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記錄,”蘇默言敲了敲古月的本子,“謝文東十分中內一共提到了20次‘我不是兇手’,30次‘王貴才的死和我無關’?!?/br> 古月并不知道記錄這些有什么用,卻還是照做,然后小聲轉到劉一美身邊,輕聲問:“蘇隊讓我記錄這些有什么用???” “人在面對心理壓力時,會把注意力放在他所關心的事件上,剛剛從謝文東重復的話語以及次數可以確定,他十分急切想要撇清他和王貴才死亡關系,雖然不能單憑這一點判定他就是嫌疑人,從心理學角度可以斷定他并非毫不知情!”劉一美懂蘇默言的想法,解釋給古月聽。 古月嘟著嘴還在回味劉一美的話,蘇默言突然喊了一嗓子:“那個誰,跟我走?!闭f完,他推開辦公室門,進入到審訊室。 古月忙不迭地夾著筆記本跟上,嘴里嘀咕著:“我的名字真的這么難記?師父腦子里除了案子,難道裝的都是漿糊嗎?” 審訊室里,謝文東的嗓子喊的已經有些沙啞,面紅耳赤的樣子告訴蘇默言現在就是審訊的最佳時機。 相比蘇默言,古月沒那么淡定,這是她第一次跟進審訊,她本就緊張得要命,謝文東的樣子讓她有些害怕,只能步步緊跟跟在蘇默言身后。 蘇默言一揮手,看押謝文東的同志離開了審訊室。他走到謝文東對面,雙手扶在桌案上,目光死死盯著他,一如往常的繃著臉一言不發。 “警察同志,我沒有殺人!王貴才的死跟我沒關系,我們不熟,我們只是牌友……”謝文東看到蘇默言后情緒更加激動,一直在為自己辯白,生怕蘇默言會誤會自己。 蘇默言面無表情,對他說的話不感興趣,敲了敲臺燈,燈光直接照在謝文東的臉上。 謝文東習慣了昏暗的光線,被臺燈一晃馬上瞇起了眼睛,他想要用手擋住強光,可雙手都被銬著,他根本沒有辦法動,只能閃避蘇默言的對峙。 “你這么聰明,別讓我和你繞彎子?!碧K默言嘴角微微挑起,“說!” 狀若瘋狂的謝文東,突然靜下來,沉默半晌才,緩緩吐出三個字——“有煙嗎?” 蘇默言早有準備,掏出煙遞給謝文東,并幫他點燃。 謝文東雙指夾著香煙,貪婪猛吸了一大口,吐出濃重的煙圈兒,在臺燈的照射下顯得有些朦朧,讓他看不清蘇默言的面孔。 正享受著香煙帶來的快感,蘇默言冷漠的聲音質問著:“麻子是誰?你們和王貴才是什么關系?” 第26章 審問謝文東 謝文東又抽了幾口煙,吧嗒著嘴,說道:“他倆都是麻將館的???。王貴才人品臭,牌品也很臭,牌品臭就輸錢,輸完錢第二天還會再來。他經常向麻將館的人借錢,經常在我那里玩的人都借給過他錢?!?/br> 謝文東緩了一口氣,又抽了兩口煙,用下巴指了指臺燈,蘇默言根本沒理他。 “案發前一天,據你麻將館的牌友說,麻子找王貴才一起喝酒?同行的人還有誰?” “是!不,也不是,確切說是王貴才請麻子喝酒,至于為什么請他我也不知道。他那人平時人品也不咋樣,麻將館的人喜歡贏他的錢,卻沒有人喜歡他這個人,大家也都不愿意和他有什么交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倆為啥出去喝酒?!?/br> 謝文東交代事實態度誠懇,表情自然,并無做作的痕跡,和羅隊調查結果幾乎符合,蘇默言可以肯定他這段沒有說謊。 “王貴才和麻子幾點離開麻將館的?” “啊……這個嘛……”謝文東故作回憶狀,“好像九點多去了隔壁燒烤店,具體九點多少我不太記得了,畢竟那么多人,我也不能盯著他嘛!” “你怎么知道他們去了隔壁的燒烤店?” “我這人有吃夜宵的習慣,燒烤店就在隔壁,這不是方便嘛,我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去點些串,帶些啤酒,那天晚上我去點東西,看到王貴才和麻子在里面?!?/br> 蘇默言思維跳躍式盤問:“麻子和王貴才關系如何?” “警察大哥,我不是都說了嘛,王貴才那人人品不咋樣,脾氣很暴躁,和麻將館里的很多人都有過矛盾,如果不是因為他是這里的財神爺,我早就把他給攆出去了!”謝文東一臉不削,酸皮拉臭的性子暴露無遺,“他倆也都是打牌認識的,關系咋樣我不清楚,要說起人際關系有個人應該比我清楚才對!” “誰?” “陳茂?!敝x文東想都沒想順口說了出來,“我聽說王貴才和陳茂是發小,陳茂那小子來這里耍錢還是王貴才帶來的呢!這倆人穿著一條褲子長大的,還能有啥秘密他不知道?” 蘇默言眉頭微皺,換了一個問法:“陳茂也每天都去麻將館玩?” “那沒有。王貴才是個爛賭鬼,幾乎每天都泡在麻將館,陳茂要上班,只有休息日才會來玩兩把。那小子人緣可好了,麻將館的??投冀兴?,他會做人,識相?!敝x文東說到陳茂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也隨和多了,“這樣的人不惹事兒,就來玩我也踏實,才不像王貴才那種倒霉鬼,每次吵的人仰馬翻,煩死人了!” 謝文東對陳茂的評價讓蘇默言略感意外,他沒想過,同樣都是一起長大的人,脾氣秉性竟截然不同,這樣的兩個人還能做朋友屬實不易。 “既然你和陳茂這么熟,有他聯系方式嗎?或者……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上班?” “???這我還真不知道,平時在一起打牌聊的都是金錢、女人,這么個人的事兒很少交流,”謝文東瞇著眼睛,嘴角露出痞笑,“別人不說,我也不好打聽不是?” 蘇默言在心里把謝文東說過的每個細節都仔細篩選,腦海中回憶他在陳時面部表情的細微變化。 突然,他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在桌上重重拍著,目光瞪著謝文東,低聲咆哮著:“撒謊!你們關系十分親密,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你就在場!而且,你和王貴才、陳茂、小柱子關系本來就不一般!” 謝文東表情突然一僵,被蘇默言嚇了一跳,他猛咽了幾口唾沫,啞口無言沉默下來,眼睛略顯空洞好像是在為自己找開脫的借口。 實際上,蘇默言并不知道謝文東究竟有沒有和王貴才在一起,他若是想要弄清楚只要和飯店老板略微打聽就能知道結果,他這只是在試探謝文東,看他有沒有撒謊!然而,謝文東的表現正中他的下懷,微表情出賣了他的內心。 蘇默言詐問起到了作用,謝文東沉默幾秒后,再次開口,他一口說的并不是關于王貴才,而是——“能再給我根煙嗎?” 抽煙的人都有煙癮,煙癮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習慣,這是一種潛意識,煙民對煙產生了依賴,隨著這種依賴的逐步擴張,會習慣性用它來掩飾焦躁緊張的情緒,可這一點也恰好會暴露他的心理動向。 正是利用這一點,蘇默言攻克了謝文東內心的慌張,他沒給謝文東煙,反而步步緊逼,不斷施壓地繼續說:“你想清楚自己的回答,做假證可是要判刑的!更何況,這點小事兒我們稍加調查就可以知道,你難道還能隱瞞下去?” 謝文東的雙手在手銬里止不住地發抖,氣息急促,神情閃爍了一會兒長吁一口氣說下去:“我……” “王貴才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們會調查清楚,可如果你的證詞影響了調查真相的推進,你將要為你的證詞接受法律制裁,你如果和案子沒有直接關系,萬不要妄加說謊,這只會給你找麻煩!” “我……”謝文東抬起頭和蘇默言對視,他把雙手握在一起,目光重新凝聚,卻還有些猶豫,“我真的……” 謝文東已經開始松動,蘇默言起身回到椅子上,抽出一根煙,點燃后遞給謝文東。 “配合我們的工作,找到真兇,你自然就是清白,除非……” 蘇默言的言外之意謝文東已經心領意會,他猛吸一口煙,最終還沒逃過蘇默言的法眼。 “是,我和王貴才、小柱子認識很久。以前,我們在一個單位工作,后來廠子黃了,也就各謀出路,陳茂真是王貴才發小,我沒騙你?!?/br> 蘇默言敲了敲古月的筆記本,讓她把這段劃為重點。 “廠子黃了之后,我開了個超市,經營不賺錢,就在后面開了一個隱蔽的麻將館;王貴才始終游手好閑,沒事兒就來我這里打牌,一開始我還為他來捧場高興,可后來發現他成了爛賭鬼,賭光了家里的積蓄,就開始四處借錢,好幾次與麻將館里的人發生口角,如果不是我出面阻攔,估計他早就躺在醫院了!” 蘇默言細心聽謝文東的闡述,沒有再打斷他的意思。這次,謝文東總算說了點讓蘇默言感興趣的事情。 第27章 黑旅店 “小柱子這人也沒有啥特長,知道我開了麻將館,就來給我打零工;陳茂和我關系沒有那么近,知道他在外打散工,東家幾天西家幾天,這個年紀了也都干不長,來我這里都是為了釋放壓力?!敝x文東抬頭看了一眼蘇默言的目光,他的五官頓時沒有了精神,“那晚酒局,我的確沒參加,當晚王貴才喝大了,麻子給我打電話,讓我開車送他回去???、可真不是我害死了他!” 謝文東這次的反應才是真正的他,無論是從微表情、行為學,還是心理學角度都可以看得出來,他不是犯罪嫌疑人。 在此次的審訊中,蘇默言不止一次的試探過他,謝文東并不是一個具有反偵察意識,心里素質也很差,從體能上來看,也不具有把精壯的王貴才弄到頂樓的能力,這樣的他怎么可能是一個完美案發現場的制造人? 謝文東和蘇默言心中兇手的形象失之千里,一個不具備各項條件的人,不可能完成殺人后,完美的清理掉現場的痕跡。蘇默言始終認為,那場雨不只是偶然,這或許根本就是在兇手的謀劃之內。只是,若謝文東在案發前把死者送回家中,那他又怎么會出現在和麻將館距離那么遠的案發現場? “把當時的情況詳細說明!”蘇默言面色凝重,他清楚謝文東接下來的話,很可能推翻他在此之前所有推斷。 “那晚,麻子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快十一點了,牌友也都散的差不多了,我就去了隔壁。我看到王貴才的時候他已經喝大了,這讓我覺得有些奇怪。王貴才這個人干別的不行,喝酒相當厲害,平時和他喝酒十幾個啤酒打底,喝白酒兩斤半也是稀松平常??赡翘?,我掃了一眼空瓶,喝了不到一斤白酒,啤酒兩三瓶,這根本就不像他的量??!” 蘇默言提起了興致,點著頭,示意古月這里重點記錄,催促道:“繼續!” “我還挺奇怪,問麻子他這是咋了,麻子說他也覺得奇怪,沒喝多少就趴下了。我以為王貴才輸了錢心情不好,也就沒當回事兒。我打算開車先把王貴才送回家,剛把他弄上車,就接到我老婆電話,她說家里有急事兒,讓我趕快回去,那娘們性子急就把電話掛了,我也沒敢再回電話問。沒辦法,老婆的話就是圣旨,我就隨便把王貴才安頓在附近小旅館了?!?/br> “什么旅館?”蘇默言圈重點,“叫什么名字?” “額……沒名字。就是小區里的黑旅館,??筒胖赖牡貎?,沒牌子,沒執照,也不登記,就是那種俗話說的炮房,你懂的?!敝x文東賤笑了出來,“我知道這事兒干的不地道,可我也不是沒辦法嘛!他又沒錢,我總不能自己掏腰包給他住酒店去?!?/br> “炮房?”蘇默言用手指摩擦著鼻尖兒,“你還真是夠意思?!?/br> “警察大哥,我這不是,”謝文東慚愧低下頭,“我這人別的不怕,就是這老婆吧,哎呀,你結了婚就懂了……”不言而喻,這又是一個怕老婆的男人。 在婚姻中,長期占主導地位的人,才有資格先掛電話,說話就如圣旨,這的確是謝文東的寫照,更是羅隊的寫照,蘇默言對此深信不疑。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家了,再往后的事兒我就真不清楚了,”謝文東露出惋惜的表情,“我真沒想到他……他就死了……” “算你誠實?!碧K默言將臺燈擺正,站起身來,“感謝你配合警方,稍后會有人來移交你去其他部門,聚眾賭博,罰款還是要交的!” 推開審訊室門,蘇默言對古月說:“把剛才的筆錄分成兩份,一份作存檔,一份交給劉一美,讓她再過一遍,看看還沒有沒有遺漏,需不需要二審謝文東?!?/br> “完美!”羅隊開門把蘇默言迎進來,“你小子還真可以啊,能讓謝文東這種老油條配合工作,虧得你是個警察,不然啊,你可能就是我們警察最頭疼的混混兒!” 蘇默言回報給羅隊一個白眼,用這種詞來形容他的“干練”,羅隊可能也是全刑偵隊頭一號敢這么和他說話的人。 “你們在這邊研究的如何?”蘇默言環視了一圈,最終把目光定格在羅隊身上,“有沒有什么遺漏?” “都說了是完美,當然沒有遺漏?!眲⒁幻啦逶掃M來,“你的審訊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確是刑偵隊頭一號人物,當之無愧?!?/br> “好,那我說說。按照謝文東在審訊中的反應,基本上可以確定他不是兇手?!碧K默言拿過羅隊手中的激光筆,在謝文東幾處小動作上做了標記,“按照謝文東的供訴,死者遇害時間在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三點之間,謝文東見到死者前,死者就已經出現昏迷狀態,這說明在喝酒之前,死者就已經服用了安眠藥,可是他為什么要吃安眠藥,究竟是自己服下,還是被別人灌入?這是個疑點?!?/br> 蘇默言停下腳步,雙手撐在桌案上,陷入深思狀,然后抬頭繼續往下說:“現在重新構建死者關系網,死者和謝文東、小柱子、陳茂是老相識,謝文東提供了小柱子的聯系方式和住址,陳茂的地址下午我去查,邢鑫調查漁具店還沒回來,羅隊幫我轉達一下,小柱子交給他了!” 蘇默言這根本就是在下命令,目光看向羅隊的時候,羅隊的臉都繃不住了。 “行!”羅隊抿嘴咕噥,“好像你小子是隊長,我是副隊長!不過還有一點,謝文東說的黑旅館要查查,兇手應該是從旅館把他帶走的,或許能找到目擊證人?!?/br> “查是要查,只是還不能確定是不是兇手親自動手把死者轉移的,也不排除是……”蘇默言的話才說一半,辦公室門被人推開,邢鑫喘著粗氣跑進來。 “蘇隊,案發現場附近的漁具店老板說,的確有可疑顧客!” 羅隊攔住要發飆的蘇默言,開口道:“說說具體什么內容?!?/br> “漁具店平常出入的大多都是???,基本上都是都住在附近的居民,偶有生面孔,老板一開始也沒想到,”邢鑫拿起放在桌子上劉一美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繼續說,“我提示有沒有來買高強度的尼龍線,他想到有一個很奇怪的顧客有特殊要求?!?/br> 釣魚愛好者都清楚,魚線分很多種,尼龍線最結實,它的強度韌性要遠遠超出傳統魚線,而高強度魚線,是在其中混雜了一些化學物質,平時釣魚根本不會用到,購買者也是少之甚少。 第28章 炮房 “就是這種魚線!”邢鑫從口袋里掏出半截魚線,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上面。 那條魚線呈透明狀,比普通的尼龍線更細一些,比一般的魚線稍粗一下,除此之外從外表上幾乎沒有辦法分辨出兩者之間的區別。 “看著沒啥區別?!眲浤抗鈴聂~線上掃過,技術宅男根本不會明白釣魚這行的事兒。 當然不單是劉帥自己,其他人也沒發現這其中到底有什么區別,連喜歡釣魚的羅隊也看出其中的名堂來。 邢鑫擦了擦臉上的汗,看到大家一臉迷茫的樣兒解釋道:“這種魚線看似與普通魚線沒什么區別,卻結實得很,承受一個成年人的體重不在話下!要是不信,你們上手試試?!?/br> 蘇默言從邢鑫手里接過那半截魚線,在手里搓了搓,手感的確和普通魚線不同。邢鑫帶回來的這條消息,更加讓蘇默言確定了自己的想法,死者真的很可能是被魚線拖拽下天臺的。 “把它送到鑒定科鑒定一下里面的成分!”將半截魚線遞還給邢鑫后,蘇默言又繼續說,“如果它能夠承受成年人的體重,那我的推論就成功了一半,我相信兇手就是利用這種魚線實施犯罪的!” 邢鑫拿著魚線轉身剛要離開,一把被羅隊拉住,吼著:“你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什么時候能改改?等下我把小柱子的住址發給你,弄完魚線的事情,抓緊查清楚!” 邢鑫知道任務艱巨,一刻都不敢停留,小跑著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