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節
“千羽墨……” “告訴我,你開心嗎?” 她點點頭:“可是……” “你嫌日子苦?” 千羽墨看看棚頂……那里有三子為了迎接新年而糊的彩紙,歪七扭八,而且經了煙熏,如今已經變得烏黑一片了。 “不是,我是說……” “不是就好?!睋硭霊?,輕輕撫著她的肩背:“你不用擔心,我什么都會做,不會也可以學。我會養著你,讓你過好日子……” 他的聲音像催眠一般,悄無聲息的驅走了她心底的那一絲絲堅持。她沉浸在他的懷抱里,忽然覺得,他若是當真失憶也不錯,亦或者,假裝失憶來騙她,騙她一輩子,就讓他們隔離在這冰天雪地之中,遠離塵世的喧囂,不去理會外界的爭執,也好…… “好了,既是如此,為夫可是要加緊努力了?!卑庾∷募?,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我可不想讓一群狗熊一樣的男人整天覬覦我的娘子!” 自打千羽墨開始了“輪流”,向陽村的男人們便自覺自動的認為洛雯兒也可以“輪”一下。因為他們長年生長在此,無論男女皆是高大強壯,從未見過這么嬌滴滴的小娘子,一看就有一種我見猶憐之感。 當然,這是一種感覺,不識字的他們是沒法概括出這個詞的。 于是最近來三子家獻殷勤的男人絡繹不絕,都帶著意圖求歡的山貨。如今小院的一角堆著毛腳鷲、紅隼、藏馬雞、林麝,王福還背了只雪豹來,就撂在那座小山的最頂上。 洛雯兒被這個村子的古怪傳統和傳奇規矩弄得苦不堪言,僅千羽墨和三子兩個人就已經夠她頭痛,若是……她還不如死掉了算了。真奇怪那些娶了許多女人的男人是如何“享受”這種“幸?!鄙畹?。 這工夫,三子進了門,見二人親親熱熱的在一起,又覺受了奇恥大辱與天大不公,猛力的垂著門板,嗷嗷叫著沖出去了。 洛雯兒還有事問他,正打算跟出去,回頭見千羽墨就要拿那盆水洗臉,急忙轉回攔住他:“唉,那水里有……” 卻是對上他狡黠的目光:“我就知道娘子最疼我!” 這個家伙,無論失憶與否,總是這么沒有正經! ========== 三子的小院自打多了兩個外人,確切的說,是自打那個女人的男人死而復生之后,漸漸熱鬧起來。 每日登門造訪的,不僅有男人有女人,還有孩子。 孩子們是很喜歡漂亮的哥哥和美麗的jiejie的,而且整個村子,現在就三子家吃的東西最多,那個jiejie又非常會做吃的,自從有了她,就連樹上的雪花都飄著香味,引得人的肚子總咕咕的叫,于是也不管院子狹小,都擠了過來。 卻也為此給大人們行了方便。 這里終年積雪,生活頗為艱難,于是無論男女都習得一手好箭法,每日里上山打獵。而且有些世間罕見的藥草,就生在高高的雪山上,雖是難尋,一旦尋得,便能賣個好價錢。于是收攏了這些野物、草藥,除了自己吃用,得閑便派人去幾十里外的鎮子上販賣,然后換些米面,聊以度日。 所以當孩子們都去了三子的院里,大人們也便省了心,最近進山的收獲都多了不少。 然后便帶著或獵或換的東西到三子家來,感謝這兩位外來的怎么看怎么和他們不一樣的人物,于是三子冷清了三十來年的小院一度紅火起來。 山里的人樸實,表達情感也直接,初時還不習慣,漸漸的,就品出好來,只覺與這樣的人交往,永遠也不用費心,而自己若是處處設防,倒是心懷鬼祟了。 三子初時還在家里守著媳婦,跟千羽墨爭風吃醋,怎奈一直不是對手,還被他支使得轉來轉去,真是窩火加憋氣。 可是他總不能在家里守著,他也是個有志氣的男人,不能靠村民鄰里送東西來過活,于是也背上家伙進山,兩天工夫獵了頭熊,雄赳赳氣昂昂的往洛雯兒跟前一摔,再拿小眼角斜睨千羽墨。 你不就是長得好看點嗎?卻是中看不中用!養媳婦,還得是咱這樣的漢子! 洛雯兒看看地上的大塊頭,心里暗忖……這里的熊都不冬眠嗎? ☆、398一輩子… 更新時間:20130822 下山換東西總是要輪著來的。 倒不是村民藏心眼,擔心被騙,是因為出去的人最辛苦,所以會從獲取的物品中多抽出一份來做酬勞,于是總會輪到三子。 他雖不樂意,也只能駕著雪橇去了。 不過此番心里舒坦,因為媳婦跟他多說了幾句話,還特意包了鹿rou給他,于是嘴就一直咧著,在飛馳的雪橇上灌了一肚子風。 他拍拍懷里的rou,沒舍得吃,只喝了一大口酒,心里再三想,可千萬不能把媳婦的叮囑給忘了! ========== 有人下山,便意味著自己央告的小禮物就要到手了,可能還有意外驚喜,孩子們這個興奮,結果三子的小院一片歡騰。 可是導致這場熱鬧的,可能是因為那兩個外來人。 洛雯兒在最前,身后跟著一大串孩子,一個揪著一個的衣擺,如同長蛇一般在院子里甩來甩去。 而千羽墨則落了單,張開雙臂,口中尖嘯著,作勢要抓他們中躲得最慢,運氣最差的那個。 他像老鷹一樣左右盤旋,于是孩子們的驚叫與歡笑接連不斷。 只不過即便有人被擠倒,即便有人被甩出去,都沒有遭到老鷹的“利爪”,他的目光似乎在最前方,始終對著他們的“雞娘娘”,就算有人故意撞到他手邊,都被他撥拉回去。 終于,雞娘娘被捉到了。 可這是什么懲罰的法子?雞娘娘被他抱住,還狠狠親了一口。 雞娘娘害臊了,推了他一把,可是又被他摟了回去,跟雞娘娘咬耳朵。 聲音很小,但還是被人聽到了。 柱子大叫:“哥哥說,以后要和jiejie生一大串孩子,天天領著他們玩老鷹捉小雞……” 洛雯兒幾乎要崩潰了,這種事只有千羽墨才干得出來,也不看看周圍都是孩子,他怎么這么沒有正經呢? 孩子們先是歡呼,而后紛紛發表擔憂:“若是有了小弟弟,還能帶我們玩嗎?” “能!”千羽墨大言不慚。 “有了小meimei呢?” “能!”繼續大言不慚。 孩子們便高興了:“等有了小弟弟小meimei,我們能帶他們玩嗎?” “當然能!” “不會被喊回家吃飯,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對,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洛雯兒漸漸斂了笑意……想多久,便多久…… 她望向遙遠的山脈……雪白的山與碧青的天輝映著,仿佛綿延無際,然而,終是有盡頭的。 還有,多久…… 千羽墨一直留心著她的神色,不覺眉心一緊,然后拉過個孩子,低聲說了幾句,孩子撒著歡的跑了。 過不了多久,洛雯兒聽到有人在院外歡叫。 回頭,見柱子幾個孩子坐在雪橇上飛馳而來。 柱子跳下雪橇,擺出一個如千羽墨般瀟灑的姿態,卻因為要顯示帥氣而減少了衣物,結果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被其他孩子哄笑。 現下,男孩子們都以他為偶像,就連幾歲的小女娃,都嚷著長大要嫁給他。 一個千羽墨,簡直荼毒了向陽村所有青少年的心靈。 千羽墨給洛雯兒裹上雪狐大氅,擁著她坐上雪橇,在孩子們的歡笑聲中,駕著雪橇飛奔而去。 他是第一次駕駛這種工具,還選了條樹木較多的路,結果七拐八拐,繞得洛雯兒頭暈,有次還撞到了樹上,差點把洛雯兒彈出去。然而不得不說他很聰明,只一會工夫,便能在林子間往來穿梭,有時明明看是要撞上去了,驚得洛雯兒尖叫,卻是堪堪擦過,只震落枝頭積雪,落了人一頭一臉。 千羽墨大笑,再一抖韁繩…… 孩子們起先還跟著,可是漸漸的,笑聲漸遠漸失,只余他們二人,穿出密林,奔向無垠雪海。 風,在耳邊刮過,卻不覺得冷,因為他將她包得嚴嚴實實,只露一雙眼睛,于是洛雯兒便看到他飛揚的眉眼,即便覆了霜雪,亦是難擋風姿。 她好像頭回見到他這般高興。 平日,他亦是灑脫,然而就像滲在衣褶間的奇楠香的氣息,透著矛盾,透著復雜的糾結。而此刻,他仿佛擺脫了那沉重的一切,快活得就像這自由來去的風。 她記得他曾說過,他不喜歡背負責任,因為那些責任會讓他變得不再像自己,不再屬于自己,而此刻,這便是真正的他嗎?是曾經那個即便一無所有受盡折磨亦快樂無憂的他嗎?這便是他為什么拒絕憶起過去,即便此地冰寒,即便無法滿足他的挑剔,亦愿留在這里,擁有屬于自然,成為自然中一縷自在的風的原因嗎? 如此,她是不是錯了? 她伸出手,想要融化他眼尾的霜花。 他回了頭看她,眼底是被雪洗般的清亮,比碧藍的天空還要澄澈。 千羽墨沖她笑了笑,眉眼皆是霜花使得他看起來像年輕版的圣誕老人,而后一抖韁繩,喊了聲“駕”。奇怪那四只大狗竟然聽懂了,拉著他們就往前奔去。 白茫茫的視線中出現一個小黑點,漸漸的大了,是一棵歪脖子的樹,也不知費了多大的力,在這冰天雪地中長得需兩人合抱那么粗。 千羽墨抱住她,忽然松開韁繩。于是倆人就從雪橇上滾下去,直滾到樹底下。 大狗拉著雪橇興奮的跑遠了,千羽墨摟著洛雯兒,仰躺在雪地中,閉了眼,胸口劇烈起伏,唇角卻是彎的,是打心里往外的開心。 待氣息稍稍平穩,他捏了捏洛雯兒的肩:“這就是我們將來的家……” 洛雯兒張目四顧,目光定在頭頂這棵大樹上…… “這幾日,我看好一處地方,就在村東的那棵大樹下。等到天氣再暖些,咱們就蓋個小房子,從這搬出去……” 這里,會是她的家嗎?她會留在這,和身邊這個人,永遠…… 一時之間,空白的眼前竟是展開一幕單色調,卻是溫馨的畫卷……她與他,就像這個村里的許多夫妻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會有孩子,一個還是兩個?或者是很多。她帶著他們玩老鷹捉小雞,給他們做最好吃的東西。晚上,將孩子們哄睡了,她與他相偎著取暖,入夢,等待下一個黎明。就這樣,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直到老去,成為這望不到盡頭的雪色中的一抹…… 想著想著,唇角不覺掛上笑意。然而又是一凝,她拜托三子的……她是不是做錯了?她其實……她是想他快樂的,而她亦是快樂的,可是她為什么…… 唇瓣一涼,是他輕輕的一吻。 睜了眼,正撞入一雙墨玉般的眸子。 那雙眼是這般黑,黑得仿佛不見盡頭,黑得讓人的心一片沉寂。 于是她就看著這黑漸漸的壓下,擴大…… 閉了眼,沉醉在這無盡的黑中。 此刻,什么也不去想。 風很冷,人卻在漸漸融化。 就讓她留在這吧,就讓她……也忘記他不想記起的一切…… “娘子,春天就要來了。我們蓋房子,然后成親。我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你也一輩子和我在一起……我只要你這一輩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