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元瞻點了點頭,左光路道:“方姑娘,太子在老臣這里,定會安然無恙。你在外頭可要小心。對了,江國舅如何了?” “我們就是從江府過來的,眼下情勢如此,只怕他不能再假裝出不了門了?!狈饺缫菪辛艘欢Y?!拔蚁茸吡?,你們保重?!?/br> 說罷,她快步離開后廳,依舊從后門離開左家。 回到馬車上,毛大樹又打聽了些消息來,說五軍營的人兵分兩路,一路去捉張烈,一路去找張焦??刹恢醯?,素來跟著張烈住的張家老人,卻是在張焦府上被抓。 主仆倆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但一時間又想不出其中的因由,只得暫且按下。 好在兩路兵馬都沒有尋見張盈,方如逸想了想,道:“大樹,我不好到處跑,張家姑娘的行蹤,還得讓你著幾個可靠的人去找?!?/br> 大樹點頭:“這件事不消姑娘吩咐的,小人剛才已經把消息放出去了,想來天黑前多半會有消息?!?/br> 方如逸略略安心,很快又擔憂起來:“沒想到京都局勢竟變得這么快,倒是我們沒有一絲絲防備。如今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br> “姑娘吉人自有天相,那梁王算個什么東西,也配癡心妄想做天子?”毛大樹有些不忿,咬牙道:“要不是跟著姑娘,明里暗里知道了梁王府不少事,小人還真以為他是個賢王!” “他素來就是如此,我也不是頭一日認得他了?!狈饺缫萆钗豢跉??!按颂幉豢啥嗔?,我們趕緊回去?!?/br> 此時,五軍營的人,把張烈府門外圍得水泄不通,一把椅子、一只瓷瓶地抄著張家,還特意命一名兵士站在門前,大聲誦讀張盈毒害慶德帝的經過,好像親眼目的了一般。 圍觀的百姓氣得咬牙切齒,當下便從地上撿來石子,把搬出門的家具砸個稀爛。 張盈戴著一頂又臟又破的瓜皮帽,躲在巷口,不動聲色地看了片刻,很快轉身離開。 一出宮門,她就想法子撿了一身破爛的衣裳,把自己扮成男子模樣,尋來一根矮棍,做個跛腳乞兒,一路趕回家中。 沒想到還是來晚了。 -------------------- 第149章 構陷 ====================== 張盈明白,自家回不了,江家更是去不得。 眼下全城的五軍營兵士都在找她,就算她再怎么小心謹慎,也未必能事事周全,不留下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 找到她事小,要是發現她這個背著毒害天子,、綁架太子的人,在事發后跑去了江家,那這弒君奪位的罪名,豈不是全扣在了江家的頭上? 眼下這般情形,還能去找誰呢? 張盈壓低瓜皮帽,躲在南水街的僻巷里,望著將逝未逝的天光,腦中靈光一閃。 江家雖然不能去,可江首輔頗有些門生和幕僚,只要尋見一個靠得住的,定能替自己把消息遞給江家。 轉念間,她想起父親在閑談時,曾提起過那位和江國舅同榜的狀元郎,徐瑞。他在登科前做過江首輔的幕僚,他的父親又與方老將軍私交甚篤。 聽說這位徐狀元頗有些本事,早在登科前,他便能在派系不同的朝臣間游走自如,明面上滑溜得像條蛇,可內里卻是正直。 與方老將軍往來密切之人教出來的孩子,品性自當差不到哪里去。 若是能找到徐瑞,別說遞消息給江家了,只要說明梁王謀害帝后的實情,他一定可以幫自己和張家脫罪。 一念生出,張盈立即離開僻巷,往徐宅所在的北市街去。 …… 崇德殿。 臥榻上的被褥換過一回,瞧不見大片大片的血跡,可一旁的桌幾上,卻染著星星斑點,烏黑發亮。 元軾的目光落在上面,嘴角噙著一絲狠毒的笑。 “王爺,這些桌幾要換嗎?”一名小黃門怯生生地問道。 “不必?!痹Y衣袖一甩?!按就趺^這一陣,運筆畫些枝杈,作一副墨梅來看,豈不妙哉!” “王爺才情斐然,堪比……堪比先皇后!” 元軾一個冷眼掃過去,那小黃門雖是不知就里,可雙腿卻先跪了下去:“奴婢說錯話了,王爺息怒!王爺息怒!” “罷了,你懂什么?!?/br> 籌謀多年的大計,今日終于得勝,元軾心情頗佳,便不與他計較,揮手命他下去。 小黃門才剛退出,陳殊卻飛快入內:“王爺,全城四處都搜遍了,找不到張盈?!?/br> 元軾給自己沏了杯茶:“今日這張氏女就在宮中,一定發現了什么,這才趁本王不備,把太子帶走?!?/br> 他緩緩飲了口茶:“他們兩個小孩子能去何處?多半是在江家……” 話沒說完,他的目光落在陳殊身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不,不在江家?!?/br> “那在何處?”陳殊不解。 “張氏女本是要做太子妃的人,想來也知道些朝局中事。你我二姓成了姻親,滿朝里你不敢去的人家,只有一戶?!?/br> 陳殊皺眉:“王爺的意思是,太子和張氏女都在左家?” “一定在左家?!痹Y“砰”地擱下茶盞,冷笑道:“不愧是元瞻那個鬼小子看中的人,跟他一樣鬼精?!?/br> “王爺,現下怎么辦?”陳殊遲疑起來?!皠e的朝臣都好辦,可左大將軍曾于下官有恩……” “你要做好人,就不該跟著本王!”元軾狠狠地斜他一眼,不耐煩起來:“張家人呢?” “全在刑部大牢里,加上遠親和仆役,一共五十七口人?!?/br> “處死,一個不留?!?/br> “一個不留?”陳殊失聲道?!斑@不合律法,再說了,弒君的罪名畢竟在張盈身上,張家人是否知情,知道多少,刑部都還沒審結,證據也沒有啊……” 元軾瞇起眼:“你覺得,這件事的證據,能從張家那里拿到?” 陳殊一時語塞,猶豫幾息又道:“可若是王爺想得朝臣們的心,自然得按照規矩走?!?/br> “規矩?什么規矩?”元軾冷眼看他?!澳汴惔髮④姸ǖ囊幘?,還是大行皇帝定的規矩?” 他衣袖一揮,“砰”的一聲,將茶盞掃落在地! “先帝已死,太子被害,本王!才是這元昭的規——矩!” 陳殊不敢出聲,低著頭心跳如鼓。 此時此刻,他才認清自己到底跟了一個什么樣的人。 “陳將軍,告訴朝臣,太子已被張盈毒死,罪該萬死。然,本王念及張家兄弟曾為國盡忠,特許張家五十七口自盡,全其尸首,勿誅九族。 若今日之后,有誰聲稱自己是太子,并以之蠱惑朝臣,動搖國本,為禍一方,必當就地斬殺!” 接連不斷的命令,聽得陳殊震驚萬分。 他原以為,梁王至少會先想盡辦法抓到太子,再逼他退位讓賢,最后名正言順地登上尊位。 卻沒想到,此人的心是這般狠毒,又是這般迫不及待,連偽證都不愿做一個,便要致張家人和太子于死地。 沒等他回神,元軾從袖中摸出一沓書信,塞進他手中。他低頭一看,上面竟全是戎族文字! “江家與戎族勾連,證據確鑿,以叛國謀逆罪論處?!痹Y神色冷漠,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方家亦如是?!?/br> 陳殊愣在原地,他認得江首輔的字跡,跟書信上的全然不同。 “陳將軍不信?” 陳殊張了張口,本想反駁幾句,猛然間想起已然快要臨盆的女兒。 原來他陳家和梁王,早就坐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船。 “下官這就去辦?!?/br> 他沒有多言,沉默著走出崇德殿,仰頭望著漸漸落下的夕陽。 遠處,冬雷的悶聲,踏地而來。 從今日起,這天下的大局,就要變了。 …… “一派胡言!” “啪!” 江介一掌把傳話的小黃門扇到在地,被關在內閣中的幾名閣臣,氣得上前踹了兩腳。 小黃門受了疼,當下便委屈起來:“大老爺!這些話都是陳大將軍叫奴婢通傳的,太子和張家究竟是什么情形,奴婢在宮中哪里知曉!” 江介正色道:“我且問你,陳殊說太子已死,尸首何在?又說張氏女毒害陛下,用的什么毒?可有太醫查證?還有那張氏女究竟是獨謀,還是受人指使?其中和張家又有多少關聯?” 小黃門捂著肚子:“江首輔,你問奴婢這許多話又有何用?你該去問陳大將軍——哎呦!” 他的臉上又挨了一掌,江介氣道:“你這話說得倒是輕巧!陳殊把我們關在這里,不就是不想讓我們查出真相么!” “就是!朗朗乾坤,竟然私自扣押朝廷重臣!該當何罪!” “陳殊呢!陳殊!你這縮頭的龜!藏到何處去了!是不敢與我等當面對質么!” 見說不過他們,小黃門飛快躥出門去,想著話已經傳到,后頭的事,說到底也跟他這個小人物無甚關系,眼看無人注意,一出內閣便跑得沒影。 可守在內閣外的兵士,卻被江介他們吵得頭疼。就在他們猶豫要不要稟告梁王的時候,高墻外忽然冒出來一個頭戴冠帽的腦袋。 “江——首——輔!你可在此?” 原來是進不了內閣的六部群臣。 今日聽聞陛下殯天,不過小半刻鐘,江府門外就停滿了馬車。朝臣們左等右等,卻等不見江介回來。 事態緊急,城中的消息一下一個樣,幾個膽大的一合計,又得了江與辰話里話外一番指點,干脆回家換上朝服,領著眾臣跑到西宮門附近的內閣邊,爬上墻頭找人。 這才發現,江介他們不是不肯回來,而是回不來。 “你們是何人!為何扣住朝廷重臣!” 那官員中氣十足,對著兵士一頓痛斥,但并不敢闖進宮來,只是騎上墻頭。如此倒也省下他不少力氣,好用來精神抖擻地罵人。 屋子里的江介聽見外頭動靜,領著被一道關住的閣臣,在門那頭也喝罵起來。眼看情形實在控制不住,其中一名兵士飛快跑出去尋人。 沒過多久,果然有人朝內閣的方向來,可卻不是陳殊,而是元軾。 “王侍郎,你身著朝服,卻騎在宮墻上,成何體統?”元軾冷聲道。 王侍郎的身子一動不動,雙手抱拳,拱了拱:“梁王,你關著江首輔他們,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