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慢？”張醫生的妻子周娟忍不住說，“他們一到我就讓他們來了，都沒回家歇會兒?！笨吹缴蛉缫?，眼中猛一亮，三兩步走上前，“沈醫生，你也在？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真是太謝謝你——”

    “等一下?！鄙蛉缫鈩倓偪吹綇堘t生那神色陰郁的連襟面帶喜色，就猜到周艷紅肯定有了?？伤龥]料到周娟真把這個功勞算她身上，“我啥都沒做，謝我什么？”

    周娟卡了一下，“我——”眼角余光看到她妹夫，把那句“要不是你提醒我們有問題的是他，不是我meimei，我們到現在還蒙在鼓里”的話咽回去，“謝謝你給我們介紹個好醫生啊?！辈蝗萆蛉缫庹f話，“不論怎么說都得謝謝你。沈醫生，有空嗎？給艷紅看看?！?/br>
    “他們不是我的病人?！毕裰芷G紅夫婦這種來復診的是沒坐診費的，她要是跟王蓉蓉一樣聽話，跟那個馬愛華一樣老實，沈如意也樂意給把脈。然而，周艷紅哪樣都不占，還嫌沈如意多管閑事，沈如意閑得無聊都不會攬這事，“畢竟他們是呂大夫治好的?！笨聪驈堘t生的連襟，“他還得去院里復診吧？”

    周娟下意識點頭，正想說什么，就聽到周艷紅的婆婆開口，“這位女醫生說的對，我們去找那個呂大夫吧?！?/br>
    周娟張了張口，想解釋呂大夫雖然上了年紀，一副經驗豐富的模樣，但看婦科和不孕不育真不見得比沈如意強。

    然而，這句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人家一家三口大步往里面去。

    周娟頓時尷尬的恨不得摳條地縫鉆進去，滿臉擔憂的看向她愛人。

    沈如意來這邊大半年了，張醫生一直跟她搭伴兒，不說多了解沈如意，但她絕不會在意，指不定樂見其成。

    張醫生給他愛人使個眼色。

    周娟往院里去。

    扶著病人出來曬曬太陽的小護士停下，“剛才那幾個干什么的？”

    張醫生正想回他的小門診室，聞言停下來，“怎么了？”

    “說什么那么年輕一看醫術就不行?！毙∽o士看看沈如意，又看看比沈如意大十來歲的張醫生，“不會是說沈醫生吧？”

    張醫生的臉瞬間通紅通紅。

    沈如意樂了，“就是說我?！?/br>
    小護士不禁回頭看一眼，哪還有三人的影子，“他們怎么能這么說？不知道自打您來咱們醫院，來看病的都比以前多了?！痹捯袈湎?，發現張醫生的臉色極其尷尬，“也說您了？”

    張醫生連連擺手，對上護士疑惑不解的目光，干咳一聲，“我小姨子的愛人和婆婆?！?/br>
    “他們？”小護士恍然大悟，“難怪剛剛進去的那個女人那么像周姐。我還以為人有相似。是他們就不奇怪了?！?/br>
    沈如意奇怪，“你知道他們？”

    “當然！”小護士脫口而出，一看到張醫生，“也不是，不是很清楚，我們還有事，回頭再說?！辈淮齼扇朔磻^來，扶著病人就往外面去。

    沈如意轉向張醫生，不打算說點什么。

    張醫生越發尷尬，“他們，先前找呂大夫看病的時候，非要呂大夫跟他們保證一定能治好。咱們都是醫生，都知道別說不孕不育，就是發燒感冒也說不準什么時候能治好。呂大夫跟你一樣說只有七成把握，艷紅就抱怨，他到底行不行。

    “聽周娟的意思，呂大夫要不是為了工資，當時能把他們趕出去。后來周娟勸她少說兩句，她到家跟我抱怨，咱們醫院醫生的脾氣一個比一個大，還不如找你。得虧這話沒讓呂大夫聽見，不然……”

    張醫生不敢想象呂大夫得氣成什么樣，更不敢想象其他同事會怎么看他。

    沈如意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都那么說了，今天還好意思去？”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找咱們看病是看得起咱們。誰讓咱們是為人民服務的呢?！蓖瑸獒t護人員，張醫生平生最討厭的就是他小姨子那種病患。

    別的病患走了，此生很難再見到?？伤∫套拥么蛞惠呑拥慕坏?。張醫生想起這點就嘔的心慌難受。

    沈如意道：“怪不得你剛才提醒我，跟孩子玩兒也別那么光明正大?！?/br>
    “不是?！睆堘t生搖頭。

    沈如意不禁問：“那是因為——”看到兩張似曾相識的面孔，猛地轉向張醫生，“他們？”

    張醫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對，是他們?！?/br>
    “你認識？”沈如意忙問。

    年輕女人走過來，笑著說：“我們就住張醫生家樓上?！鳖D了頓，有些害羞，“我們還是聽張醫生說的，您擅能治不孕不育?！?/br>
    這倆人也不是生人，就是年初沈如意最忙的那幾天找上門的。

    沈如意瞧著女人說話的時候，年輕的男人頻頻看他愛人的小腹，頓時喜憂參半。喜自然是替想要孩子的小夫妻高興，憂心的事她跟周艷紅碰到一塊去了，兩樁喜事，哪怕當事人不到處說，醫護人員也忍不住。

    比如張醫生，不就沒忍住嗎。

    沈如意無奈地看一眼張醫生。

    張醫生一臉的無辜，“快給他們看看，我就不打擾你了?！彪S即鉆進自個的小房子里。

    年輕的女人坐下，就很熟練的把手腕伸出來。

    沈如意一把脈，果然有了。給她查好就把注意事項寫下來，讓他們去繳費。

    年輕的男人看到上面沒藥方，同時看向沈如意，“不用那什么保胎藥嗎？”

    “暫時不用。藥能不用就不用。頭三到四個月注意點就行了?！鄙蛉缫獾?。

    小夫妻倆人相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不確定的神色。

    沈如意道：“是藥三分毒?！?/br>
    兩人頓時打消吃藥的念頭。

    沈如意待倆人走遠，就轉向張醫生。

    張醫生起身往院里去，“我看看艷紅他們怎么還沒好?！备静唤o沈如意追問的機會，沈如意頓時無語又好笑。

    大概十多分鐘，周家一眾從屋里出來，沈如意就拿出醫術佯裝學習。

    周娟見她拿著筆，以為她在忙，有心想跟她聊幾句也沒好意思。

    沈如意目送四人立刻，再次轉向張醫生。

    張醫生率先開口，“我知道顧團長工資高，可你們又不是只有柱兒一個孩子。仨孩子將來結婚娶媳婦，可不是一筆小數字?！?/br>
    “讓他們自個賺錢娶?！鄙蛉缫獾?。

    張醫生：“那他們到三十也娶不上。你別不信。大學停了，工農兵大學名額不多，就算你們家能爭取到，也頂多一個名額。其他倆孩子無論是當兵，還是進廠上班，工資都高不到哪兒去。我估計一年還沒顧團長一個月拿的多。

    “聽說你們家花錢特厲害，每月頂多剩二三十塊，十年攢錢三四千，也就夠給他們買四大件的。結婚可不是只有四大件就行了。這些你都沒想過吧？”

    沈如意沒想過，一來她有五千塊存款，二來仨孩子即便不能像顧承禮一樣考上本科，十年后考個大專不成問題。

    大專畢業能去高中當老師，而且一進去就是在編的，工資低不了，仨孩子的相貌周正，這種條件別說四大件，啥都不買也能把媳婦娶到家。

    可沈如意沒法說她有錢，更不能說七七年恢復高考。佯裝思考片刻，沈如意點頭道：“你說得對，是我沒想到?！?/br>
    “那我回去就幫你宣傳宣傳？”張醫生立馬接道。

    沈如意搖頭。

    張醫生有些失望，正想說什么，沈如意搶先說：“你小姨子上午不走吧？”

    張醫生下意識點頭。

    沈如意道：“那你們鄰居肯定得問她怎么來了。你覺得嫂子能忍住不說？”

    張醫生搖頭。

    沈如意心中一突，時間一到就帶著幾個孩子回家。

    “小沈，小沈，走這么快干什么？”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沈如意回頭看去。

    楊紅梅拎著小布包朝她跑來。

    沈如意放下幺兒，鑰匙遞給小牛，讓他們先回去，“出什么事了？嫂子?！?/br>
    “聽張醫生的愛人周娟說，你又治好幾個不孕不育的？”

    沈如意呼吸一窒，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不是幾個，是一個?！?/br>
    “別騙我了。那次周娟跟她meimei去你那兒，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就是找你看不孕不育的。周娟都給我們說了?！?/br>
    沈如意眉心一跳，“你們？”

    第59章 話糙理不糙

    楊紅梅點頭,“我，姚大姐，還有姚大姐那邊的人。我們剛剛都在師長家門口聊天?！?/br>
    完了！

    不出一天整個大院都得知道她沈如意華佗在世。

    沈如意忍著爆粗口的沖動,擠出一絲笑,“主要還是她們年輕,要是四十來歲,別說我，就是我祖父來了也束手無策?！?/br>
    “四十來歲都沒那個了，別說你祖父,華佗來了也沒用?！睏罴t梅走近一點又感慨，“以前剛聽老吳說你治病救人，還以為你就跟咱們醫院的那些年輕大夫一樣。沒想到——”

    “我也沒想到?！鄙蛉缫膺B忙打斷她的話,“嫂子,我是擅治婦科和不孕不育,可我是人不是神,總有我不知道的。你再夸下去，把我夸的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哪天真碰到個疑難雜癥,我無能為力,心里可接受不了?！逼鋵嵤桥虏∪私邮懿涣?，繼而鬧事。

    楊紅梅不假思索道：“這個我知道?！?/br>
    沈如意聞言便知她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利害關系，“可旁人不知道。張醫生的愛人周娟只跟你們說，我幫他們介紹個好醫生，有沒有說人家給她妹夫治病還不落好？”

    “還有這種事？”楊紅梅不信。

    楊紅梅是個熱心腸的好人,投桃報李，哪怕她本人碰到周艷紅那種人，也能幫周艷紅找個理由出來,比如太想要孩子，不是故意的等等。

    沈如意點頭，“不信等他們走了你問問周娟。那一家人氣得張醫生都嫌他們丟人?？蛇@樣的人不在少數。你想想我那個婆婆?！?/br>
    楊紅梅一想到錢綠柳那不講理的彪悍德行，把滿心滿口勸慰的話咽回去，思索片刻道：“那以后再有人問起你，我就跟她們說，你能給他們治好，主要還是因為他們問題不大?！?/br>
    然而，晚了。

    事情發生在上午，中午沒人打擾沈如意，因知道那些事的人還不多。

    下午沈如意帶著小兒子到醫院，把家里收拾妥當的家庭主婦們也走出家門。

    外面大革命開展的轟轟烈烈，部隊大院里仿佛跟世外桃源一樣，可世外桃源的日子單調，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閑得無聊的人們只能聊聊東家長嘮嘮西家短。

    在這個不年不節還不是星期天的日子里，最新鮮的事不過沈如意又治好一個不孕的，還間接幫周艷紅的愛人治好了。

    五點多一點，太陽還掛在山頭，沈如意和顧承禮帶著仨孩子甫一露頭，坐在樹下屋后的女人紛紛起身打招呼，“沈醫生下班了？”

    沈如意心中一突，就找楊紅梅。

    楊紅梅給吳政委當煮飯婆當習慣了，沒有顧承禮刺激，楊紅梅跟吳政委鬧不起來。估摸著吳政委快下班了，楊紅梅習慣性回屋搟面條，自然不在這些人當中。

    沈如意心里越發不安，擠出一絲笑，“是的。你們還沒做飯？”

    “這天兒還早，不急?！闭f著話朝沈如意走來，“聽說你又治好好幾個生不出孩子的？你真厲害！”滿眼的佩服。

    沈如意心里一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