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節
“六嬸,這是十二郎的信?!泵锨褰酒鹕?,“十二郎說,族里的事,朝廷自會派人下查。大寧北京都通了消息,朝廷來人時,必不會好驚擾到六嬸家中?!?/br> 孟王氏接過信,到底嘆息一聲,“麻煩你了?!?/br> 孟清江搖頭,道:“那幾個丫頭還關在后院?” “都關著?!?/br> “如果六嬸信得過侄子,可否將人交給侄子帶走?” 孟王氏和兩個兒媳cao勞慣了,不習慣用丫頭。小廝更不行,一門的寡婦,容易招惹閑話。 孟清和想接家人到大寧,孟王氏沒點頭。送了兩個劈柴做飯的婆子,孟王氏留下了。孟重九死后,族人又送了兩個丫頭到她身邊,個頂個的水靈,說是伺候伯太夫人,實際上打的什么主意,彼此都明白。 族老開口,孟王氏推不掉,人留下,卻絕口不提移居大寧。只想著過兩年,族人自己明白,也不必撕破臉皮。不想她想給旁人留臉面,旁人卻壓根不想十二郎在外有多艱難。 察覺到族中行事愈發張揚,為占良田竟險些逼死了人命,孟王氏連忙給孟清和寫信,卻發現,家中的兩個丫頭都在暗中給族人傳遞消息。兩個婆子很本分,孟王氏卻不敢冒險,托孫女婿將孟清江找來,把人全都關了起來,只等消息送到十二郎手里,再看如何處置。 “兩個婆子是十二郎給嬸子的,定是好的。那兩個丫頭,交給侄子來辦?!?/br> “人是族老送的,好歹掌握些分寸?!?/br> “嬸子盡管放心!” 孟王氏的一句叮囑,總算讓孟清江松了口氣。 還好,嬸子雖然有氣,卻沒有真正遷怒。至于他爹和大哥,孟清江閉了閉眼,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他為他們求了幾次情,夠了! 他也有家小,妻子剛為他生了第二個兒子。不是他不孝不悌,人總是要為自己考慮。以爹和大哥對十二郎一家所為,他拼著臉面不要也張不開這個口。 兩個丫頭被從后院帶出來,欲向孟王氏告饒,卻被一同走出的婆子扭住了胳膊,堵住了嘴。 “人先送去族老和族長家?!泵锨褰娒贤跏蠜]有反對,才接著道,“侄子還要去成叔家一趟?!?/br> 孟成是孟重九的長子,族人侵占良田等事,孟重九一支都沒有沾手,反而勸說族人盡早罷手。奈何族人不聽勸,便是族老也被金銀迷住了心竅。 “應該去?!泵贤跏峡聪蛎锨辶x,欲言又止。猶豫半晌,還是打消了念頭。九郎回屯都是避著人的,等諸事了結,再去補辦戶籍,見過九叔的家人也不遲。 孟清江離開時,孟清義一直沒有出聲。 直到他走出堂屋,身后才隱隱傳來聲音,“娘,十二郎可會回來……不能就這么放過害了爹和八哥的……” 腳步頓了頓,孟清江終究沒有回頭。 自接替孟廣孝成為族長,孟廣順一向順風順水,很是得意。 突然見送到十二郎家的丫頭被孟清江送回來,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四郎,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清江沒有多言,人送到,轉身就走。族老家中也是一樣。氣得族老大罵他不敬長輩。 “四郎如此行事,還當自己是孟氏兒郎嗎?!” “正是記著姓孟,清江才要提醒諸位一句,人心不足必遭禍患!” 話說得生硬,毫不理會族老的跳腳大罵。 待他去到孟成家中,十幾名錦衣衛連同從營州衛調來的邊軍,已然進入了孟家屯。 帶隊的紀綱騎在馬上,從懷里取出一份名單,看著被邊軍從家中帶出的孟氏族人,冷聲道:“按照名單,全部抓起來!年十五以上男丁充軍戍邊,年十五以下發遵化炒鐵。家眷發邊塞屯田。抄沒田契家產造冊,呈送指揮后再做決斷。記著,切勿驚擾到伯太夫人,不然,本官第一個不放過!” “遵令!” 邊軍同錦衣衛一起行動,凡是記在名單上的,從孟氏族老到孟氏族長,再到普通族人,一個也未能逃脫。 從幾名族老和族長家中抄出的田契尤其多。明面上掛著孟清和的名字,真正所有者卻是捏著田契的孟氏族人。 “同知請看?!?/br> 接過校尉遞上的一疊田契,紀綱問道:“都在這了,沒落下?” “回同知,弟兄們絕不敢馬虎,也不敢私藏?!?/br> “恩?!奔o綱點點頭,“東邊的,可是孟伯爺提及的族老家宅?” “正是?!?/br> “也莫要驚擾了?!?/br> “是?!?/br> 錦衣衛和邊軍的動作很快,孟家屯里先是一陣喧鬧,哭聲和罵聲不絕,隨即又很快消失。面對出鞘的腰刀,無人不心生寒意。 “留幾個人同劉百戶在這里看著。你們和本官去一趟興州衛?!?/br> 紀綱將名單收回懷中,拉起馬韁。 孟廣孝,孟清海,跑了誰也不能跑了他們。戍邊都不必,和“來歷不明”的那幾個扯上關系,這對父子至少要在詔獄里扒層皮。 是死是活,或許該說,是早死還是晚死,單看他們的造化了。 順天府的消息很快傳到京城,同樣的,孟氏族人犯下的錯事也被揭開了蓋子。 朝堂上立刻掀起了一波對興寧伯的討伐之聲。 孟清和告假,不上朝,消息卻十分靈通。 “要不然,我再回詔獄里住段時間?” 這個提議被定國公當即否決。 上門討要牢房損失費的楊指揮使,頭也搖得像撥浪鼓。 開玩笑,萬一北鎮撫司也被拆了,讓他搬到南鎮撫司辦公不成?會笑掉歷代錦衣衛指揮使的大牙! “可這么下去也不是個事?!泵锨搴涂吹煤苊靼?,孟氏一族八成只是個引子,為的是引出更大的魚。不然的話,人都抓了,地也還了,涉及倒賣木材的幾名指揮僉事也論罪了,怎么動靜反而越鬧越大? 為防萬一,他還是繼續到錦衣獄中住著,才更保險?!笆讗骸边M牢房了,旁人還有什么話說? “不必?!?/br> 沈瑄斬釘截鐵,大有孟清和敢進詔獄,他就連北鎮撫司一起拆之意。 孟伯爺當即老實了。 得了,楊指揮使人還是不錯的,雖說見天上門要賬……還是別害人家了。 錦衣獄不能去,要么應天府?還是刑部? 沒等孟伯爺做出選擇,沈瑄開始發力了。 滿朝文武徹底見識到,定國公如何將兵法活學活用,在朝堂上一力降十會,接連干趴下四位監察御史,兩名侍郎,六名給事中。五軍都督府里有不識相的,也照拍不誤。 朝堂上拍完,朝堂下繼續切磋。 老子是文人?年紀大了? 那好,兒子上。 武斗不成? 那就文斗! 于是乎,群臣再次見證了奇跡,定國公不只會打仗,還會寫詩,更會做文章。 引經據典,闡述經意,四書五經倒背如流。但凡是和他切磋過的,十個里有九個覺得人生一片黑暗,自己苦讀十年,竟比不上一介武夫! 剩下一個,也被沈瑄的武藝折服,臥床不起中。實事求是的講,當真是“折”了才“服”。 京城中起了新的八卦,定國公頓時名聲大噪。 孟清和覺得不妥。他不想出“風頭”,卻也不想沈瑄替代他被推到風口浪尖。 沈瑄卻捏了捏他的耳垂,道:“瑄說過,一切交予我,十二郎安心即可?!?/br> 孟伯爺猶不死心,還想再說。國公爺不多廢話,直接堵嘴。 朱棣接到錦衣衛回報,再看沈瑄種種行事,愈發的手癢。 沈瑄在宮外,無事絕不進宮,被“扣”在京中不許歸藩的朱高煦和朱高燧倒了大霉。 武藝差一截,抽! 讀書差兩截,再抽! 綜合實力差三截,繼續抽! 朱高煦和朱高燧上躥下跳,里子面子都在兒子侄子跟前丟了個干凈。 朱棣火出了,氣順了,當即下旨,“詔河北,河南,山東,山西,永樂五年以前逋負稅銀,及追償未完鹽糧芻豆諸色課程贓罰悉免?!?/br> “功臣獲罪,可贖銀抵罪或隨軍立功,免刑罰?!?/br> “有誣告者,視誣告之罪,重懲?!?/br> 詔令陸續下達,不知情的,高呼天子圣明,寬厚仁德,愛民如子,乃當世明君。 知道內情的,如朱高煦兄弟和近身伺候的鄭和侯顯等人,只能沉默,表示無語。 興寧伯簡在帝心,縱觀天下,幾無出其左右者。 第二百零一章 不太對頭 在興州衛拿下孟廣孝和孟清海父子,紀綱一行立即飛馳回京。 由于孟清和事先打過招呼,孟清江并不在抓捕的名單里。因同孟清海是親兄弟,也得跟著進京一趟。 “同知,證據確鑿,又住在一起,怎么可能一點不知道,什么干系都沒有?!币幻N緦o綱進言,“就算是興寧伯遞了話,也不能……” “恩?”紀綱冷眼掃過,嗤笑一聲,“本同知做事,還要你來教?” “卑下不敢!” “興寧伯如何,是你能置喙的?” “卑下再不敢了!” “帶你來這趟差事,是看你有眼色。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心里得有數?!?/br> “謝同知教誨!” 校尉的額角流下了冷汗,行禮后,立刻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