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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遠圖許是迷惑了:可是明明 明明孟冬就在這里,和年輕時的他生得一模一樣。 那小天才兩歲爬上鋼琴,就能摸出像樣的曲調,他和孟景藍一樣千杯不醉。這你知道么?柯語微提醒道。 任遠圖想了想:這在環境和表觀遺傳學上,當然可以有很多解釋。但我數次取樣分析,并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柯語微顯然不想和他進行學術探討,打斷道:看來你真沒明白,那我們說回你知道之后。你難過的是給景藍、若海造成了痛苦? 是。任遠圖說。 柯語微啐了一口:你明明又驚又喜,你在贊美造物之神奇,你更在想,怎么既不領我柯語微的情,又能獨吞了這份禮物。 不,我沒有。 沒有?沒有你取他的樣做什么? 任遠圖顯然無言以答。 你找到了這世上另一個你,更年輕、健康、富有才華,他還擁有一個你夢寐以求的人。你的腦移植團隊就在這間音樂廳里,你們一會兒就要進行第一輪的腦波復制模擬,實驗結果如果合格,下一步你就會進行實際的移植手術。退一萬步,即便試驗失敗,你還有一個備選方案,遠圖,你至少還有機會得到孟冬那枚健康的肺。 你怎么知道? 緣分?報應?不細說了,總之這圈子又不大。 任遠圖瞬間抓住了重點:看來你也在尋求移植術。阿九,你是為了什么? 副廳內的沉默維持了很久,柯語微才說:要是沒有足夠的驅動力,誰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韙,費心費力投資這樣的實驗室? 此前柯女士一直是平靜的,此刻,她的語調中莫名帶出一股nongnong恨意。 十音猜測這里是個疑點,柯語微關注移植手術是別有隱情的,目的不光是追蹤任遠圖。 柯語微沒有直面問題,她開始細數任遠圖何年何月查到自己罹患肺癌、幾時投資腦移植實驗室,一直到兩年多之前,他陸續將他名下好幾家場館的地下室改造成手術室,其中就包括這間滄東音樂廳。 每一個時間節點,柯語微都了如指掌。 在任遠圖的理想計劃里,果然就是將自己的大腦及記憶移植給孟冬,以獲取一具年輕、健康的軀殼。 剛才在排練廳,任遠圖提及心、手相關的問題時,或許他正憧憬,當他擁有這具美好的軀殼,也能奏出那天籟般的樂句。 十音耳畔嗡嗡的,悲憤么? 可要說杜源枉顧人倫,那個罪魁又是誰? 最起初生出這個念頭、計劃讓世間存在一個配型,進行眼球移植術的人,是她自己的老爸。 這個違天逆理的設想,雖說沒過多久就被老爸打消,但在那個遙遠山城的小鼠實驗室里,初次的復制試驗真真實實地成功過。 在那不為人知的黑暗土壤里,一顆種子早已埋下。 老爸大概直至生命終結都在追悔,卻始終沒能料到全局。 惡看不見摸不著,但它在某處生根發芽、脹破土壤、無盡生長。 在任遠圖自認滴水不漏的計劃中,此刻孟冬已經躺在地下的手術臺上,等待他晚些時候下去的腦波試驗。 腦波試驗按計劃完成后,孟冬和任遠圖的身體都將被冷卻并保持在12℃,他們二人的心臟將被人為暫停跳動,以延長細胞在無氧條件下的存活時間。 柯語微敘述的語氣很冷靜,將一個根本不可能開始的手術過程描述得完完整整。 這種完整度讓人心驚膽寒,十音簡直可以想象,在當年那個遙遠的小城研究所,柯語微作口頭試驗報告時,同樣是這么的一絲不茍。 任遠圖毫無反駁,木已成舟,他大概認為也沒什么好反駁的。 他是不折不扣的生意人,見柯語微也將目光投在了器官移植領域,索性同她聊實驗室、聊設備聊試驗,不亦樂乎。 柯語微十分捧場,關心了幾句手術相關問題。那幾百億個神經元和神經纖維、那些蛛網般的血管網如何cao作?中樞神經系統切斷后怎么再生?脊髓和腦功能怎樣恢復? 杜源淺表地回答了一些:怎么,擔心我的手術成功率? 柯語微嗯了聲,說她還是想象不到這手術可以成功。 實驗室數據是嚴格對外保密的。任遠圖極有成就感,其實團隊的猴腦移植試驗,至今已成功千例。至于人腦移植已經連續六例了。 十音驚了,被倫理界嚴厲詬病的腦移植術,任遠圖私下已經有了六個連續成功安利,那些不連續的呢? 任遠圖和柯語微果然是一丘之貉,不折不扣的惡魔! 柯語微一字一頓:真令人尊敬。 十音不知是之前酒精的作用,還是因為柯語微給他注射的嗎.啡,任遠圖顯得過于亢奮了,他甚至沒來得及細品柯女士的口吻。也許他是想到了那些令人稱道的成功手術,如今水到渠成,他將親自成就第七個成功的人腦移植案例。 任遠圖當年也是一位學科佼佼者,以他的專業背景,只要回想一下剛才柯語微的話,就能發現這里頭充滿了硬傷和矛盾,是連外行人都能覺出的詭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