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陛下三思!” “讓開?!?/br> “陛下!” 眾人不讓,朱棣干脆自己動手。 不待眾人再勸,兩個黑點突然從工匠中飛出,尾端燃著火星。 “火雷!” 眾人再顧不得是否犯上,距離近的幾名武將,干脆將朱棣架了起來,大步退后。 “陛下龍體要緊?!?/br> 朱能架左邊,張輔架右邊,朱高燧膽大,直接抱腰。 火雷落地,立刻有數條人影飛撲而上,緊緊壓住。 孟清和組織護衛將火雷飛出的地方團團包圍,同時拎起水桶,舀起水朝冒煙中的羽林衛和金吾衛潑了過去。 為防備火患,雜造局內開有深井,墻角立有數個水缸。 孟清和的舉動提醒了眾人,有人嫌潑水太慢,與他人合力抱起水缸,水缸傾斜,瞬間水漫金山。 爆炸聲未再響起,拼死護駕的銀牌殺手們一個個站起身,都淋得像落湯雞一樣。 被—壓—在最下方的仁兄慢慢爬起來,呲牙咧嘴的揉著胸口。 沒被炸死,卻差點被壓死。 這么個死法,戰功不要想了,連工傷都算不上。 雜造局大使立刻上前查看半淹在水中的火雷,依用料,的確出自大寧雜造局,但火藥配比不對,應是工匠私造。 大使報告情況,孟清和沒有松口氣,臉色反而更加難看。不能第一時間找出主謀,別說雜造局,大寧都指揮使司上下都跑不了。 羽林衛和金吾衛開始盤查工匠,沒費多少力氣 ,就將一個臉上帶有刀疤的雜役抓了出來。 近日,雜造局并未再制造火雷,只他身上有刺鼻的火藥味,即便不是主謀,也是知情人。 “等等?!泵锨搴蛿r住羽林衛,“先查是否還有火器?!?/br> 羽林衛領命,在雜役身上只搜出一把木制匕首,再無其他。 朱高煦上前,一腳踹在雜役的肩上,雜役歪倒在地,面容更加扭曲。 “汝乃何人?膽敢行刺天子,好大的膽子!” 雜役咳嗽兩聲,抬起頭,怒視朱高煦,道:“不過是篡權奪位,無君無父的小人!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你!” 朱高煦怒極,暴烈的性格又一次占了上風。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再長進,動不動就要砍人習慣也沒能徹底改變。 朱棣攔住了朱高煦。 “父皇?” “朕有話問他?!?/br> 朱高煦也知道這個雜役不能殺,可脾氣上來,當真是恨不能將他砍成幾段。 “聽汝之言,應是個讀書人?!敝扉粗s役,“招出同謀之人,朕給你個痛快?!?/br> “哈哈哈……” 未等朱棣說完,雜役突然大笑。 “逆賊何敢稱孤道寡?!”雜役被羽林衛按在地上,站不得身,又被朱高煦踹斷了骨頭,整條胳膊耷拉著,眼中恨意更甚,“逆賊,你必不得好死!今日吾殺不得你,他日定有壯士繼吾之后!迎歸天子,以尊正統!” “住口!” “你殺得了吾一人,殺不盡天下忠義之人!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朕叫你住口!” 朱棣雙目赤紅,雙拳攥緊,狠狠閉上雙眼,再睜開,目光驟冷。雜役的話,觸動了他最敏感的神經。 “鄭和,把人帶下去,交給錦衣衛,別讓他死了?!?/br> “遵旨?!?/br> “封大寧雜造局,拘雜造局大使,副使,查有無同謀?!?/br> “是?!?/br> “查大寧都指揮使司上下,后軍都督僉事孟清和,奪印,下北京刑部?!?/br> “是!” 天子令下,孟清和被摘烏紗,除金帶,按跪在地,外袍都沒給他留。 沈瑄和朱高燧跪地求情,朱棣目光冰冷,語氣更冷,“有求情者,以同謀論!”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什么叫翻臉不認人,孟清和算是徹底見識到了。 沈瑄和朱高燧都被攔在一旁,朱高煦自請押送孟清和返北平。 朱棣準請。 在他身后,朱高煦向朱高燧和沈瑄使眼色,稍安勿躁。如果父皇真要處置興寧伯,不會押他到北京刑部,而是直接交給錦衣衛押回南京。 當夜,孟清和暫被關押在寧王府廂室,由天子親衛看守。 朱高燧想探監,被朱高煦攔住了。 “有人行刺,興寧伯為一方鎮守, 必要擔責?!?/br> “可……” “朝中多少人盯著他?”朱高煦壓低聲音,“父皇奪興寧伯官印,卻沒除爵?!?/br> 朱高燧愣了一下,露出深思之色。 “看看定遠侯,沉住氣?!敝旄哽闩牧伺闹旄哽莸募绨?,“這件事絕不像表面這么簡單。父皇這個時候關起興寧伯,說不定還是保住了他一條命?!?/br> 朱高燧握拳咬牙,目露兇光,查出是誰在背后搗鬼,必定活寡了他! 廂室中,孟清和也在沉思。 官服沒了,頭發散了,水里映出稍顯狼狽的樣子,不自覺想起初到孟家屯的時候。 恍如隔世。 說是關押,卻沒人來問話。除了不給衣服,飯食熱水一樣不缺。 如果真要扒皮抽筋,不會是這個態度。 冷靜下來,孟清和發現目前的情況算不上糟糕。 這次的事,委實太過突然。 火雷,雜役,天子駕臨,當眾刺殺。 死去的兩個雜役會是同伙嗎? 行刺的雜役,似乎根本不想活下去。 話說得大義凜然,可他眼中的憤恨卻遠不止于此。 斥責永樂帝篡權奪位的大臣,孟清和見過不少。他們同樣有恨,卻不像這個雜役一樣,更多是心懷天下的擔憂與耿直不屈。而雜役瞪著朱棣的的樣子,更像是在看殺親的仇人。 殺親,仇人? 瞇起雙眼,回想著當時的情景。越想,越覺得雜役的長相有些熟悉。 除開臉上的刀疤,年輕一些……孟清和蹙眉,真的很熟悉,到底在哪里見過? 承運殿中,朱棣獨坐上首,沈瑄跪在朱棣面前,“陛下,臣請徹查此事?!?/br> “瑄兒?!敝扉φ酒鹕?,走到沈瑄跟前,“起來?!?/br> “陛下,臣請徹查此事,還興寧伯清白?!?/br> “起來!” “……” “不起來?” 朱棣瞪眼,臭小子,和他耍賴? 沈瑄垂首,就是不起來。 “朕知瑄兒同興寧伯情誼深重,也知興寧伯忠心耿耿?!?/br> “陛下?!?/br> “為查出主謀之人,只能暫時委屈興寧伯?!?/br> 二十多年戰場拼殺,朱棣根本不會被一兩場刺殺驚到,他掛心的是行刺之人的一句話。 迎歸天子,以尊正統。 天子是誰?正統又是誰? 奉天殿中的一場大火,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體,是扎在朱棣心中的一根刺。 繼位之后,朱棣昭告天下,建文帝已死。 真相如何,皇陵里埋的到底是誰,怕是連朱棣都無法真正確定。 事涉建文帝,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瑄兒,朕為天子,富有四海,卻未必有在潛邸時肆意?!敝扉嘈Φ?,“臣子有委屈,有無奈,可以請朕做主,朕又該找誰?” “陛下,臣無能,不能為陛下分憂?!?/br> “你已經很好了?!敝扉μ?,拍了拍沈瑄的背,“朕視你如親子,有些話,朕也只能在自己兒子面前說。朝堂之上……” 朱棣沒有繼續說下去,沈瑄垂首,沒有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