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出身的了?”涂煜唇角掀起笑意,“我留心聽了那小二的步履,而他是未曾習過武的,適才與他一同進來的長工,年邁且身姿笨拙更加不是我的對手?!?/br> “可是萬一他們還有幫手怎么辦?”譚蜜不由壓低了聲音。 “你就放心睡一會兒,一切有我呢?!彼麤]再回答,僅是溫柔地勸慰道。 譚蜜拗不過涂煜,只得縮在被子里不動了。起初,她并不敢睡著,生怕有人會突然殺進屋子里,但身體因為疲乏不堪,眼睛漸漸也就睜不開了。 —— “孩子,快醒醒!” 朦朦朧朧中,她聽到一道熟悉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那么輕柔那么熟悉,她盡力睜大眼睛,面前的臉龐也一點點清晰起來。 “娘!”譚蜜很是驚喜,“你怎么會在這里呢?” “娘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婦人眉眼里皆是慈善的笑。 譚蜜抹了把眼睛,肯定地道:“我過得很好,我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很快樂?!?/br> 婦人眼里透出憂慮,“可為何娘看你跟在他身邊沒過過一天安穩日子?不是把自己弄得身陷險境,就是顛沛流離,娘實在不放心你繼續跟著他……” “娘——”譚蜜攏了攏鬢邊的發,“我喜歡他,就算是苦也是喜,我不喜歡他,就算是把我拋進蜜罐里,我也高興不起來?!?/br> 婦人收起眼里遲疑,淡淡笑道:“既然你這么想,娘也不再勸你,不過孩子你真的長大了,以前你只想找個寄托,今日你卻已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br> …… 譚蜜是在涂煜懷里醒過來的,他正把手背搭在她的額頭上,冰涼的觸感另她頃刻清醒,原來適才她所見到她娘親,只不過是緣于一場夢而已。 “我夢見我娘了?!弊T蜜嚅嚅地道。 “哦?”涂煜唇邊莞爾,“我岳母都和你說什么了?” 他這稱謂另她不由臉紅,定了定,她也促狹地同他道:“就說看不上你,不讓我同你一起?!?/br>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就說……” “你替我說好話了?!蓖快洗驍嗨暮笤?,眼神忽有些發暗,內中蘊滿愧意,“你說跟著我苦也是甜?!?/br> 譚蜜微訝,惱羞自己竟然說夢話!“原來你是作弄我的!你都聽到了!” 他捉住她的手,正色道:“嗯,對不住,讓你吃苦了。但我保證這種生活很快會結束,我會帶你回洛州,找一處沒人的荒灘定居,再也不涉足這里的一切?!?/br> “你這是要娶我的意思?”譚蜜心里甜滋滋的,眼里卻故意裝作不滿。 他刮了下她鼻子,“不然呢?” “以前我在譚家看那些兄弟們娶老婆,都要三禮六聘的,只有娶妾室才只這么草草了之?!?/br> “傻瓜,你看我這么沒出息,這輩子也就一個。自然正房是你,妾室也是你?!蓖快险f到這里,剛要提及他為她準備的婚禮,門那邊卻不合時宜地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客官,洗澡水來了!”尖細油滑的小二的聲音再次傳進屋內。 涂煜并沒有及時回答,而是向譚蜜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不要出聲。一會兒后,自門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走動聲音,然后那名小二再次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但這次語氣明顯要較之前一次更加蠢蠢欲動。 涂煜已經把譚蜜放在木柜里,并且耳語告訴她,等下千萬不出來!譚蜜重重點頭后,他合上了柜門。 柜門合上的同時,屋門也被輕輕推開了,切菜用的鐵刀被磨得極亮,在屋內油燈光線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森寒。 三個男人見房中無人,又見帷帳放下,更加確信譚蜜和涂煜是睡著了,于是他們舉起手中家伙,輕手輕腳得朝床那邊走去…… 然就在他們到達床鋪,正欲掀開帷帳時,他們身后油燈也不知被從哪吹來的風給吹滅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燈滅了”這件事也只是在他們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們不管不顧地對著床鋪好一頓亂砍,直到身后的油燈突然亮了……停了下來。 三人都覺得頭皮發麻、故過了好半天,才脊骨僵直地扭身去看——只見燈火旁的男人抱著雙臂,沒受到任何驚嚇,反而還笑意融融地看著茫然失措的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第53章 不醒 本該被剁成rou泥的人,現卻好端端站在他們面前,這場面頃時讓三個男人下丟了魂。 “你……你……怎么……”之前扮作小二接待涂煜和譚蜜的男人斷斷續續地問。 “還問這么多干啥,小四、小五上??!”其中一個男人舉著手中的刀沖過來。 涂煜單手招架,不過三、四招就把男人放倒在地,另外兩個后沖上來的人見狀便想要退回,但哪里來得及?涂煜長臂一伸,分別抓住兩人的后襟,將二人頭碰頭使勁兒猛撞,兩人吃痛,登時頭暈眼花了歪倒在地上。 之前最先被撂倒得男人,歪七扭八地爬了起來,剛想再次攻來,可一看涂煜臉上眼中含著的陰鷙,及嘴角那沒有絲毫溫度的笑意,他登時被嚇得軟倒在地上,連連叩頭作揖求饒:“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另兩人也在男人周圍一并跪下了,還是那“小二”最先說出了句齊整話,“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大俠!但小的們家鄉遭了天災,顆粒無收,交不起朝廷重稅,聽說檀州富饒便想來檀州,小的才走家鄉逃了出來……然還沒走到檀州,我大哥就病了,故咱們只好在這荒廢的客棧安頓下來,結果……結果……總之,小的們也是迫不得已啊,還請大俠饒咱們不死?!?/br> 又是一起官逼民做賊的例子,但三人也不是全無過錯。他們沒有按照她們原來計劃的去到檀州,而是看重做賊不要付出就可坐享其成的便宜,干起了這黑店的勾當。 涂煜胖揍了他們一頓,只打得他們呼爹喊娘,但卻沒有殺他們,三人幾乎爬似的從房間里爬走了,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涂煜和譚蜜離開,三人也再也沒出現過在他們面前。 —— 當到達之前預計的小鎮,涂煜便買了輛馬車,自己驅車,而讓譚蜜坐在車內繼續趕路。這樣雖然慢了很多,但一方面譚蜜坐得舒適了,另一方面他也省下了不少駕馭馬匹的力氣。 幸運的是孫昭還算守信,雖然途中涂煜隱約察覺到有人跟蹤,但那些人始終于他們保持著距離并未靠近,看起來更像是在不斷確認他們的安危,而非亦步亦趨地跟蹤,于是他索性也不去計較,并不真正在意。 就這樣行了半月多,在穿過一條蜿蜒悠長的山谷后,之前二人聽到的水聲變得愈加振聾發聵。 譚蜜不得不用喊得來和涂煜講話,“可是有大的瀑布?” “正是!是霽膺關的天然屏障恨天河!”涂煜聲音里透出一股激昂之情,“不必特意走到跟前,攀爬到這山包的頂端便能看到恨天河,我們上去看看!” 譚蜜被他情緒感染,也有些莫名的興奮,她點了點頭,將自己細嫩小手交到涂煜干燥的大手里,從馬車上跳下來。 霽膺關這邊的黃色土壤極其松軟,外加植被稀疏,二人無所依憑,必須特別留心,腳尖扒緊地面才不至于滑落下去。涂煜全程緊抓譚蜜的手腕,必要時還會勾住她的腰肢,等到她站穩了才再松開來,拉著她繼續往上爬。 水聲已引起心中共鳴,那實景又該是怎樣的壯觀?故縱然山路難行,但譚蜜的情緒卻一點點高漲起來。 山頂有一處較為平坦的可容下四人站上去的天然平臺。涂煜率先上到平臺上,踩了幾踩,確定土層夠實,不會坍塌,才把譚蜜連提帶拉地弄了上去。 聲音與實景配合出現在譚蜜面前時,她幾乎驚得合不攏嘴,不由感嘆原來詩人筆下那些豪放的詩句并非夸大,而是真有此番壯麗奇景! ——遠處,億萬束深黃色水流從幾百米的闊崖上轟然墜下,于下方深潭上激起高高的水花群,而下方豐沛的水流則毫不遲疑得向遠方奔涌而去…… 青天白日,黃水白花,奔涌巨流,以及遠處矮崖尖上緊緊相擁在一起,目睹這盛景的一雙人……這本就是一副人景合一的綺麗畫卷。 從山上下來時,涂煜始終沉默,譚蜜看出他的心事,但并未說破。 直到入夜前,兩人找到一間投宿的客棧,涂煜要了兩間房,先把譚蜜安頓在其中一間,正欲離開時,譚蜜才跑過去從后面抱住他,將臉貼在他的背心上道:“如果你想有那等遠大心思,我可以像幫孫昭一樣幫你的?!?/br> 涂煜將她的手落下,轉過身子,淡淡笑望著她,豁達地道:“我若真想得到,也斷然不會利用你為我做什么。而且我也并沒有存著爭搶的心思,我與孫昭志向本就不同,我擅長伐撻,孫昭卻懂得經營,若然我堅持不放手,我的征服欲定會上癮,走火入魔于百姓無利,倒不如把這一切交托給孫昭這個治世之才,功成身退才是我最好的歸宿?!?/br> “可是……”她滿心滿念都是他目睹壯景時的豪邁神色,不由翻轉手腕向上,將自己的手掌貼在他心口的位置,“你這里豈會甘心?” “不甘心?或許有點。不過只要想想你還在我身旁,我的那點不甘心也便煙消云散?!蓖快鲜种冈谒蟊齿p輕摩挲,嘴角彎了彎,“天下縱好,但哪里及得上你酥骨溫香,涂煜愿意一生一世沉迷美色不復醒?!?/br> —— 回到南豐軍的駐扎地——捷州邵陽,事先已經提前得到兩人將要歸來消息的——譚蜜的“熟人們”,早已經等在府宅的前廳迎接她們。 最先沖過來的自然是譚菱,她又笑又哭得伏在譚蜜胸口嗚嗚哭了半晌,方才松開了,譚菱道:“四姐,你都不知道,這些日子我一直掰著指頭算,算你們什么時候回來,但每每多算一日,我心里頭掛著的那個茶瓶就越提越高,生怕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茶瓶嘭嗵一聲砸個稀巴爛!那樣我會痛死的!” 譚蜜聽她這個比喻聽得哭笑不得,剛想安慰meimei幾句,誰知涂煜已經代她開口,“我們繞了遠路,去查探了霽膺關附近的地形,所以回來晚了?!?/br> 譚菱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擦了擦眼淚,乖乖依附在譚蜜身側,把她前面的視線讓了出來,方便譚蜜和其他朋友們打招呼。 “譚姑娘!”屠風這個永遠長不大的男孩,并沉默不發一言的戮影一前一后的走上前來。 “譚姑娘,許久不見了,近來可好?”戮影臉上也露出少有的笑容。 譚蜜重重點了點頭,“我很,。戮大哥、屠大哥,你們也都一切還好吧?” 戮影語氣坦誠得簡短道出個,“好”字,而屠風則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看看涂煜,然后做了一個吞咽的表情,最終什么都沒說。 譚蜜許久沒見過他這既滑稽又生動的神色,纖細的身子有意橫著往右邁到了涂煜身前,擺出一副要擋住身后這個隨時會對屬下發怒的男人的架勢,道:“你照實說,有我在呢!” 自譚蜜不見后,屠風承受涂煜“變臉后”的暴脾氣半年多,而他又不似戮影那樣什么都能擱得到心底,于是這會兒看到有譚蜜為自己撐腰,心里那種暖洋洋的感覺簡直非言語所能描述。 屠風道:“姑娘,你那是不知道。自你走了,當家的竟然不好好吃飯總飲酒,還不能別人勸,別人一勸他就發火,還有當家的他啊……” 他說到這兒,看見涂煜充滿禁止的眼神飄過來,只好噤了聲,他委屈吧啦的模樣特像個小媳婦,酸酸得同譚蜜道:“總之姑娘以后別再走了,要不咱們當家的這命沒了結在戰場上,就讓他自己作踐死了……” “三天沒管,你又要上房揭瓦了是不是?”涂煜口氣不厲,但是不咸不淡的口吻卻顯得冰冷懾人。 屠風聽著膽寒,有些無所適從,戮影立刻拽著他往旁邊站去了。 再迎上來的是田頌和岳卿安。 岳卿安一身青灰色長袍,儒雅依舊,而田頌則是一身利索的裝扮,腰里別著他最愛的一只蟒鞭,整個人全然褪去了當初的玩世不恭,不過也沒有譚蜜離開前的落寞與頹唐神色,而是蛻變得成熟睿智。 岳卿安與譚蜜用眼神致意后,便與涂煜走遠了幾步,開始向涂煜低聲交待事情,廳正中惟留下來了田頌與譚蜜兩人。 “小少爺現下看起來很不同了!”譚蜜由衷地夸贊。 譚蜜明明比他小很多,可卻總是以一副小jiejie的姿態看待他,若是在以前他會覺得難為情甚至還會有一些惱火,然而現在他倒是不在乎,他視涂煜為兄,長兄如父,那長嫂至少也該如……jiejie吧。 田頌與譚蜜寒暄了許久,直到涂煜和岳卿安都交談完畢了,阿苦都沒有出現,譚蜜便覺得不對勁兒了。 “怎么不見阿苦?”譚蜜仰首問的人正是田頌。 “她……”之前還言語流利的田頌,這時卻變得吞吐,這讓譚蜜心里強烈的不安起來。 阿苦莫非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話要說: 第54章 姐妹 自己走前,田頌因得知劉長夙欲納阿苦為小妾,一時間急惱得找上了劉長夙,同時也因此看清了對阿苦的心意……那個時候,兩個人的感情明明已經呈現開始發芽的狀態,怎么到今日她回來,不見阿苦出來迎她,而田頌提及阿苦卻是一副欲說還休、無言以對的模樣? “你是不是又拒絕她,把她氣走了?!”田頌越是不說話,譚蜜越是心急如焚,她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測——沒有自己在這里,如果連田頌也不待見她的話,她肯定會選擇離開! 當初她被梅曳凡關押在河房里,是阿苦奮不顧身趕過去救她,這樣善良而又摯誠的朋友,她又怎忍心讓她一人流落在外、孤苦伶仃的情形。 故此時,好脾氣如譚蜜,也忍不住要對田頌發火,還是涂煜拉住了她,笑著柔聲安撫道:“你先別急,聽田頌把話說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