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原來如此?!币娝@模樣,齊遜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如今這樣的境地,終究是尷尬的。 正說著,雙九從遠處走了過來,看到二人都在,抱拳行禮道:“陛下此時在演練場,吩咐少師大人到了可以去那里尋她?!?/br> 齊遜之揚了揚唇角:“多謝指點?!?/br> 雙九眸光微斂,垂頭不語,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劉緒雖然感覺到這二人有些不對勁,卻又因雙九這話而覺出安平與齊遜之之間關系愈深,難免心中澀然,便也無心追究了,只對雙九道:“煩請通稟一聲,就說微臣劉緒有要事求見?!?/br> 雙九立即道:“少傅大人可以去少師大人一并前往演練場拜見,有少師大人在,陛下一定不會說什么的?!?/br> 劉緒的臉色白了幾分。 “說的是,慶之,這話是雙九侍衛說的,若是被怪罪了,你替我做個證?!饼R遜之推著輪椅便朝前走,經過雙九身邊時,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原先倒還想按捺住,看看他究竟意圖何為,如今看來,他已然對自己拉開陣勢,那便只好斗一斗了。 劉緒深吸了口氣,穩住心神,跟著朝演練場而去,腳步卻有些沉重。 安平正在練箭,只著了素白的單衣,卻還是早就出了一身的汗。沈青慧又改進了一些兵器,她今日便是想試試那箭簇,果然威力倍增。奈何疾風一直在她身邊轉悠,擾得她心煩,便干脆丟開弓箭休息去了。 疾風見她不理睬自己,汗血寶馬的傲驕勁又上來了,打了個響鼻就轉身去了演練場另一頭,大有與她斷絕往來的勢頭。 安平在樹蔭下坐下,一邊解開綁著衣袖的護腕,一邊慢慢想著如今梁兵的準備進程。她知道西戎還不死心,一早便在做著安排,看來那暗中訓練的部隊,也該尋個時機發往邊境了。 “陛下,少師大人到了?!眻A喜見她在想事情,稟報得很小聲。 安平收回思緒,轉頭去看,齊遜之已經到了跟前,朝她行了禮:“陛下,慶之來了?!?/br> “哦?”安平看向他身后,果然跟著劉緒。 “微臣參見陛下?!彼叩矫媲?,垂著頭恭謹地行了禮,然后才慢慢抬頭看了安平一眼:“微臣今日有一事相求?!?/br> 安平見他神情平和,料想他這段時間情緒已經平復許多,笑著點了點頭:“慶之有話直言無妨?!?/br> “微臣是想自請協助趙老將軍鎮守西北?!?/br> 話音一落,在場的人都愣了愣。圓喜朝后退了一步,心想可憐的少傅大人必然是因為那日的事情心酸難忍,所以要遠離京城了。唉,他可看不下去了……守在不遠處的雙九卻有些失望,本來還希望借助他除了齊遜之這個障礙,不想他竟然選擇了退出。 齊遜之則驚訝非常,但深知此時自己這樣尷尬的身份不該插手劉緒的任何決定,便推著輪椅往遠處走遠了些,嚇得剛剛踱步到這邊的疾風嗖的一聲又竄遠了……安平沒有說話,只是皺著眉,直到劉緒喚了她一聲才開口問道:“為何忽然有此決定?” “微臣在青海國對陛下說過,愿建功立業后再堂堂正正站到陛下面前,這話尚未忘卻?!?/br> “朕知曉你報國忠心,但此事你可有與太傅商議過?因朕之前行為,太傅已然多有cao勞,你若是不說清楚便貿然離開,朕會愧對他老人家的?!?/br> “陛下放心,家父并無異議?!?/br> 安平一時無言,嘆了口氣,起身走到他面前,低聲道:“若是因為那日的事,朕希望你能考慮清楚?!?/br> “陛下……”劉緒垂頭,聲音有些苦澀:“那日的事的確讓微臣難受至極,但微臣想要報國已非一日兩日,只是……恰巧選在了最該離開的時候罷了?!?/br> 安平盯著他看了一瞬,轉身走到場邊取了兩柄劍過來:“那便讓朕看看你的本事,再決定你能否上戰場 戍邊?!?/br> 劉緒愕然抬頭,便見她丟了一柄劍過來,下意識地接在了手中。 “你不是曾說過要與朕比試劍術的么?看你今日的裝束,倒也方便?!卑财教嶂鴦Τ瘓鲋凶?,素白單衣隨風輕擺,仿若行走江湖的俠士。 劉緒握緊了手中的劍,只好舉步跟上。 齊遜之已經退到了場邊,心情復雜地看著那兩人,卻也不能插手。轉頭看了一眼,雙九已經神情緊張地守在不遠處,只是那其中又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大約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視,雙九忽然轉頭看了他一眼,一向溫順乖巧的少年卻露出了一絲老jian巨猾的微笑。 挑釁?他收回了視線,當做什么都沒看到。雙九并不簡單,一直試圖激怒他,大概是想拆穿他吧。 場中的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瞬,安平掂了掂手里的長劍,笑道:“朕學藝頗雜,不像慶之你師出名門,所以有時會不按章法出手,你可要警覺些?!?/br> 劉緒剛要點頭稱是,眼前劍光一閃,安平已經攻了過來。他愕然地超后退了一步,避開劍鋒,慌忙抬手格擋,卻又不敢傷了她,一時之間只能處于守勢,難以展開。 安平一劍揮下,被他抬起的劍身擋住,肅然道:“戰場殺敵本就是沒有章法的,有時甚至是胡砍亂殺,你無法丟開那些花哨的招式,是要去送死不成?” 這話說的甚為嚴肅,劉緒不禁一怔,心中稍暖。無論如何,她終究對自己還是有些在意的,哪怕只是一點,也足夠了。 “既然如此,便恕微臣失禮了?!彼糸_那一劍,化被動為主動,招式化為凌厲,大開大合,似乎真的已經身處戰場。 場邊的齊遜之雖然沒什么表情,卻不自覺地握緊了輪椅扶手。圓喜不知何時到了他旁邊,一驚一乍地嚷道:“陛下不會有事吧?”更是惹得他煩悶。 劉緒自然是有數的,但是安平在說完剛才那話后便收起了原先的勢頭,以致于瞬間就讓他占了上風。他甚至忍不住猜想她只是為了提醒自己那一點,其實根本沒打算真的與自己比武??梢舱驗檫@點,讓他對眼前這人的武功修為完全沒有概念。宛如劍入汪洋,只入其表幾分,卻難窺其最終深度。 他只有轉換了招式,劍鋒橫掃,以力破千鈞之勢襲向面前的女子,這一招看似平庸,卻力道綿長,只要她接下一招,其后便必須要改變數招來繼續拆下面的招數。 劉緒也是出于好奇才要試探一二,出手也都是控制在能回旋的范圍內,然而未等安平出手,面前卻忽然有另一柄劍斜挑出來,靈巧地與之周旋起來:“少傅大人是想傷了陛下不成?” 他一怔,劍勢驀然被其打亂,正想收勢停住,雙九卻忽然貼到跟前,抬手拍在他手腕上,長劍脫手飛出,直朝場邊而去。 圓喜嚇得驚叫了一聲,下意識地抱頭跑開,卻忘了身邊還坐著行動不便的齊遜之。他坐得本就不遠,這一劍來勢迅疾,眼看便要到眼前。劉緒大驚失色,連忙喚了一聲:“子都兄小心!” 注意到自己陷入險境,齊遜之頓時面露慌色,急忙要往后退,那劍卻宛若計算好了,擦著他的肩頭落下,帶出一道血痕,斜插入地面。他吃痛地低呼一聲,捂著胳膊摔落在地,狼狽不堪。 安平立即丟開長劍快步上前,一邊扶他一邊吩咐圓喜:“快去傳御醫!” 圓喜從突變中回過神來,連忙跑去辦事了。 齊遜之半邊衣袖都被鮮血染紅,觸目驚心。劉緒慌忙奔了過去,一臉內疚:“子都兄,我不是有意的,我……”他還要說話,卻見齊遜之忽然朝自己看了一眼,眼神暗含安撫之意。劉緒一怔,心中卻越發愧疚,當即彎腰,背起他就朝外走。 “陛下恕罪,屬下是擔心陛下安全,一時情急才……”雙九連忙跪倒告罪。 安平轉頭看了他一眼,未發一言,轉身跟上劉緒的步伐。 雙九抬頭看去,伏在劉緒背上的齊遜之忽然轉頭,朝他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映在那漸漸蒼白的臉上,只叫人覺得膽寒。 果然不容小覷,即使算計地再精準,他卻寧愿受傷,也不愿揭開真面目。隱藏著實力,究竟想做什么? 看著安平隨兩人遠去的身影,雙九忽然想起自己在齊府受傷那次,她也是這般護著自己,心中酸澀難言……齊遜之因受傷而留在了宮內,安平沒有責罰雙九,但他自己卻已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微感不安。 夜深人靜,已是后半夜,他回到住處,正要脫衣躺下,卻忽然有人推門閃身而入。 他看了來人一眼,冷笑一聲,自顧自地脫衣:“有事?” 來人身著禁軍服飾,卻沒有半點對上級的尊重:“我看有事的是你吧?你忽然表現的跟冷宮怨婦一般,是想要壞了大計不成?” “這里可是皇宮,你這樣冒失地找來,才會壞了大計?!?/br> “哼,若不是看不下去,我才懶得管你,眼下每一步都要小心,你卻只顧著爭寵!” “我自有計較!怎么,連你都敢隨便對我指手畫腳了?”雙九瞇了瞇眼,冷冷地瞪著他:“希望你還記得我的身份,滾!” 來人臉色一陣青白交替,恨恨地哼了一聲,轉身出了門。 頃刻之后,一道暗影從屋頂上方悄然掠過,宛如鬼魅,直朝皇帝寢宮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發現我以前太羅嗦了,以后少說點話多碼點字,不過乃們別跟我學啊,多出水多留言哦xdd遁~ 四一章 更深露重,安平卻還未睡,寢宮內只點了一盞燈,使空曠的大殿顯得有些晦暗。一個暗衛跪在面前,細細地稟報了一番之后,悄然而退。 她坐著沒動,思索良久,起身出門。 身上是素白的單衣,在夜風中行走猶如魅影。雙九已經去休息,天將破曉,正是最為黑暗的時刻。 一如她如今的處境。 走到西邊偏殿,她的腳步停了下來,門口守著的兩個宮人正在打盹,殿中卻還亮著燭火。大概是嫌天氣太熱,窗戶是開著的,安平走過去,微微探頭望進去,便見齊遜之倚在床頭,烏發散落下來,擋著大半側臉,修長的手指靈巧地在左肩綁著布條,正在自己換藥。 她本還打算喚宮人前來伺候,看了看情形,又打消了念頭。齊遜之換藥的動作很熟練,雖然傷在肩頭,動作有所不便,對他卻似乎并不難辦。 一直到包扎好,他才抬起了頭,一眼掃到窗邊人影,頓時嚇了一跳:“陛下這么晚站在窗口,是想嚇微臣不成?” 安平抿了抿唇,也不走門,徑自撐著窗口一躍而入,笑得放蕩不羈:“哎呀,不覺得這樣很有采花大盜的風采么?” “陛下認為采花大盜那叫……‘風采’?” 安平不作理會,在他床邊坐下,指了指他的傷口:“看樣子你似乎熟練得很啊?!?/br> 齊遜之笑了一下:“我這般情形,受傷也是常事,久而久之也就熟練了?!?/br> 安平眸光微閃,不置可否。 以前他受傷多少,她不知道,但如今在她身邊屢屢受傷卻是事實。 “陛下這么晚為何還不休息?”齊遜之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沒什么,四下走走罷了?!?/br> 齊遜之細細地看了看她的神色,隱隱察覺到她心中有事,卻只是故作輕松地笑了一下:“這么晚走到微臣這兒,還真是巧呢?!?/br> 安平伸出手指挑著他的下巴,輕浮地笑:“怕什么,你都對別人說是朕的人了,還在乎這些?” 聽聞此言,不免想起那日倉惶離去的周漣湘,齊遜之輕輕嘆了口氣,雖然對她無意,但周小姐是個好姑娘,傷了她終是于心不忍。 “子都在想什么?” 轉頭看到安平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笑了笑,貼到她耳邊低語:“微臣覺得陛下說得很有道理?!?/br> 安平側頭看他,兩人幾乎面面相貼,呼吸可聞。她從未這般仔細地看過這個人,或者說,從未仔細地看過任何一個男子。抬手從他的眼角輕輕撫過,沿著臉頰游移到下巴,幾乎用手指勾勒了一圈他的輪廓。齊遜之神色未變,卻長睫微顫,在燈光下看來尤為動人。 “朕記得你以前說過,賣藝不賣身?!?/br> “微臣也說過任憑陛下蹂躪的?!?/br> “噗……”安平笑了起來:“你不會是被朕給帶壞了吧?” “陛下這么說家父會傷心的,子不教父之過啊?!?/br> “……” 齊遜之微微一笑,手攬上她的腰際,頭微垂,輕輕抵住她的額頭,溫熱的觸感由額心一點緩緩融入骨髓,匯入心海一池春水。再無其他動作,僅是這般相互依靠,抵過幾番交頸纏綿。 其實他這些天一直很想問問那天那個吻算什么,可是到了現在,只是這樣溫情脈脈的相處已經讓他心生滿足。即使什么都不說穿,這人還在身邊,便足夠了。 安平也沒有動,周身都環繞著這人的氣息,帶著幼年時的些許熟悉。原來中間即使有過分別,這人也斷斷續續地陪伴自己這么多年了……“子都,”她輕輕退開,看著他:“回去吧?!?/br> 齊遜之一愣:“什么?” “回齊府去,這段時間沒有朕的吩咐,不要進宮來?!?/br> 齊遜之蹙眉:“陛下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算是吧?!卑财經]有多做解釋:“朕喚圓喜來送你?!?/br> “陛下要微臣現在就走?”齊遜之驚愕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