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那他就敢不顧禮法,對叔輩下手?” “渾話!”鄭聰沖著鄭智撇了撇嘴?!八环乐蹅?,防著誰?”說起來,鄭克臧的主意其實對他是有利的,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鄭智幾個面前鄭聰自然要作出傾向他們的樣子來?!霸僬f了,這事他占著理?!?/br> 鄭明嘆了口氣,沖著幾個不甘心的弟弟勸道:“欽舍已經答應,退了地之后,一人送一條八百料的福船,遣走了移民再補償一府一百個黑奴,已經夠意思了,再說糖期從安南、暹羅運糖、平時從安南運米都是有大利的,退一步海闊天空?!?/br> “是??!”鄭聰也勸道?!皬奈餮筮\來赤糖,把雪糖、冰糖運到琉球、日本,再把倭銅和倭貨以及高麗參運回來,一趟少說也有三倍以上的利,一年只要走上兩趟,不比土里刨食強嗎?” “說來說去,二哥你是坐地虎,就你賺的多?!编嵖岁暗挠媱澙镟嵚敳槐爻鲑Y,只是免費接收紅糖免費提供雪糖和冰糖,就這樣還能分潤一成利,而其他六人又要出船、出水手、出啟動資金,才均分一成半,也難怪其余幾人眼紅呢。 鄭聰一聽不干了,急忙辯解著:“可別胡說,余這糖寮中可有欽舍的份子,這一成利,余到手也只能拿八分?!?/br> “這個小賤種!” “別罵了,這事到底做不做?” “能不做嗎?地和人都要還回去了,不做吃西北風啊……” 第039章 薛安 “陳先生,壽寧伯幾位已經同意交出新收的移民了?!眲佑昧吮O國的權威和金錢的誘惑,好不容易擺平了一干鄭氏國蠹,鄭克臧立刻派人把陳永華請來?!敖酉聛?,此事的善后還要繼續麻煩陳先生?!标愑廊A聞言也長舒了一口氣,但他高興的太早了?!瓣愊壬?,父王冊余為監國,讓余跟著陳先生學習政務,那么是不是要排一個日程表出來,就是那種每天什么時候該做什么,該學什么的章程?!?/br> 雖然陳永華也沒有存在讓鄭克臧成為招牌傀儡的心思,但一下子還是被鄭克臧的要求打了個措手不及,正支吾向編排兩句走過過場,就聽鄭克臧繼續說到:“再說這個日程表之前,余有幾句話要事先跟陳先生交代。第一,童子營那邊,隔日余還是要一趟的,逢到巡查之日,陳先生沒什么大事要事,最好不要安排?!?/br> “第二,陳先生也是知道的,余對工部諸事還有些興趣,楊大人正好去了瓊州,所以若是可以余倒想兼管一下工部,至于其他各部司,余只想知道其的構成和辦事的章程,具體監管就算了,止多再看些宗卷,若是陳先生覺得有必要讓余知曉,也可以派該部司官員為余具體解說,但余只聽不判,且時間一般以下午為宜,上午余還要跟著夫子繼續讀書?!?/br> 鄭克臧的話雖然給陳永華以當場不拿出日程表的借口,但卻讓他覺得有些作難。 一來,鄭克臧的語氣有些頤指氣使或者說盛氣凌人,不過這可以理解,畢竟是十五歲的少年,驟然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年輕氣盛說話帶棱角是很正常的事,日后為人處事經驗豐富了自然而然可能會有所變化,還不用擔心。 二來,陳永華之所以再次奏請讓鄭克臧擔任監國除了在陳繩武遭罷免一事上代表陳氏一族向朱錦請罪外也部分存在用政務收住鄭克臧的心,不讓他重新沾染雜學的念頭,可如今看來鄭克臧卻我行我素絲毫沒有收斂的樣子,這不禁就讓他有些痛心疾首了。 不過陳永華是號稱不是宰相的宰相,腹中自有丘壑的他自然不可能硬頂鄭克臧的話,略微想了想,陳永華表態著:“元子,巡查童子營以及有司為元子上課都好說,只是兼管工部一事,是不是還要向王上稟明?!?/br> “用不著這么麻煩,”鄭克臧輕笑起來,他自以為知道陳永華在擔心什么?!肮げ康娜耸?,余不會擅自做主,只是有了這個兼管的頭銜去冶鐵工坊、水泥窯看著方便,另外,余有計劃,準備用水泥修路搭橋,先將一府二州與安平之間的路修好了,接下來修各州州城到各里的路,慢慢的延伸到恭順的社番、老的軍屯和新的民屯,讓整個承天府都能四通八達?!?/br> “這,這要花多少錢?”陳永華被鄭克臧的大手筆驚呆了,以至于下意識的將秦始皇建馳道、隋煬帝修運河與鄭克臧的計劃聯系在一起?!安恍?,絕對不行,東寧沒有這樣的人力、財力,元子萬萬不可魯莽滅裂,要是因此動搖國本,臣和元子又如何面對王上和先王?!?/br> “陳先生還請稍安勿躁?!编嵖岁耙汇?,急忙對血管差點爆掉的陳永華解釋著?!斑@個方略,余可沒有想過一年就建成了,這只是遠期的規劃,少不得分段施行,沒有三、五年看不出雛形的?!钡忉屵^解釋,修路的好處也說清楚,當然不能用要致富先修路這樣的臺詞?!瓣愊壬?,這路要是修好了,本藩對全臺的掌握可就更嚴密了,且不說朝發夕至吧,至少南北兩部有事,總不至于使其擴散糜爛,而且臺灣有多大,東寧才是其中幾分之一,若是路通了,好走了,將全臺納入掌握,本藩光復大陸恢復大明不是才多了幾分勝算?!?/br> “如此??!”陳永華才慢慢冷靜下來,他凝神想了想鄭克臧剛剛所說的那番話,修路與移民實臺聯系起來,至此鄭克臧的圖謀已經躍然紙上,一念及此,陳永華妥協了?!俺济靼琢?,不過元子還須體諒國力才是,切切不可cao之過急?!?/br> “所以才要探一段路修一段,先內后外,先南后北慢慢的來?!编嵖岁澳樕下冻鲆唤z喜色,明顯是領悟到了陳永華的潛臺詞,于是鄭克臧站了起來,沖著陳永華深深一輯?!坝喽嘀x陳先生襄贊,小子年幼無識,還請先生時時教誨,拾遺補闕才好……” 得到鄭克臧再三承諾不會亂來的陳永華走了,但鄭克臧卻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然而回想剛剛自己所說的一切,卻始終想不起是哪里出錯了,有些心煩意亂的他擱下已經拿起的筆,轉身走了院子:“金十九,備馬……” 沉悶的敲擊聲伴著近乎嘶吼般的叫門聲按道理說早就該驚動了守門人,然而仿佛石沉大海一般,緊鎖的大門里一點動靜也沒有,卻讓簇擁在石當前的鄭克臧眉頭緊縮:“砸!繼續砸,要是人還不出來,就把門撞開!” 得到鄭克臧的命令,王府的伴當砸的更加起勁了,咣當咣當的砸門聲之大就連巷子外的路人都聽見了往里探頭,然而看見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差簇擁著一位騎在馬上的少年,知道該是來頭不小,所以也就視而不見了。 不過這樣一來也有好處,至少院內的人是終于聽到,很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過來,同時一個蒼老的聲音跟著響了起來:“來了、來了,別砸了、別砸了?!?/br> 話雖如此,曾經人來人往的大門并未開啟,只是邊上的小門打開了一條線,一個花白的腦袋伸了出來,才沖外看了一眼,這老蒼頭就悲痛欲絕的嘶喊起來:“天呢!終于來了!這是造什么孽啊,薛家也算鞍前馬后為王上效力多年,如今竟落得……” 老蒼頭的話還沒有完,一名侍衛就打斷了他的話:“廢話那么多干什么,快開門!” 老蒼頭認命的抹了抹眼淚,隨即打開了大門,趁著陳永華配給鄭克臧的勇衛們闖進來的當口,老蒼頭拔腳就往內里跑,一邊跑一邊叫:“禍事來了,禍事來了,官府帶著王上的旨意來,這回真的要滿門抄斬了,老天爺啊,你怎么不睜眼呢……” 翻身下馬的鄭克臧跨過大門,正好聽到老蒼頭的哭喪的尾音,他一皺眉,這是哪跟哪啊,然而對方已經跑得沒影了,鄭克臧自然不好讓侍衛們沖過去制止,否則一群人氣勢洶洶的沖過去,那就真跟抄家差不多了。 穿過轎廳,走過大堂廳,一路上都沒有見到人,鄭克臧還在疑惑,突然在內廷口看見一群穿著白色喪服的人跪伏在哪里,其中有老有少,黑壓壓的人頭,數來數去差不多有一二十號之多,而剛剛大呼小叫的老蒼頭也跪在人群的最后。 “民婦薛氏未亡人率薛氏老小二十一口,恭迎王上欽使,”一個中年夫人托著一個盤子跪在那,用極度不正常的平靜的語氣訴說著,仿佛是在說阿貓阿狗一樣?!把κ霞邑敽蛻艨谝呀浵翟诖?,還請欽使查閱?!?/br> 鄭克臧推開擋在身前的侍衛,走過去從盤子里撿起一本清冊,發了幾頁,隨手丟回了盤子:“呵呵,都已經置備齊了,怎么?都是想死是吧??上О?,可惜爾等表錯情了,余只是來抓個逃兵,不是來抄家拿人問罪的?!?/br> “??!”鄭克臧的話仿佛一塊大石落在已經死水微瀾的池塘中,頓時激起沖天的巨浪,一眾低頭跪伏的薛氏族人紛紛抬頭看過來,其中認得鄭克臧的薛安更是驚叫起來?!盃I官!” “營官?”薛氏族人當然知道薛安口中的營官是誰,神色微變的他們局促不安的他們紛紛用眼神交流著,只有為首的中年婦女用不能肯定的語氣確認著?!笆窃訂??元子不是來對薛氏滿門抄斬的嗎?” “爾等哪支耳朵是余說過這樣的話了?”鄭克臧板著臉說道?!坝嗳缃褚菜闾锰玫谋O國,有監國親自出面抄家拿人的嗎?爾等荒唐也就罷了,還要扯余,簡直豈有此理?!编嵖岁翱瓷先ズ苁巧鷼?,但正是這樣的做派反而令人相信,薛氏的心的一塊石頭落地,不少人受不了刺激甚至當場暈倒了?!翱纯?,看看,都走,除了薛安還有薛夫人留下了,其余都走開!” 死里逃生的薛氏一族來不及向假傳敵情的老蒼頭發難,一個個揣著慶幸抱著運到的族人退了下去,只有薛安惴惴不安的跟著薛夫人留在內堂廳上。鄭克臧也不看他們兩人,自己找地方,一屁股坐了下來。薛夫人到底是內堂之主,慌亂過后也恢復了原有的鎮定。 “元子,適才可是說此來此抓一個逃兵?”坐回主座的薛夫人頗有心機的問道?!把Π材耸茄κ献拥?,王上一日不下令處置薛氏,便一日是待罪之身,需要自囚避嫌,所以元子所謂逃兵是不是有些過了?!?/br> “薛夫人說的沒錯,”鄭克臧冷笑了一聲?!暗喔麄冋f過,入營之后,每人只有一次反悔的機會,錯過了,就一輩子是余的兵。別人余管不了,但余的兵,余不會不管?!闭f著,鄭克臧指了指薛安?!案嗷厝?,對于逃兵,余同樣不會客氣?!?/br> 薛安看了看薛夫人,薛夫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安兒,你父親這輩子做的正確的一件事就是把你送進了童子營,還不跟著元子回營受罰!” 薛安明白過來,咕咚一下跟鄭克臧跪了下來:“營官,救救薛家吧!” “起來!”鄭克臧站起來踹了他一腳?!熬饶銤M門,余不定有這個本事,但救你總還能說得上話的,好了,休作小兒女樣了,跟余回營,別以為這樣就能逃了責罰,少不得打你四十軍棍的!” 薛安流著淚站直了身子,用依依不舍的目光看向薛夫人,看到薛安的這副樣子,鄭克臧知道他是邁不動步子了,于是便示意身后的勇衛將其帶來出去,等連拖帶拽的弄走了薛安,鄭克臧站這才給了句話:“薛夫人,薛安是余的兵,余看在他的面上可以向父王求饒,但是,即便死罪能饒,活罪怕也是免不去的,爾等還是早做準備、自求多福吧……” 第040章 楚天 南渡江上美蘭港外,兩艘沙船、一艘廣船、一艘福船正在裝貨。氣喘吁吁的力夫們將一袋袋新征收的稻米馱上船甲板,然后再在水夫的指引下一一堆入二層船艙。等稻米運的差不多了,裝在木桶里的清水又被送來上來,清水之后是十日份的干糧和腌rou,最后又是幾十根截成一段段的木料捆扎在船只的兩舷。等貨物和補給品悉數運上了船,一群衣衫襤褸、拖家帶口的本地百姓在刀槍的威逼下忐忑不安的跟上了船。 “李家三口?!币I著百姓上船的水夫將眾人帶到內艙,由于船的噸度甚小,又被大量的物資所占據了絕大多數的位置,因此并沒有單獨的空間讓每戶分開居住?!翱春昧??!彼驈囊唤悄贸鲆粯訓|西,往立柱和船殼內沿一掛?!斑@是掛床,這幾日就睡在上面?!币槐姳е约盒⌒〖耶數陌傩疹拷Y舌的看著,水夫也不多解釋,就在高低的鐵環扣,在前一張床的下方又掛上一張?!耙蝗艘粡?,你那張在這邊,記得醒了收起來,別擋著別人走路?!闭f罷,水夫又指著另一戶?!包S家父子兩口,到這邊來……” 等把所有人都安度好了,水夫撇了撇嘴:“大家伙都是到東寧移屯的,丑話說在前頭,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幾口,別有事沒事鬧出點什么來,哪個要是敢不安生的話,往大海一扔,龍王爺可是不講理的?!?/br> 原本被鄭軍威逼利誘來移民,這些百姓心里就很忐忑,現在被惡行惡煞的水夫一嚇更是不少開始含淚欲滴了,正在人心惶惶之際,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鉆了進來,手里還提著一個大盆,里面熱氣騰騰的好像是濃粥。 “五哥又在嚇唬人呢,”看到少年,剛才還緊繃著臉的所謂五哥一下子變臉了,掛著諂媚的笑容要想從少年手中搶過大盆?!拔甯?,俺這邊不用,你且去取幾副碗筷給他們分分?!贝鬂h立刻跑了出去,等五哥一走,少年便向幾戶人家說明著?!昂I闲写炔坏寐飞?,顛簸的很,所以這幾日只能吃些稀的,記得咸菜要多吃一點,等一下到了外洋,風浪一大,催吐的很,不吃點口味重的,身子骨會吃不消的?!笔畮卓谌算裸露穆犞??!傲硗?,五哥這個人面惡心善,你們是過客,不知道規矩,少不得先打幾下殺威棒?!?/br> “還要打!”一個聲音突兀的響了起來,不過下一刻就被身邊的家人給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