!?/br> 楊末道:“婦人被男子輕薄,該去懲罰那個登徒子,為何卻要婦人自斷其臂?再說只不過被男人碰一下手而已,怎么就不貞潔了?此理不能服人。只要我自己行正坐直未行茍且之事,就是冰清玉潔,才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聽說你們鮮卑的女子烈性奔放,一女多嫁司空見慣,難道也有這些成見?” “姑娘是南朝人,尚如此豁達不羈,我若是拘泥扭捏,倒顯得我心術不正暗存不軌?!彼畔率种懈刹?,抽出一根草莖放到她腳邊,“姑娘信得過我,我自當不負信任。便以此草為界,我若越過雷池半分,以后就睡在屋外檐下,不得入內?!?/br> 楊末見他目光澄澈,心思坦蕩,不知為何卻欣慰不起來,有點小小的不忿,揚起臉道:“本來就是,問心無愧何懼人言?恩公大我十幾歲,在我看來就是叔叔伯伯那樣的長輩,怎么會有半點不軌的心思?” 他失笑道:“叔叔伯伯?我有那么老么?” “我今年十五歲,你都多大了?不是叔叔伯伯是什么?” 他點頭微笑:“說得也對,我確實有一個外甥,和你差不多年紀?!?/br> 他的外甥,應該就是魏國太子。魏太子深居禁中,未曾參政,吳國人對他所知不多,此番掛名元帥是他初次露面。 楊末嘴上討得便宜,心里卻并不高興,蜷起身子給他留下一半床鋪,面向里側閉目假寐。慕容籌就在她腳后三尺寬的地方背朝她和衣而臥。 話雖說得冠冕堂皇,真的和他同榻而眠,她還是翻覆了許久都沒睡著。窗外的雨聲漸漸小了,這雨已經連下了好幾天,不會一直下下去。他說的,等雨停了,就沿著來時的溪流走回去。 九月深山的夜晚已經很涼,楊末裹著棉被只勉強保暖,慕容籌僅著單衣,身上蓋著半濕的粗布袍。清醒時還能忍著,睡著后他忍不住蜷縮起來,向她腳邊有被子的地方靠了靠。 白天她一直臥床,到了夜里反而睡不著了,盯著腳邊昏暗蜷曲的身影看了半晌,把棉被勻過去一點,輕輕蓋到他身上。 這一夜楊末睡得格外香甜,覺得渾身暖融融的,終于不必再瑟縮著取暖了。一覺就睡到大天白亮。外面雖然還飄著雨絲,天色卻不那么陰沉了,有種陰天透白的亮堂。她躺在被窩里,身上暖洋洋的不想動彈,屋內外靜謐安寧,只聽到檐下的鈴鐺時而叮鈴作響。 躺了一會兒,覺得雙足火熱似乎有點出汗,忍不住動了動。這一動發覺腳底蹬著的不是柔軟的棉被,而是似硬非硬、似軟非軟。她用腳尖點了點,那熱力的源頭還微微動了一下。 她的臉轟的一下漲紅,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那是慕容籌的胸膛,她的雙腳都被他抱在懷里。她猛地把腳縮回來,心頭卻按捺不住地一陣狂跳。 這么一動他也醒了,擁著被子坐起身來。又或者他其實早就醒了,卻默默地躺著沒有驚動她。這其中的婉轉因由她簡直不敢深想。 楊末還紅著臉,兩人一個在床頭一個在床尾互相對視,都有些不知從何啟口。還是慕容籌先說:“難得睡個安生覺,不知不覺就起晚了?!?/br> 楊末低頭道:“恩公為了照顧我食不果腹睡不安寢,恩德銘感于心,無以為報?!?/br> 兩人過了一日一夜,已不像開始時那般生疏。慕容籌笑道:“你別老恩公長恩公短的,我從沒被人這么叫過,還真不習慣?!?/br> 楊末問:“那該如何稱呼?將軍?” 慕容籌低頭想了想,微笑道:“將軍這個頭銜于我也不甚恰當。你我既在世外相逢,算是一段奇緣巧遇,此處遠離戰場硝煙,那些紛爭國事先不要提了?!彼崎_被子,卻沒有立即下床,坐了片刻忽然問道:“末兒……是你的名字么?” 她愣了一下:“???我……” “我聽你昏迷囈語時常提到這個名字,昨夜……你又說夢話了?!?/br> 楊末赧然問:“我說什么夢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