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蔡大人,這事怎么說呢,”陳九霖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斑@些年長崎奉行換了好幾茬了,這筆錢又一直存在這,少不得借用的借用,侵吞的侵吞,能留下這么多已經很不容易了,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是柳木大人剛剛從兩替屋借錢填補,就別嫌少了,權當漂沒吧?!?/br> 一聽陳九霖的話,謝智達又跳了起來:“什么,吞了咱們錢,還要咱們感激他們,這是哪國的道理?!?/br> 蔡政卻摸了摸下頜的短須:“漂沒?這倒是個理由,但未必王上能夠接受啊?!?/br> “那就是時日已久,賬目混亂,支銷不抵好了?!睘榱嗣撋?,陳九霖是什么都可以配合?!暗X就只有這些了?!?/br> “藩中支用甚繁,有二十四萬總比沒有二十四萬要好?!辈陶@話既是解釋給謝智達等人聽的,也是為了說服自己?!昂冒?,拿紙筆來,”紙筆被端了過來,蔡政手一招?!褒彛ù荆┐笕?,你乃當年的寄銀之人,你來簽字畫押吧!” 第020章 干餾窯和田川 很多東西是了解容易做起來難,由于沒有最關鍵的溫度計,也因為耐火磚不類普通的青磚、紅磚,所以丁大工他們只好摸著石頭過河。等丁大工們好不容得出了成品,前前后后已經燒廢了十幾窯磚,饒是這樣做出來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合格品。 既然沒有辦法檢驗,鄭克臧也好趕鴨子上架,不過等他開始準備燒制“人工火山灰水泥”的時候,卻發覺了一個丁大工曾經提到過的,自己卻忽視了的問題,那就是燃料。一方面,工部廢棄此處就是因為燃料的不宜得,而另一方面,草料、木料的燃燒值又太低,往往燒制一爐需要余熱十天左右,根本不符合鄭克臧大量生產的要求。 但臺灣煤鐵兩項資源稀少,較大的煤礦多在北部,而北部此時只是明鄭方面的流放地,環境惡劣、人口缺乏,還有生番為患,連自保都不能更不要說大力開發煤礦資源了。在這種情況下,鄭克臧唯一能提出的解決辦法就是自建一個干餾窯,自行生產木炭。 “大公子,小的只聽過燒窯取碳,從來沒有聽說過什么干餾的,這事能成嘛?” “能不能成總得試試看?!编嵖岁耙矝]有太大的信心,關鍵在于他也不知道干餾釜該怎么設計,只是硬著頭皮在自說自話?!暗@事若能成了,不但能出產木炭,還能出產木焦油,木焦油可是好東西,無論軍用、民用都有大用途?!?/br> “但這萬一不成,有得折了不少錢,而且還耽誤時間?!倍〈蠊た吹洁嵖岁斑@樣胡亂糟蹋銀子,不由得替他rou疼起來?!按蠊?,要不,俺出個主意,”鄭克臧無所謂的點點頭,丁大工這才建議道?!澳沁吿扛G歸炭窯先燒著,這邊流窯歸流窯慢慢試?!?/br> “有道理?!编嵖岁靶α似饋??!岸〈蠼?,這等好主意,以后不要藏著掖著,盡管直說嘛?!闭f到這,鄭克臧回首看著自己的內侍首領?!敖鹗?,余還有多少閑錢?” 金十九從懷里掏出賬本一五一十的讀著:“整修磚窯花了三十兩,建四處水磨和風磨共用了一百一十五兩四錢,修灰窯用材一百三十七兩七分,前后試制火磚光計用土一項為二十兩八錢,之后建水泥窯又花了一百七十一兩,再加上這些日子匠工們的例銀和犒賞,現在賬上還有一千八百二十四兩七錢二分?!?/br> 鄭克臧對這個數字很滿意,這絕對比方明生活的那個時代里成千上萬的rmb經花多了,所以他很是拉風的一揮手:“那就按丁大匠的意思修兩個窯,一個試行干餾,一個直接燒制木炭,也好不誤了水泥的生產……” 等回到安平城,鄭克臧還沒有坐定,門下就來報告:“欽舍,有一個倭人求見?!?/br> “倭人?什么倭人?倭人也能隨便進入安平城內嘛?”鄭克臧疑惑的左右看看,邊上的金十九顯然已經了解了事情的內幕,于是湊上來解說了兩句,鄭克臧這才恍然?!霸瓉硎请u籠日本商屋的手代啊,”既然是日本軍火供應商?!澳蔷鸵娨灰?,慢!”鄭克臧想突然改變了主意?!扒乙娇蛷d入座,等余沐浴后再見吧……” 等洗漱一新的鄭克臧走進客廳,就見一個完全是明人扮相的小矮子撲通一下跪倒他的面前,緊接著額頭在地板上砰然作響:“在下溪屋田川五郎左衛門拜見欽殿?!?/br> 由于擔心年幼的鄭克臧不清楚自己這個名字代表什么,所以這個名為左衛門的日本人在報名參見之后還特意補充了一句:“在下乃是平戶田川家的一門?!?/br> 平戶田川家?那不是鄭一官的日本老婆家嘛?也就是說? “原來是曾祖母的遠親,平日倒也少見?!编嵖岁皩@個突然冒出來的遠房親戚充滿了懷疑,更不要這個親戚是他向來有所警惕的日本人?!皳f德川幕府正實行鎖國,凡是僑居海外的日本人嚴禁歸國,海外歸僑一律處死,難不成田川朝奉此來是想求本藩一紙文書,以便歸國后在幕府面前為己開脫嗎?” “欽殿說笑了?!比毡救藢︵嵖岁叭绱送茢嘧约赫堃姷哪康膶嵲谟行┛扌Σ坏?,但對方是個身份尊貴的孩子,這樣的孩子通常都有些怪癖,所以他只好作出解釋?!半m然歸國是在下夢寐以求之事,然而幕府恩威甚重,在下早已不做打算了?!?/br> “那田川朝奉此來是?”鄭克臧故作不解著的問著,等說完自己落座后這才仿佛想起遺漏了什么?!鞍ミ线?,田川朝奉怎么還跪著,快起來,是余疏忽了,來人,給先生看座,另外沏上一壺好茶送來?!?/br> “多謝欽殿賞座?!碧锎ㄗ笮l門再施一禮后慢慢爬了起來,半個屁股簽坐在椅子上,顯然已經完全中國化了?!捌鋵嵲谙麓藖碛袃杉?。第一,聽說殿下有意采買日本的三間長槍,在下和雞籠的日本人商量后愿意無償供奉一千支?!?/br> “這怎么使得,”鄭克臧一聽連連擺手,俗話說無事獻殷勤必是非jian即盜,鄭克臧可不想誤吞了日本人的誘餌?!盃柕雀拭安荒芑貒娘L險留在臺灣,無非也是為了生存與牟利,余又怎么可以讓爾等折了本錢,此事還是要不得?!?/br> “欽殿仁厚,果不虛傳?!碧锎ㄗ笮l門恭維著?!皻J殿且聽完在下的第二件事再做拒絕也不遲?!编嵖岁爸涝搧淼目倸w會來,于是點點頭,就聽田川這邊說道?!捌扔谀桓琳?,在下等日本人有家歸不得,滯留臺灣多年,已然把臺灣視為第二個母國了,頗愿為臺灣做些什么。如今聽聞欽殿招募童子軍,在下等日裔愿奉子弟入營,就不知欽殿愿不愿意接納?!?/br> “嘶!”鄭克臧倒吸了口冷氣,原來日本人是打這個主意,真的是所謀極大?!按耸屡率怯嘧霾涣酥靼?,”鄭克臧下意識的推托著?!巴榆妬碓茨耸顷愑廊A大人安排,余不過是坐享其成,田川朝奉該尋陳總制使說去?!?/br> “陳總制使那邊,在下剛剛已經拜訪過了,對在下等的一片拳拳之心陳總制使甚為贊賞,已然答應下來。只是在下以為童子營既然是殿下的母衣眾,此事還是應知會殿下為好,所以特來稟明,還望欽殿能首肯?!?/br> “哦?陳總制使已經答應了!” 鄭克臧暗自一驚,他知道鄭軍中不乏日裔官兵,但沒有想到陳永華居然沒跟自己商量就直接同意日本人的要求,這算什么,他陳永華還真把自己當成只會過家家的懵懂少年郎了?不過鄭克臧盡管震驚,但臉上卻沒有表露的太過明顯。畢竟一方面,少量的日本人在臺灣的政治經濟軍事等各個方面都屬于從屬的地位,還動搖不了鄭氏政權的根本,而另一方面,吸納一部分倭裔童子,還有助于得到鄭軍中那部分日本人的支持,可以讓自己在未來與權臣的爭斗中多了一張可打的底牌。 “既然陳總制使已然答應了,那余也不好多說什么,”鄭克臧瞇起了眼睛,看著似乎有挑撥離間嫌疑的田川?!暗笤捳f在前面,童子營雖不比正軍,但軍規一樣森嚴,若是吃不消,就不要怪余不講人情了?!?/br> “那是自然,”聽到鄭克臧同意了自己的請求,田川左衛門的眼睛也笑得瞇成了縫,自是對鄭克臧一番暗藏殺機的話視若無睹?!霸谙碌入m然眼下是商人,但之前祖輩也都是武士出身,也一直以武者的要求約束子弟,自然知道軍紀森嚴的道理?!?/br> “明白就好,只是?”見一拳打在不受力的棉花上,鄭克臧沉吟了片刻,最終決定把日裔少年的入營再押一年,也好日后以資歷的理由將這些人放在相對不太重要的位置上?!爸皇怯嗟耐訝I新兵乃是一年一招,今年員額已滿,所以日裔童子只能排到下一期了?!?/br> “大公子,不能想辦法變通一下嗎?”由于在中國日久,田川自是明白遲則生變的道理?!叭羰怯X得在下等的奉獻不足,在下愿一力說服雞籠的日本商人再向大公子提供五十支種子島所出的上等鐵炮?!?/br> “田川朝奉慎言!余還缺爾等五十支鐵炮嘛?”鄭克臧一下子板起臉來,看到鄭克臧的表情,田川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急忙又趴下給鄭克臧道歉,鄭克臧揮揮手?!捌饋?,”等田川再度小心翼翼的落座,鄭克臧這才半真半假的解釋著?!巴訝I的cao訓不同于正軍,所習cao演需循序漸進,今年入營童子已經cao訓數月了,這個時候讓日裔童子插進來,一方面cao訓跟不上,另一方面隊伍又要打亂重組……” 田川算是聽明白了,鄭克臧實際上是在說,日本人突然插隊的話會打亂計劃,讓已經開始訓練了許久的中國童子覺得不滿。而這些童子中不乏高門權貴子弟,本來就眼高一等,少不得會因此嗾使一批人對日本童子進行孤立。而且孤立還是小意思,就怕因此形成長期的敵對,那就會讓田川等人的圖謀幾近白費了。 既然想明白了,田川又糊涂了,他特意偷眼看了一眼鄭克臧,心說這個十幾歲的少年的心思會如此的細密,難不成這番話是別人預先教的嘛?不像啊,邊上也沒有人呢?自己要說什么,對方也不是神佛有怎么會猜到的呢?若真要是他自己說的,那臺灣未來…… 想歸想,但話還是要回的,而且鄭克臧這樣決定似乎也是好意,因此由不得田川不捏著鼻子認下來:“既然如此麻煩,那就按欽殿的意思辦!” 第021章 宰了一刀 漳州已然攻克,明鄭在閩粵兩地的控制區便連成了一片,不過此時已經將近歲尾又加之天寒地凍,因此勞師年余的鄭軍便轉入了休整當中,根據陳繩武擬定的方略,要到第二年春暖花開之時再行南下征戰粵地…… 盡管安平城堡至承天府城間有一條青石鋪成的道路,但臺灣多雨、鯤身半島又在高鹽分的海邊,因此日曬雨淋、海風侵蝕再加之人車踐踏,多少有些坑坑洼洼,但這樣的交通狀況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很好了,所以當看到鄭克臧帶著一幫工匠在道路的中央設下路障然而分段隔出再澆筑代用水泥的怪異動作以及因此而橫溢的泥漿水,不能不讓經常利用官道往來的明鄭留守官員們都狐疑不定、驚詫萬分。 地位低下的各部都事、主事、六科給事中們不敢直斥鄭克臧的胡鬧,但工官楊賢作為留守大佬之一卻毫不客氣的叫嚷了出來,本來就對鄭克臧不顧圣人大道搞什么磚廠造什么水泥有些看不慣的他僅直找上門來。 “大公子這是在做什么?將一條好端端的大路弄得一團糟糕!” “哦,是楊大人?!蓖庹忠患埔碌泥嵖岁氨M管做了防護,但依舊灰頭土臉的,深感污染太重的他用手巾捂住口鼻,再加上此刻他又在變聲,因此聲音很是古怪?!坝嘣阡佉粭l最平的道,以后就是在疾駛的馬車上裝水,也不會輕易灑了?!?/br> “僅僅就為了不讓疾駛的馬車灑水嗎?”楊賢一聽氣不打一處來?!按蠊?!這實在太過荒唐了,大公子你自己看看,身上的灰,這也是,這也是,難道大公子想學熹宗悊皇帝不學無術以賤業自娛,最后毀了父祖的基業嘛?大公子,請立刻停下來然后回去讀書,不然仆拼了官不做,也要到王上面前直諫!” “楊大人何必這樣激烈!”這個時候陳永華也得到消息出來了,恰好聽到了楊賢的這一句?!按蠊?,楊大人也是為本藩的將來,”說到這,陳永華撲通一聲跪在鄭克臧的面前?!罢埓蠊游鹪诔聊珂覒?,當以本藩未來為重!” 看到陳永華這副做派,鄭克臧也慌了手腳,所以他一邊讓一眾惶惶不安的工匠們先去休息,一邊扶起對方:“陳先生,你是父王肱骨之臣,余又如何生受得起?!?/br> 等陳永華順勢站了起來,鄭克臧剝下蒙在臉上的手巾,沖著兩人微微躬身:“陳先生,還有楊大人,余知道兩位大人所為都是為了余在著想,余甚為感激,但此事兩位想差了,水泥實在大有用途,絕非余一時興起的玩鬧?!?/br> “這等烏七八糟之物還有大用!”楊賢直覺鄭克臧是在強辯,因此臉色更加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