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且說那妖女司徒曼妙,她見尸王城的人負隅頑抗,那些在房頂上射箭的弓箭手更是如蒼蠅一樣讓人煩不勝煩,便從袖子里取出一個小瓷筒,朝著房頂上甩了出去。 那筒子上了房頂就給摔碎了,從里面飛出無數只毒蜂,見人就叮,不一會兒就叮得那些個弓箭手頭臉是包,一下子從瓦片上跌了下來。 妖女投擲的那只瓷筒另有玄機,里面裝了一灑的毒花粉,筒子摔破的時候毒花粉也灑在了瓦片上,故而毒蜂盤踞在那片兒,經久不散,弄得弓箭手們沒了立足之地。 妖女撫腮而笑,好不得意,魏惜金見狀,料得大勢已去,急忙回撤,叫剩下的人全部躲進門里。 司徒曼妙看到他們要跑,心里也不急,她身邊的丑奴兒是血眼僵尸中的霸王,是她留下的壓底寶物,卻一直未見行動,她扭身對丑奴兒說了一句什么話,這個腫得跟泡發饅頭一般的魔王咆哮著就沖了過去。 里面的先行者正在關門,還沒落下栓子,丑奴兒就用手抵著大鐵門,血洞洞的眼窟窿瞪得老大,嘴里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二三十個先行者竟然抵不過他一個,眼睜睜的望著它將大門撐開了,一干先行者全部摔倒在地,有的來不及撤,腿腳被門底碾了過去,生生折斷的腿。 后面的血眼僵尸瞬間就涌進了門里。 前路茫茫,后有追兵。 陳挽風跑到進了一座縣城,正好那日縣城里開廟會,夜幕之中整條街都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人們看到他衣衫臟污,神智不清,只當是個瘋子,全都避開了他,而他怕被茅山道士抓住,盡是往人多的地方鉆,然后他發現,自己躲每一個地方,那地兒的人都躲開他,實在沒得辦法,他尋到一個唱戲的草臺下,他一下子就鉆了進去,躲在其中。 陳挽風縮在黑暗里,冰冷的身體抱作一團,聽著外面喧鬧的聲音,他的眼中濕渣渣起來,心里暗暗喚著:虞娘,你可還活著?若是你死了,叫我拼這條命去跟這幫賊道玉石俱焚也使得,可你若活著,我還需愛惜性命,好歹等著再見你一遭??赡闳暨€活著,為何又還不來,我日日想你,夜夜憂你,整個人都要瘋了。 丫頭,妹兒,我不管在哪里都好,求求你快點現身吧,哥哥快要撐不住了…… 陳挽風想起以前曾兩次和虞娘拌嘴分開,每次那丫頭都偷偷的跟在自己身后,尤其是先那次在南宮山莊,他也是陷于危險之中,當時他喊了她一聲,她立馬就出現了,于是他帶著對奇跡的希冀,雙手合掌禱告,嘴里無聲的念著她的名字—— 虞娘,你一定要活著。 (——虞娘……快醒醒。) 虞娘,活著等我找你,你找了我那么多次,這次換我來找你。 (——虞娘,救救我。) 我一定要撐住,虞娘還在等我…… (——虞娘,真的快要來不及了。) 同一時刻,分隔在不同地方的兩道心聲都呼喚著沉睡中的虞娘,他們分別為她的摯友和所愛,也是她在這世上僅僅在乎的,就好像黑暗中的光,能給她慰藉照亮她的方向。 大禹神鼎孤零零的在一個安靜的房間里,這里所有的人都離開了,他們正在生死的邊緣掙扎,孩子躲在母親的懷里嚇得忘記了啼哭,母親掛念前方戰斗的丈夫,先行者們用鮮血守護家園,侍女們放下了針線拿起了武器。 所以這里安靜極了,直到一只手從烏紅色的血水中伸出來,抓住了大禹神鼎的邊沿。 作者有話要說:過了十二點之后更新下一章,正在寫,先分了一半出來。 ☆、第九十一章 先是一只手從血水里伸出,然后是兩只手,接著血水中冒出了一顆頭,“她”攀住邊沿,整個身體打橫翻墻一樣的從神鼎里面翻了出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但“她”一點都不覺得疼,“她”慢慢的爬了起來,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卻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對勁,最后“她”驚覺,原來自己沒有穿衣裳。 這個從神鼎中爬出的“她”,當然就是虞娘,但她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變了太多——她長大了。 扇子用神鼎救了她的命,魏惜金用尸王精丹重新為她筑元,并用自己的靈血為她獻祭,所以虞娘就進化了,而神奇的是,這種進化給她來帶了無法預知的改變。 這種改變之一就是她的身體竟然在大禹神鼎中得到了成長,就好像種子在泥土中發了芽,現在她身體大約有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材修長,腰肢纖細,胸部飽滿,一頭長發竟然有垂地那么長,只是因為她在神鼎和靈血里泡了兩個多月,所以她的衣服都化爛了,頭發也浸濕了血水,紅紅黑黑又有些打結。 因為她的臉上和身上也是又紅又臟,所暫時還看不出她的樣貌,但只看輪廓,卻還有幾分以前的樣子,只是臉更長開了一些。 虞娘剛剛蘇醒,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見到角落那邊放著一缸清水,就走過去用瓢舀水沖洗自己的身體,大約是身體的變化讓她不適應,她的手腳有點不協調,等到沖開了身上的臟污,她才意識到自己真的不對勁。 她的視野便高了,手腳變長了,連胸脯都變大了許多,虞娘心里一慌,害怕自己變成了怪物,就探頭去看缸里,她看到水面上竟然映出一個陌生少女的模樣,她一驚,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絆倒了旁邊的落地燭臺,蠟燭本就燒得只剩拇指般大小,落在地上整個就熄了,房間里變得漆黑一片。 虞娘的眼睛能在黑暗中視物,并不以為意,只是有點發怔。畢竟昏迷了這么久,時過境遷,所有的事情都發生了變化,她尚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 可是實際上沒有時間讓她適應了,因為她突然感到有人在呼喚自己。 ——虞娘,你終于醒了 是謝大哥?虞娘想起了自己在沉睡的時候與他發生的事情,想起他還等著自己去救,連忙也在心里道:你在哪兒? ——我在不遠,你快來救我! 虞娘聽了,便立即往外走,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把扯下屋里的窗幔,一邊往自己身上披,一邊向著外面走去。 肥腫的丑奴兒一掌拍在魏惜金的胸口,震斷了他的肋骨,使他五臟如絞,從半空中跌落下來,摔在地上。 魏惜金含恨的看著步步逼近的丑奴兒,未想到自己謹小慎微,步步為營,最后卻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天意弄人!臨死之時,魏惜金忽然自嘲起來,嘆天笑地,怨自己機關算盡蠅營狗茍,終究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笑話罷了。 魏惜金握了握手邊的寶劍,決意戰死也不要可悲的被殺,正當他要再度迎戰之時,另外有一人擺脫了僵尸的糾纏,沖上來為他擋住了丑奴兒的一擊暴擊! 是扇子! 扇子一聲慘叫,被丑奴兒拖住胳膊拉出了肚腸,卻見有兩個人沖了上去,魏惜金手持寶劍攻擊它的左邊,而謝燕舞則攻擊它的右邊,逼它放開扇子,連退了兩步。 魏惜金一把撈過扇子后退,謝燕舞則纏住了丑奴兒。 這謝燕舞修得是巫蠱娃娃,她的絕技是轉移傷害,可是眼下大多都是血眼僵尸,她的招數只對活人有用,哪有說巫蠱娃娃能克死僵尸的道理? 故而她一直在解決對方的黑衣人,她每相中一個,便用刀劍往自己心口刺上一刀,一場戰斗下來,她刺殺了自己二十多次,殺了二十多個黑衣人。 剛剛正結果了一個敵人,卻在一回頭之際看到魏惜金遇險,急忙轉戰了過來。 謝燕舞是司徒曼妙的師妹,她不是不想殺了司徒曼妙,而是司徒曼妙的脖子上掛著一條辟邪鏈,這辟邪鏈是專門用來克她的,也就是說,她若是刺傷了自己,并不能不能將傷害轉移到她身上,自己的傷只能自己受。 謝燕舞身法靈巧,但丑奴兒的動作很快,她打不過他,轉念一想,丟開他去奪司徒曼妙的辟邪項鏈。 司徒曼妙見她撲向自己,丑奴兒則撲向她,頻頻后退,邊退邊嬌笑道:“我的好師妹,你這又是做什么,你既然已經背叛了你的城主,又何必來殺同門,落得里外不是人呢?” 謝燕舞躲開丑奴兒,接連數劍往她身上斬去,指望結果了她,能讓這幫僵尸失去首腦,聽到她這么說,不由怒道:“妖婦胡說什么!” 司徒曼妙并不想殺謝燕舞,至少不想親手殺她,將她往丑奴兒那邊引,還笑道:“你真的忘記了?” 忘記什么?謝燕舞看到司徒曼妙的笑容,突然一陣恍惚,腦中閃現出許多片段。 原來自陰山魔尊聽聞尸王城城主即將大婚,立即定下計策,讓司徒曼妙用謝燕九的信物引出謝燕舞,讓她做里應外合的棋子,而司徒曼妙又使了一招好手段。 謝燕舞那一日坐船去了碼頭,卻并沒有見到謝燕九,反而中了她的魅惑術,她從謝燕舞嘴里套出消息,又指使謝燕舞在婚禮當日給守城的守軍送酒,將毒下進酒水里面,這也是后來血眼僵尸們那么快破城而入的原因。 但司徒曼妙的厲害之處在于,她將一系列的指令下在謝燕舞的潛意識里,等謝燕舞回了尸王城之后就忘記了一切事情,直到婚禮這天才發作起來,今天白天扇子看她疲倦放她去歇會兒,而她睡著之后,她突然起來溜出去,打著扇子的名義去給守城軍送酒,回來之后又再次睡下,等再醒過來就完全忘記了送酒這段事了。 也就是說,謝燕舞在清醒的狀態下是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的,現在司徒曼妙故意喚醒她的記憶,為的就是看她痛苦掙扎。 若說起來,司徒曼妙為何這般恨謝燕舞,只因她一貫看不上她,大家都是同門,都過著一樣受著折磨的生活,偏偏只有謝燕舞裝得三貞九烈,與世無爭一樣,處處被人保護得好好的,司徒曼妙就是嫉妒她,與謝燕九結盟的時候,才非要謝燕九答應殺掉自己的meimei,后來謝燕九卻一再的欺騙她。 雖然謝燕九想要殺司徒曼妙,但司徒并不恨謝燕九,畢竟大家都是一路人,換做是誰都會一樣,而且謝燕九殺她,本來就是她為了活命而故意誘使的。 ” 話說這一邊司徒曼妙和謝燕舞纏上,那邊魏惜金摟著扇子跌在了臺階下,兩人背靠一處小石橋暫做庇護。 如今殺得漫天血光,誰是誰都難以分清了,魏惜金身受重傷,力氣衰竭、靈血不回,若說扇子已是無力回天,那他也是半死半活了。 難得扇子還能玩笑,她望著魏惜金含淚笑道:“我說……說殉你……不過是句玩笑……看樣子,我還比你先呢……” 扇子的肚子破了,腸子流落在外,魏惜金卻還安慰:“沒事的,你只是小傷?!?/br> 方才扇子跳出來的那一幕,令他想起了多年前的母親,當年他母親也是這樣不顧一切擋住了父親的刀。 扇子看到魏惜金露出難過的表情,心里又是難過又是開懷,開懷的是他會為自己傷心,難過的也是他會為自己傷心,扇子抽著氣,道:“我知道你心里……未必對我是真的,但是你……你給了我希望,或許,或許……這樣也好,我好怕……怕我當不好……一個妻子?!?/br> 扇子對魏惜金情根深種,可他卻讓她捉摸不透,她心里也像一個小女子那樣患得患失,總覺得他只是為了履行諾言而娶她,若是跟他有婚約的是別人,他也會一樣溫柔耐心,照娶無誤。 “我一直相信,你會是個很好的城主夫人?!蔽合Ы鹫f著,用血糊糊的手指去抹扇子臉上的淚,卻不想更弄臟了他的臉,他就呆呆的看著那塊血痕。 扇子一直看著他,眼里的希望變成了失望,如果真心喜歡一個人是能體會到他說話的含義的,就像她曾聽過無數次他說“你會是個好的城主夫人”,每一次她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會是個好“城主夫人”。 或許對他而言“城主夫人”只是一個職務,而不是一個親密的戀人。 隨著扇子眼里的光彩消失,魏惜金終于有了一絲動容,說了一句至今為止他最真摯的一句話:“其實我也怕,我怕我無法成為一個好丈夫,你一旦了解了我之后,你也會對我失望……” “其實我沒有那么好,至少……不總是那么好?!?/br> 魏惜金的表白來得太遲了,扇子的手垂了下去,至死她都沒能問他,為什么他那么好,還會覺得自己不夠好呢? 在她眼里,他就是最好的。 發現扇子停止了呼吸,魏惜金將她的身體放在了橋洞里,盡可能的不讓其他人踩到他。 魏惜金和很多人不一樣,盡管他裝作和別人一樣,但他幾乎完全沒有真實的感情,就像現在,扇子的死讓他感到遺憾,可他更難過的是,他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為此痛哭流涕,因此他為扇子感到不值。 “如果她早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還會這樣嗎?”魏惜金心里這樣想。 一個人當受過極大精神創傷,往往會導致心理不正常,說直接一點就是精神變態,精神變態缺乏同情、憐憫、情欲,思維方式也會與普通人不一樣,甚至會更清晰和直接,而且如果他夠聰明,還會掩飾自己的不同之處,讓人對他總懷抱希望。 當初魏如墨把自己的兒子逼成了一個瘋子,然后又想盡一切辦法讓瘋子正常起來,結果就造就了現在的魏惜金,他二十歲的時候把他的父親變成了僵尸,至今仍然關在地牢之中,讓它受盡痛苦。 他做過的令人發指的事情遠不止這一件,他高高在上的將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然而就在這一天,他經營的尸王城遭到覆滅,一個愛他的女子慘死在他懷中,他突然動搖了起來,他開始感到迷惑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魏惜金正陷入了迷障之中,因為他的身份和人們對他的信任,所以周圍正在和血眼僵尸廝殺的養尸人門都守護著他,讓他在能夠在刀光血影之中能喘息片刻。 有幾個先行者沖過來將他拉起,對他道:“城主,守不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您快走吧!” 他們愛戴他,因為他們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在這種生死存亡之際,他們仍然愿意用生命去換取他的逃亡,這就叫忠心么? 魏惜金望著那些個先行者,然后看了一眼如人間地獄的這里,說道:“……好?!?/br> 另一個愛著魏惜金的女人是謝燕舞,司徒曼妙并不想殺她,至少不想親手殺她,所以命令丑奴兒殺她。 丑奴兒抓住了謝燕舞,單手擰住了她的脖子,勒得她一張俏臉紫紅紫紅,眼看就要窒息而死,謝燕舞下意識的去掰丑奴兒的手指。 丑奴兒肌rou發達,謝燕舞拽不動他,腳懸在半空不停的踢著,突然她發現丑奴兒的脖子上有個細細的鐵鏈,那個鐵鏈上掛著一枚雕花銅丸,怎么這個物件與她大哥的神似? 她仿佛知道了什么,驚恐的看向眼前的怪物,她張著嘴巴想要說什么,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難怪她之前沒有注意到,他大哥的雕花銅丸用鏈子穿著掛在脖子上,顯得松松蕩蕩的,而這個丑奴兒身材異常壯碩,肌rou過于發達,脖子又粗又厚,那鏈子戴在他脖子上整個漲得滿滿的,看上去并不一樣,如果不是看到那枚小球一般的雕花銅丸,謝燕舞是打死都認不出來的。 現在她認出來了,腦中想到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這個丑奴兒,莫非……該不會……不會的! 仿佛就是要讓她死不瞑目,司徒曼妙走到旁邊,依偎著丑奴兒道:“沒錯,你也認出來了吧,它就是你大哥謝燕九,顯然是陰山魔尊將他弄成了這副樣子,他給他吞下了金獨尸蠱,這就是他的計劃?!?/br> 司徒曼妙花了很多心思才弄明白整件事,當年陰山魔尊中了尸蠱,可這個人魔居然想出了一套自救的方法,他用金獨母蠱去吃了尸蠱,然后把母蠱誘出身體養了起來。 金獨蠱這種蠱蟲最大的特點是,它們會蠶食同類,母蠱會吃掉交配后的公蠱,生下的蠱蟲如果不分開飼養也會被吃掉,那些幼小的蠱蟲長大之后也會相互吞食。 由于研究蠱術,陰山魔尊天才的將養蠱和煉尸結合在了一起,他抓了一批孩子養在島上,用煉蠱的方法來煉他們,一群孩子中最后活下的七個成了最優質的宿體,當然謝燕舞不能算,因為她并不是靠自己的實力活下來的,陰山是看在謝燕九的份上才沒有弄死她,也沒有在她身上浪費寶貴的蠱丸。 謝燕九等六個人都被迫吃了含有金獨蠱的蠱丸,陰山逼迫他們相互廝殺,從中將他們鍛煉得更加強壯和優秀,因為其中一個將會成為他最偉大的成就。 謝燕九最后成了這個人選,而司徒曼妙因為實力低于他,并且投靠了陰山魔尊,陰山魔尊才放過了她,他教了她一種方法保護一絲心脈,再讓她誘使謝燕九殺死自己,這樣在她假死的時候,體內的蠱蟲就會自然死去。 謝燕九就沒有這么幸運了,陰山將他保存了三十年的金獨尸蠱喂進他的嘴里,金獨尸蠱在他身體里吃光了所有蠱蟲,陰山魔尊用非人道的方式,將金獨蠱和謝燕九合二為一,煉制成了史無前例的蠱王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