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燕王之所以裝瘋,為的是爭取時間,打造兵器,準備糧秣。如今百密一疏,竟被張信謝貴先行一步,來不及調派軍隊,情況頓時無比兇險。 氣氛已是劍拔弩張,現在比的就是誰的速度更快,誰的心更狠! 王府內,燕王同道衍商量對策,孟清和與其他護衛守在門外。 此時,王府內已是燈火通明,步步為崗。 肅殺的氣氛在空氣中彌漫,幾乎使人窒息。 北平都指揮使司內,謝貴正焦急的等待京城指令,張信坐在廂房內,沉默不語。 張信同燕王有私交,也很受燕王賞識,如今燕王身陷險境,他也十分的矛盾。 該奉行大義,為朝廷辦事,還是…… 張信舉棋不定,一切只有等京城的旨意下達,才能做出決斷。 歷史在這里稍稍拐了一個彎,護衛倪諒沒能成功告發燕王世子不法,燕王也沒有派遣屬官和百戶鄧庸進京,朝廷沒有借口直接下令逮捕燕王,只能等著張昺的奏疏送到。 建文帝接到張昺的奏疏之后,立刻下達了逮捕燕王及其官屬的詔令。只不過,經過齊泰的手,逮捕燕王官屬的詔令下達給了張昺和謝貴,燕王的逮捕令仍是落在了張信手中。 事實證明,該來的總是會來,歷史的慣性,終是不可逆轉。 第四十九章 反了 比起黃子澄,曾得洪武帝賜名,以文人出任兵部尚書的齊泰,大部分時間辦事還算靠譜。 可在發下燕王及其官屬的逮捕令這件事上,他還是犯了糊涂。 或許是出于“制衡”考慮,也或許是其他原因,明明一個人就能辦成的事,偏偏要讓兩個人去辦。這且不說,哪怕是把敕令調換一下,令張昺謝貴緝拿燕王,令張信捉拿燕王官屬,事情的結果都將大不相同。 偏偏齊尚書腦袋突然冒出個坑,還是不小的一個坑。 想改,是不可能了。 敕使帶著逮捕令到了北平,此時,北平九座城門已被張昺謝貴派人占據,守卒不聽令者,先被關押,敕使一到,全都被殺死。 宋忠本人沒有進城,下令余瑱率軍隊進城,隨張昺謝貴一同包圍燕王府。 在敕使看來,此時的北平已被包圍得如鐵桶一般,宋忠張昺等人手下的士兵亦是威猛彪悍,燕王縱有大才也無路可逃。 一旦令到,王府一干人等定是手到擒來,陛下的江山無憂矣。 敕使將兩份旨意分別送達布政使司和都指揮使司衙門。 張昺謝貴立時如打了一針興奮劑,有了皇帝敕令,何懼燕王!當即下令士兵進一步加強對王府的包圍,同時大量調集武器,燕王府內有不下一千護衛,若拼死一戰必須做好準備。 張信的表現有些不同,他很矛盾,到底該不該照著敕令上所寫,把燕王一家都抓起來。 不做,對不起朝廷。 做了,對不起燕王對他的提拔和重用。 矛盾??! 在都指揮使司衙門,當著謝貴和其他人的面,張信不敢暴—露出自己的真實情緒,回到家,坐在廂房里長吁短嘆。 下人將情況稟報了張信的母親,老太太得知兒子要奉命緝拿燕王,頓時嚇了一跳。 “兒啊,不可!” “母親何出此言?” “我常聽聞燕王必將得取天下,乃是王者,豈是你能捉拿的?” 張信默然,此等言論在北平出現已久,多是出自街頭算命先生和僧道之口。 時人信奉鬼神,即便是張信自己,聽到這樣的話,心中也會琢磨上一陣子。 皇帝如此急于拿下燕王,莫非也是因此?因為燕王才是真龍天子? 張信的母親繼續說道:“為了咱們一家老小,你可千萬不能犯糊涂!再者,沒有燕王提拔,你何能有今日?做人不能忘恩負義!” 張信點點頭,“母親教誨,兒記下了?!?/br> 隔日,張信再到都指揮使司衙門,敕使早已經等候在此,見到張信招呼也不打,開門見山道:“張指揮為何還不動手?莫非要違令不成?” 見對方擺出這樣的態度,張信頓時怒了。 別說他還在猶豫,就算他打算站在朝廷一邊,也受不了這樣的態度! 區區一個敕使,竟然這樣對他說話?朝廷的二品大員在他眼里是擺設不成? 還是說,這代表了皇帝的態度? 難道皇帝知道他和燕王有交情,故意將緝拿燕王的命令下給他,若他不肯照做,就拿他開刀,殺他全家? 張信越想越是這樣,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建文帝莫名其妙的被扣上了陰謀家的帽子,著實有點冤,完全是被這個派到北平的敕使給坑了。 實際上,建文帝一直都在被手下坑,從黃子澄到齊泰,從名不見經傳的敕使到先坑了他五十萬軍隊,又給燕王開了城門的曹國公李景隆,當真是被坑了又坑,坑他到底。唯一不坑他的那幾個,都被他自己氣吐血了。 現如今,誤會已經造成,想挽回是不可能了。 張信已然下定決心投靠燕王,既然朝廷如此對他,也就怪不得他了!反正有家中老娘支持,他也追隨燕王造反去! 直接上門拜訪是不成的,王府對外宣稱燕王病了,不見外客。 拿出敕令上門,估計進府就要被燕王護衛咔嚓掉,解釋的時間都不會給他。在這一點上,張信明顯比張昺謝貴聰明得多。 沒辦法,張信只能喬裝改扮,臉上抹幾把土,打散了頭發,藏在女人的車里混進了王府。 王府被圍困,府內的人也要生活,每日都有人從角門出入購買糧蔬。 建文帝只下令捉拿叔叔,沒說要餓死叔叔,除非他不要名聲了。如此,張昺和謝貴自然不能阻攔府內的人外出。 這些人的活動范圍被限制在北平城內,且都有士兵跟隨,張信頗廢了一番功夫,才成功躲過了張昺和謝貴派出的眼線,混進了王府。 進府之后,張信當即亮出身份,拿出印信腰牌,求見燕王。 “都指揮使?”孟清和奉命守衛存心殿,聽到通報,眉頭皺了一下,“確定是都指揮使?他說明來意了?” 此時的王府處處風聲鶴唳,一千五百余護衛日夜巡邏,絲毫不敢放松。孟清和的雙眼已經熬出了血絲,精神卻還是不錯。 “回百戶,印信及腰牌都已查驗。張指揮執意要見王爺,說有要事稟報?!?/br> 明初的歷史,孟清和只記得大概,大事能說出幾件,例如建文帝削藩和燕王靖難。關鍵人物也只記得幾個。對張信此人,聽都沒聽說過,更不知道他在靖難時發揮的作用。但人既然來了,不可能就這么趕出去。 想了片刻,孟清和令高總旗暫代他號令此處護衛,自己去見了張信,同時派人報告沈瑄,請沈指揮請示王爺,見還是不見。 很快,沈瑄回傳,將張信帶到王爺養病之處。 孟清和眼珠子一轉,心下知道該怎么辦了。 “張指揮,請隨卑職來?!?/br> 孟清和將張信引往后殿,隨行護衛皆手按腰刀之上,一旦發現有任何不對,立刻拔刀砍人。 反正都要扯旗造反了,殺個把都指揮使又算得了什么!朝廷的二品大員砍起來手感如何,大家都很想嘗試一下。 張信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臉色有些發白。 當真是虎狼之師!追隨燕王造反,果然是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沈瑄親自守在門外,見到張信,先一步行禮。 人帶到了,身份確認無誤,自然沒孟清和什么事了。 在張信進門之后,孟清和轉身要走,卻被沈瑄叫住了。 “孟百戶稍等?!?/br> “指揮有何吩咐?” “拿著?!?/br> 一個巴掌大的瓷瓶遞到孟清和眼前,從瓶口隱隱散發出一股藥香,味道很熟悉。 “趙大夫到北平了,這個丸藥記得吃?!?/br> 沈瑄言簡意賅,孟清和握緊了藥瓶,心口有些發熱。 “另外,”沈瑄微俯下—身,壓低聲音,“近日或將有變,一旦生亂,機靈些?!?/br> ??? 孟清和下意識抬頭,沈瑄已經直起身,若無其事的揮手,示意孟清和可以離開了。 走上回廊,孟百戶腦袋里仍不斷回想著沈瑄剛剛說過的話。 這算是,關心他? 是吧? 肯定是吧? 不是也是! 孟清和一握拳頭,權利地位之外,美人什么的,他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 他不貪心,就一下? 見孟清和咧著嘴神游天外,差點撞上柱子,跟著他的王府護衛眼觀鼻鼻觀心,一心研究地面,他們什么都沒看到。 廂房內,張信想盡辦法,取出了朝廷發下的敕令,終于取得了燕王的信任。從朝廷二品大員搖身一變,成為了反賊一員。 燕王一邊感謝張信救了他全家性命,一邊從內室叫出道衍,共同商量對策。 張信默默擦了把冷汗,想當反賊也要費上九牛二虎之力,這年月,換份工作也相當不容易啊。 “王爺,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王爺若不能占據先機,必為jian人所害!” 道衍和尚說話相當有水平,短短幾句話,燕王就被塑造成了飽受迫害的忠義人士,舉旗造反不是為他本人,而是為了國家社稷,為了天下蒼生,不得不反,必須得反! 何況,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要收拾掉圍住王府那群人,燕王登高一呼,還怕大事不成? 燕王采納了道衍的建議,請張信幫忙與麾下軍隊取得聯系,送人出城傳遞消息。張信得令下去安排,燕王又召集心腹,發表了一場極其精彩的演說。 演說的主要內容是“論造反的可行性及必然性”,補充論點是“造反成功后可獲好處若干”。 燕王的三個兒子在臺下為老爹鼓掌,大聲叫好,尤以朱高煦的表現最為精彩,拍桌子踩凳子,絕對的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