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哦?你這手是上什么?” 柏隱低頭一看,像是才看清自己手上的剪子似的,嚇了一跳:“這個,這個。。。。。?!?/br> 葉樂樂自莊蓮鶴身后探出半個頭來,見柏隱這一副弱受的模樣,尋思他畢竟是個神醫,求他的時候多著呢,此時不賣好,什么時候賣好去? 就站出兩步來,朝柏隱伸了手:“柏神醫這是撿了我的剪子,要還與我呢?!?/br> 柏隱連忙點頭:“是,是是?!彼Σ坏木蛯⒓糇臃诺剿种?。 葉樂樂先前的驚色一退,又笑嘻嘻的看向莊蓮鶴:“莊大人,您瞧瞧,不過是鬧著玩,不想卻驚動了您?!?/br> 莊蓮鶴那里不知道她這點小算盤的,便也假意道:“既是如此,倒是我誤會較真了?!?/br> 葉樂樂見他神情柔和,略帶些縱容的樣子,不禁覺得比之他之前強勢的樣子更令人受不住。 柏隱見莊蓮鶴現在雖然溫和無害,無奈他是見過其鐵血手腕的,他這個小脾氣在人家的大冷血面前,真不算什么,因此一見他松了口,轉身就走:“我還有些事,先走了?!?/br> 葉樂樂正好藉此回避:“哎,神醫。。。。。?!彼胫约寒吘故堑米锪怂?,還是要跟到沒人的地方好好賠罪才行。 因此就跟著柏隱往前走了幾步,孰料她這一番奔逃,披風系帶都松散了,這時慢慢的滑落,她仍是不覺,再邁出一腳,就踩著了披風一角。 覺得不對的時候,已經絆著了自己,往前撲了去。 莊蓮鶴長臂一伸,上前去攬住了她的腰,還好堪堪令她不至于落了地。 但葉樂樂卻是覺著不對——方才她往前撲,下意識的雙手就有些亂舞,明明持剪的左手像是扎中了什么——慢慢的抬頭一看,只面前正是柏隱的屁/股,他先前被傷了右邊,這時葉樂樂的剪子正好扎在他左邊臀部,倒是正好對襯了。 葉樂樂大驚之下松了手,這剪子便咣啷一聲落在了甲板上,他臀后的衣衫迅速的被血色彌漫開來,葉樂樂呆呆的看著,這簡直像幅血色潑墨畫在瞬間完成似的。 柏隱牙齒打著顫,低下頭來看她。 饒是莊蓮鶴,也被這變故給驚到,慢了一拍才將葉樂樂拉起,掩在身后。 葉樂樂情不自禁就揪著他的衣衫,貼著他的背,只露出半個頭來看柏隱的反應。 莊蓮鶴感覺到背上的體溫,心中不由一動,就不急著出聲了。 柏隱如此一來就兩邊都瘸了,這時像只螃蟹似的僵硬的轉過身來,看看地上的剪子,又看了看葉樂樂露出的半個頭,伸手顫巍巍的指著她:“你還有完沒完?” 葉樂樂實在是啞口無言。 一邊小童看這情形,后知后覺的上前來扶了柏隱半邊身子,忍不住兩眼往他下/身一瞟,面色古怪起來。 莊蓮鶴清咳一聲:“子重傷得極不是地方啊,這樣吧,先來兩人扶了你回房歇著,我另叫名大夫來替你上藥?!?/br> 柏隱看他這樣是要將此事輕輕揭過,真是忍無可忍:“你!你別拿捏我好性子!” 這話說了他那小童都忍不住撇了撇嘴:他就是受這“好性子”長期“恩澤”的一人。 受了傷的人格外敏感,柏隱一眼瞧見,借機遷怒,伸手就在他頭上扇了一下:“你這什么神情?” 把個小童委屈的撅起了嘴。 莊蓮鶴抬頭似看了看天色:“子重,怕是又要下雨了,還是趕緊回艙吧。想來你趴在床上也是無趣,我再令兩人坐你床前陪著你賭色子,你不說滿意,就不讓走,你意下如何?” 柏隱聞言兩眼一亮,這是徹頭徹尾賭徒的神情了! 說實話,他臭毛病挺多,既所謂的賭品不好,許多人都不愛同他賭,雖不至于攆他,但同他賭起來總是不帶勁,這會子看莊蓮鶴的意思,是要送兩人來任他搓圓搓扁,高興起來怨氣就去了大半。 莊蓮鶴也不理他旁的心思,直管叫人強行將他抬了回去,再暗忖著叫幾人輪番上陣,賭得他不知日月,自然也就將這碼子事揭過去了。 待將這脾氣古怪的神醫給抬走了,莊蓮鶴才回頭看著葉樂樂,見她只著了中衣,披風又落在地上沾了血跡,便微瞇了眼拉住她的手:“先回艙去?!?/br> 說著神色淡淡的環顧一周,諸人立即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撇過頭去。 莊蓮鶴便手上微微用了力,拉著葉樂樂往船艙走去。 葉樂樂覺得他看著從容,實則步伐比平日快上幾分,只這時她也覺自己狼狽,沒有生出與他唱反調的心思。 直到進了房,關上門,才將手抽了出來,低頭一看,已是微微有些紅了,便用另一只手輕揉著發紅處,一邊嘟囔:“這可怎么辦,得罪了他,日后要有個三病兩痛的,他就算迫于你的yin威替我扶脈,卻只要在藥方中多下二兩黃蓮,也就夠我受的了?!?/br> 說完就抬眼來看莊蓮鶴,卻見他不為所動,端著架子,一副讓人去求的模樣,葉樂樂不想如他的愿,就從柜里另抽了件披風出來裹著,又客氣的道:“今日真是有勞莊大人了,來日有機會定當回報,今日您先請回吧?!?/br> 果然,反??蜌馍璧恼Z調讓莊蓮鶴挑了挑眉梢——還不如平日氣哼哼的模樣呢。 旋即他又疑惑的道:“這可是?;??” 葉樂樂一噎,破了功,兇狠的瞪向了他。 莊蓮鶴露出一絲笑意,看著她:“傻樂樂,我怎會看著你吃苦,要真有這一天再要他開藥,我自是要先嘗一口的——諒他也不敢亂動手腳?!?/br> 帶笑的眉目被輕輕晃動的燈光一照,綺麗得迷亂人眼,尤其他那溫柔的口吻,幽深的雙目,叫葉樂樂心中無法抑制的一蕩。 她慌慌張張的垂下了眼:他要勾引人,自來是事半功倍的。 莊蓮鶴怎么會錯過她的迷亂,倒覺得自己心中也有些歡喜,此刻倒不用刻意去算計,就徑自伸手,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葉樂樂只覺手上微微有些酥麻,半邊身子都輕了似的,心跳也沉重起來。 正陷于這奇怪的氛圍中無法自拔,就聽得門吱呀一聲輕響。 葉樂樂一驚,倒覺心中一涼,飛快的收回了手,抬眼看過去。 只見符兒又拎著壺水進來了,她微有些奇怪的看著立在屋中的兩人,隱約覺得自己壞了事,臉上先升起兩抹紅暈來:“莊大人,葉娘子。。。。。?!?/br> 移開目光一看,立時找到了話頭:“哎,葉娘子,這床上是怎么弄的?” 葉樂樂配合的回頭一看:“是先前柏隱坐在床頭,倒被我亂放的剪子給扎了?!?/br> 符兒不免替柏隱rou疼,又可惜這鋪蓋:“全要換過了,這素繚絲最不經洗?!闭f著就兩步搶上前去換鋪蓋。 莊蓮鶴不好再留,便向葉樂樂微微點了點頭,提步出去。 葉樂樂見他走了,不由松了口氣,抬起手來按著胸口,只覺心跳得飛快。 想來又奇怪,她早該受得住他皮相的誘惑了,不料今日仍是破了功。當下坐立不安的想著這事,一晚都沒有睡好。 到了進入太非海域的那一日,眼看著就要靠岸了,符兒拎著個小包裹,陪著葉樂樂站在船頭,葉樂樂扶著欄桿,眼下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一副憔悴的模樣。 恰柏隱正趴在擔架上,被人抬著經過,看見是她,就叫人抬過來,朝她招手:“你這蠢婦人,這許久了,也不見來向我賠禮道歉?” 葉樂樂回過頭來一看他,倒把他嚇了一跳:“你,你這是。。。。。。?” 葉樂樂摸了摸眼下,悲悲戚戚的道:“無意中傷了柏神醫,真是內疚得睡不安穩,也不敢去見您?!?/br> 這話一說,柏隱舒坦了一半,神情中有些得意起來:“行了,日后自有你賠罪的時候?!?/br> 說著又掏出個繡囊來扔給她:“聽說你也要下船,把這帶在身上,太非自來是多蠱的,這里頭的藥粉也可讓它們不敢靠近?!?/br> 太非是個島國,跟大黎雖隔著海,但畢竟離得不太遠,渡海而來大黎的人也不是沒有,多多少少得了些傳聞。 相傳這個國家的人皮膚黝黑,民風彪悍,好用蠱毒。 莊蓮鶴出發之前,也令人搜集過資料,葉樂樂也是知道一點的,此時見柏隱盡棄前嫌,不由十分感激:“柏神醫,您真是醫者父母心,都怨我魯莽傷了您!”要不然有他陪著下船,也安全許多。 柏隱被她一夸,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搖了搖手,令人抬走了。 早兩日莊蓮鶴便命一艘小船先行,向太非送去了文書,又在當地尋出兩個大黎后裔來。 此刻船隊整齊列隊,齊齊向太非最大的港口需愚港駛去。 莊蓮鶴令人來請了葉樂樂過去,尾隨著出使隊伍,由個叫福生的長隨隨侍著。 這隊伍以莊蓮鶴領頭,身后按品級簇擁著此次出使的官員,最末卻是整齊威嚴的持槍侍衛。葉樂樂見諸人都按品著裝,十分正式,氛圍也很肅穆,不由覺得自己與之格格不入,便小心的輕聲對福生:“我瞧這陣勢,實在不宜就一同下船了,不如讓我待出駛隊伍先行之后,再擇時機下船,反倒自在?!?/br> 福生是知道莊蓮鶴心意的,對著她十分諂媚:“我家主子說,畢竟是言語不通之地,當地民風習俗也都不甚了解,不將您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怎會安心?莫怕,萬事有我家主子呢,您哪,只管高高興興的跟著下船,見識一番?!?/br> 葉樂樂聽他這番話說得妥帖,幾乎可以想象莊蓮鶴說話時必是看著淡然強勢,又流露出許幾柔情。她一時間倒被觸動了柔腸,隱隱有些把持不住的要醉倒,但她畢竟也是見過他無情的一面,終是掙扎著清醒了過來。 船隊緩慢前行,遠遠的就望見港口碼頭上人頭攢動,一見他們的船隊出現,就有人嘰哩呱啦的大聲宣唱了一段,待到船將靠岸,碼頭上齊齊的放起禮花來。 伏太監對莊蓮鶴道:“看起來,倒是對于我大黎的來訪,十分歡迎了?!?/br> 謝穎川點頭稱是:“畢竟離得近,于我大黎的威名想來是聽過的?!?/br> 莊蓮鶴并未附合,葉樂樂卻明顯感覺他神情一斂,眉目淡淡的不辨喜怒,混身頓時縈繞了種端莊肅穆之感,倒讓人首先注目的不是他眉目間的絕色,而是周身的凜然之姿,任誰人來看,他也當得起大黎應有的架勢,令人忍不住要仰視起來。 葉樂樂自是被震懾了心神一般有些挪不開目光,莊蓮鶴若有所覺,側過臉來遙遙的看著她,微微一笑,無懈可擊中終露出一絲縫隙。 葉樂樂別過臉去,只想著自己絕不能再做了花癡。 隨著船側放下了登陸板,碼頭上的太非人分成兩列相迎,中間站著個短須精瘦的五旬男子,里著紫色的長袍,外邊卻是件白色長褂,頭上用頭巾層層的裹成了個帽子,當中鑲著塊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眼見得身份不低。 他將右手放在左肩上,微微彎了彎腰,說出一番話來。 莊蓮鶴往旁看了看,立時有個作太非人打扮的年青小伙子恭敬的從一側站到他身旁,低聲翻譯:“這位是太非王朝的殿相,相當于大黎的宰相了,名叫盧甘達,他說他代表太非王朝,歡迎大黎使團的到來?!?/br> 莊蓮鶴亦行拱手禮,通這這年青小伙的通譯,與太非殿相將邦交禮儀的場面話一一表述。 盧甘達驚異于大黎使臣的年輕,但見他言語之間氣勢遠非常人能及,又極有章法,便也不敢生了小覷之心,兩人寒暄一陣,竟是把臂前行。 兩人出了碼頭,就見街道兩邊圍著不少太非民眾,雖有侍衛持著長槍隔出一條路來,但兩旁的民眾仍是擁擠著往前撲,伸長著脖子要看。 這時盧甘達和莊蓮鶴兩人行在最前頭,眾人一眼看到,不由齊齊的抽了一口涼氣,靜寂一刻后,都激動的指指點點,大聲議論起來。 這通譯的小哥只撿著太非官員的話來譯,這些百姓的議論之語他是不說的。 但葉樂樂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盧甘達皮膚黝黑,又精瘦蒼老,偏莊蓮鶴風姿過人,兩人站在一起,盧甘達被襯得愈丑,莊蓮鶴卻被襯得更似神仙中人,無怪旁人驚嘆。 葉樂樂留神四看,就見不少年輕女子掀了面上的紗巾,半掩著嘴,眼神灼熱閃亮的盯著莊蓮鶴,更有些大膽的,還朝著他喊話。 葉樂樂此時只能隱約從人縫中看得到莊蓮鶴的背影,也不知他是個什么神情,只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福生要是不機靈,也到不了莊蓮鶴身邊,這時看著葉樂樂的臉色,就笑嘻嘻的低聲道:“我家主人慣受了女子愛慕的眼光,早就不為所動的,奴才冷眼瞧著,也只葉娘子一人得了我家主人的心?!?/br> 這話說得!葉樂樂像被人撕破了偽裝似的,有些尷尬,便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視:“我倆雖不是使臣,但跟著這隊伍,也不能丟了大黎的臉面去,還不收斂著?閑話少說?!?/br> 福生嘻笑著應是。 一行人被迎到了太非臨時布置出來的使館,盧甘達請眾人好生歇息,明日將來人迎他們到王廷去面見太非王。 葉樂樂被單獨安排了一個房間,總算是痛痛快快的洗浴了一番——在船上淡水也是要節制著用的,雖然她比旁人都受了優待,但總還是要自己注意著別討了人嫌,用起淡水來,也是處處注意的,不但洗浴的次數減少,就連每次的用水量也是減了一半的。 這一刻靠了岸,太非派來服侍的侍女抬了好幾桶熱水來,讓她洗得每一個毛孔都舒張了,在船上這一月的風塵都洗盡了去。 符兒拿帕子幫她絞頭發,一面四面打量這房間,忍不住道:“這房間,看著怪嚇人的。 葉樂樂也偱聲望去,太非人愛作壁畫,四面墻上都是色彩濃烈的繪畫,內容多為劍拔弩張的對恃殺戮,且畫中多處出現面目兇狠的四足兩角異獸,似乎這是太非的一種神獸,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壁畫上異獸頭上的角和嘴邊外露的厲齒,并不是畫上去的,而是真的采用了不知名的獸類兇齒鑲成,寒光湛湛,兇猛之息迎面撲來。 葉樂樂看了一眼,也是皺了皺眉,尋思這太非人只怕免不了兇狠好斗。 正想著,就見窗外有撲簌輕響,她扭頭看去,太非還未有玻璃,窗上糊的是薄油紙,隱約看到有幾只蝴蝶停在了窗上。 符兒看了喜歡,走過去打開了窗子:“葉娘子,您看這蝶兒好漂亮的翅膀,奴婢在大黎從未見過這樣的?!?/br> 葉樂樂還沒起身,這蝴蝶就扇著翅膀飛了進來,迎著她的面,竟是要落到她的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