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延陵葉浪聳了聳肩,一臉失望:“可以理解,所以皇帝陛下您的意思,是不愿割愛了咯?” “王子誤會了,朕也不是這個意思,但凡事總得有個解決之道,如果你能想辦法說服朕,朕就答應將丞相許配給你?!?/br> 延陵葉浪想了想,道:“我聽說,大曜國民間嫁娶,有一項打擂臺的傳統,叫做比武招親,贏的一方就能迎娶美麗的新娘。 “如果我們延陵國的武士們打贏了擂臺,就請皇帝陛下允許我娶丞相過門;如果我的武士們輸了,那就當我從沒提過這件事。這樣可以嗎?” 朝臣一片嘩然,有幾位老臣非??床粦T延陵葉浪的輕佻舉止,紛紛對他怒目而視。 聞守繹也沒有想到延陵葉浪居然還想繼續將事態擴大,趕緊向成帝使眼色,希望他能夠拒絕。 成帝卻對聞守繹的暗示故作不見,對延陵葉浪笑了笑,胸有成竹地道:“那就比武招親吧,朕相信,大曜的武士是絕對不會輸給你們延陵武士的?!?/br> 聞守繹尚未出聲,已有一位大臣出列反對:“皇上,不可如此兒戲??!” 聞守繹循聲望去,此人是太仆卿沈金。沈金已是年逾古稀的三朝老臣,非常重視禮儀教化,對待同僚也十分苛刻,幾乎到了固執刻板的地步。 他平日里最看不慣像聞守繹這樣的“媚上?;敝?,明里暗里也參過聞守繹不少次,但聞守繹看在他年紀大了,在這太仆卿的位置上也坐不了幾年了,便懶得與他計較。 如今,卻是這位向來與他不太對付的頑固老臣出面力阻此事,這讓聞守繹有些意外。 沈金開了口,接連幾位老臣也都紛紛開口附和,請求皇帝收回成命,其中也包括太尉韶寧和。 延陵葉浪看了看這些大臣,臉上掛著調侃的笑:“我聽說,大曜的武士個個都很厲害,尤其是駐扎在邊境的幾位將軍,武功更是出神入化,難道這都是謠傳?” 成帝笑道:“王子真愛說笑,我大曜武士雖稱不上出神入化,但與你們延陵國的武士切磋武藝,還是綽綽有余的?!?/br> 沈金等人仍在苦苦勸諫成帝收回成命,但成帝不為所動,轉頭吩咐韶寧和道:“韶愛卿,這大曜武士的人選,就由你負責選定吧,也好讓葉浪王子見識一下,我們大曜將軍的武功?!?/br> 韶寧和見皇上執意如此,他看了看垂手站在一旁,已經陷入了沉默的聞守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躬身道:“……臣,遵旨?!?/br> 用擂臺的方式決定一個男人的歸宿,這在大曜帝國還是破天荒頭一遭,更不要說,這個男人是當朝丞相聞守繹了。 太常卿考慮到此事若是傳將出去,會造成對朝廷不利的流言,當天便下令朝中上下,嚴禁對外傳播消息。 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很多聽了小道消息的百姓,有驚訝的,有不可思議的,也有唯恐天下不亂的,他們紛紛匯聚到皇家武場,無奈太常卿早就封鎖了皇家武場的各個入口,杜絕一切圍觀百姓。 皇家武場之內,比武擂臺搭建得十分宏偉,充分體現了大曜帝國的威嚴與霸氣。擂臺兩邊各有八名擂鼓手,光著膀子賣力打鼓,迎接雙方武士入場。 按照規定,延陵使團派出了十名武士,而大曜這邊也抽調了相應的人數,恰逢此時各地將官返京,所以大部分參與擂臺的武者,都是各支軍隊中武功數一數二的將官。 成帝對此次比武信心滿滿,原本打算親自督戰,無奈卻因公務纏身,未能親臨現場。于是,他委任韶寧和與聞守繹共同督戰。兩人的坐席,便并排安放在了督戰席上。 自上一次不歡而散,兩人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并肩而坐,韶寧和一時間感到有些不自在。 卻是聞守繹首先開了口,像是不曾發生過之前的不愉快一般,態度自然地詢問:“韶大人,你選出的這些武將都還靠譜么?我的終身幸福,可都系在這些武將們身上了?!?/br> 韶寧和聽到“終身幸?!彼膫€字,不由看了聞守繹一眼:“不知丞相大人所說的‘終身幸?!?,是指哪一種?” “嗯?”聞守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換句話說,你是希望我們大曜的武者贏了這場擂臺賽,還是輸掉?” 聞守繹先是一怔,隨即笑著搖了搖頭:“韶大人話中帶刺啊,怎么,難道你認為我會希望自己被當做女人一樣遠嫁他鄉?” “聽聞大人的意思,似乎只是不喜歡去太遠的地方。那么不如我們添加一個彩頭,如果我挑選出來的這些大曜武者贏得了擂臺賽,那就請聞大人下嫁于我,如何?” 聞守繹抬眸看了韶寧和一眼,眼前的這個男人,說著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甚至可以說,表情嚴肅認真得令人害怕。 聞守繹心尖上猛地顫了一下,竟生出一絲氣虛,不敢與其對視。 他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對方的視線,身子往韶寧和身旁靠了靠,壓低了聲音道:“韶大人,我勸你一句,別跟著瞎攪合。延陵葉浪是個瘋子,打發走也就罷了,你沒必要為了跟一個瘋子較勁,而賠上自己的大好官途吧?” 韶寧和揚了揚唇角:“聞大人,這是在為我的官途擔心?” “能登上太尉的位置不容易,多少人眼巴巴地盯著你,就等著抓你的小辮子呢,你可不能在這種時候讓人看了笑話?!?/br> 韶寧和張了張口,似乎還想再說什么,此時擂臺之上,銅鑼一聲響,司儀大聲道:“擂臺賽第一輪,現在開始!” 這么一打斷,兩人之間的談話也就不了了之了。 擂臺上,首先上場的兩位武者剛要擺開架勢,忽聽臺下延陵葉浪大聲叫道:“等一下,等一下!” 眾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只見他蹭蹭蹭地跑上擂臺,對眾人道:“是這樣的,我們延陵國呢,講究的是友誼第一,競爭第二。所以雖然這一次擂臺賽的輸贏關系到本王子最終能不能娶聞丞相為妻,但還是希望各位武士在交手的過程中,手下留情,不論輸贏,都能和和氣氣的才行?!?/br> 眾武者聽了,自然是點頭答應。這一場擂臺賽原本就是因為延陵王子的桃色事件而引起的,大家笑一笑、耍一耍,圖個熱鬧就行了,誰也不愿為這種事情真刀真槍地上。 只聽延陵葉浪繼續道:“所以,為了表示我延陵國熱愛和平的誠意,我決定——”他說到這里,故意停頓了一下,視線在在場所有人那里掃了一圈,然后才接著道,“我決定給每位參加擂臺比賽的武士免費提供一碗酸梅湯!” “……”眾人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但延陵葉浪看起來十分陶醉其中,他抬手打了個響指,便有兩名下屬抬著一大缸酸梅湯來到場內,一邊為在場所有武士分發酸梅湯,一邊口中笑道:“天氣熱,這是我們王子殿下的一點心意,請笑納?!?/br> 望著擂臺上儼然已經化身為和平大使四處蹦跶的延陵葉浪,韶寧和只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看透過他,這個人有時正經,有時瘋癲,有時像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有時又天文地理張嘴就來,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實的他。 如此疑惑著,他轉頭看向聞守繹,卻發現聞守繹一只手支在座椅扶手上,指尖摩挲著下巴,目光深邃地凝視著延陵葉浪的身影。 這樣的目光絕對稱不上和善,甚至帶了點探究與審視的意味。 第一百七十五章 能吸引到聞守繹如此專注的視線,韶寧和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吃味。他忍不住出聲打斷對方的凝視,明知故問道,“聞大人,看什么呢,看得如此出神?!?/br> “唔?”聞守繹收回視線,看了韶寧和一眼,似乎并未因他的打擾而介懷,“我只是在想,這個葉浪王子,究竟看上了我什么?” 韶寧和無聲地挑了挑眉。如果是在以前,他肯定比聞守繹更質疑這個問題;但是現在,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一點上和葉浪王子應該會有很多共同語言…… 卻聽聞守繹繼續喃喃自語:“要論相貌,他身邊那幾個男寵,隨便挑一個都比我長得標致。要論才藝,我除了會畫幾幅畫,似乎沒有什么太過精通的愛好,更何況,他壓根對繪畫不感興趣。要說年齡,我更是比他大了好幾歲,他究竟看上了我哪一點,竟要如此勞師動眾地想要把我娶回去?” 韶寧和循著他的思路細細琢磨了片刻,試探著問:“你的意思是,這個葉浪王子有陰謀?” 聞守繹沒有回答,而是轉頭吩咐立在身后的任箬:“你也去跟他們要一杯酸梅湯,就說……丞相渴了?!?/br> “是?!比误钁曤x去。 片刻之后,任箬討了一碗酸梅湯回來,恭敬地雙手呈給聞守繹。 聞守繹卻沒有接,只是擺了擺手道:“賞給你喝了?!?/br> 任箬怔了一下,有點莫名所以。一旁的韶寧和也忍不住看了看聞守繹,心想這家伙純粹沒事折騰人。 任箬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本著“無條件服從主子命令”的影衛守則,他還是乖乖將湯碗遞到了自己嘴邊,卻沒有立即喝下去,而是微微皺了皺眉。 “怎么?”聞守繹注意到任箬的表情,出口詢問。 “主子,這湯里……似乎加了料?!比误枞鐚嵒卮?。 “什么料?” 任箬又凝神細嗅了一下,答道:“一種特制的瀉藥,喝下去能讓人拉到全身虛脫,沒個八天十天下不了床?!?/br> “有解藥么?” “這東西……沒什么解藥,一旦沾上了就必須排干凈了才行。所以大夫們一般不主張用解藥來強行遏止,以免留下后遺癥,傷了身子?!?/br> 韶寧和聽了這話,霍地站了起來道:“太無恥了!”說罷便要去阻止那些分發酸梅湯的人。 然而他悲哀地發現,幾乎所有參賽的武將,都已經喝過酸梅湯了。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際,聞守繹按住了他的手,低聲道:“韶大人,稍安勿躁?!?/br> 韶寧和低頭看了聞守繹一眼,發現他雖然臉色凝重,卻不至于十分慌亂,于是又慢慢坐了下去,低聲問道:“怎么,你早就料到了?” “我哪能料事如神呢,只不過覺得這葉浪王子行事目的太過叵測罷了?!甭勈乩[說著,目光輕輕落在遠處那個還在咋咋呼呼招呼人的延陵葉浪身上,“你說,一個小小屬國的王子,犯得著為了強取一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么?他難道不會考慮此舉的后果?” 韶寧和神色古怪地看了聞守繹一眼,總覺得對方用“老男人”自稱實在有些違和。 說起來,韶寧和以前對聞守繹的觀感僅限于“仇人”、“上位者”、“對手”之類的定位,對于他的年齡與外貌,倒是沒有太過留意。 而今韶寧和知道了聞守繹就是伶舟的本體,每每留神打量,總能在聞守繹的身上看到伶舟的影子,從而愛屋及烏地覺得這個男人越看越順眼起來,竟從未將他與“老男人”掛上鉤,如今從對方口中聽到這樣的自我評價,韶寧和只覺得有些好笑。 所以對于聞守繹表現出來的不以為然,他并不怎么認同,反而覺得延陵葉浪若真是看上了聞守繹,不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似乎都在他可以理解的范疇內。甚至于,他在潛意識中還有些羨慕延陵葉浪,至少他敢以王子的身份,為了一個男人胡作非為至此。 聞守繹并未留意身旁已經陷入遐思的韶寧和,只是摩挲著下巴繼續喃喃自語:“還是說,他真的已經被自家老子寵壞了,以為自己是一國王子,大曜的皇帝終歸是不會太為難他的?就算皇上不會治他的罪,可這關系到延陵國的臉面問題,他這鼠目寸光的想法是不是太過天真了?” 韶寧和見他一個人苦思冥想,問道:“可那些武將們吃了瀉藥,難道就不管了?” “還能怎么管?”聞守繹無奈地攤手,“你沒聽任箬說么,沾了瀉藥是沒有解藥的,只能讓他們拉完十天才行?!?/br> 他見韶寧和仍愁眉不展,于是寬慰道:“我知道你心疼你的下屬,但事已至此,我們不妨靜觀其變,看看那個葉浪王子,究竟想干什么?!?/br> 韶寧和聽他如此不咸不淡地說話,突然有些發急:“你自然是不著急,我們大曜擂臺輸了,也不過是丟些顏面罷了,但是你呢,你可是這一次擂臺賽的賭注……”他忽然一頓,瞇起眼睛看著聞守繹,略帶惡毒地問:“難不成,你巴不得跟著那個葉浪王子嫁到延陵國去,等著做你的延陵王后?” 聞守繹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韶寧和一會,然后站起身,將一杯涼茶潑了韶寧和滿臉,淡淡道:“韶大人許是被暑氣沖昏了頭,需要冷靜一下,我還是先行回避吧?!?/br> 韶寧和被那涼水一潑,經過最初的錯愕之后,很快回過神來,對于自己情急之下口不擇言的行為也十分懊惱,見聞守繹轉身要走,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近乎哀求地道:“聞大人,是……是我一時失言,請見諒?!?/br> 兩人之間的拉扯已經引起了周圍人群的注意,聞守繹不想在人前失儀,于是按捺下脾氣,順著韶寧和的意思,又回到坐席上。 為打消旁人疑慮,聞守繹又親自取了巾帕,一邊口中笑著:“韶大人怎么流了這么多汗?”一邊為韶寧和擦拭臉上的水漬,動作之溫柔,氛圍之和諧,讓不明緣由的人遠遠看了,都心生羨慕之意。 而此刻韶寧和心中則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輪番嘗了個遍。 以前伶舟還在的時候,雖然鬼靈精怪了一點,但終歸對自己還算千依百順,他也不覺得伶舟的脾氣有什么不好;然而此刻被聞守繹打了一棒子再給顆糖哄著,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丞相大人那陰晴不定的壞脾氣,和拿捏人時搓扁揉圓的高明手段。 如此一番波折之后,韶寧和心中對他是又愛又恨,卻又偏偏發作不得。 第一百七十六章 此時,擂臺之上的銅鑼再次被敲響,司儀宣布擂臺賽第一輪正式開始。 場上兩位武者一開始還旗鼓相當,但是過不了多久,大曜武士開始頻頻失手,漸漸處于下風,被連續擊打卻無力還手。 而他臉上早已大汗淋漓,一只手捂著肚子,表情十分痛苦,看起來不像是僅僅被打得很痛的樣子。 聞守繹低聲對韶寧和道:“看來藥性發作了,叫停吧,這一場必輸無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