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⑧M.cM 16
如果你死了,我也會死去??墒乾F在你還活著,那么我是不是看完就應該走了? 話是這么說,可是你已經沒機會走了。 相府很大,或者說太大了,楊花已經要迷路了,他家里遍地都是竹子,連房間里也放了一把竹子。 陸越帶她走進來的時候,是那位侍從接的,楊花見了他有些尷尬,特別是在聽到他望著他們的背影嘆氣的時候。 她心里不好受,可再不好受,她也已經在相府住了半個月了。陸越每天都起得很早去上朝,他回來的時候她剛從床上爬起來,他每次都帶了早點。 陸越的病并沒有好得很快,但他總歸不再飲酒了,因為現在無論他清醒與否,那個人一直在他身邊。 她問:“這狗好像很喜歡我?” “它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哦” “它之前受傷時敷的草藥和你有一模一樣的香味” “受傷啊……”楊花揉著它的下巴,它乖乖的,任其自然。 “它是我撿回來的” 這只黑狗現在已經比之前胖了很多了,特別是楊花來了以后,它哪也不去了,整日就待在楊花腳跟前后,蹭這蹭那。 它其實很溫順,或者說是只對楊花如此,楊花也很愛這只狗,因為它給了整個京都的人都不曾吝嗇予她的善意。 春日將盡,陸相的病似乎已經完全養好了,因為陸相還是不愛說話,偶爾冒出幾句人們才反應過來。 于他們而言,陸相就像是冰冷的太陽,你可以在他規劃出的方圓之中隨意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他站在邊緣沉默地注視著,又更像是守護著。?ㄚūsHūщū柒.?ο?(xyushuwu7.) 但楊花是特別的,這位不速之客是如此的令人厭惡,她總是能夠不斷的擴大這個方圓。 病好以后,陸越時常帶她到處走,那段時間是京都人為數不多的得以窺見陸相爺笑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獨自走著,偶爾帶條黑狗,他們之間的話不多,那女人不時給他擦汗然后笑。 “京都真的很大呢”她望著那一片火紅的高樓。 “嗯”他握著的手溫溫涼涼的,“你不喜歡?” “還好”。她不知道是該搖頭還是點頭,因為喜歡的人在這里,所以還好。 京都要繁榮得多,處處都是高樹與矮花相配,有胡鬧亂跑的孩子,也有緩緩漫步的佝僂老人,他們在同一個街道里共同存在。 時間好像時快時慢,混沌中的和清醒中的,被獎勵的和受懲罰的。 “想去皇宮嗎?”他問。 好像也就只剩那里沒去了。 “我也可以去嗎?”楊花對皇帝、皇宮都沒有認知,因為自她出生起酈城就沒有什么官,是皇權不達之處。 “當然”,陸相爺隨心所欲的樣子。 有時候楊花冒出她是來京都游玩的想法,應該大多歸咎于他這樣的語氣。 他們從西側門進,厚重的宮門很是陰沉,連淡薄的夕陽都要晃眼。 隨后入眼的便是大片的赤與褐,然后是各種黃,斑駁,沉靜。 楊花說,“我想回去了” “怎么了?”他低頭看她。 “太大了”這里應該有上百個相府了。 “后宮庭院去不了,我們就在前面逛逛”。 “嗯,你背我走”。 他慢悠悠地蹲下,“上來”,楊花重重地撞了他個趔趄,她一臉壞笑地說他老了。 跟個傻子似的。 等到他真的背不動了,那才是真的老了。 “為什么帶我來這?” 從她走進來就發現了,那份沉靜,他與這里有著相輔相生的氣息。 “你掐指一算呢?” “我猜啊……你以前住在這里?”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頭,他的步子很穩。楊花抬頭的那一刻,他們似乎等高了,在一般的視角下故地重游。 “嗯” “那墻上的腳印子是你踢的?” 他笑了說不是,他說他不敢,但又想了想說“也可能是”。 “大人在此拼過命么?”楊花就裝作是不經意的一問,但陸相的反應有些強烈,即使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暗暗地說“怎么了?”。 “這上面有血跡”眼尖,聲小,像在做壞事,引得陸相爺連連發笑。 “笑什么?……不許笑了” “不可能是血跡……”陸越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放我下來——”就她逞強。 陸越把她放下來,拉著她說“如果是真的,我就不在這了”。 楊花很平靜,她在想他帶她來的目的,一定是個圈套。所以她問,“你……為什么,你是不是……殺了……” “嗯”見他點頭,她就不再說下去了。 “皇帝能當上皇帝,我才能活下去?!?/br> “嗯”,楊花抱住他,她給不了他什么,反而只能縮進他寬大的衣袍之中,“你難過嗎?”她問。 他搖頭,“我怕你難過”。 他殺過很多人,在稀碎的月光下,一點點地抹掉犯罪的痕跡,別說是血,連一絲的褶皺都容不得。 “太傅收我那天,給了我一把刀”,那是一把炭黑色的匕首,輕薄、瘦小卻鋒利至極,“也說了這么一句話”,那時他都沒有七歲。 “我不難過”,也可能難過至極,不過是為他的。 “這輩子還一點,下輩子再還一點,好不好?” 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欠的,人又不是神。 至少你救了很多人…… 他不說話,黑夜清透的風穿不過他這堵墻。 楊花急了,“我陪你還”,我陪你還債。 久久的,他應了一聲,“嗯”。 所以他最終還是把她套住了,用他自己。 夜色愈濃,遠邊有微弱的燈火,就像是畫上無意的點彩,一不小心的疏漏。 這前庭這么大,人更是稀少。 他們不知道晃到什么地方,陸越停下說:“我進去看看有沒有燈”。 “我不進去了”,楊花已經累的不想多動一分一毫。 陸越才進去,她就看到遠處有一雙人。 走近,原來是龍紋黃袍加身的人,旁邊的人舉著燈籠……如果沒記錯應該姓魯。 楊花盯著他,也不行禮,那人看著她也不說話,兩人就這么對峙著。 那燈油燒的味道有些難聞,楊花決定不玩了。就在她要說點什么的時候,一只黑鳥呼哧著翅膀,輕輕落在了被映得發黃的燈籠上。 好了,都齊了。 “你想說什么?”那黃袍先聲奪人,語氣輕蔑。 “他是我的”,這清淡的音色說出來怎么如此有力,或許勝者與敗者的境地到底不一樣。 “好”黑眸融進黑夜,遮住月光,將落葉吹散,然后下雨,像一首悼亡的詩。 他們淋了個落湯雞,陸越將她身上的濕衣脫了,把她拉進浴池。浴池上邊沒有花瓣,卻有開得像花一樣媚妙的胴體。 下雨了,魯植不好回去,皇帝便留他在宮中過夜。 “不點個妃子來陪?”他話聲調笑。 皇帝很累了,只是擺擺手,拉上被子就睡了。 魯植走過去關窗,淺緋的官服兜了一袖子的風,他靠在那里看著床上淺淡的睡顏,窗外邊苦寒嘈雜,屋子里面溫暖安靜。 這條路上有個人站在他前面披荊斬棘,他就只記得這么多了。 魯植吹滅燈,關上門,雨已經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