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憑他的武力值,步戰尚能應付,馬站著實有點難為人了。 他的確需要戰功,可也要保住小命。命都沒了,還要戰功做什么? 死后哀榮的確可以隱蔽子孫,關鍵是,他不是沒子孫嗎? 現在沒有,以后也不會有。 見到身穿鎧甲,依舊不怎么威武的孟僉事,陳暉十分驚異。 燕王麾下果然是臥虎藏龍,如此不起眼的兵卒竟也能縱馬沖殺,肯定是身手非凡! 灤河邊的戰斗和騎兵沖陣的場面,讓陳都督產生了錯誤的認知,錯估了某只狐貍的武力值。聰明了半輩子的陳都督壓根沒想過,混進了狼群的狐貍照舊是狐貍,哪怕被頭狼叼進窩里,劃拉到自己的地盤上也是一樣。 狐貍依靠的永遠不是發達的肌rou,而是智慧。 孟僉事收攏戰敗投降的南軍時,沈瑄已帶軍攻下了四座營盤。 燕軍騎兵徹底打瘋了,身上的力氣仿佛用不完,只想將眼前的人全部砍殺,將南軍的營盤全部拿下! 攻打到第五座營盤時,燕王的大部隊也趕到了,看到戰況,燕王當機立斷,不管三七二十一沖上去再說! 燕王親自出戰,沿著先鋒打開的通路前進。路過陳暉戍守的營盤時,已立意跳槽的陳都督主動向燕王指明了李景隆的中軍位置。 “中軍有兩營護衛,若想拿下中軍,可設法令其移動,再用騎兵左右夾擊?!?/br> 燕王采納了陳暉的建議,當即派人追上沈瑄,同時下令士兵大聲鼓噪,說他已至此,正親自帶兵入陣。 跟隨燕王出戰的三保主動請命,孟清和身為燕山后衛僉事也責無旁貸。兩人躍身上馬,直追前鋒所在。陳暉被任命為后軍副將,跟隨燕王作戰。 李景隆聞聽燕王沖進陣中,果然意動。 雖已被攻破四座營盤,但麾下主力仍在,若能擒拿燕王,就算九座大營全被攻破又有何妨?贏的必定是他! “總戎三思,此恐為燕逆之計!” 瞿能等人的勸告,李景隆完全聽不進去,一意孤行,下令中軍出戰。 陣中的沈瑄很快發現中軍的位置開始移動,將繼續進攻營盤的任務交給朵顏三衛,親自帶領部分騎兵直沖李景隆中軍的左翼,燕王也抓準戰機沖向中軍右翼,兩面夾攻之下,中軍果然大亂。 在瞿能和盛庸等人的拼死沖殺之下,亂軍陣腳漸穩,雙方很快陷入了僵持。 僵持意味著以命換命。 燕軍殺紅了眼,南軍又何嘗不是? 雙方就像撕咬在一起的野獸,任憑血流滿地,卻仍瞄準了對方的喉嚨,無論如何也不松口。 孟清和險險躲開一名南軍扎向腰側的長槍,避開要害,卻還是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鮮血流出的片刻便已經凝結,絲毫感覺不到疼。他用力揮舞著手中的長刀,不拼命就只有死路一條。 轉瞬間,又一支長槍刺到面前,左右兩側已被幾名南軍圍住,想脫身是不可能的。 孟清和咬緊牙關,拼著被身側的南軍砍傷,也要架開最致命的長槍。他不明白,這些人怎么盯準了自己?因為自己樣子弱好欺負? 孟十二郎真相了。 武官,看起來很弱,代表著什么?戰功! 孟僉事必定被前赴后繼。 最危急時,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直射入一名南軍的眼窩。孟清和得了喘息之機,用盡力氣砍傷了一名南軍的肩膀,瞬息之間,沈瑄殺開重圍趕了過來,情況頓時逆轉。 “跟著我!” 沈瑄手中的長刀已換成一桿長槍,孟清和這才發現,比起長刀,沈瑄似乎更習慣用長槍,每一擊都能奪走一名南軍的性命。 不過沈瑄的馬上沒有弓箭,之前救了自己一命的是誰? 另一處,楊鐸丟開長弓,馬背上的箭支已經告罄,馬刀也砍得卷刃,干脆一把握住刺向自己的長槍,持槍的南軍一個踉蹌,松開雙手,眨眼間,槍頭倒轉,南軍被自己的武器刺進了喉嚨。 敵人噴濺出的鮮血讓楊鐸興奮,在南京日久,整日同計謀打交道,到底無趣?;氐綉饒鲋?,才能徹底放開手腳。 “楊同知,朱指揮有令,整隊從左翼進攻中軍!” 楊鐸又挑飛一名南軍,在血色中揚聲道:“遵令!” 混戰一直持續到傍晚,燕軍連續攻破了南軍的七座營盤,最想拿下的中軍大營卻始終攻打不下。 燕王和麾下將領使用了各種方法,連宦官三保和提調官都拿著武器沖上來了,可就是奈何不了對方。 誰讓李景隆手下人多? 帶回了寧王手下的軍隊,人數上,燕軍仍處于劣勢。 入夜,雙方不得不鳴金收兵。 損失太大,李景隆不心疼,燕王卻不能不在乎。 雙方乘夜重新部署,燕王更是下定決心,明日一定要拿下南軍大營!拿不下李景隆,枉他一世英名! 受傷的孟清和仍舊被帶到沈瑄帳中,解下鎧甲,鮮血已將棉衣凝固在傷口之上??嚲o的神經一放松,痛覺全部回籠,碰一下都疼得他呲牙咧嘴。 低頭看著腰側最嚴重的一處,不把棉衣除掉,沒法上藥。 狠狠心,孟清和扯過一截衣袖咬在嘴里,手下還沒怎么用力,額頭就冒出了冷汗,淚水不受控制的滑落眼角,不是他想哭,實在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你在做什么?” 沈瑄走進帳篷,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孟清和抬頭,眼淚汪汪,咬在嘴里的半截衣袖也掉了下去。 沈瑄將從趙大夫處取來的傷藥和布條放下,凈手之后,彎腰查看孟清和的傷勢,眉頭不覺皺了一下。 “指揮?” “別動?!?/br> 沈瑄試著按了一下傷口的邊緣,耳邊立刻傳來一聲冷嘶。 “很疼?” “還好?!痹挸隹?,孟清和就想給自己一巴掌,還好什么,不逞強要面子能死嗎?! “忍一忍?!?/br> 沾濕的布條一點一點浸潤了凝結在傷口上的布料,孟清和再一次淚如泉涌。 疼啊,之前肩膀受傷,處理傷口時也沒這么疼!這真是要了人命了! 耳邊傳來一陣接一陣的吸氣聲,沈瑄眉頭皺得更緊,手下的動作卻沒停。 到了最后,孟十二郎幾乎要暈過去,真暈還好,可不管眼前發黑還是冒金星,他就是暈不過去。 苦笑一聲,意志力太強也未必是好事。 孟清和用力閉緊雙眼,冰涼的手背突然擦過臉頰,帶著薄繭的指腹捏住了他的下巴。 唇上一陣溫熱,柔軟的觸感,熟悉又陌生。 孟清和倏地睜開眼,一雙黑色的眸子驟然闖進眼底。 “指……揮?” 帶著不確信的聲音很快被堵了回去,腦海中頓時一陣轟鳴。 驚訝讓孟清和忘記了身在何處,也忘記了沈瑄正在為他處理傷口,直到腰側又傳來一陣撕痛,染血的布料已被沈瑄拿在手里。 沈瑄直起身,拇指刮過下唇,指腹染上一抹鮮紅。 黑眸對上罪魁禍首,孟某人咧咧嘴,不自在的側過了頭。 他不是真心想咬的,傷口一疼,完全是不自覺的本能反應。 “指揮,卑職不是故意的?!?/br> “……” “要不你再來一次?卑職發誓,這次絕對不咬了?!?/br> “……” “實在不行,你咬回來?” 孟十二郎小心翼翼,沈指揮眼眸微瞇,舔了舔嘴唇,在對方心跳飆升的時候,拿起了藥瓶,“上藥?!?/br> 看看沈瑄,再看看藥瓶,孟清和試探著開口,“卑職自己來?” 沈指揮挑起了一邊的眉毛,嘴角微彎,格外的吸引人。 看在孟十二郎眼中,卻著實的有些嚇人。 被占便宜都要見一次揍一次,現在這樣,不是要把自己人道毀滅了吧? “怎么?”沈瑄舒緩了語氣,面容溫和似謙謙君子,“別怕,只是上藥,不會多疼?!?/br> 孟清和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看向沈瑄,最終一咬牙,一攤手,不就是上藥嗎?來吧! 鄭村壩大營中,李景隆回憶起白日的戰況,仍是一陣的心驚rou跳。 與久經戰陣的朱棣不同,李景隆第一次直面如此慘烈的廝殺,與此相比,北平城下的戰斗根本算不得什么。 瞿能和盛庸等將領建議明日聚集大軍與燕軍鏖戰,同時可分出一支騎兵進攻永平。寧王被燕王挾持,如若此時進攻永平,即便拿不下,也能分開燕王的注意力,為大軍爭取時間。 “燕逆麾下雖悍勇,終數量有限,迫其分兵可助戰局?!?/br> 盛庸沒有明說的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想要憑借手中的力量打敗燕王是不可能的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想辦法拖延,形成對峙的局面,等到朝廷派遣大軍增援,再與燕軍決戰。 無論如何,建文帝為天下正統,討逆的詔令一下,必定能聚集起更多的軍隊,以人海戰術也能耗死朱棣。 更何況朝廷中也不是沒有可用的將領,若換成魏國公或武定侯指揮,怕是北平城早已被破。就算不破城,戰局也不會糜爛至此。 李景隆沒說同意還是不同意,只說再考慮一下, 眾將無法,只能退了出去。 互相看看,嘆息一聲,主帥平庸無能,又有什么辦法。 讓眾將萬萬沒有料到的是,李景隆非但無能,其無恥程度也遠遠超出了想象。 身為主帥,他竟然丟下幾十萬大軍,卷起包袱連夜南逃了。 翌日,當燕軍再次擂鼓攻營時,眾將才發現主帥不見了! 讓人無語的是,李景隆跑路時不忘把帥印也帶走了。若是帥印還在,就算李景隆跑了,也能以都督和指揮號令三軍,穩住陣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