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我看到了,看到在冰天雪地的荒野,一只虎與一群狼在嗜血奮戰?!备杓汍祀[隱的說出了她腦中浮現的場景。 “如此比喻,顯然對虎與狼很不尊重?!睂帩摯浇菐?。 歌細黛收回目光,看向寧潛,“師傅,替我救他?!?/br> 寧潛瞇起眼睛,氣息微涼,“只因他長得比女人還美?” 歌細黛笑了,笑得像初春半開的海棠花,“我想修點功德,為來世用?!?/br> “今生未完,便講來生?” “今生對于我而言,多活一日就是賺的?!?/br> 寧潛飲了口酒,咂咂酒味道:“想賺得多些,就莫要多管閑事?!?/br> 歌細黛抿著雙唇,看到紫衣少年尊貴的氣勢在奄奄一息。 “見死不救這種事,你不做,別人也會做?!睂帩撦p皺了下眉,只覺空中彌漫著的污濁之氣,使他很不習慣。 “我想試試看,今生能不能過得沒有遺憾?!备杓汍斓穆曇魷睾投鴪远?。 寧潛看不穿她眼底迷蒙流轉的緘默,已像突起的艾綠色的冬風,輕柔銳利的向前刺去。 “給我的九兒一個修功德的機會?!睂帩摲€穩的落在那群人旁,淡然一笑。 黑衣人們顧不得這個突如其來的人,而是對準了目標,取其命。 寧潛那艾綠色的身影一躍,薄似櫻花瓣的軟劍呼之欲出,亮得耀眼。 軟劍一揮,似風、似雨、似雷、似雪,急、準、穩、輕。 頃刻間,十二名黑衣人已倒地一半。 除了寧潛與那個紫衣少年,所有的活人都怔住了。 歌細黛只知道寧潛的劍術天下第一,還曾嘲笑過他連支劍也沒有。不曾想,他的劍那么軟,那么鋒利,就在他的身上,與他像是一體的。 趁機,那個紫衣少年迅速出手,在倒下之前,將活得的黑衣人全部滅口。 歌細黛翻身下馬,緩步走向紫衣少年,他已昏迷,血已濕透了衣。 寧潛揮劍輕劃破手掌,用鮮血洗劍。他的劍臟了,臟到需要他在以后的每一日用自己的鮮血清洗。 他的劍是第一次殺人。劍,本不是用來殺人的。 歌細黛對隨行的家丁們道:“把他抬上山?!?/br> 寧潛收起了劍,痛快的飲了幾口酒,望著她向山上攀的背影,肩頸線條流暢優美,鮮活的極致,不由得笑笑。她好像不是那個凡事置身事外的小孩子了,她長大了,長大到獨自應付每一個決定。 在半山腰,歌細黛道:“采些止血草藥?!?/br> 家丁們應是,便分頭去采。 歌細黛俯身瞧著他,他生得極美,神凝秋水,氣藹春風。 他是誰? 為何被圍殺? 她并不好奇,她只知道若是不救他,或許日后回憶起會覺遺憾。 忽地,少年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時,她看到了他眼中射出的詭異森寒,那力度就像是一枚小寶石擊毀一座山。 肅殺頓生。 歌細黛微微笑了笑,道:“不管是不是你,換作其它任何人或動物,在力量懸殊的拼時,只要我是安全的,我會惻隱相待?!?/br> 少年聞言,開口道:“我必會惻隱待你一次?!?/br> 聽到他言語中的凌厲,歌細黛頜首,平和的道:“我等著?!?/br> 少年再次昏迷了。 家丁們采了許多草藥,歌細黛讓家丁們為他褪衣敷藥。 寧潛依著樹旁,吟道:“功德修得多了,來生會不會成佛?” 歌細黛背對著在敷藥的紫衣少年,輕眨了下雙睫,負手道:“那就普渡眾生?!?/br> 寧潛笑了,看盡她此時神態中的嫣然明媚。 “師傅,你包袱里帶的衣裳可否借我一套?”歌細黛見家丁為紫衣少年整理好了衣衫,那衣衫的質地應出自宮中,卻已被劃破不堪。 “怎樣還?” “想不想試試我的女紅?!?/br> “可以一試?!?/br> 歌細黛讓家丁將紫衣少年移于一個隱蔽之處,將一套干凈的衣裳整齊的疊放在他身旁,頭也不回的走了。 寧潛詫異的問:“不再管他?” “我已做了我能做的?!备杓汍斐π?,笑容里浮蕩著漸漸散開的華艷,麗日長風撫過她白玉雕琢般微揚的下頜。 一行人進了城,回到歌府。 剛踏進歌府,耳釁就傳來了一個俏皮的女娃聲:“神仙哥哥?!?/br> ☆、第6章 《榮華無量》0006 聞聲瞧去,只見一個如瓷娃娃模樣的髫年女童,雙手里各拿著一串冰糖葫蘆,騎在套有馬鞍的大豬上。她笑起來時,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穿著珊瑚色的裙紗,藕節般白嫩的手腕上各戴著一支銀鐲。脖子上掛著一個夜明珠吊墜。 這就是比歌細黛小四歲的meimei歌珠瀾,黎姨娘所生。 上一世,meimei無辜受她的牽連,四處躲避,多次險些喪命。當她成為皇后時,廣發詔文尋覓。當meimei回京后,她得知meimei沒有心上人,出于政治考慮,得到了meimei的允許,將meimei嫁給了當時的大將軍。誰知,就在meimei剛產下孩子尚未滿月時,歌家被滿門抄斬,株連五族。 歌珠瀾胖嘟嘟的臉,圓圓的眼睛里稚氣十足,聚精會神的望著寧潛,道:“你是從天上下凡的神仙哥哥嗎?” 歌細黛微微一笑,瞧著天生純真爛漫的meimei,輕聲向寧潛介紹道:“這是家妹歌珠瀾?!?/br> 有歌細黛在旁,被稱贊有仙人之容姿,寧潛愉快的笑了笑,聲音通透的說:“是神仙叔父?!?/br> “他是jiejie的師傅?!备杓汍焐锨?,悄悄的捏去她冰糖葫蘆上沾的一根發絲。 歌珠瀾的注意力全在寧潛的身上,她一直緊緊的盯著寧潛,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回天上去了。聽過那么多神話故事,原來神仙真的長得很飄逸,笑起來很美麗。為了能離神仙近一點,她抬腿就從豬身上往下跳,一旁的丫環還沒有來得及扶,就看到她摔趴在地,摔了一臉的塵,胖乎乎的小手還握住冰糖葫蘆不放。 丫環們嚇得臉色煞白,二小姐這一摔若是被黎姨娘知道,摔的輕了還好,她們頂多就是跪三個時辰,熱天跪在火爐旁,冷天跪在冰塊上。若是摔得重了……,只是一想,她們滲得直發抖。 黎姨娘對meimei的溺愛,歌細黛記憶猶新。她察覺到丫環們駭得發怔,趴在地上的歌珠瀾撇著小嘴欲放聲大哭。她側目看向寧潛,眼神里蘊著笑意,問道:“神仙都有法術?” 在說‘法術’時,她刻意加重了語氣。 寧潛挑眉,回應道:“法術高深莫測,且永世不滅?!?/br> 歌珠瀾一聽法術,神情由哭轉喜,立刻就想爬起來??墒?,養尊處優的二小姐,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才能爬起來,只見她趴在地上四肢亂揮,眼巴巴的望著寧潛,急得水嫩嫩的小臉通紅。 丫環們都回過了神,連忙奔上去扶起二小姐。 還不等丫環們拍去她身上的塵,歌珠瀾便奔到寧潛的旁邊,仰頭道:“神仙叔父,我的豬豬跑得慢,你用法術讓我的豬豬跑得快些?!?/br> 寧潛見歌細黛默默的走開,只有硬著頭皮幫她收場,何為硬著頭皮?他只覺逗九兒有趣,可不想逗別的人。他笑容清雅,俯身對上那雙無邪的眼睛,說:“如此簡單容易的事,無需用法術?!?/br> “怎樣能讓豬豬跑得快些呢?”歌珠瀾一心撲在此事,眼巴巴的盯著他。 寧潛一臉認真樣,“餓它三天,找匹馬托著豬食,馬在前面跑,豬在后面追?!?/br> 歌珠瀾聽得很專注。 “但有一個前提?!睂帩擄嬃丝诰?,笑容親切。 “什么?” “把你衣裳上的塵土擦了去?!?/br> 歌珠瀾嘟著紅潤的小嘴,低頭瞧瞧衣裳,扔掉手里的冰糖葫蘆,掄起袖子就拍,胡亂的拍,拍了好一會,朝著寧潛‘咯咯’的笑。她的笑聲悅耳,雙眼瞇得像月牙,軟軟糯糯的樣子很惹人喜歡。 然而,寧潛的目光已移到了遠處,落在了正款款走來的歌細黛的身上。 歌細黛換了一襲藕荷色裙紗,及腰瀑發簡單的束起,身姿單薄,給人一種淡泊清遠的楚楚韻致。 “神仙伯父,她是賤蹄子?!备柚闉戫槃萁榻B。 這是第一次看到歌細黛穿女兒裝,寧潛的眼睛都看得直了,本是應該多看幾眼,在聽到歌珠瀾如此稱呼時,眸色驟然一沉,俯身瞟著她。 氣氛突然緊張不已。 歌珠瀾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向后退了一步,撅著嘴,哼道:“她就是賤蹄子,我娘說的?!?/br> 賤蹄子?她清脆的聲音穿過了歌細黛的耳膜,歌細黛的腳步稍慢了一慢,將手攏進了袖中,手指暗暗的搓捏著,神情依然那么靜默,嘴角的笑意依然半隱半現。 一旁的丫環們留意到大小姐來了,臉色大變,皆屏氣垂頭。雖說大小姐平日在府中很安分守己,像是被揉軟的柿子,可總歸也是嫡女。二小姐被驕縱溺寵,也只是庶女。據等階規矩,二小姐如此喧嘩的言行是大不敬。 歌細黛心道:歌珠瀾才不過六歲,應是受了耳濡,只是口無遮攔,實則并無歹意。她想若無其事,不去計較??墒?,丫環們知道她聽到了,她想裝作沒聽到已不合適。況且,她不能讓歌珠瀾養成習慣,將‘賤蹄子’三個字掛在嘴邊,倘若日后歌珠瀾肆無忌憚的在眾人面前提,到時局面會尷尬的難以收拾。 只見歌細黛輕快的走過去,蹲在歌珠瀾的面前,目光恬靜的平視她,輕道:“jiejie方才聽到了,你說,你娘說的,她就是……”停頓了片刻,態度平和,略帶了些嚴肅的口吻,“那三個字很不雅,有污神明,神仙伯父很不高興,他剛剛施了法術,若是再有孺子說那三個字,將會變得聾啞?!?/br> “聾啞是什么?”歌珠瀾沒聽過。 “聾啞是即聽不到別人說的話,也不能開口說話?!?/br> 歌珠瀾想了想,覺得成為聾啞很可怕,便扭頭看向寧潛,要確認jiejie說的是不是真的。 “沒錯,孺子再說,會成聾啞?!睂帩撆浜系淖龀鲆桓鄙畈豢蓽y的神情。不禁,他對歌細黛的隨機應變的伶俐又有了新的認識,‘你娘說的,她就是賤蹄子’,句式一換,在口頭上沒有吃虧。與此同時,她捕捉到歌珠瀾對神仙崇拜的心理,言語中透出了無形的震懾。 “我不要變得聾啞?!备柚闉懫仓?,幾乎要哭了。 “那以后就莫再說了?!备杓汍煳⑿χ?,緩緩的站起身,記住了黎姨娘對她的用詞。 丫環們聽罷,滿心的驚贊,不鳴則已的大小姐很有法子。 寧潛拿起酒壺飲了口酒,說:“既然歌大人不在府中,為師先四處逛逛,晚些再來拜訪?!?/br> “也好?!备杓汍祛M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