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不久之前,我娘也說過類似的話……”她轉頭望向天市城的方向,幽幽道:“北云真的那么好嗎?有人憧憬,有人懷念,明知永遠到不了……” 風漣神色復雜,望向她道:“你想去看看?” 安平晞咬咬著唇沒有說話,風漣便沒再追問,望了眼天色道:“走吧,得趕在天黑前進城?!?/br> 日落時分,馬車到了天市城外。 安平晞掀開簾角,只見四下里白幡似雪,門樓前的大燈籠都蒙上了白紗,守城士兵手中的武器上也系著白綢,這情景和前世的國喪期間差不多。 為防北云jian細,入城盤查很嚴,門洞外排了好長的隊,阿煦等不耐煩,就跟風漣打了個招呼跑下去玩了。 安平晞也悶得難受,掀開簾子道:“我也下去轉轉?!?/br> “大庭廣眾之下,你就不怕暴露身份遭人偷襲?我可不會功夫?!憋L漣開玩笑道。 她心頭一緊,只覺得傷口又疼了,意興闌珊道:“那還是算了吧!” “我看到你家的馬車了,正大搖大擺地駛出門洞,你不出來看看嗎?”風漣笑道。 安平晞激動地掀開車簾,只見出城的門洞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哪里找得到自家的車,不由嗔道:“師父竟也會騙人了?” “小姐、小姐!”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轉頭就見兩個丫鬟從路對面跑了過來,竟是桑染和夕照。 “是真的?”安平晞喜不自勝,忙扶著車廂朝她們揮手。 “晞兒!”冷不丁耳畔傳來安平曜的聲音,她猛地回身,就見他頭戴漆紗冠,身著武士袍,含笑站在車轅旁望著她。 “二哥,”安平晞心頭大喜,當即矮身撲到了他懷里,緊緊抱住道:“這么久也不看我,你都不想我嗎?” “實在抽不開身,”安平曜穩穩接住,將她小心翼翼放下地,忙不迭解釋道:“否則早就去了。晞兒,看到你安然無恙,哥哥比誰都高興?!?/br> “咳,”風漣以手掩口咳嗽了一下,揚聲道:“你們兄妹敘舊也不急于一時吧,這條命救得不容易,什么時候付給在下診金呢?” 桑染和夕照攜手站在旁邊好奇地瞧著。 安平曜神色微變,不由得放開了安平晞,朝風漣拱手道:“先生大恩,在下沒齒難忘,診金的事……您看什么時候方便我們私下詳談?!?/br> 風漣抬手道:“不急,只要二公子沒忘就行?!?/br> 安平晞神色狐疑地望向風漣,就聽安平曜道:“絕不會忘?!?/br> 她心中又涌起不好的預感,只得先壓下去。 第20章 大局(替補) 我究竟是不是安平家的女…… 馬車上的燈籠糊白了,兩個丫鬟都身著素衣,就連安平曜的袍服都是暗淡的墨灰色。 安平晞心頭困惑,忍不住拉了拉安平曜的手,小聲問道:“怎么我們家也要為先帝服喪?” 安平曜身形一震,張了張嘴,道:“先上車!” “娘還好吧?我這么久沒回來,她一定很擔心!”安平晞剛一上車就問道。 安平曜在她對面落座,皺著眉一言不發。 安平晞吸了吸鼻子,“車里什么味?二哥,你去上香了嗎?” “晞兒……”安平曜抬頭望著她,神色凄哀,語氣凝重道:“娘已經走了?!?/br> 安平晞如遭雷擊,只覺得眼前一黑,周遭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她早該想到的,偏生卻心存僥幸,像是刻意逃避般不敢往那里想。 當日問云昰時見他并未明言,還以為……以為一切真的不一樣了。 她渾渾噩噩下了車,抬頭只看到白芬芬的一片,桑染和夕照侍候她披麻戴孝,東西早就備好了,就放在車廂里。 安平晞如同踩在云端,有一只溫厚柔軟的手牽著她往前,她只是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 她知道旁邊的人是常年陪伴母親的杏姨。 杏姨雙眼通紅,臉腫了一圈,她一直在哭哭啼啼地說著什么,可安平晞一句話也聽不到,耳畔只有甕聲。 不多時便到了靈堂前,斗大的‘奠’字掛在中堂,兩邊滿是挽聯。 供桌上擺滿了祭品,中間點著一盞長明燈,兩旁香燭高燒。 方才她在車里聞到的,便是香燭紙錢的味道。 還未跨過門檻,就見一個披麻戴孝的年輕女人抹著淚迎了出來。 “meimei吉人自有天相,可算好端端回來了?!鼻厥弦话牙^她放聲大哭,轉向靈位道:“娘,meimei回來了,您快看一眼吶,娘……” “哎呀少夫人,您快節哀,小心動了胎氣。若夫人泉下有知,怎會心安?”早有兩個嬤嬤趕過來扯住了秦氏,一疊聲勸慰。 秦氏一邊掙扎一邊嚎哭道:“當日聽聞meimei出事,娘一口氣上不來,就這么去了,我是親眼看著地……今日、今日meimei安然歸來,我定要好生跟娘說說,讓她老人家得以安心……” 杏姨幫忙一起把秦氏勸走了,趕回來就見安平晞暈倒在靈位前,身后衣衫上洇出一片濕紅,幾名丫鬟小廝圍在旁邊束手無策,杏姨頓時驚出一聲冷汗,忙大喊道:“快去請大夫,快去找二公子……” ** 安平晞醒來已是午夜,她正伏在自己繡榻上,傷口已重新包扎,但整個脊背還是痛到麻木。 桑染陪侍在側,正欲開口就聽安平曜道:“你去外面等著?!?/br> 他平素從不進meimei房間,此次定是有要事相談,桑染乖乖應聲,去廊下站著了。 “晞兒!”他在榻前站定,輕喚了一聲,臉上似有淚痕。 安平晞想起身,卻被他輕輕按住了肩膀。 “娘走的時候,二哥在身邊嗎?”她澀聲問道。 安平曜搖頭,眼中滿是悲苦,“我回來晚了?!?/br> 安平晞鼻子一酸,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她知道當時他應該陪著生死未卜的她,遠在屏幽山下。 良久,她突然問道:“你與風漣先生之間,可是有什么約定?” 安平曜沉默不語,像是沒有聽到。 她知道他從不會對她撒謊,既不否認,那就確有其事。 “二哥,”她費力地側過身,把臉轉向外側,輕輕吸了口氣,望著他道:“我比你想的還了解你,有些事不要瞞我?!?/br> 他緩緩在榻前腳凳上坐下,神色躲閃著道:“我沒瞞你什么?!?/br> 安平晞嘆了口氣,無奈道:“你若不說,我也無從得知??墒嵌?,以后你就是我在世上最親也最在乎的人,若是許愿有用,我會天天祈禱,求諸天神佛佑你平安美滿百歲無憂?!?/br> 安平曜胸腔震顫,不敢置信地望著她,眼中滿是困惑不解。 安平晞苦笑道:“我這么說,定是嚇到你了吧?都怪我以前太任性太自私,總把別人對我的好當做理所應當。此次歷經生死,我明白了許多事,慢慢就長大了。我知道我要是死了,你一定很傷心,所以我會拼命活下去?!?/br> 安平曜眼眶微濕胸中澀痛,哽咽著道:“你、你能明白這些……真好,那天都怪哥哥晚了一步,要是、要是能早點,晞兒就不用受這么多苦?!?/br> “方才我看到你的傷口,恨不得拿刀在自己身上捅個窟窿。晞兒,你知道嗎?在你中毒昏迷之時,我每日都心如刀絞,有天我站在梯/子上檢視煉爐,望著那巨大的火坑,腦子里突然迸出一個念頭,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只有跳入那火海中把自己燒成灰燼才能不……” 安平晞一驚坐起,不禁面色煞白,緊緊抓住他的手臂駭然道:“二哥,你在說什么?” 安平曜這才驚覺,頓時滿臉窘迫,慌忙抹了把眼淚,不好意思道:“一時失態,讓晞兒見笑了?!?/br> 安平晞依舊滿心恐懼,緊緊抓著他的胳膊道:“你絕不能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二哥,我在你心里多重要,你在我心里就多重要。我什么事都不會瞞著你,也希望你能對我坦誠?!?/br> 安平曜心中激蕩,神色不由得漸漸松動。 “你究竟答應風漣先生什么條件?”安平晞趁熱打鐵問道。 安平曜左右為難,實在不忍看她著急只得道出實情,“我也不清楚,他當日并未明說,想必就是讓我做一件很兇險的事吧!” 安平晞舒了口氣,道:“以后他若提出,無論什么事,二哥一定要先和我商量?!?/br> 安平曜鄭重道:“我答應你?!?/br> 安平晞這才安心,喚桑染進來更衣,準備去靈堂守靈。 “我去守著,你先養傷?!卑财疥字浦棺∷?,轉身走了出去。 * * 桑染忙道:“二公子慢走?!鞭D過來勸道:“小姐先養好身子,吧,否則夫人看著比誰都痛心?!?/br> 安平晞心底一痛,緩緩伏倒在衾枕間,澀聲道:“那日我讓你去給二哥傳訊,究竟發生何事?” 桑染慌忙跪下道:“回稟小姐,以往奴婢都可找宮門口的守衛傳話,但那日宮門口戒嚴,奴婢無法靠近,只得轉去東側門,費了好大功夫才搭上話。宮里那么大,想找個人也不容易,所以等奴婢見到二公子時,天都快黑了?!?/br> 安平晞依稀記得那日的確守衛森嚴,但按理來說,父親尚在宮中,以將軍府的名義傳個話,不至于費那么大功夫呀? 她又再三試探,桑染皆對答如流,不像撒謊的樣子,便暫時打消了疑慮。 安平晞的傷勢并不嚴重,只要不發作便與常人無異。 因母親去世她不在身邊,因此極為愧疚,每日晨昏定省皆如生時,大多數時間都在靈堂守著。 那晚劫持她的人盡皆被滅口,包括被她刺暈踢下去的車夫。 聽說父親曾派人查過,太子也命廷尉查過,結果都是不了了之。 她去拜訪過廷尉,親眼翻看了案卷,涉案人員一共十人,供詞卻是空白,作案動機也是未知。 她并未帶走什么,回到車上后默寫出那十人的身份相關,交由夕照去查。 就在當天,安平嚴回到了府上。 他如今加封太尉,位列三公,加之大權在握,算是顯赫一時。 所以他一回來,前來吊唁之人便開始絡繹不絕。 秦氏有孕在身,自不方便出面,所以哭靈拜謝這些就都落在了他們兄妹二人身上。 等到晚間終于可以歇口氣時,安平嚴卻走了進去。 他走到靈位前祭酒上香,完了說道:“阿曜,你先下去吧,晞兒留下?!?/br> 安平晞等這一刻等了許久,見安平曜似有些不放心,忙朝他寬慰一笑,示意他安心。 安平曜一走,其余人也盡皆退下。 “父親有話要對我說?”安平晞道。 “你日間去找馬彥升,所謂何事?”安平嚴緩緩落座,沉聲問道。 “自是向廷尉大人詢問案情相關,”安平晞平心靜氣道:“女兒差點喪命,這口氣可不能白白咽下?!?/br> “為父說過無需再查,難道阿曜沒跟你說?”安平嚴神色凜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