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葉樂樂連忙一偏頭躲過,這小家伙看著雖然漂亮,但是混身粉撲撲的,又想到它的前身是條蟲,她素來是不喜歡與它玩耍的。 符兒卻咯咯笑起來:“她喜歡葉娘子呢?!?/br> 葉樂樂也笑,站起身來躲避,卻怎么也避不過,它契而不舍的圍著葉樂樂飛。 先時兩人還覺得有趣,但漸漸的從窗口又飛來了數只色彩斑斕的大翅蝴蝶,目標十分明確的朝著葉樂樂飛來。 葉樂樂漸漸的覺得有些不對:“這是怎么回事?符兒,快將窗子關上!” 符兒似乎看得癡了,沒留心她的話,只喃喃的道:“葉娘子,瞧著像您與蝶共舞一般,真是漂亮!” 葉樂樂心中一跳,顧不得深思,瞬息之間一群一群的蝴蝶有如烏云一般飄了過來,擠進了窗口,這時看起來便不是美麗,反倒密集得令人惡心。 符兒這才驚慌的把窗子關上:“這是怎么回事?” 但屋里的蝴蝶已經夠多了,葉樂樂被蝴蝶包圍著,只覺呼吸間全是它們翅上的鱗粉,眼睛都被迷得睜不開,她一邊拼命的用手揮開它們,一邊跌跌撞撞的朝門口撲去。 這些蝴蝶如影隨形的圍住她,她沖出門去,用袖子掩住嘴,悶悶的叫了一聲:“莊蓮鶴,莊蓮鶴!” 莊蓮鶴正同諸人商議明日面見太非王事宜,聽到她的聲音,面色一變,快步沖了出來,待看清被蝴蝶團團包圍的葉樂樂,連忙邊走邊解了自己的外衫,奔到她面前,將她兜頭罩住,再拔了長靴一側的匕首,利落的前后回旋,將一團蝴蝶都削成兩半,似風中落葉似的,飄飄蕩蕩的落了地。 只到解決了最后一只蝴蝶,他才掀開了葉樂樂頭上的外衫,只見她眼中因落入異物而淚光盈盈,不由托起了她的下巴,低下頭去輕輕的替她吹了吹。 葉樂樂感覺到他的氣息,連忙偏過頭去,掏了帕子來擦臉:“也不知怎的,就有這般多的蝴蝶?!?/br> 莊蓮鶴神色自若的收回手,只指尖還有她下巴的余溫。 他想了想道:“你身上可有什么東西,是新近才得的?” 葉樂樂一怔,從腰側扯下一個香囊:“柏神醫說,這個給我防蠱毒。。。。。?!闭f到這里,也覺自己蠢,柏隱這神經病,豈是這么寬厚的人?這是報復來了。 一驚之下連忙將香囊扔出了老遠。 莊蓮鶴點了點頭:“先前一路民宅眾多還不覺,現在這使館就在園林當中,自是顯出它的作用來,還好發現得早,若是來日我們在外游玩時召來了滅之不盡的蟲蝶,倒也是樁頭疼的事?!?/br> 葉樂樂憤憤的叫人將香囊拿去燒了,符兒湊了過來,因是自己貿然開了窗子,便有些怯怯的賠罪:“都是奴婢的錯。。。。。。咦,您這臉上,怎么起了疹子?” 葉樂樂先低頭看了看手,手上果然起了一片豆大的疹子,先是淺淺的粉色,隱隱有越來越紅的架勢,看著十分可怖,可以想像臉上是怎么樣的情形了。 她叫了一聲:“這蝴蝶鱗粉有毒!” 又見莊蓮鶴看著她的臉,連忙扯過他手上的衫子復又罩住自己的臉:“快幫我請大夫!” 焦急之下,語氣就帶了三分驕橫。 莊蓮鶴卻受之若怡,伸手扶住了她:“莫怕,不是什么大問題,我即刻令人去請此地的大夫”。 葉樂樂有些生氣,她再怎么,也不過是個世俗女人,但凡是女人,那有不愛惜自己的臉的,偏被他說成小事一樁。 不由哼了一聲,甩開了他,要自己摸索著回房。 莊蓮鶴像是十分樂意看到她使性子——這代表她越來越不畏懼他。 快了,他對自己說。忍不住嘴角逸出一絲笑,大步一邁,再一次扶著她的手肘,扶她回了房。 過了一陣果然請了當地的大夫來,這大夫一見,就知道她這是犯了什么毛病,只沒見過犯得這般厲害的,當下開了幾副藥,讓她一邊內服,一邊用來浸浴,只說不消兩日就能好了。 第二日,大黎眾人都被迎往太非王廷去了,只留下了葉樂樂和符兒、福生,莊蓮鶴另又留了一隊侍衛,令他們護衛葉樂樂的安全。 葉樂樂浸浴完畢,拿了鏡子照了照,果見診子消退不少,便也不像先前那般心焦。 符兒一邊看見,討好的道:“已是看不太出來了呢,想來明日就無礙了?!?/br> 葉樂樂將靶鏡倒扣在妝臺上,從大銅鏡里看著她:“怎么,后悔窗子關得太早了么?” 符兒嚇得一哆嗦。 葉樂樂嘿嘿冷笑:“我是不敢再用你了,原先想著,你也不過是拉個皮條,如今看來,你心里有怨氣,竟是巴不得我倒霉呢?!?/br> 符兒結結巴巴道:“沒,沒有的事,葉娘子空口白牙的,莫要無憑無據就這般冤枉奴婢?!?/br> 葉樂樂道:“我同你,難不成還要講證據?只要我心里認定了是你有意拖延關窗,那你便是有意。我就是要冤枉你,誰還來替你伸得了冤不成?” 符兒急得說不出話來,她確實也心虛!因總見葉樂樂對著莊蓮鶴一副回避的模樣,又不知兩人有何前情,不免替莊蓮鶴不值,當時想著這蝴蝶不過令葉樂樂慌亂一陣,也出不了大事,這才有意拖延了,孰知竟是有毒的! 當下眼中泛出淚光,直挺挺的跪在妝臺前:“葉娘子,奴婢再也不敢了,往后您說什么就是什么,也不敢擅做主張搓和您同莊大人,求您原諒婢子這一次?!?/br> 葉樂樂一言不發,任她跪著。只管自顧自的叫了個通譯來打聽情況。 這些大黎的后裔,大多是祖上犯了事,這才飄洋過海來了太非的。 不管怎么說,大黎地大物博,百姓的故土情節又深厚,若不是不得已,是絕不肯遠離故土,安家他鄉的。 正經的通譯已是隨著莊蓮鶴一干人等去了王廷,留在此處的不過是個半調子小通譯,名叫鄭南生的,才十三四歲年紀,瘦瘦小小的,他已是在這太非地上出生的第四代大黎后裔了。聽說他們仍是與同是大黎后裔的人家通婚,并沒混淆了血統,雖然在這島國日照充足,皮膚黑了一些,但輪廓上與太非人還是有區別。 雖則他們現在已不屬大黎管轄,但骨子里,對于大黎來的官員,仍是飽含畏懼,也因此對著葉樂樂,這名小通譯勉強按捺住脫跳的性子,畢恭畢敬的答著話,只一雙眼睛直轉悠。 鄭南生的大黎話也并不太流暢,連比帶劃的,勉強也能讓葉樂樂明白他的意思。 葉樂樂笑著問他:“我瞧著這里的女子大半都戴著面紗遮面,可是民風保守之故?” 鄭南生搖頭:“不是,怕黑?!?/br> 葉樂樂想了想:“怕曬黑?” 他忙點了點頭,又接了句:“遮著,也不如您白?!?/br> 他還真敢說,葉樂樂聽著也高興,就對他道:“我也想遮面出去走走,你替我向侍女要塊面紗?!?/br> 鄭南生高興的跑去傳話,一會兒使館內服侍的太非侍女就用托盤拿了一疊面紗來供她選。 這些面紗做得跟連頭罩起的紗帽也差不多,只露出雙眼睛來,但前面的這塊紗是用掛勾固定的,需要時也可以解下來。上頭的繡紋不如大黎的繡品精致,但花色卻是完全不同的。葉樂樂便起了心思多收集幾塊,來日回了大黎,拿出去也是些新鮮的花樣子,若要在內宅中打開局面,這倒是個趁手的道具。 想到這里,她自己都愣了。 原來她自己潛意識里都認為,遲早是逃不開莊蓮鶴的,不過是時日問題! 這個意識令她心中煩悶,再不去挑花色,順手就抽了塊面紗套在頭上,又撥下劉海來擋著前額,這么一來不細看的話,幾乎發現不了她面上的紅疹。 收拾妥當,便任符兒跪著,只帶著福生與小通譯鄭南生一道出門,侍衛們并沒接過命令阻止她外出,因此侍衛隊長拿了主意,遠遠的跟在后邊護衛著也就是了。 太非的民風比之大黎,彪悍了不止一點兩點。 女人在路上走,顯見不是常事,甚至在大路上就撒潑的女人,眾人瞧著也不見奇色。 葉樂樂一路上走著,就見著好幾個提著嗓子罵罵嚷嚷的女人。 她一邊四處看著,一邊就在小攤上買了好些新奇的小物件,錢是早讓小通譯給兌好了,金銀滿世界都通用,只是造的式樣不同,雖要舍些本去,但以十兌九,還是可行的。 她遠遠的見個小攤上擺著些黑黑的袖珍小瓦罐,就心中一動,也不管周遭人聽不懂她的話,仍是壓低的聲音問鄭南生:“那些小罐里是蠱嗎?” 鄭南生怪笑兩聲,笑過之后,卻是更活潑了一些,好像對她的敬畏少了許多。 “您怎么想到,嗯,想到蠱來了?太非有是有,也只是個,嗯,傳,傳說中的東西?!?/br> 葉樂樂一愣:“你沒見過羅?” “沒有,我家人也沒一個見過的?!?/br> 葉樂樂想了一圈,也就明白了,從太非過去的人,往往就要被問太非有些什么特別不同的地方,少不得就要說一說這傳說中的東西,以訛傳訛,慢慢就演變成大非人擅蠱毒了。 她想通這節,就更覺自己白遭了這一番罪,大夫還真是得罪不得,什么時候想整人,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鄭南生見她一時驚,一時怒,忍不住就把這當笑話說來給她聽:“聽說,大拇指上戴著個,雕蛛紋的戒指,那就會施蠱?!?/br> 葉樂樂咦了一聲:“是么,竟不想著掩藏身份,反倒標識出來?” “聽說,是蠱神,怕旁人無意沖撞,濫殺無辜,入這一行,就必戴的?!?/br> 葉樂樂點了點頭,既知有了標識,那末也不是不可回避的了。 正如此想著,就見前方遠遠來了一群隊伍,烏泱泱的幾要將街道堵住。 來人皆穿著灰色兜頭長袍,雙手前舉,橫托著半截竹竿。 但見路邊眾人皆向兩邊讓去,鄭南生也拉著她讓向一邊:“快讓讓,這是家祭,沖撞了不好?!?/br> 待讓到了路邊,他才和葉樂樂結結巴巴的解釋,總算讓她明白:太非人風俗是不一樣的,每當死了人,都要扔去山中,令傳說中的吉安獸享用。雖則這吉安獸并沒人當真見過,但這尸體一夜之后不見蹤影是肯定的了。太非后人祭祖,也是全族皆動,手持四節的竹筒,細心的在側面掏開孔洞,慢慢的往里填祭品,大多是一節裝著酒,一節裝著菜,一節裝著米飯,一節裝著瓜果。然后齊齊奉著往山上去舉辦儀式。 這種家祭最是不能沖撞,若有人無意沖撞,被這族人當場處死,便是伸冤無門,官府也是不管的。 葉樂樂聽了,忙招手叫身后尾隨的侍衛們也都讓到路旁,見他們都避開了,這才安心來看這家祭隊伍。 看著看著卻覺得有些不對,她仗著太非人聽不懂,低聲詢問:“這家祭,婦孺可要不要來的?” 鄭南生點頭:“都要的,七歲以上的童子,和六旬以下的老人,不管男女,都是要的?!?/br> 葉樂樂聽了不免沉吟——這隊伍中人整齊劃一,看上去跟齊頭莊稼一般,別說老幼,就是女人都沒得一個,全是青壯男子。這可不對,誰個族中能全是青壯男子呢? 葉樂樂又耐著性子等隊伍從身邊走過,這隊伍很長,直走了一刻鐘才算看到了尾。 葉樂樂眉頭皺得更緊了,仍全是青壯男子! 她心思急轉,對著鄭南生道:“呆會兒我倒在地上,你就用太非話喊我,只說‘你怎么暈倒了?’,明白了嗎?” 鄭南生似懂非懂,葉樂樂已是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幾步,把鄭南生嚇了一跳,趕緊要去拉她,就連福生聽鄭南生說過后,也知其中兇險,一臉驚色的搶上前了幾步, 葉樂樂卻是往前一撲,暈倒在地,正落在隊伍最后一人的腳邊。 鄭南生連忙大叫了聲來:“你怎么暈倒了?” 那人皺了眉略看了一眼,因為并沒碰到他,隊伍又在還在前行,便也不理會,轉過臉去繼續走。 鄭南生和福生忙把葉樂樂扶了起來,鄭南生還好,只是疑惑的看著她。福生就有些埋怨:“姑奶奶,您這是唱的那一出,沒聽說不能沖撞嗎?這么一大隊人,趕得上一隊士兵了,咱們隨行的這幾個侍衛,可真不看?!?/br> 葉樂樂站起身來看著那隊伍遠去,低聲道:“這不對,這不是家祭,只怕是詳裝家祭,實為調兵呢!” 福生啊了一聲:“這怎么看出來的?” 葉樂樂招手讓那幾名侍衛靠近,問了領頭之人韋群:“你瞧這些人,身上是不是有些軍人之氣?” 韋群一想:“是極,難怪我覺得有些怪異,雖則他們極力掩示,但走路的姿勢,挺直的脊背,都像是個訓練有素的士兵了?!?/br> 葉樂樂就道:“他們明明是軍人,卻裝著不是,我故意靠近,并沒聞著酒菜的香氣,可見竹筒中八成另有其物,倒在地上看其袍角,內邊卻是鱗甲鮮亮,這般遮人耳目又全副武裝,必是有異動,這里又是王城,怕就怕他們要對王廷動手。咱們得趕緊去船上,通知魯大人?!?/br> 眾人一驚,魯大人魯肅榮,是此次隨行大黎水軍的統領,此次隨行大黎水軍共有兩萬五千余人,又是精銳中的精銳,怕放到太非這個小島國來,也要令其震三震。 韋群便面露不屑:“葉娘子難不成還要干涉他國內亂?”雖說她是莊大人護下的人,但畢竟不是莊大人,怎么會如此輕狂,以為能指揮得動魯統領?看來是莊大人慣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葉樂樂像是沒聽出他的諷意,只鄭重的道:“莊大人一干人等,此時正是在王廷,這兩軍相爭,刀兵無眼,莊大人武功高強自是沒事,但其余各位大人難免要落個不好!如此一來我們大黎船隊才剛到第一站便損了兵折了將,二來便也辜負了陛下要與沿途諸國交好的意愿。不如搶先告訴了魯統領,由他拿個主意,是要威懾亂軍,伺機迎出莊大人一行,還是干脆就相助于太非王了,也好提早打算?!?/br> 韋群等人一聽,不由冷汗淋漓,韋群連忙一揖至地:“是我等愚魯!就讓兄弟們護著葉娘子尋處避靜地方躲著,小的腳程快,這就回去通知魯統領?!睂θ~樂樂服了一半,連稱呼都變了。 葉樂樂又道:“你和魯統領說明,這是我的猜疑,他還需再查探才行?!?/br> 韋群領命而去,幾名侍衛擁著葉樂樂從巷子里穿進去,尋了間民居,花了點銀錢,便避入其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