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孫可望見楊畏知來訪,心里一愣,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然后轉念一想,不管怎么樣,他楊畏知能光臨敝府,自然是有攀附之意,且先接見他再說。他略抬抬手,示意楊畏知坐下,然后讓傭人看茶。 楊畏知見孫可望表面上對自己很客氣,其內心卻極驕橫,心中本已不滿。但想到孫可望是永歷帝也得敬畏幾分的人物,那么對自己驕橫一些也不為過。于是,楊畏知心中平衡了。 楊畏知一邊品著茶,一邊琢磨著與孫可望如何將話引到那方面去。正要開口說話,孫可望已先開口了。 孫可望說:“不知楊大人來此有何貴干?” 楊畏知說:“聽說李定國將軍在桂林殲滅清兵,逼死孔有德,特來向大王祝賀!”楊畏知特意只稱本與孫可望一起稱王的李定國為將軍,而稱孫可望為大王,是想讓孫可望聽到舒服些。 孫可望聽后,果然舒服極了。在他聽來,楊畏知不僅沒有把李定國當做能與他相提并論的王爺,而且把李定國只當做他手下的大將,李定國的勝利,全是因為他孫可望指揮有方,所以,孫可望特別高興。孫可望笑著說:“楊大人客氣了?!比缓?,他忘不了謙虛一句,又說:“這完全是托皇帝之福?!?/br> 楊畏知見初步生效,心里暗喜,接著又道:“皇帝之福固然要托,而大王之運籌帷幄更加重要!” 孫可望不知楊畏知此話來意何在,只得說:“楊大人言重了!我等是大明臣子,享吾皇隆恩,才得有今日,一切福源皆來自皇上?!?/br> 楊畏知知道孫可望此舉是對自己存著疑惑,為了博得孫可望的信任,楊畏知打算豁出去了。于是楊畏知笑著對孫可望說:“我隨皇上多年,從未見到如今吉星高照的時候,只怕這福星之中也有大王之福呢!” 孫可望心中一驚,已知楊畏知話中之意,但卻不知其心中所想。本想斥責他幾句,以表對皇上之忠心,但又怕因此而斷了來路。然而,不斥責幾句,便分明表示自己也有此意。如果楊畏知僅僅是來試探自己,自己豈不上了圈套?孫可望狐疑不定,一時難以決斷,便只是以默然待之。 楊畏知見孫可望并不斥責自己,猜知他心中已生壓主之心。但孫可望的默不作聲又使他有些把握不定。他趕忙說:“楊某并無他意,只是對大王推崇備至罷了?!?/br> 孫可望見楊畏知畏頭畏尾,心中暗笑。他想讓楊畏知輕松些,便笑著說:“楊大人不必自責,我亦沒有責怪大人之意。我只是在想,楊大人剛才之言實在不虛。想永歷帝自稱帝以來,都是過著漂泊流浪的日子,只是與本王聯合之后,才能安居安隆。我猜知其中只怕僅以皇上一人之福分還是不夠的,恐怕還有眾人之福分隱在其中!” 楊畏知一聽,心里一樂,便眉開眼笑地對孫可望說:“大王言笑了!皇上是天子,除了天與地,就算皇上大了。天子能君臨天下,自然其光輝灼灼壓過眾人。平常之人的福分都是微少淺薄的,即使有,也必掩于皇上之福中,豈有與天子共分福氣之人?倒是大王你出身王侯,自幼有帝王之氣臨身,才可鑄成能與皇帝之福共同的氣勢?!?/br> 孫可望見楊畏知之心昭然若揭,雖然不知他是真心推崇自己,還是曲意逢迎自己,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聽了楊畏知的話,讓人舒服!古來圣賢之人都說忠言逆耳,勸人能聽不順之言!可是我孫可望長了這么大,也見過不少人,可就從來沒見過不喜歡聽好話的人!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不管如何,我先受用一番再說。 于是,孫可望笑著對楊畏知說:“楊大人真是說笑話了!我孫可望雖然是秦王張獻忠之養子,且是四王之尊,但畢竟不是皇帝,其光再耀,也無法與皇帝齊輝;其福再隆,也無法與皇帝并存。我想,本王之福,可能是托先王余蔭而得之?!?/br> 經過一陣真真假假的試探,楊畏知心中越來越有底了。他心想:若能助孫可望稱帝成功,自己便可成為開國元勛,今生今世便可能封侯拜相,封妻蔭子,子子孫孫都會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當然,如果孫可望沒有此意,且死忠皇上,那么自己便可能招來殺身之禍!但是,不管成敗與否,自己都得以此一博,否則白來人世一遭了。想到此處,楊畏知把心一橫,膽氣頓生,立刻跪到孫可望面前。 孫可望見之,大驚,急忙說:“楊大人此舉,何意?豈不要折殺本王么?”說著,便要將楊畏知扶起來。 楊畏知肅然道:“大王若恕本人言之無罪,小人才起來說話?!?/br> 孫可望看著楊畏知,在琢磨著楊畏知要說的是什么話。但見楊畏知一本正經,知他絕非游戲之言,便也肅然說:“我準許楊大人言而無罪!”然后一邊扶他起來,一邊說,“這回楊大人總可以起來說話了吧!” 楊畏知慷慨激昂地說:“王與三將軍比肩而起,不借虛名,無以籠眾。昔曹孟德奉迎許都,挾天子以令諸侯,由是得志;今桂藩在肇慶,王無其意乎?” 孫可望一聽,心中一驚:這不是要自己也學曹cao先挾天子以令諸侯然后再稱帝么?難怪他要自己恕他無罪之后他才肯說!只是不知他心中的真實想法如何?想到此處,孫可望覺得不可輕易將心交付于此人,得有所保留。孫可望裝作沒有聽見剛才的話,客客氣氣地對楊畏知說:“楊大人,請喝茶!” 楊畏知只得尷尬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股清涼之氣直沁肺腑。 原來茶水冷了。 二、孫可望在貴州省內大造宮殿 楊畏知從孫可望的王府出來后,心里仍存不甘。因為他根據自己的觀察得知孫可望肯定是同意自己的意見的。但是,孫可望為何直到自己跪到他面前,掏心掏肺地說了那一番話后,仍然表現很冷淡呢?是自己過于唐突,還是因為他本來對此缺乏熱情呢?楊畏知變得更加悶悶不樂起來。 正當他悶悶不樂地走著時,恰遇與他同在永歷朝廷為官的好友方于宣走來。方于宣見他勾頭耷腦地走著,便拽住他說:“楊兄為何如此沮喪?是官場受阻還是情場失意?” 楊畏知一驚,一看,是方于宣,心里才踏實起來,笑著問:“方兄為何有此戲言?” 方于宣說:“方某哪里是戲言?純是一片關切之情嘛!” 楊畏知問:“怎見得你是關切之情呢?” 方于宣說:“綜觀當今官場,凡為官者無不為此兩件事cao心,沒有例外!如今見楊兄勾頭耷腦的樣子,自然往此方向猜測了?!?/br> 楊畏知說:“只怕方兄言過其實,國家值此存亡之秋,楊某哪里還能存此私念?” 方于宣說:“國家雖亡,官卻照樣可以做的。楊兄不見清朝之官,從大明到現在,朝廷已換其三,官員卻基本未變!由此可知,國家亡與不亡,其實對官員無害,不利的只是百姓!楊兄何必沮喪?” 楊畏知對方于宣說:“此處并非說話之處,方兄請到楊某家一坐,我們詳細談談?!?/br> 楊畏知與方于宣攜手來到楊府。兩人分賓主坐后,楊畏知吩咐傭人送來果脯酒食,囑咐他們若不叫喚,不可進來。傭人依言去了。楊畏知先給方于宣斟了杯酒,然后再給自己斟酒。 楊畏知說:“方兄若念舊情,請滿飲此杯,楊某再說?!?/br> 方于宣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楊畏知笑道:“方兄果然是性情中人!實不相瞞,楊兄并非擔心大清滅亡,而是擔心永歷滅亡,你想想,大清滅與不滅,與我們有多大關系?而永歷帝的存亡我們倒要考慮一下!” 方于宣說:“李定國剛在桂林大捷,其勢叫清兵聞風喪膽,永歷怎么會滅呢?” 楊畏知說:“楊兄擔心其滅,非你所想之滅。方兄想想,現在劉文秀與李定國馳騁沙場,非永歷帝之功,而是孫可望之力也!久而久之,孫可望焉能順從永歷帝?” 方于宣想了想說:“楊兄所慮不是沒有道理?!?/br> 楊畏知說:“我正是因為此而聯想到前途暗淡,于是變得悶悶不樂的?!?/br> 方于宣正色地說:“那楊兄還不是在為官場之事cao心么?” 楊畏知啞然失笑,“縱觀古往今來,橫觀神州大地,凡為官者,哪一人不是在為此兩事cao心?方兄何必笑我?” 方于宣笑笑說:“不知楊兄可有什么好計?” 楊畏知道:“我今日已去孫可望府試探,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所以才悶悶不樂!” 方于宣問:“你去試探了孫可望?你將詳情告知于我!” 楊畏知于是將事情的前前后后告之于方于宣。方于宣聽后,大笑道:“楊兄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也!” 楊畏知問:“方兄何必笑楊某?” 方于宣說:“楊兄與孫可望并非深交,你卻如此坦言相告,孫可望即使有心,也未必會認可!這有如為官者受賄,你若直接給為官者送去,他必拒之,還譴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