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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大曜權臣在線閱讀 - 第2節

第2節

    “原來是韶議郎,失敬,失敬?!笔勘⒓磽Q了一副嘴臉,恭恭敬敬地將推薦信與調令雙手遞還,“之前小的有眼無珠,言語上有所冒犯,還請韶議郎海涵?!?/br>
    “好說?!鄙貙幒蛯|西收回袖間,不咸不淡地道,“盤查結束了么?”

    “結束了,結束了?!眱擅勘c頭哈腰地躬身退至一旁,“韶議郎走好?!?/br>
    韶寧和于是又不疾不徐地回到車內,道了聲:“萬木,走吧?!?/br>
    名叫萬木的駕車小伙子,滿眼戲謔地看了看那兩名士兵,然后一揮韁繩,駕著馬車絕塵而去。

    兩名士兵目送馬車遠去,抹了抹額上細汗,直怨自己倒霉,居然大清早的就踢到了一塊鐵板。不過這事也怨不得他們,誰讓那韶議郎明明官職不低,卻偏要裝得如此清貧呢?

    但這一點他們倒是錯怪了韶寧和,因為這位韶議郎,不是裝窮,是真窮。

    馬車在一處民宅前停了下來。

    韶寧和下了馬車,對萬木道:“把伶舟安置好,再替他請個大夫來看看?!?/br>
    萬木爽快地應了一聲,見韶寧和提了一只禮盒,沒有要進宅子的意思,問道:“少爺,您不先進屋暖暖身子?”

    “不了,我趕著去丞相府?!?/br>
    萬木看了看韶寧和這一身風塵仆仆的模樣,皺眉道:“少爺,不是我說,您這一身打扮,也略寒酸了些,如此去見丞相大人,未免有些失儀吧?”

    韶寧和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家里是什么狀況,丞相大人豈會不知。我又何必做那些多余的表面功夫?!闭f罷,提著禮盒徒步離去。

    萬木看了看韶寧和的背影,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這位主子平日里性情溫和,對著下人也沒什么架子,但執拗起來的時候,十頭牛都拉不回。

    如此感慨了一番,他想起馬車里還躺著一個病人,忙掀開簾子往里探了探,說道:“伶舟,醒著么?咱們到了,該下車了?!?/br>
    那人依然蜷縮在車廂角落里,沒有答話,只是有氣無力地晃了晃手。

    萬木于是打開車廂門,將那人抱下車來。

    伶舟約摸十五六歲的模樣,身子骨尚未長開,人高馬大的萬木輕而易舉地便將他抱進了屋子。

    他將伶舟放在一張躺椅上,抱歉地道:“這屋子是剛租的,還沒打掃過,灰塵有些厚,你先將就躺躺,等我把里里外外打掃干凈之后,再幫你換身干凈的衣服?!?/br>
    伶舟看了他一眼,乖順地點了點頭。

    這伶舟是韶寧和與萬木來京的路上順手救下的一名少年。

    當時他們駕著馬車在荒郊野地中穿行,無意間發現一名少年倒在雪地中,渾身是傷,奄奄一息。

    他們不知少年身份,只在他腰間發現一塊刻著“伶舟”二字的名牌,猜測他可能是附近某家小倌館中的伶人,“伶舟”應是他的藝名。

    他們將伶舟抱上馬車時,伶舟已經氣若游絲,看起來似乎撐不過多少時間了。但韶寧和還是決定將伶舟帶到下一個落腳的鎮子,找個大夫看看,就算救不回來了,好歹也能有個長眠之地,不至于曝尸荒野變成孤魂野鬼。

    出人意料的是,他們還沒有抵達下一個鎮子,伶舟便又回過氣來,漸漸恢復了生命的跡象。

    但這伶舟卻是個怪人,他睜開眼見到韶寧和時,拽著他的衣袍很是抓狂了一陣,后來為他清洗身體時,他對著洗臉盆又抓狂了一次。

    無奈他的嗓子被毒啞了,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表達什么,亦或是純粹精神失常間歇性癲狂。

    如此折騰了幾個時辰之后,伶舟終于漸漸安分了下來,垂著腦袋不知在冥想些什么。

    第二日,韶寧和打算將伶舟托付給鎮上的一位老大夫照料,自己好帶著萬木繼續上路,不料伶舟卻突然拽住韶寧和的衣袖,比劃著雙手,表示想跟著他去繁京。

    韶寧和不知他的身世,猜想他或許想入京尋親,便答應了他的要求。

    伶舟身上傷勢很重,韶寧和一路上對他頗多關照,而伶舟也顯得異常安靜,只是偶爾會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拿了紙筆,寫著歪歪扭扭的字,“問”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比如現在是什么年份,當朝圣上是誰、丞相是誰這種普通人都知道的事情。

    主仆二人只當他腦子受創,有些記不清事,便耐著性子一一為他解答。

    伶舟聽到答案之后,眼中會流露出更加迷惘的神情,但是他沒有再說什么,又縮回角落,陷入了沉默。

    如今他們已抵達繁京,按照韶寧和的意思,是打算將伶舟留在他們的宅子里照料,一直到他傷勢痊愈,可以自行離開為止。

    但是萬木卻不這么想,他覺得伶舟之所以會淪落到被賣入小倌館任人欺凌的地步,想必家中已經沒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了,就算來到繁京尋親,恐怕也是希望渺茫。不如就此將伶舟留下來,和他一樣給少爺做仆從,好歹也能有個安身之所。

    但他終究只是一個仆從罷了,主子做了決定的事情,他是無權置喙的。

    第二章

    伶舟神色倦怠地蜷在躺椅中,看著萬木一個人忙里忙外地打掃衛生,十六歲少年的眼瞳之中,掩藏著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深沉心機。

    他沒有辦法告訴別人,他并非伶舟本人,他只是一抹附著在伶舟rou體上的,來自兩年之后的聞守繹的靈魂。

    也許是身體太過虛弱的緣故,他總覺得四肢乏力、頭腦昏沉,仿佛隨時會睡過去。但是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他必須趁此機會理清思路,為今后謀劃出路。

    回想起來,三十三歲壽辰對他來說不過是幾日之前的事情,但是蒙面刺客的意外偷襲,不但終結了他的性命,也徹底剝奪了他十多年汲汲營營換來的至高權位。

    再度睜開眼時,他首先看見的人,便是韶甘柏之子,韶寧和。他下意識地認為,是韶寧和對他下的殺手,見他尚未死透,便綁了他出逃。

    但隨即他發現事實并非如此,因為韶寧和對待他的態度,完全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的樣子,而他在清洗身體時望見水中的倒影,才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換了一副模樣。

    在經過最初的震驚與崩潰之后,他迅速恢復了冷靜,強忍著身體上殘留的傷痛,他努力保持清醒的頭腦,思考自己目前的處境。

    而后,他通過與他人的筆談,驚訝地發現時間竟然倒退至兩年前的春天,此時小皇帝親政尚不滿一年,而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另一個他——剛登上仕途巔峰的丞相聞守繹。

    雖然這一切聽起來十分荒誕,但他并不是個沉湎過去、逃避現實的人,他在確認眼下這個無法改變的事實之后,便立即開始思考自己接下來的應對措施。

    他決定跟著赴京調任的韶寧和回到繁京,想辦法與另一個自己取得聯系,然后一步步追查出,兩年后行刺自己的幕后主使者。

    但現在橫亙在他面前的一大難題,就是他這具名叫“伶舟”的羸弱身體。且不說身上那些不計其數的傷口,要全部康復還需要等待一段時間,就是他被毒啞了的嗓子,雖然大夫說還有康復的可能,但要在短期內就做到與人正常交流,也是很不現實的一件事。

    而在身體痊愈之前,他除了窩在韶寧和的宅子里做個廢人,便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既然如此,那他就暫時借用伶舟的身份,充當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好了。

    其實換個角度想想,冷眼旁觀兩年來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一件一件重新上演,似乎也是一件頗有趣味的事情。

    伶舟想到此處,倒是開始認真回憶起來,兩年前的這個春天,剛到繁京赴任的韶寧和,究竟做過些什么事情呢?

    如果他記得不錯的話,似乎在抵達繁京當天,韶寧和便提了微薄的禮盒,風塵仆仆地拜訪了聞守繹的丞相府,那時候的韶寧和——

    韶寧和來到丞相府外,經通傳之后,便有府內小廝開了門,將韶寧和領了進去。

    然而他們走的方向卻不在客廳,而是循著曲曲折折的回廊,繞到了大廳之后。

    韶寧和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開口詢問:“這位小哥,丞相大人此刻……”

    “在后院呢?!毙P似乎早就猜到了韶寧和心中所想,不等他問完,便回答道,“丞相說了,韶公子不是外人,便免了那些虛禮吧,可直接引去后院相談?!?/br>
    韶寧和細細回味著“不是外人”四個字,嘴角幾不可見地掀了掀,透出一絲涼薄的諷意。然而當小廝回頭望他時,他臉上又只剩下恭謹的微笑,十分謙遜地朝小廝頷首致謝。

    小廝將韶寧和引至后院入口,給他指了個大致的方向,躬了躬身,便自退了。

    韶寧和于是提著禮盒,信步踏入院門,很快便被眼前的景物震撼住了。

    之前站在院外時,完全不知這后院是何光景,想來也不過是種些花草、堆個假山什么的,聊以觀賞罷了。但當他入了這道門之后,才恍然發現,自己之前的猜想錯得有多離譜?;蛘叽_切地說,是院內的布景風格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這里雖說是后院,面積卻大得不像話,幾乎看不見院墻的影子。入眼處沒有一樹一草,全是一片皚皚的雪地,雪地中央陷下一圈深深的輪廓,似乎原是一潭湖水,如今湖上冰雪尚未融化,露出平坦光潔的冰面,凜冽而圣潔。

    韶寧和正對著眼前的景物怔怔發呆,忽聽耳畔傳來錚錚琴音。

    他循聲踏去,轉過一道矮橋,便瞧見了亭中席地而坐的聞守繹的身影。

    此時的聞守繹,身上擁了一件黑色貂皮大衣,懷中抱著一只精致的暖手爐,頭發束得十分松散,隨意地搭在肩上,顯現出閑居在家的輕松愜意。

    他膝前擱著一把古琴,再遠一些的地方,攤著一張棋盤,縱橫交錯的盤面上,散布著黑白兩色的棋子,初看像是他與別人對弈后的殘局,但仔細一瞧便會發現,棋盤的另一邊并無席墊,可見之前無人與他對過弈,倒像是他自彈自弈間的隨意落子。

    韶寧和在距離亭子尚有十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那個距離,剛好能夠望見對方,卻不會因腳步聲而打擾對方。他就那樣靜靜站著,垂手等候,然而低斂的眉目間,卻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聞守繹,是造成十年前父親慘死的罪魁禍首,但同時也是救他脫離席德盛魔掌的恩人。十年來,韶寧和能夠保留著父親的姓氏安然存活至今,并順利入仕、升遷,都是拜聞守繹庇護所賜。

    半年前,已經親政的新帝突然與曾經站在同一戰線的宦官之首——席德盛翻臉,羅列出十大罪狀將他送上了斷頭臺,這其中聞守繹功不可沒。

    雖說聞守繹此舉看似幫韶寧和間接地報了仇,但在韶寧和看來,十年前的殺父之仇卻不會因此而一筆勾銷,他更不會對聞守繹心存感激。

    或者確切地說,聞守繹與他父子二人的糾葛,已經無法用“恩怨”二字訴說得清了。

    “是寧和來了?”亭中之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并未回頭,只是一邊繼續撥弄著琴弦,一邊隨口詢問。

    ……寧和?韶寧和聞言露出淡淡自嘲的笑意。

    聞守繹可以對任何一位官場同僚親近示好,卻又能在下一刻突然翻臉不留情。在他的字典里,沒有永遠的敵人,更沒有永遠的朋友。

    韶寧和收起神思,心中越發小心戒備,舉步走到亭下,躬身作揖道:“下官韶寧和,見過丞相大人?!?/br>
    “進來說話吧?!甭勈乩[微微頷首,示意他在亭欄邊上的一排木凳上落座。

    但韶寧和只是瞥了一眼那木凳,便目不斜視地垂手立在一旁,絲毫沒有要坐的意思。

    此刻的聞守繹尚席地而坐,他若高高端坐于木凳之上,于理不合,倒不如恭恭敬敬地站著。

    第三章

    聞守繹沒有強迫他落座,眼角瞥見他手中提著的禮盒,問道:“怎么,還給我帶見面禮來了?”

    韶寧和這才將手中禮盒遞至聞守繹面前:“這是下官的微薄心意,還望大人笑納?!?/br>
    聞守繹漫不經意地接過禮盒,打開看了看,發現盒中裝了一段原木,木面刻有繁復的雕紋,以及意義不明的異國文字。

    聞守繹拿起原木賞玩了片刻,笑道:“別人送禮,都是送的金銀財寶、山珍海味,你倒是別出心裁,送我一段原木?!?/br>
    韶寧和面色不變:“丞相大人位高權重,見過的稀世珍寶不計其數,下官財力有限,只能送些力所能及的東西,聊表心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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