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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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uleverser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10 08:00:40 感謝大家的賞,鞠躬~ 第64章 高低冥迷 天氣不好,剛回到北京就是一場傾盆大雨。雨點落在傘面上,力道之大,簡直要砸穿油布。幾個小太監弓著腰,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面,主子頭頂上的遮蓋不能有偏,自己就是淋爛了也不礙的,一味謙恭小心地往神武門里引。因著有于尊親自護送,門禁上的錦衣衛沒查牌子,挺腰站著看了眼,揮手讓放行,一行人便進了幽深的門券子。 徒步到順貞門,那頭有抬輦候著,兩個穿葵花團領衫的內使打著傘立在檐下,黃櫨色的傘面傾斜,擋住了上半身,只看見犀角帶下層層疊疊的曳撒,和腳上簇新的黑下樁宮靴。許是聽見腳步聲了,抬起傘沿看過來,一見人到了忙熄傘上來打拱,“恭請太妃娘娘金安?!?/br> 音樓點了點頭,細看那個長相精明的宮監,側過頭問:“你是閆少監吧?” 那人的身腰立刻又矮下來三分,“臣不敢,娘娘叫臣閆蓀瑯就是了?!?/br> 她沒言聲,由太監們攙扶著登上了抬輦。 于尊繞到輦旁長揖下去,“臣就送娘娘到這里,一路順遂,臣幸不辱命,這就上前朝向萬歲爺復旨了?!?/br> 音樓笑道:“一路受廠臣照應,多謝了?!?/br> 于尊愈發躬□子去,又行一禮,卻行退回了神武門。 閆蓀瑯揚手擊掌,抬輦穩穩上了肩,一溜人簇擁著進花園,他扶輦回稟:“臣先送娘娘回噦鸞宮,往后那兒就是娘娘寢宮。歷來仁壽宮和后面那一片都是安置先皇后和太妃的,五六個人住在一塊兒,行動也不方便。養心殿里早有了示下,您回宮前把人清干凈了,后頭喈鳳宮是榮安皇后處所,中間噦鸞宮不往里填人了,專用來奉養端妃娘娘……娘娘回去換身衣裳,防著皇上要來的。至于慈寧宮里請安,皇上的意思是暫緩?;蛘咭?,也等皇上在場,以免旁生出什么枝節來?!?/br> 這樣安排的用意顯而易見,皇帝要走動,不能在人眼皮子底下進出,把一排屋子都騰出來,他愛干點什么也不落別人的眼。難為他想得周全,總算也替她考慮了,沒叫立刻去參拜太后皇后,否則不知道等著她的是什么。 音樓心里的傷還沒愈合,其實有點置生死于度外的勁頭,橫豎兩可,他們怎么安排就怎么聽吧! 只是怕,害怕皇帝相逼,她如何守住這清白?肖鐸多好啊,他始終替她著想,那天都這樣了,最后還是忍住了。他給她留了退路,就像話不說滿是美德一樣,事不辦絕更是菩薩心腸??墒橇糁?,無非讓她腰桿子更硬氣些罷了,被不愛的人霸占,迫于無奈下的妥協,其實更是一場潑天的災難。 她憂心忡忡,含糊地回了句知道了,又做出個為難的樣子來,“只是我這會兒病著,圣駕前面怕失了儀,這倒難辦了?!?/br> 閆蓀瑯笑吟吟道:“不打緊的,皇上知道娘娘身上不好,也不會認真計較那許多?!?/br> 抬輦出了瓊苑左門打乾東五所前面過,再行幾步是宮正司六尚局,那所南北狹長的屋子分割開了東六宮和仁壽宮那一片,先帝的宮眷和圣眷正隆的是兩樣的。 抬輦的太監腳底下很輕快,趟著水在夾道里穿行,間或踩到水洼,啪地一聲脆響,繼續穩穩前行。北京的盛夏和南方不同,涼爽好些??諝獗挥晗此⑦^了,帶了一股凜冽的濕意,迎面撲上來有點涼。音樓窩在座兒上往前看,宮墻被雨一淋分外紅得濃烈,兩側重重的黃琉璃瓦殿頂一撥一撥往后倒退,在宮里到處都是一樣的風景,人在其中像上了重枷,再也走不出去了。她嘆口氣,默默閉上了眼。 噦鸞宮和喈鳳宮一樣單門獨戶,一座大殿,兩邊有梢間但沒有配殿,其實有點孤零零的,畢竟只是太妃們頤養的地方,沒那么多的排場考究。不過論清幽毫不含糊,進了門一座琉璃影壁,后面栽著一棵很大的銀杏樹,樹齡不知道有多長了,綠油油的葉子像堆疊的小扇子,遮天蔽日。 要使的下人也早有指派,闔宮十個火者、四個尚宮、八個宮婢,見主子到了,整齊列著隊上來見禮。自報家門等主子訓話,音樓看著這些人,一個名字都沒記住。沒記住不要緊,有彤云在,要辦事叫她吩咐下去也一樣。 閆蓀瑯把人安頓好辭了出去,音樓在殿里來回逛,地方太大了,明間里空曠幽深。一架地屏寶座設在八仙落地罩后面,沒有人侍立的時候像個供奉佛像的神龕,讓人莫名有種敬畏感。 她站在一片帷幔后,風鼓起了幔子的下沿,連帶兩邊系帶上垂掛的流蘇也一道紛紛飄起來。彤云領人托著衣裳進來伺候她換洗,她擺手把人支了出去,低聲道:“今天起我就裝病不見人了,萬一皇上來,你只管說我惶恐,不想叫他過了病氣,能擋就擋回去?!?/br> 彤云為難道:“人家路遠迢迢把您接回京,見肯定是要見的,奴婢三言兩語能把人打發走,也不在您這兒當差了,早就上內閣做首輔去了?!?/br> 也是的,怎么料理呢!她站著發怔,彤云替她把半臂脫了下來,邊道:“不是我說,主子這回該看開了,到了這步還計較什么?江南之行就當是個夢,以后偶爾拿出來回味回味就是了,不能當飯吃,要不一輩子陷在里頭出不來。我估摸肖掌印南京的差事辦完了就會回宮的,他還在內廷走動,您也能見到他,可是見面不相識,您能做到嗎?現在先適應起來,將來也好應付?!八紫抡砣菇?,往上覷了眼,她還是呆呆的,便提醒她,“主子,宮里忌諱苦大仇深?!?/br> 她說知道,自己把胸前的鈕子整理好,回身坐在窗前,看雨把壇子里的花草打得東倒西歪。盼著別停一直下,絆住了皇帝的腳,他不來噦鸞宮就天下太平了??墒窍奶礻囶^雨,來去都很快。一轉眼功夫日頭旸起來,樹頂的知了攢足了勁兒,愈發叫得震耳欲聾。 竹簾間隙篩進日光,一棱一棱照在地上,光影里有細小的微塵浮動。音樓坐在那里,隱約聽見有擊節聲傳來,心里一驚,吩咐彤云外頭看看,果然見門上小太監壓著膝頭跑到廊子底下傳話,聲音不甚大,但是聽得很清楚,說:“萬歲爺到了,請老祖宗準備準備,出來接駕吧!” 來得這樣快!音樓怔忡著站起身,彤云進屋瞧了眼,她臉上沒什么血色,嘴唇白得紙似的,這樣倒好,病西施的模樣,皇帝但凡有點人性也不忍心下手。 上來替她整了整掩鬢攙扶出去,音樓邁出門檻在廊下靜待,影壁后面出來一溜太監,她也未及細看,低頭下臺階跪拜,兩手趴著磚縫道:“ 奴婢音樓,恭迎圣駕?!?/br> 雨后的太陽威力未減,熱辣辣照在她背上,稍停留一會兒就覺燒灼生疼?;实鄣脑硌ヌみM她的視線,然后一只手探過來,袖口挽著端正的一道素紗,掌心平攤,沒有絲毫僭越的地方,反而看出些細膩的溫情來,連聲音里都含著笑,“你身底兒弱,禮到了就是了,快起來?!?/br> 音樓有些彷徨,看著那只手猶豫不決。腦子里千般想頭奔騰而過,猜測若是把手放上去,后頭是不是順帶著會衍生出別的什么來?可是不領情又不行,皇帝給你臉,你敢叫皇帝下不來臺?她沒法子,伸手搭了下,很快便收回來,退到一旁謝了恩,欠身往臺階上引,“外頭這樣熱,萬歲爺仔細中了暑氣,快里頭請?!?/br> 皇帝和顏的時候眉目里有種難得的溫潤,那種平和沒有棱角的神情,不像個俯治天下的君王,卻像個受盡了榮華的貴公子。她這樣局促,他也不覺得哪里不好,只是一笑,提了袍角進殿去了。 登座看茶,見她在下首規矩站著,上下打量一番道:“氣色還是不好,別拘禮,來坐下?;仡^傳太醫過宮里瞧瞧,究竟什么病癥兒,拖了這樣久!是不是肖鐸伺候得不好?在南方沒叫人看么?” 她抬起眼說不,“肖廠臣盡心盡力的,傳東廠的醫官,又請當地的名醫把了脈,都說不出緣故來,只說體虛體寒,用了很多調節的藥不見好轉。萬歲爺別擔心奴婢,奴婢草芥子一樣的人,勞動圣躬就該萬死了?!?/br> 皇帝緩緩點頭,“想是到了北地扎根兒,回南方反而不適應了。我看了好些縣志,南方近年動輒赤地千里,還有疫情,難保不是沾染了六邪?!狈愿烙翱偣芴O崇茂道,“給王坦傳個口諭,讓他親自過來。要仔細地瞧,用藥也別苛減,只管上庫里提去?!?/br> 那王坦是太醫院院使,正宗的一把手,歷來只給君王瞧病,這回破例讓他伺候一個太妃,實在是很大的臉面了。崇茂應個是,退到簾外發話去了。 音樓正要道謝,隱隱聽見兩聲狗吠,才想起來南下之前皇帝曾經答應送她一只狗。又想起肖鐸那天別扭的話,說她沒出息,一只狗就勾了魂兒,現在想來真是五味雜陳。 轉頭往外看,穿飛魚服的內侍進來,到近前站定了,胳膊往前湊了湊,笑道:“娘娘您瞧,奴婢奉了主子旨意伺候狗爺。主子疼愛,一直叫養在養心殿里,奴婢半點不敢怠慢的。今兒娘娘回來了,奴婢送狗爺物歸原主,向娘娘交差啦?!?/br> 音樓聽了覺得有意思,這些太監諂媚,連狗都冠上爺的名號了。再看那叭兒狗,還是半大,狗頭擱在他肘彎處,濕漉漉的黑鼻子,兩只眼睛又大又亮。她伸手過去撫了撫,不呲牙很溫馴。再摸摸鼻梁,大概手上有糕餅的味道,它扭過來順勢好一通舔,柔軟的舌頭,來回像墩布擦地。 音樓笑起來,淡淡的唇色還帶著病氣,歪在錦囊上,像一副水墨的仕女畫?;实坌睦锔吲d,對那太監道:“甭在娘娘跟前搖尾巴了,知道你圖什么!崇茂,平川養狗有功,賞他一把金瓜子兒?!闭f著也去狗頭上捋了幾下,笑道,“惠王家產的那一窩,就數這只最拔尖兒。你瞧毛色好,頭大臉盤兒開闊,是朕精挑細選的,你喜歡嗎?” 有點邀功的味道,音樓這才好好看了他一眼,抿嘴笑著點頭,“您費心,我謝謝您。我小時候家里也養過狗,不是什么名貴的種兒,是只土狗二板凳。我經常往廚里偷偷拿東西喂它,后來我母親嫌叫得煩心,讓人打死吃了rou。自那以后我就再沒動過養狗的心思,怕善始不得善終?!?/br> 皇帝說:“那是以前的事兒,眼下在宮里,有王法的地方,誰敢打死你的狗?你只管養著,這狗通人性,比養蟲好。你跟它說話,它還會歪著腦袋琢磨,很有意思的玩意兒?!?/br> 一只狗也不值什么,見她有了要抱的意思,平川趕緊遞過來,捏著嗓子叫留神,“狗爪子雖不及貓爪子,萬一勾著衣裳也不好。奴婢尋思著回去給它做幾雙襪子,這么的娘娘要抱也不顧忌?!?/br> 深宮寂寞難耐,養狗做伴也是個出路。音樓把這狗肚皮朝上,抱孩子似的仰天抱著,轉頭問:“叫什么名字?” 平川道:“沒名字,等著娘娘給取呢!不過先頭為了招呼方便,奴婢和底下幾個猴崽子管它叫狗爺,也是應個急,不當真的?!?/br> 這個急應得好,瞧它搖頭晃腦的樣兒,叫狗爺名副其實。音樓在那狗胸脯上抓撓幾下,吩咐彤云說:“咱們給它打扮打扮,鏈子不好,絞了毛怕它疼得慌,去匣子里挑個瑪瑙串子來給它戴上?!闭f著嘖嘖逗弄,把貴客忘到后腦勺去了。 皇帝坐著有點心不在焉,咳嗽幾聲她也沒回頭看,便道:“你還沒大安,狗這東西逗逗就行了,別一直抱著,對身子不好?!?/br> 她這才愿意搭理他,嗯了聲道:“我省得?!痹贈]有其他了。 她和以前不大一樣,以前更跳脫些,不及現在沉穩。雖然他從來沒被熱絡地對待過,但這種刻意的疏離他也察覺得出來。他半帶譏誚地勾了下唇角,那笑容像瓦上的輕霜,被風一吹,轉瞬就淡了。 “消遣歸消遣,可別太當樁事?!彼酒鹕淼?,“朕是來瞧瞧,瞧過就該走了。養心殿好些奏本堆在那里,時候長了不辦耽誤事。你好好將養,朕明兒再來看你?!?/br> 她聽了把狗交給旁邊宮婢,起身一直送到門外,和聲勸諫道:“政務再忙,皇上也該小心身子。跟前那些人養著就是給主子分憂的,萬事都要您親力親為,那您太委屈了。逍遙是一輩子,勞碌也是一輩子,別虧待了您自己。累了就挑幾個信得過的人代辦,您也好釣釣魚賞賞花,松泛松泛?!?/br> 進完了言自己咂咂味兒,有那么點jian妃的意思。突然想起來后宮不得過問政事的規矩,唬得忙抬頭看天顏。所幸皇帝似乎并沒有往那上想,背著手踱到了臺基上,笑道:“歷任皇帝都把批紅權交給司禮監,朕收回來才知道里頭苦處。隔陣子,等肖鐸回來了再作計較吧!”一頭說,一頭走進了日光里。 頭頂上有巨大的華蓋,滿世界晃眼的金色。他走出去幾步,將近影壁時回身看,她納福蹲著恭送,眼睫低垂,拒人于千里之外。 作者有話要說:小桃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11 09:02:19 illogic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11 09:05:08 團圓夜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11 09:26:55 大飛揚草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11 09:31:39 嗯吶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11 10:30:11 ponyo扔了一個火箭炮投擲時間:20140311 11:35:10 瀟湘過客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11 13:12:25 瀟湘過客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11 13:12:33 瀟湘過客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11 13:12:38 瀟湘過客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11 13:12:52 瀟湘過客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11 13:13:01 天天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11 13:33:27 軟煙羅扔了一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40311 17:02:53 十三酥拎著酥油茶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11 18:26:19 感謝大家的賞,鞠躬~ 第65章 盡成舊感 出得噦鸞門,剛上肩輿就瞥見夾道那頭有人翩翩而來?;实勰伎催^去,宮人撐著綢面傘,那傘面明明是一片水色,若描上花瓣或柳葉還在情理之中,但她們的不同,忽然飄來說不清的幾筆,像《山海經》話本上鬼怪出場時的煙霧,鐵畫銀鉤、糾結纏繞,橫掃過傘骨的大半邊。 皇帝工書法,對美有獨到的見解,看到這種不倫不類的布置如鯁在喉,讓太監們停下,待人走近了方道:“皇嫂的傘是哪里出的?這布局新穎得很,沒見過?!?/br> 榮安皇后撤開了傘面向上納福,微訝著笑道:“我還當我是頭一個來串門子的,沒想到皇上來得比我還早?!痹掍h一轉又道,“前兒有興致,從造辦處要來的白傘面,自己信筆畫的。我可不及皇上妙筆生花,胡亂兩下子叫皇上取笑了?!?/br> 皇帝原以為是匠作處的手筆,少不得要罵上幾句,后來一問是榮安皇后巧思,不便再說什么了,只閑閑道:“皇嫂也來瞧端妃么?” 照理稱呼當稱全,叫端妃,誰知道是現任還是前任!不過說起來皇帝冊封的妃嬪里沒有設這個封號,所以應當算不上口誤,沒準兒已經下了決心要把那太字去掉了吧! 榮安皇后笑應了個是,“我和端太妃同是先帝后宮的人,如今住得又近,可不要來看看么!不過于尊手腳倒是快,才一個月不到就把人迎回來了,皇上接下去打算怎么辦呢?” 皇帝勾著唇角哂笑,“皇嫂聰明人兒,這種事就不必問明了吧!于尊辦事朕是放心的,這奴才抓得住,肚子里多少彎彎繞朕都知道。不像別人,要重用,還得防一著?!?/br> 榮安皇后搖著團扇頷首,“皇上圣明,那些奴才原就是貓兒狗兒一樣的,悶了拿來消遣,用不上了就裝進籠子里。連命都是主子給的,怎么能不盡心伺候著!不過菜不放在一個籃子里,皇上自然懂得制衡的道理。于尊這人……”她緩緩搖頭,“還是小家兒氣。我聽說貪得厲害,皇上手底下人,臉面也要緊?!?/br> 皇帝看著她,笑容里帶著悲憫的味道,高高在上嗯了聲,“朕怎么用人就不勞皇嫂費心了,皇嫂去瞧端妃朕也不攔著,只是她才從南邊回來,身子也不大好?;噬┳铙w人意兒,替朕寬慰幾句,什么話該說,皇嫂自有分寸的吧?” 榮安皇后咬著牙笑道:“那是自然,皇上這樣體恤,是端太妃上輩子的造化?!?/br> 皇帝轉過臉不再多說什么,崇茂抬手擊掌,步輦穩穩往前去了。 “主子……”她身邊的女官低聲咕噥了句,“皇上怎么有點翻臉不認人呢!” 她哼了聲道:“他要是重情義,也不會前腳上臺,后腳就把扶持他的人給打壓下去。肖鐸機關算盡有什么用,棋差一招,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弄得現在丟盔棄甲,有意思么?”一時緘默下來,提起裙裾邁進了噦鸞門。 那廂音樓送走了皇帝才要歇下,門上又進來通傳,說喈鳳宮榮安皇后到了。她一聽大皺其眉,卻也無法,只得強打起精神應付。 榮安皇后自恃身份尊貴,沒有想象中的熱絡,在她面前依舊以大半個主子自居,就像那天夜里送她回坤寧宮時一樣,她端著,淡淡的,坐在寶座上讓她伺候著喝茶,一面問她南下順利否,途中有什么見聞。 音樓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賠笑道:“娘娘知道的,東廠護送,番子人又多,我不方便拋頭露面。加上天兒熱,索性不出艙,吃穿都由曹春盎送進來,因此談見聞,還真是說不出來?!?/br> 榮安皇后掃了她一眼,“那多可惜的,外頭轉了這么大一圈,什么都沒見識到,還不如在紫禁城里呢!”她把蔽膝鋪陳熨貼,又嗟嘆,“當初那么多人,伴駕的伴駕,守陵的守陵,原以為這輩子也不能再有見面的一天了,沒曾想里頭還能有人回來。要說你的運道,真是天底下最高的了,殉葬沒殉成,守陵也落了個半吊子,如今回宮來,不知道太后跟前是個什么說頭。到底你是先皇的宮眷,冠著太妃的銜兒,還是我這邊的人。進廟拜菩薩,回宮也得見人,不單是為禮數,也為以后好走動。你捯飭捯飭,看時候皇太后的午覺該歇完了,我領你過慈寧宮去。萬一上頭要發作,有我在,也好替你打個圓場?!?/br> 先前閆蓀瑯傳了皇帝的口諭,說叫她見禮暫緩,誰知道榮安皇后來了,立馬要帶她過去。人在這兒坐等,她總不能推辭,橫豎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躲在皇帝后頭,顯得她怕死似的。既然遵旨回宮,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恐怕沒進順貞門,消息就已經傳遍東西六宮了吧! 彤云站在一旁聽了,又不好出言阻止,上來對榮安皇后蹲了個安,笑道:“娘娘請稍待,我們主子中晌才到的,叫人熬的藥還沒來,奴婢去催一催,等吃過了藥再去,就是耽擱一會兒也不礙的?!?/br> 榮安皇后這才轉過臉來瞧音樓,“怎么?身上不好?是什么病癥吶?”音樓照原樣說了一遍,她長長唔了聲,“這種說不清來頭的病最難料理,只有靠調息了。先帝在世時纏綿病榻,我也讀過兩天醫書,女人的身子屬陰,歸根結底還在經血上,只要運行得順暢,沒有養不回來的?!睂ν茢[了擺手叫去,自己摘下鈕子上掛的十八子手串來盤弄。一眼看見她腕上的佳楠珠子,馨馨然笑起來,“meimei也信佛?” 音樓低頭在珠串上撫了撫,這是那天逛夜市肖鐸送她的,不知道是哪個年代傳下來的,珠面包了漿,有些年頭的老物件了。她含笑應道:“家里人給的,當初開玩笑讓我念佛煞性兒,我原來也當是佛珠,后來叫人看了,沒有佛頭塔,只能算手串子。再說念佛要心誠,說句打嘴的話,我對神佛那套本來就將信將疑,幾回想靜下心來也不成就,越性兒拋下了?!?/br> 榮安皇后聽她一口京片子,奇道:“我記得你祖籍是杭州的,這口官話是進京才學的么?” 她說不是,“我娘是北京人,后來跟著我父親去了浙江,我自小是她帶的,所以進宮說官話也不顯得生疏?!?/br> 彤云本想借著她主子身上不好搪塞過去,結果人家榮安皇后不為所動,也沒辦法了,只得把藥端了進來。 音樓想早早打發人,不像平時那樣嫌苦了,直著嗓子灌進去,底下人伺候漱了口,便起身道:“叫娘娘久等,不好意思的……咱們這會子就過去吧!我心里也懸著,要是有哪里不周全的,還請娘娘幫襯我?!?/br> 榮安皇后沒言聲,不過一笑,扭身離了座兒上廊下去了。 天熱,是干干的那種熱氣,前頭下的雨似乎沒起什么作用,被太陽熾烤一陣兒風過無痕。本來以為沉悶的午后時光難捱,各宮娘娘們怕熱,都躲在寢宮里不露頭了,其實不是。進慈寧宮門檻時聽見里頭笑聲,說什么大奶奶生孩子請宴、老姑奶奶六十大壽演《鎖麟囊》,全是家長里短的事兒,你一言我一語,人還不少。 音樓心里倒沒什么不自在的,她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做過最壞的打算,如果皇太后瞧她不順眼,申斥幾句罰進冷宮去倒是好出路,只要不挨板子,她都認了。不過恐怕不遂人愿,皇帝廢了周章弄進來的,打狗不得看主人嘛!太后不是皇帝的親娘,也怕母子鬧生分。 腦子里亂哄哄琢磨著,慈寧宮管事的出來引路,她忙斂了神進明間,人都在配殿里打茶圍,外間一掀膛簾子,里邊立刻就沒了聲息。她低頭跟榮安皇后進去,分明覺得氣氛有點僵。怎么說呢,面見太后倒沒什么別扭,要緊是底下這群嬪妃。平輩兒,各自的男人都是做皇帝的,一個龍御了,一個日正當空,不管是她還是榮安皇后,都有些寄人籬下的感覺。喈鳳宮和噦鸞宮的人,本來就是這怏怏大內的異類。 “給太后老佛爺請安?!睒s安皇后納個福,往后一指道,“這就是上回我同您提起的步氏,今兒回宮的,帶來給老佛爺見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