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了幕府的基業？有嗎？”戈衛寧自然不可能承認信春的指責，他無辜的表示道?！拔抑皇窃賱褓F方識時務罷了?！备晷l寧這番解釋實在有脫褲子放屁的嫌疑，但是對于將程朱理學作為統治基調的幕府來說的確是具有毀滅性的?！霸僬f了，將軍也不是日本真正的君?！?/br>
    “將軍也不是日本真正的君，將軍也不是日本真正的君。明白了?！彼枷雱×叶窢幍男糯捍藭r完全沒有了公卿般的優雅，只見他喘著粗氣面色猙獰的問道?！霸谙乱呀浢靼咨蠂笕说囊馑剂?，不過，在下該如何說服幕府上下接受上國的好意呢？”

    “若是公武合體的話，為了日本將在關東八州置一名管領，在出羽、越后、會津設一名管領，在東海道設一名管領，在中山道設一名管領，想來可以安置御三家和會津松平氏了，至于北陸道，也將安置一名管領，只是越前松平氏怕競爭不過加賀藩吧?！备晷l寧報到的這些地名如今都在幕府的掌握之下，無論是“公武合體”還是“東西分治”由幕府親藩來充當上述地區的各藩代表都是應該的?！安贿^有一句說一句，管領只負責監管本地各藩，至于上交天皇朝廷的天領的控制權及國司、郡司、總地頭、地頭職務卻是不能過問的?！?/br>
    “明白了，上國是除大留小，廢止了幕府卻保留管領以牽制京都朝廷，真是好算計?！笨椞镄糯好髁说狞c點頭?！叭绱说挂材鼙ＷC德川家的存續和大部分支族的利益?！毙糯侯D了頓?！爸皇顷憡W地方的管領交給誰？”

    戈衛寧也不怕信春聯想，直接挑明道：“地方強藩也是要安撫的?！?/br>
    “仙臺藩已經投靠上國了嘛？”對于信春的猜測，戈衛寧笑而不答，信春只好嘆息道?！疤撎搶崒?，上國這番寢反的手段用的高妙啊，如此看來，幕府失敗也是理所當然的事?！?/br>
    “好了，信春大人，你不必旁敲側擊了，只管回去如實稟報就是?！备晷l寧站起來身來?！熬┒歼@面，我朝已經快壓不住了，所以還請你轉告水戶大人，決斷趁早，若是再遲了，就算本朝想維護幕府也不成了?！?/br>
    “這？”信春苦笑起來，正所謂形勢比人強，這已經不是戈衛寧的威脅了，事實也是如此，隨著西部各藩大名的陸續抵京，市面上的確有再打一次關原的聲浪，因此他此刻只能伏下頭來應諾道?！罢埳蠂笕朔判?，在下這就回轉江戶通報……”

    離開會面的公卿府邸，戈衛寧隨即向身邊的隨員命令道：“立刻派快船聯絡仙臺，就說江戶大變在即，讓他們抓住機會……”

    第557章 再戰日本（六）

    得到織田信春的傳信，德川綱條權衡再三覺得可以接受，或許在他看來實現“公武合體”是幕府目前最好的出路——既能保住將軍家的地位，又能安撫強力的親藩——不過僅他一人贊同恐怕不能說服整個幕府接受華夏方面的通牒，因此他試著拉攏起同黨來。

    德川綱條第一個說服的是德川吉通。說起來，吉通之前曾表現出與華夏勢不兩立的架勢，并指揮了幕府軍的首次西征，應該并不是一個很好說服的對象。然而吉通卻被夏軍在伏見之戰中表現出來的強大力量所震懾，再從美濃逃回江戶之后便一再要求幕府立即與華夏議和。在這種情況下，綱條拉其作為盟友自然是理所當然的。

    果不出綱條所料，聽說可以保全自己尾張（名古屋）藩的領地，并且可以出任東海道的管領，吉通心動了。于是兩藩幾乎一拍即合，相約共同努力，背著將軍家宣說服或者干脆說是壓制御家門的不同意見。

    也許是覺得僅是尾張和水戶兩家的力量尚不足對抗將軍，因此綱條又找上了德川吉宗。

    德川吉宗卻沒有吉通那么好說話，畢竟他的領地紀州已經落入了朝廷一方的手中，就算是雙方議和，他也無法奪回。對此，綱條許諾到以幕府在甲州的直領作為補償，并提出為吉宗爭取中山道的管領一職作為誘惑。

    “中山道的管領？水戶大人不是在開玩笑吧?！奔诶淅涞目粗麓ňV條?！白鳛楣茴I看上去地位在本道各藩諸侯之上，但無非是在朝廷會議時能排在前面一點，如此就要賣了幕府，讓神君以來的家業化為烏有，這個代價是不是太高了?！?/br>
    “紀州大人，話不能這么說?！本V條也是天下副將軍的身份，憑什么要出賣了幕府，實在還是因為幕府已經到了隨時可能傾覆的關頭“畢竟如今形勢對幕府不利，一旦夏軍東進，幕府恐怕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更不要說能保留下如此優厚的條件了?！?/br>
    “水戶大人，你就這么肯定幕府打不過夏寇嗎？”吉宗看起來一副年輕氣盛不服輸的樣子?！拔铱次幢匕?，否則夏寇為什么還要提出東西分治的建議呢？可見夏寇并無必勝的信心，更無一戰便徹底終結幕府的力量?！?/br>
    “紀州大人說得不錯，夏寇的確沒有必勝的信心也沒有一戰結束幕府的力量，但是夏人沒有的信心和力量，西國那幫家伙卻是有的?！本V條嘆了口氣?！安灰f朝廷還有大義名分，就說當年神君開創幕府之時，恐怕也沒有徹底掌握日本的實力，可是幕府怎么會百年屹立不倒呢？無非是有那些墻頭草和明哲保身之輩在罷了?！?/br>
    吉宗皺了皺眉：“水戶大人是說，一旦幕府再度戰敗，那些外樣就會翻臉了？”

    “阿附強者，歷來日本人生存的本能?！本V條的話并沒有夸張的成分，因此更能打動吉宗?！暗綍r候四面楚歌，幕府的江山就會像春天的雪一樣迅速消融?！彼坪醢l現吉宗意有所動，綱條進一步補充道?！笆聦嵣?，不要說西國，就是東國內部也有太多的人對幕府心懷惡意了?！?/br>
    “這個倒是不錯，幕府以前過于強勢，的確讓各藩頗多不滿?！奔邳c點頭又搖搖頭?！叭绱苏f來，幕府已經徹底沒有轉機了嗎？”

    “夏國有諺語是這么說的，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日本已經病入膏肓了，原本應該用溫火調制的，結果將軍卻下了猛藥，如此一來，幕府就徹底沒救了?！本V條如此解釋著自己的選擇?！斑@個時候，我們也只能先選擇保住自己，只要保住了御三家，保住了御家門，就算將軍到了京都，也未必是傀儡?！?/br>
    吉宗沉吟了片刻：“這大約也是夏人的算計，讓我們在他們畫的圈子里惡斗?！?/br>
    “這話倒是沒錯，華夏需要日本的市場，更需要日本的黃金白銀生銅，所以他們要日本破而不亂，以此便于他們徹底擺弄日本?！本V條有些意興闌珊的說著，隨即振作精神道?！斑@就給了德川家絕地重生的機會?！?/br>
    “絕地重生？”吉宗冷笑起來?！爸慌碌綍r候那些譜代大名要離心離德了?！?/br>
    綱條一愣，這倒是他沒想到的。的確，譜代大名之所以對幕府忠心，除了他們是德川家最初的家臣團的后裔以外，也在于他們能以這重身份在幕府內掌握部分最高權力，讓他們對幕府有參與感、認同感?？墒且坏崿F了“公武合體”，朝政落入了公卿與武家參議之手，譜代大名的地位就會直線降低，到時候他們還會擁護在將軍周圍嗎？

    “這倒是個問題?！本V條想了想?！盎蛟S我們可以向夏人爭取管領對本道諸侯的管理權?！?/br>
    “夏人或許可能答應，但朝廷也不會容許管領成為小一號的將軍的?！奔诤敛涣羟榈拇疗屏司V條的幻想?！吧踔翉姺鋈喂茴I還要受到周邊小藩的制衡?！?/br>
    “那怎么辦？”綱條有些束手無策的說道?！澳沁@樣不是成了死局了嗎？”

    吉宗把折扇在手中掂了掂：“第一，必須保證各藩重新武裝，只要管領手中有了武力，朝廷就不敢輕易唆使小藩為難強藩管領，華夏也不會愿意看見日本重新內戰；第二，應該強化親藩的實力，與其把天領交給朝廷，不如多分一些給親藩，以保證親藩的實力相對周邊的譜代大名、外樣大名占有一定的優勢?！?/br>
    “以什么名義呢？幕府的天領面積也不是什么秘密，朝廷一定會按圖索驥的接受?！?/br>
    “名義還不好找嗎？”吉宗一指自己?！熬陀醚a償親藩大名損失的領地的名義好了，這樣對外也說得過去，不致太過突兀了?！?/br>
    “有道理?！本V條品砸了一會，夸贊道?！叭缃衽c夏人的談判還只是秘密，的確不應該鬧得滿城風雨、世人皆知了，用補償親藩的名義，的確對內對外都說得過去。不過，”綱條一猶豫?！澳切┩瑯觼G了領地的譜代大名怎么辦？一樣要補償嗎？”

    “先按原領的十分之一補償吧，說不定他們才是幕府日后最大的助力呢?！奔诜路鹫f阿貓阿狗的評論著那些同樣倒霉的家伙?！澳桓⒖贪才艛U大親藩數量，那些御落胤（將軍私生子）也好，庶出的家伙也罷，趕快過繼給那些還有幾分忠心的譜代和外樣，一經繼任藩主就承認他們御家門的地位?！?/br>
    “這也是個辦法?！本V條說到這，忽然想到了什么?！斑@么說紀州殿是同意夏人條件了？”

    “不同意還能怎么辦？總不見得等幕府徹底失敗后，成為無家可歸的浪士吧?！?/br>
    吉宗對綱條的遲鈍有些難以理解，自己說了這么多，不是早就表明了態度了嗎？難道還要自己明白無誤的說出來自己要背叛將軍嗎？不過吉宗卻不會因此對綱條露出任何不滿來，要知道，吉宗還有求于綱條的地方呢。

    “話又說回來了，就算我們私下里取得了一致，可要和夏人及朝廷落實這一切，就不能繞過將軍?！奔谠捓镌捦獾囊馑际蛛[晦?！爸皇鞘虑槭菍④姶笕颂羝鸬?，就不知道將軍能不能忍辱負重的自承失敗呢？”

    綱條顯然是聽懂了吉宗的潛臺詞，當即露出一絲了然的笑容來：“我想事已至此，將軍應該會接受的，我倒是擔心那些老中們會接受不了?！?/br>
    “那就安排老中們領兵跟夏人取作戰吧?！奔诓⒉蛔穯枮槭裁磳④娂倚欢〞饝?，這種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跋雭沓粤藬≌?，他們就算要反對的話，也沒有力量了?！?/br>
    “那就這么辦吧，”綱條決定道?！斑€請紀州殿在明日評定上力主出兵……”

    吉宗走了，綱條在暗處做著，整個臉籠罩在陰暗里，誰都不能覺察他的表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人拉開了，德川吉通走了進來：“水戶大人，會津殿那邊，我已經說服了，伊予松山家也明確支持我們的意見，水戶大人，怎么啦？剛剛跟紀州談崩了？”

    綱條這才緩緩開口道：“恰恰相反，紀州殿也愿意站在我們這一邊?！?/br>
    “那您剛剛的樣子?！奔ㄓ行┖笈碌恼f道?！斑€真嚇了我一跳，萬一提早讓將軍知道了，咱們就算是親藩之首，恐怕也沒有好果子吃?！?/br>
    “讓尾張大人擔心了?！本V條直起身子，隨即又長嘆一聲?！皼]有想到啊，吉宗大人居然有如此的野望，我們都小看了他了?！?/br>
    “野望？”吉通不解的問道?！笆裁匆巴?？該不會是想當將軍吧?！闭f著，吉通突然一震?！笆裁?！紀州小子居然也想當將軍，那家宣大人怎么辦！”

    “想當將軍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是神君的子孫，為什么家宣大人能當，紀州殿就不能當呢？”綱條搖了搖頭?！安贿^我看這小子還有些能耐，今后這個將軍不好當啊，或許也正需要他這樣有勇氣的人出來挑這個重任?！?/br>
    吉通愣住了，好半天才問道：“紀州跟水戶大人你說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