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天印調集了所有人去找人,又叫瓏宿去好好問問折英,也許她知道初銜白的去向。結果折英一聽也慌了,她還以為初銜白在天印這兒呢,彼此大眼瞪小眼,最后各奔一方苦尋。 初銜白畢竟對這里不熟,所以要走動也是去去過的地方,天印稍微排除了一下便有了計較。尹聽風的輕功最好,被支使去山頂的仙洞找人,天印自己則提起輕功迅速朝昨晚去過的幾個地方找了過去。 化生神訣一直練得不順,每次練完后都需要休息很久才能讓內力恢復順暢,他此時一提息便有些不穩當,加上心中焦急,額頭竟浮出冷汗來。 一路找到昨晚談話的那棵大樹旁,他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他看到了初銜白,但也看到了迫近她脖頸的大剪刀。內力一岔,他險些摔倒,抬頭時察覺已來不及阻擋,冷汗涔涔而下,竟脫口而出了一句:“住手!” 左護法也是沒想到會忽然被人打斷,還真的停了下來,眼神掃過來時,臉色已沉了下來:“嗬,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新任唐門掌門啊?!?/br> 天印強穩住氣息站起來,冷眼看她:“你想做什么?” “廢話!你沒眼睛看嗎?” 天印忽然踢起腳下一塊小石,直飛她面門。左護法自然不將這雕蟲小技放在眼里,冷笑著用剪刀來擋,卻猝不及防被震著后退了好幾步,正錯愕著,眼前人影一閃,初銜白已經被天印攜著退到遠處。 “天??!你耍了什么花招?我才不信你有本事用一小塊石頭就擊退我!”左護法氣得臉都綠了。 天印將初銜白攬至身后,冷笑道:“既然不服,那你我比試一下好了?!?/br> 左護法正有此意,剪刀口一張,朝他襲了過來。天印有心護人,自然不會留在原地,立即迎了上去,只一個起式便攜著威壓鋪天蓋地直傾而下。左護法心神一震,想回頭已沒有退路,只有硬戰。她本不是天印對手,但一直都以為是天印狡猾取勝而已,剛才看出他氣息不順,下盤虛浮,甚至連臉色也有些蒼白,才會這般爽快地出招,現在心中已再不敢輕敵。 初銜白退地遠遠的,她知道自己現在跟普通人無異,保命是第一位的,但退得再遠,還是忍不住看著天印,因為他的招式太不尋常了。以她對各家武藝的閱歷,沒有一家的套路是這樣的,她從未見過任何一個人能使出這樣毫無章法又萬般牽連的招式。 這是一套無比精妙也無比危險的武功。精妙在你以為靜時,他乍起雷霆萬鈞;你以為動時,他穩如大海歸息。出手時明明已猜到他的套路,應對時他已變幻莫測。而危險則在于這是套太過分散的招式,要求每一個感官都無比協調迅速的做出反應,才能連貫相融,對內力是一大考驗,甚至對人自身的肢體器官也極具考驗。 初銜白無法看出詳細,但她知道這是套有自己意識的武功,它會挑人,你若適合它,它會與你萬般契合,天人合一;你若不適合它,結果無法想象。 她緊盯著天印,想知道他究竟有沒有馴服這套武功,結果越看眉頭皺的越緊。 天印的招式已經到了亂花迷人眼的地步,左護法早已落在下風,而且不是防守地位的下風,那種下風是天印賜予的,他像是捉到了老鼠的貓,早就能一掌拍死她,但偏偏就要看她做困獸之斗,似乎這萬分有趣。 初銜白皺眉的原因也就在此,她看出天印的表情變了。他的臉色很古怪,眼神露出難以抵擋的狠戾光芒。 “天印!你……你難道真的想殺了我嗎?不怕衡無大人追問起來嗎?” 左護法已經慌不擇言,不惜搬出后臺保命??上煊∵B句回答都沒有,當然也沒有表情,他淡漠地用手夾住了她刺過來的剪刀,然后輕巧地將之捏斷。 “不可能……” 左護法盯著自己心愛的武器一臉震驚,未及回神,已被一只手捏住喉嚨。她看見天印的臉,平靜的駭人,眼神幽沉,一絲一絲蔓延出兇戾,視她如螻蟻。 “將魔教機關設置和教眾排布告訴我?!?/br> 左護法緊緊咬著唇,不予配合,卻見他仍舊面無表情,手一用力,她腳尖離地,整個人被他舉高起來,她感到窒息,腦袋嗡響,頭疼欲裂。 “我說……”她憋出兩個字來,天印才稍稍放低胳膊,讓她的腳接觸到地面。 尹聽風已經找到了這里,剛好見識到這一幕,大為震驚,天印聽完左護法斷斷續續的話,頭也不回地問他:“閣主都記下了?” “是是?!币狅L連連點頭。 “那就好,我怕我會忘了,回頭你再寫下來給我?!?/br> “……” 左護法艱難地吸氣,臉腫脹成烏紫色:“現在可以……放了我……了吧……” 天印沒有動,口中忽然溢出口血,骨骼咔咔作響,眼神越發兇狠,手上一用力,已經重重地捏了下去。左護法幾乎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像斷了線的風箏一頭栽倒下去,再也爬不起來。 尹聽風更震驚了,戳戳初銜白道:“你看他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我勸你別說話?!背蹉暟籽劬Χ⒅煊?,悄悄后退,低聲道:“別驚動他,他已經走火入魔了?!?/br> “什么?!”尹聽風低吼,夸張地睜大了眼睛。 身后疾風掠過,瓏宿停在了初銜白旁邊,急急對尹聽風道:“煩請尹閣主快帶初莊主離開,我家掌門有交代,他走火入魔時容易傷人,若是傷了初莊主,誰都無法交代……”話還沒說完,初銜白忽然指了一下天印。 他緩緩轉過身來,正午的陽光傾灑而下,在他的紫衫上鍍了道薄薄的邊,那張臉越發蒼白,眼睛卻鮮紅一片,似要滴出血來一般。 “快走!”瓏宿低低嚷了一句,驀地甩出支暗器。那是事先準備好的,上面涂了麻藥。 然而沒有用。天印連動都沒動一下,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輕輕一抬手就夾住了那支暗器。長風勁吹,衣衫翻飛,廣袖鼓舞,他的發絲微亂,貼在額頭,只露出雙眼,沉沉然望過來。 “他他他是不是不認識我們了?”尹聽風驚駭地問瓏宿。 “應該是?!?/br> “?。?!”尹聽風一把攬過初銜白就逃。 天印立即就要去追,瓏宿忙上前阻擋,被他一掌拍開,張口就吐出一大口血。本以為已無法阻擋,卻見他忽然停了下來,手指在眼前抹了抹,再也不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周末愉快喲,我還沒睡夠吶,真是難得的補覺時光啊,嘖嘖~=3= ps:jf已贈~ 70第七十章 誰都以為接下來會有一場耗心耗力的惡戰,結果尹聽風和初銜白居然成功逃脫了,彼此都很詫異。二人坐在房內,神情嚴肅,完全沒有放松下來。 沒過一會兒,瓏宿過來了,他的嘴角還掛著血絲,臉色蒼白如紙,開口便道:“掌門清醒了,但是情況不太好,現在閉門不出,初莊主能不能去勸勸?” 尹聽風立即起身擋著初銜白,一副護短模樣:“不行不行,你們掌門忽然不認識人了,跟耍酒瘋似的,萬一再來一次,失手殺了青青,醒了又后悔,還不折磨死個人??!” 瓏宿嘆息:“掌門練功沒多久就發現了這個弊端,之后每次練功都要我們在外嚴密把守。之前雖然也有過這種情形,但都不嚴重,掌門也沒傷過人,一般練完功后休息足夠便與常人無異,剛才定是急著跟那女魔頭交手,一時內力亂岔才引起了亂子?!?/br> “是他資質不夠?!?/br> 瓏宿一愣,轉頭看著初銜白。她倚著桌沿,眼睛盯著腳下鋪著的磚塊:“這武功要求太高,除非是天生筋骨奇佳,否則很難協調駕馭,最后說不定會致使感官損壞,甚至殞命。而放眼武林,近百年內能稱得上筋骨奇佳的人,我只知道一位,就是現任武林盟主段飛卿的父親段衍之?!?/br> 段衍之此人瓏宿和尹聽風都不陌生,正是他一手創立了如今的青云派,也只有他當初以一人獨大的局面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據說他在弱冠之年便已融合百家之長成就一派宗師,武功臻至化境,居然叫人看不出一點練過武的痕跡,又因長相陰柔俊美,一直被認為軟弱可欺,甚至后來還被人家強搶回去做了相公,一度傳為各派笑柄。 瓏宿和尹聽風可沒心情笑,筋骨奇佳歷來可遇不可求,天印沒有這資質,也就意味著他難以駕馭這功夫。結果會很不妙,因為他能傷得了敵人,也能傷得了自己人。 “或許……我們干脆將他拋到荒郊野島比較安全?”尹聽風頗為認真地問初銜白。 “你沒看到他之前出手時的模樣,至少要是四面環海的荒郊野島才能困住他吧?!?/br> 尹聽風默默擦汗:“還好先前跟他說話時沒刺激到他,萬一他那會兒對我出手,那死的不是左護法,就是我了??!” “我猜他太心急了些,這么短的時間,根基未穩,除非他最后能頂著硬沖過去,否則別說練不成,甚至連命都保不住?!?/br> 瓏宿萬分無奈:“初莊主,掌門日夜苦練此功也是為了您,您有沒有法子幫幫他?” “為了我?”初銜白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我連他練的是什么功夫都不知道,如何幫?何況你知道他的為人,如果輕易就能勸回頭,他就不是天印了?!?/br> 尹聽風揪著初銜白的袖口扮柔弱:“哎呀青青,此地不宜久留,你居然跟一個隨時會魔化的人住一起呀,算了算了,還是跟我回聽風閣吧,實在不行我讓段飛卿送你去他爹娘那里待一段時間,有筋骨奇佳的前武林盟主在,保你無事?!?/br> 初銜白微笑點頭:“你怎么不早說呢,我還能有機會跟他好好探討一下武學奧妙,不錯不錯?!?/br> 瓏宿終于忍無可忍:“初莊主!我們掌門的眼睛看不見了!” “……” ※ ※ 初銜白徑自推門進了天印的房間,他仰面躺在床上,胸膛微微起伏,均勻平緩,說明他現在很平靜,完全沒有瓏宿那般急躁。 “誰?”比以前警覺了百倍,果然眼睛看不見的人耳朵都特別靈敏。 “我?!?/br> 初銜白走到床前看著他,他身上的白色單衣將他的臉襯得一片慘白,雙眼還睜著,已經不再鮮紅,但毫無神采。她現在終于知道之前為何會看到他眼睛變得鮮紅,那只是因為他的眼睛里流出了血。 “看來損壞的是你的眼睛,不過后期也有可能會變成別的地方,我聽說以前有人練功時先是失去了味覺,后來終于練成了,味覺好了,卻又成了聾子?!?/br> 天印扯了扯嘴角:“如果讓我選,我還是選失去味覺好了,口腹之欲可以舍棄,不能看不見聽不見,那樣會很折磨人?!?/br> 初銜白在床邊坐下,摸摸微微泛疼的琵琶骨:“嗯,說的有道理,但有的人寧愿失去所有感官知覺也會拼命冒險,因為練成之后即使缺失感官,也是殺人高手。所以他們失去的是做人的樂趣,而將自己變成了一件危險之極的武器?!?/br> 天印安靜片刻,低聲道:“我現在就是這種人?!?/br> “看出來了?!?/br> “你不用擔心,我自己清楚失明是暫時的,我沒能壓住內力上竄,阻滯了經絡,一旦疏通就沒事了?!?/br> “那看來你連大概失明多久都算好了,難怪這么平靜?!?/br> “呵呵,沒錯,也許就四五天的事吧?!?/br> “真可惜?!?/br> “是可喜,至少我還能再看到你?!?/br> “看到我又如何?沒什么意義?!?/br> “有?!碧煊『鋈粵]了表情,睜著的眼睛轉動了一下,緩緩道:“看見才能記住?!?/br> 初銜白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的臉。 “我還記得在天殊山上第一次看到醒來后的你,穿著跟其他弟子一樣的藍衫,頭發綁的像個假小子,其實我那時候在心里悄悄嘲笑了你很久?!?/br> “……” “不過我記得最清楚的還是很久以前你的樣子,你肯定不記得了。有次你跟我說到什么,起了爭執,你越說越激動,一把提起我的衣領瞪著我,當時離你太近,我看著你的臉,竟忽然覺得很好看。以后每每想起,先浮進腦海的總是這張臉,真是古怪?!?/br> “你忽然說這些做什么?”初銜白惱了,聲音提高了許多。 天印淡淡一笑:“我怕我會忘了?!彼麆恿藙硬弊?,讓自己躺得更舒服,像是隨口感慨般道:“青青,你失憶的時候是什么感受?你說是不是真有現世報?也許哪一天我也會跟你一樣失憶,然后被你狠狠欺騙利用一次?!?/br> “那我真是萬分期待?!?/br> “哈哈哈……” 他大聲笑起來,卻忽然被初銜白一手提著衣領拽起來:“你怎么這么聒噪!”她忽然堵住了他的唇。 天印的手指微涼,穿過她的脖子繞到她背后,扣著她反客為主。親吻,吸吮,啃噬,直到不小心撞到她的鼻子,他才停下,喘著氣道:“看,就沖這點,我也選失去味覺,眼睛看不見確實太折磨人了?!?/br> 初銜白捂著鼻子瞪著他,但他看不到,還在笑,笑著笑著眼里又緩緩流出血絲來。她不動聲色的看著,直到他自己察覺到,抬手抹去。 “桌上有濕帕子,能不能拿過來給我?” 初銜白拿過來給他,沉聲問:“現在收手還來得及么?” “當然來不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做到這一步沒有再回頭的道理?!?/br> “能不能告訴我你在練什么功?” “能不能不說?” 初銜白忽然來了氣,轉身就出了門,瓏宿已在外等候許久,一見她出來忙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