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⑧M.cM 15
陸相病得不輕,日日見他都是慘白的臉,總不見好。不過這一個月親力親為地治水確實是苦了他,如果說此舉還不能封相的話,那么皇帝可是說了,幾月前那次朝綱大整也有他一份功勞??傊实壅f封就封了,哪來的那么多閑話,真不怕下次朝臣清洗時把你也給整下去?皇威浩蕩—— 陸相待人很冷漠,話不多,直來直往的樣子,雖然他以前也很冷淡,但……許是現在貴為宰相了,也可能是病中不愛多談。如果想知道應該問他身邊那矮了半個頭的侍從,誰讓那個侍從整日一副了然又無奈的樣子。 深秋的時候,陸相在東郊外撿了只黑狗。黑狗不是全黑的,它的四肢是有些偏黃的白色,但因為它總喜歡到處滾,所以也可以算是全黑。 那只黑狗全城的人幾乎都認識,它面相很兇,有人靠近便齜牙咧嘴地作勢,尾巴高高翹起,跑吧,現在跑還來得及。 雖然它到目前為止還沒咬過人。 陸相不太管這只狗,只供它吃住而已。黑狗很幸運,它被撿到時渾身的鞭傷,陸相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抱去了醫館。在往后的日子里,黑狗還能分得陸相府一角溫涼的屋檐底。它懶懶地躺在那里,墻外路過的人恨得牙癢癢——他們魂牽夢縈奢望如此的待遇全給這只狗享了! 京都哪位名門大戶的閨秀不眼巴巴地想進陸相府呢?陸相爺什么時候再去一次東郊……或者西郊? 不過陸相爺是不太喜好外出的,除非是皇帝的旨意,聽說他有些嗜酒,呆在家里,嗜酒,多么優良的姻親對象啊。 要是這么說的話陸相爺還是在外頭醉過一次的。那是皇家喜宴,皇帝再納新妃,請了許多人,五品官都來了。 那天是誰灌的他?好像是個女人,魯植找來的女人。 魯植的眼光不錯,那個女人只涂了點唇彩,面上卻是無瑕,眼角魚紋微翹,抬眼便是無意的一勾,很像楊花。 她靠近說:“陸大人,喝我手里的這杯如何?” 聲音不像,但他說,“好”。 魯植就是那個全宴唯一的五品官,沒做過什么大事,唯一可提的就是去年砍了近皇城角的一排桃樹,那桃樹貴就貴在原本是摘來作皇家祝壽的壽桃用,無傷大雅,皇帝又沒責怪他。不過那天十棵被砍去枝葉的桃樹分了兩個牛車拉出城的場面還是很壯觀,灰沙滾滾。 沒人知道那女人是誰,除了他們倆,只是聽說她父親得以從死牢里放出來了,雖然后來被辟謠了。 總之,關于陸相能說的事不多,他過得很是清苦,與一般廉潔奉公的大官一樣,但偏偏京都人的眼里話里心里都離不開他。 那天他醉了,是魯植抬他回去的。 那時天都要亮了,宮女們在一旁收拾,魯植看他趴在桌子上,無氣無力。他笑嘻嘻地對皇帝說,“嘖嘖,你的陸卿怕是留不住咯”。 皇帝冷冷的,用比卯時的冰露還要寒涼的聲音說,“呵呵,也罷”。?ㄚūsHūщū柒.?ο?(xyushuwu7.) “嘖嘖”,魯植扛起陸越,覺得他好像有些瘦了。 說起來那女人不是魯植找來的,是那女人主動找的他,如果說那個女人和陸越偷偷藏在書房里的畫長得很像的話,那么現在他面前這個女人幾乎是一模一樣,不,妖魅得多。 說實話,他是來幫陸越找狗的,那只黑狗在飯點的時候沒有準時出現在相府,而他卻恰巧地出現了,于是就被拉來一起找狗。 “這位姑娘……”他上前同她搭話,他發現她素黃的衣裙有些發灰了,面上有些勞累,有點像遠道而來的感覺。 她轉過身來,烏發輕揚,粉唇像是抹了一層水膜,嬌露欲滴。 “嗯?”她應了一聲,目光筆直,落落大方。 你這樣是怎么活到現在的?很難不會被蹂躪至死吧。 “什么?”她有些訝異。 “什么……我說出來了嗎?” “嗯,但我沒聽清”她淡淡地笑了笑。 “喔,我是想問,姑娘是外地人嗎?”魯植的雙手背在身后,偷偷掐了一把自己。 楊花猶豫了一下,還是承認了。 “那你是來……”他的話音揚得長長的,楊花只是愣著不接話,這一路上問她這句話的人很多,她來京都做什么? “汪——汪……” 一只粗壯的黑狗沖了過來,直接咬住了楊花的裙角,還不斷地拖著她走。 楊花看了看魯植,眼神是為求助。 魯植的表情卻很奇怪,像是松了一口氣。 好了,這下狗也找到了。 然后才看到楊花的眼神,“喔,松口??!別咬了!大黑??!” 這狗下嘴很重啊,楊花覺得她的裙子要被撕開了,于是她想,算了吧,跟它走吧。 但就在她決定之時,那只狗卻松開了她。 “大黑——” 這啞得要死的聲音…… 黑狗奔向了那干枯的音源,楊花轉頭,寒風凜冽,他穿得很少。 他們在干冷的天氣里對望,她灰頭土臉,他卻是一身微薄發紫的緋色官服,金絲繡的是黑發利落地束起,高傲又淡漠。 那只黑狗仰頭看他,嘴里喘著粗氣,除了它沒有人發出聲音,這街上這么多人卻靜得出奇。 好吧,她認輸了,從她坐上那艘船來到這里,就注定是敗者。如果被嘲笑,那就算她活該。 楊花向他走過去,步履輕盈,桔黃的單裙搭著腳后跟一聳一聳的,一步兩步便站到了他跟前。 但陸越覺得她走得很慢,慢極了。 就像他想說很多話,喉嚨卻疼得緊,他發現原來他已經病了這么久了。 無論如何,楊花勾了一個笑,目無焦點,對他說:“怎么病還沒好?又穿的這么少?” “你來…做什么?” 那么多人問,我只答你一次。 不過說來話長,“我聽說你病重……”,然后呢,“我來看你…是不是還活著”,她說話斷斷續續的,像現編的謊話一樣。 這話說得太放肆,周圍的路人耳朵不尖都不行。 “嗯” 相爺應了才是最恐怖的…… “如果你死了……”楊花現在才正正的對上他的雙眼,她感覺到她的心跳得飛快。 “嗯” 又應了…… 如果要對比的話,那么周圍人的心跳應該停歇了。 “我也會死的” 光裸的銀杏落下最后一片葉子,它花費了一整個冬天的凋零換來的杰作,是以干凈的軀體迎春。 “呵——”,陸相爺笑了,就算是謊話他也認了。 他長手一攬把她拉進懷里,那是一種熟悉的令他迷戀至今的味道,如愿以償。 “陸大人穿官服真好看”這才是她最想說的話。 “嗯”他拎起她手里的包裹,牽著她走。 “去哪?” “回家” 兩人一狗,多溫馨。眾路人一魯植,多心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