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唐宗伯! 這個名字十幾年沒有聽到了,但是香港上層圈子里的人,乃至香港的民眾,都不可能忘記有這么一個人。 他少年成名,三十歲接手玄門,成為香港風水堂的第一風水大師。 唐宗伯的事跡,至今還被香港的一些老政商名流們津津樂道。傳聞,他少年孤身闖蕩華爾街,在當時歧視華人的政策下,連幫著華人企業端了幾家大企業,闖下盛名! 傳聞,他受到過當時美國總統的接見。歐洲某國曾要授予他勛爵之位,被他婉言謝絕。這兩件事曾在香港媒體上隆重報道過,上了年紀的老一輩的人都不可能忘記當時大街小巷都是唐宗伯為華爭光的報道。 那是一段傳奇崢嶸的歲月,那是一個書寫傳奇的年代…… 后來,唐宗伯懷揣盛名回到香港坐鎮風水堂,每天拜望他的政商名流和民眾絡繹不絕。他不是個講究體面與身份的風水大師,凡是有求于他的,他不看身份地位,有求必應。遇到家境普通或者貧寒的人,他時常不收酬勞,只告訴人行善相抵。唐宗伯不僅僅是風水大師,還是很有名的慈善家。在這個對傳統風水很是信仰的香港社會,唐宗伯在民間有著很高的聲譽和支持者。 當年的風水堂,現在已經更名為了玄學會。世事變遷,但唐宗伯在香港民眾的記憶里,卻如同老照片一般,懷舊,難以磨滅。 當年他失蹤的事,在香港很是掀起了一番波瀾,很多人竟然要求政府去內地報案查找,而事實上也確實有些人利用職務之便幫忙找尋過,但是一直無果。 十幾年了,香港第一風水大師已經換了個人,但唐宗伯的名字卻在老一輩的人心中沒有丟失過。只是沒想到,時隔十幾年,今晚竟然從一名少女口中聽到了這個名字! 她說余九志知道唐大師是怎么失蹤的? 她剛才說欺師滅祖?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剛才還張嘴想教訓夏芍的人頓時就不說話了,而是看向余九志。冷家老爺子自從夏芍動了龍鱗的陰煞開始,就沒坐下過,聽見夏芍的話以后,好半天沒回過神兒來,他的身子甚至晃了晃,幸虧有冷以欣在旁邊扶住他,才將他穩住。 他一把抓住孫女的手,顫抖,“欣兒,你、你說……她、她會不會是……” 冷以欣目光閃爍,看向夏芍。 而余氏一脈的弟子們也看向夏芍和余九志,連地上還爬不起來的盧海和他的師弟都艱難地抬起頭來。 當年的事,余九志誰也沒說。他本就是個不容易信任人的人,這么大的把柄,他不可能說給人聽。因此連他的親傳弟子,都不知道當年的真相。 余九志臉色連番巨變,內心不住地想:怎么那邊閣樓還沒有動靜! “你在想,怎么那邊的閣樓還沒有動靜?”夏芍像是會讀心術一般,笑瞇瞇看余九志,緩緩附身在他耳旁,“已經有動靜了,你沒感覺到么?” 余九志霍然抬眼,仰頭,震驚地含著血絲的雙眼望向夏芍——她、她怎么知道閣樓? 夏芍的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客廳里很清晰,任何人都能聽得清楚。在場的政商名流們一臉不解,搞不懂事情怎么跳躍度這么大,剛才不是在說唐大師么?現在又是在說什么? 冷老爺子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冷以欣卻是輕輕蹙眉,閣樓? 余氏的弟子們卻跟余九志一樣震驚了! 她怎么會知道閣樓?她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時候的事? “哦,看來你還沒感覺到。那可能是閣樓上那名降頭師的手藝欠點火候吧?!毕纳謪s是一笑,甜美,“不要緊,我們再來拖延點時間就好。這是你最拿手的,其實我也很拿手?!?/br> 余九志恨不得一口血再噴出來!但他現在感受最深刻的不是怒氣、不是想吐血的感覺,而是震驚! 她說降頭師? 她說降頭師! 她竟然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夏芍像是突然間愛上了讀心的感覺,很享受給人解惑的過程,她沖余九志鉤鉤手指,不管客廳里聽到降頭師三個字的人都多么的震驚和不可思議,她只附在余九志耳旁,這次聲音壓低了,低到只有余九志能聽見,“今晚是不是輸得很莫名其妙,很不服氣?其實,你服不服我一點也不在意,不過大抵你是必須要服的。因為這個世界上,除了你的天眼,還有一種叫做天眼通的能力。很不幸,我有?!?/br> 夏芍說了什么,在場的人都沒能聽見。包括修為不錯的冷老爺子,和離夏芍很近卻因她挾持余九志而不敢靠得太近的弟子們,眾人都沒能聽得清,就只看到夏芍在余九志耳旁說了一段話之后,他突然就兩眼發直! 直愣直愣的眼神,從中可以讀出太多,又似乎什么都讀不出。他看起來就像是懵了,靈魂抽離了一般的懵。 然后,時間就像是在客廳里停止了。 余九志就像是木楞了一樣,好像沙發上坐著的不是個人,而是尊不折不扣的雕像。就在眾人以為余九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時候,他忽然身體一個哆嗦!臉色漸漸憋紅,身體霍然向前一傾,“噗!”地一口鮮血,噴在了地上! “師父!” “師公!” 弟子們驚喊一聲,急著就要上前,但仍是十分忌憚夏芍。弟子們望向她的眼神不僅是急怒的,而且帶些震驚和不解。他們都是知道她以元氣壓制著余九志的,余九志雖然是受傷不輕,但他寶刀未老,煉神還虛有些年頭了,底子還是很硬的。夏芍要想趁著他受傷壓制住他,大抵也是要拼勁修為的。她的氣勁從將余九志壓制在沙發的一刻開始,就一直在大量釋放,在周圍虎視眈眈的弟子們一直在等她疲累的時候,但怪異的是,她一直神態很悠閑,就像是在做平常的事。換做任何一個人,氣勁釋放這么久,都得掂量掂量還有幾分勝算,而她竟然到現在還保持著高度的壓制,竟然一點也沒有出現疲累的模樣! 這少女……是怪物么?! 而就在弟子們想撲過來,卻又有所忌憚的時候,余九志忽然開始喘起氣來! 他不但開始喘氣,剛才吐血時漲紅的臉色居然沒有好起來,反而越來越漲紅。不正常的通紅的臉,看起來就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可以觸碰到余九志,定然會發現他的體溫高得不似常人。但這個時候,除了夏芍沒人能靠近余九志,因此感覺到的人只有夏芍。 夏芍淡淡垂眸,唇角勾起嘲諷的弧度,忽然,松開了余九志! 她松手的一瞬,越過沙發,退到客廳門口的位置,冷淡地看著余九志。而不知道夏芍為什么會離開的弟子們霎時就向余九志撲了過去,一開始弟子們還以為他是像解簽時那樣,元氣逆流傷到了,但是沒想到一碰他,不少人都喊了出來! “好燙!” “怎么這么燙?” “師公,你是不是發燒了?” “醫生!快!快點叫醫生來!” 一群人手忙腳亂,夏芍站在門口笑道:“醫生?你們不是早就打電話叫醫生了么?怎么?之前沒叫?” 弟子們這才發覺漏了馬腳,但這時候,誰也沒心情擔心怎么跟那些政商名流解釋的問題了,一門心思想知道余九志怎么了。 “不用叫醫生了,醫生幫不了他的。人在做,天在看,這就叫惡有惡報,自食惡果。他是中降頭了?!毕纳趾眯脑陂T口解釋。 夏芍確定余九志是中降頭了,但是中的是什么降頭術,她現在還不好說。 降頭分降術和蠱毒兩個部分,降頭兩個字是泰語的發音,但其實降頭術卻是來源于中國的苗疆的。苗疆因為氣候潮濕,蜈蚣等毒蟲比較多,草藥也多,因此便滋生了很多蠱降、藥降一類的法術。后來傳去泰國,經由降頭師們修煉和發展,滋生出了很多種降術。 什么聲降、符降、情降、飛降、鬼降之類的,數不勝數,所以夏芍僅僅根據余九志的初期癥狀,很難判斷他中的是什么降。 反正今晚她跟師兄兩人以龍鱗和將軍的煞氣為信號,完成了偷龍轉鳳的一場好戲! 夏芍早就在進入余家大宅之前,就開天眼看清楚了余九志臥房和降頭師薩克所在的位置,告訴徐天胤之后,以他的職業能力,憑著她的敘述找兩間房間實在是輕而易舉。 下降頭需要的人身上的東西,徐天胤在余九志房間里找到,送去薩克所在的房門口,進而令余九志中了降頭術。 無論余九志中的是什么降術,他都算是自食惡果!這也正是為什么夏芍今晚能制住他,卻不急著殺他的原因。這個老頭就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師父這十多年來腿傷的痛苦,他必須要償還!她要他自食惡果,身敗名裂! 假如,今晚降頭師薩克下的降術不太厲害,那余九志的痛苦就少些。假如他下的降術厲害,余九志就有罪受了。 這就是所謂的自食惡果! 而夏芍不知道的是,薩克還真的下了極厲的降術。 雖然,在薩克心里,夏芍和冷以欣是要帶回泰國獻給他師父通密的禮物,但通密要的不過是童女的血,跟中不中降頭術沒關系。只要回泰國的時候還活著就好。所以,對于年輕的薩克來說,他不會放過任何一次可以練習降頭術的機會。 這一次,趁著師父不在,他大膽地練習,下的是他以前從未有機會下過的降頭術——陰陽絕降! 這種降頭術,用到的很關鍵的一樣東西便是陰陽草,也就是閣樓上那會蠕動的干草。 陰陽草粗為陽,細為陰,通常會并生在一起。據說,這種草生長在熱帶叢林和雨林,是婆羅洲群島一種奇怪的植物,當地人稱之為“陰陽降頭草”。 這種草被降頭師拿來下降之后,會在中降者rou體內慢慢滋長,中降者會莫名其妙先發起高燒,然后發狂而死。死時陰陽草會透體而出,死者尸體有如稻草人一般! 最可怕的是,這類降頭在降頭界屬于最難解的“絕降”,中降者只有死路一條。 如果夏芍能看到閣樓里的陰陽草,她定會一眼就斷定余九志中的是什么降術,但現在她還不能。如果她知道余九志中的是這種絕降,她也只是會冷笑一聲——自食惡果而已! 而自從夏芍說出余九志是中了降頭之后,客廳里的人就都慌亂了。 降頭!這在很多人眼中恐怖的邪術的存在,聽到它的人往往除了恐懼,還是恐懼。 政商名流們紛紛退避,本來就退到墻角了,現在看起來更多人恨不得馬上逃出余家大宅。但是這些人想逃,卻又不敢逃,因為夏芍站在客廳的大門口。 這讓名流們驚恐之余,將更多的目光從余九志身上投到夏芍身上——她怎么知道余九志中了降頭? 莫、莫非……降頭術是她下的? “我可不會降頭術。他中降頭,不過是自食惡果?!毕纳趾眯臑樵趫龅娜私饣?,目光卻在余九志痛苦的表情上,從來不曾離開過,“余家大宅,后院的閣樓里,請了一位泰國的降頭師。這降頭師是聲稱今晚要比試、很有前輩風范、很會以德報怨的余大師,暗中請來對付我的。只不過,現在我沒中招,中招的人是他而已?!?/br> “什么?!”賓客們驚慌之余,震驚地看向余九志。這是真的么? 冷家人也望向余九志,他請了降頭師來?那天聚會的時候,他可沒說! 夏芍一笑,繼續望著余九志道:“不僅如此,還有件很諷刺的事。這個讓余大師下降的降頭師,是泰國降頭宗師通密的弟子,名叫薩克!而薩克的師父,也就是通密,正是十多年前,與余九志勾結,聯合暗害唐大師的兇手之一!呵,何謂自食惡果?這就是?!?/br> “什么?” “暗害唐大師?” “余大師?” 在場的人紛紛望向余九志,不可置信的眼神! 李伯元、李卿宇和李正泰齊齊看向夏芍。薩克?不就是那個幫李正譽養小鬼的那名降頭師么?他怎么會在余家? 李卿宇微微瞇眼,眸光難辨,盯著夏芍——果然是她! 而除了李家人之外,包括冷家人在內,所有的人都對夏芍這番話表示震驚,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余九志,倒要聽聽他怎么說。 余九志的心緒早就亂了。他現在前所未有的慘態,受傷、中降,多年維持的謊言即將被揭穿,聲譽、名望,不復從前。 他被弟子們扶著,但弟子們在聽到夏芍的話后也是一個個震驚地望著他,連剛才噓寒問暖的關切都停止了,只是許多雙眼睛齊刷刷看著他,等著他一個解釋。 余九志渾身發燙,臉燙得不知是被下降所致,還是漲紅所致,他不想也不可能就這么承認。 一切都沒有證據!不是么? 他踉蹌著從沙發上起身,幾次欲倒,顫著手指指向夏芍,“別聽她胡言亂語!她有什么證據!她……她一介義字輩弟子,你們居然信……” “她可不是義字輩的弟子!” 余九志一個“信”字還沒說完,客廳外頭,黑沉沉的余家大宅院子里,一道洪亮的老者聲音傳來。 客廳的光線灑去院子里,依稀可見老者坐著輪椅,由一名氣息孤冷的男人推著走了進來! 老者尚未進入客廳,洪亮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她可不是義字輩的弟子,她是我十年前親收的徒兒,在玄門,她是嫡傳!” 她是嫡傳! 這一道聲音,老人帶著雄厚的氣勁震出,震得客廳里的人耳膜又一陣發疼,疼得嗡嗡作響。而所有的人卻不顧得耳朵都多疼,全都齊刷刷轉頭,望向客廳門口。 余九志也霍然抬頭! 但他的眼卻沒第一時間看見走進來的老人,而是一抬眼,便聽見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眼睛被門口爆閃的光線炸得有些瞬間爆盲! 閃光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