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但這是為什么? 而且…… “albert,不瞞你說……”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之前我和公司特批的淥塔汀,我父親已經試過了,但似乎……并沒有太多療效?!?/br> 他回應的卻是無奈的輕笑,仿佛在笑她太天真:“amanda,你以為蔡依林真的會用海飛絲?汪涵真的會頓頓吃泡面?王力宏真的會開電動車上街?更何況藥物的作用本來就是因人而異的,尤其是對于重癥患者,誰也沒指望過吃藥就能吃好,能緩解其實就算有效,你說呢?” 他這么說確實有一定道理,畢竟在服用淥塔汀期間他也同時接受了化療和其他藥物治療,雖然后來因為惡化過快而不得不冒險采取手術根治,但也不能說其他手段就都無效了。 況且,她現在是真的很需要錢,積蓄已經被揮霍一空,而且將來父親出院后肯定是要和她同住的,他身體虛弱,她是必要負擔雙倍的房租和生活成本,可能用來掙錢的時間卻會減少,假如接下這個任務…… “行,你考慮一下吧,不過三天內一定要給我答復?!彼H為自信地一笑:“畢竟傳媒的熱度,時間有限?!?/br> 回到醫院后,她把這件事簡略地和陸濟寬說了說,說公司希望他們兩個能為自己代理的藥品做個宣傳,不需要太加油添醋,只要提到用過這款藥就可以了。陸濟寬沉思片刻道:“我沒意見??茨惆?,如果你想接,我可以配合?!?/br> 這段思考的間歇里,陸濟寬也不是沒有顧慮,可她當初拿藥來試用時,他特地檢查過,發現該藥證照齊全,也確實通過了臨床測試,總之該有的執照都有,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療效雖然不好說,但人家也并未要求他過度宣傳,理論上無可非議。最重要是,他對她現在的經濟狀況也略知一二,如果舉手之勞能為她緩解壓力,他當然不會拒絕。 得到了他的首肯后,一切似乎都好了起來。要知道,先前她幾乎都打算賣車了。 她努力壓下內心隱隱的不安。albert說得沒錯,這個世界就是個巨大的商業社會,誰不是在騙人?她都巧舌如簧地“行騙”十來年了,怎么遇到好事就慫了? 就這樣吧,就這樣。 在黎雅蔓給出正面答復后,定金很快就打進了她的賬戶。公司為她和陸濟寬安排了一檔醫療節目的專訪,她只需要在這檔節目中提一提淥塔汀的功效,幾乎簡單得不可思議。 她曾去父親租住的棚屋為他拿換洗衣物,那逼仄骯臟的環境幾乎讓她無法想象居然可以住人!那時她捏著鼻子在霉氣頗重的屋子里翻找他的衣物,卻無意中看見一張自己的照片。 由于年代久遠,照片已經焦黃得面目難辨,只依稀能看出是自己四五歲時的模樣。他卻視若珍寶地把它藏在擺放他僅有財產的鐵皮餅干盒里。 那時她忽然忍不住,坐在這仿佛隨時會倒的棚屋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現在好了,她安心地坐在病床前,對熟睡的父親輕聲呢喃:“等你一出院,我就去找個大房子,我們一起住?!?/br> 她有爸爸了,她黎雅蔓不再是沒人要的孩子了,她這樣想著,眼底的柔軟幾乎要溢出來。 雖然父親已經幸運地痊愈,可她最近如此頻繁地進出醫院,還是經常會看見各種絕癥病人麻木而絕望的模樣,這讓她忽然對人生有了新的認知。 哄著父親入睡后,她緩緩踱到陸濟寬的辦公室,倚在門口靜靜注視著他耐心回答病人問題的模樣,忽然從心底萌生出驕傲。 她好好的活著,她愛的男人也好好地活著,他還擁有挽救別人生命的力量,就像一道最溫暖和煦的光芒。 他們共同分享了十年時光,摯友般抵手胼足地走到今天,能不能擁有,已經不是那么重要了。雖然……心口還是會微微的疼,可是有什么關系呢?她是黎雅蔓,離開任何人都不會活不下去的黎雅蔓。 “下周的專訪你都準備好了嗎?” 見病人滿意離去,她這才施施然步入辦公室,巧笑倩兮地在他面前入座。他抬頭看她,不明白為什么每次見到她,都會為她的美麗而暗暗心折。作為一個醫學工作者,美貌在他的眼里早已是很虛無的概念,可她卻一次次地將之具化,挑戰著他搖搖欲墜的,某個底線。 其實他真的覺得不可思議,方妍走后,他曾一度以為自己對女人再也不會有任何觀感。對于自己這段時間的反常,他也曾暗暗把她和方妍做對比,企圖在她身上找到任何一點點方妍的影子,好讓自己的內心好受些—— 可是沒有,完全沒有。方妍優雅斯文、聰明博學、任何時候都是淡淡的,那曾是他最為之心折的特質,可她脾氣火爆、快人快語、美艷囂張……幾乎處處都是方妍的反義詞。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面上卻依舊是永恒的穩定淡然:“這段時間被采訪太多次,已經麻木了?!?/br> 她默然,心知公司找她只是個幌子,真正需要的是他的權威公信力??伤麉s一次都沒提過,甚至連報酬都沒問。最近有不少醫藥公司想找他代言,卻都被他一一婉拒。之所以接受她這家,原因不言自明。 這一生,她都好像注定要欠著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將插播12年前,作為實習小護士的蔓蔓和年輕帥氣的陸醫生的緣起,炒雞好看?。?!歌爺這個賤人她都寫哭了?。?! 第55章 番外(陸黎)——初識 【12年前】 雖然這年頭醫患關系素來緊張,但聲音大得能讓身在三樓辦公室的他都聽得清清楚楚,陸濟寬覺得這事兒似乎有點嚴重。雖然樓下的小兒科和他實在沒什么關系,可他一向秉承的原則是“醫院里不存在與我無關的事”,于是他起身出了門,想了想,又在隔壁的女醫師那里借了點東西,才匆匆下了樓。 “叫你們護士長出來!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讓你立馬卷鋪蓋走人信不信?!” 陸濟寬一下樓就看見一個病患家屬正在不依不饒地嘶聲狂喊,她面前則站著一個一聲不吭的小護士,看著面生,大約是新來的,白生生的俏臉上正赫然浮現出一個紅手印。而家屬卻猶不盡興,邊罵邊對那小護士推推搡搡,誰敢上前勸架她就沖誰咆哮,還真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 “你看看!自己看看!我兒子的手臂都讓你打成什么樣了,?。??” 揮舞的小孩手指幾乎捅進她眼珠子!黎雅蔓猛地轉頭閃避,臉頰是火辣辣的疼,耳邊是震耳欲聾的嘈雜聲,那一雙雙看熱鬧的眼睛更是讓她內火熊熊——是,她黎雅蔓確實是學藝不精,確實因為找不到脈而多打了小朋友幾針,所以這個耳光她忍了!可這個女人怎么就得理不饒人的呢?她兒子金貴,那她黎雅蔓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了嗎?就活該被人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持續糟踐嗎? 也對,她是人生的,卻沒有父母養,哈。 雖然以黎雅蔓的脾氣真是恨不得當場拽著這個女人的頭發去撞墻,可這畢竟是她第一次實習,要是在這兒犯了事,別的醫院也不會敢要她的,可天知道她多想早點獨立,早點離開那個所謂的“家”…… 看她死活沒反應,婦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讓你裝啞巴!看我不撕了你這張嘴!” 說著她再度舉起手,挾帶著驚人的怨氣就要揮過來,卻被人半路攔截。她驚訝地一抬頭,看見是個穿白大褂的男人,頓時更來勁兒了:“好??!醫生你自己看看,你們醫院都招的什么爛實習生?我呸!” 黎雅蔓偷偷瞄了他一眼,才發現來人居然是陸醫生——他在他們班女生的心中人氣幾乎頂破屋頂!他年輕帥氣,氣質又溫文爾雅,就連蒼白灰蒙的醫院都因為他的出現而顯得鮮亮生動起來。有幸和他接觸過的女同學更是好評如潮,說他斯文有禮貌又沒架子,簡直是夢中的男神! 他來她們學校做講座那次,整個衛校都沸騰了!當時她裝模作樣地提了幾個問題,他也巨細靡遺地一一解答,末了還應允了她合照的要求。所以直到現在,她的筆記本里還偷偷夾著和他的照片呢。和他一比,那些同齡的男孩子簡直幼稚無聊得入不了眼! 想到這里,黎雅蔓心里頓時萌生出一絲希望,可這微弱的火苗卻又瞬間熄滅——這種敏感的場合,就連他們護士長都借故不肯出來惹事,他作為毫無關聯的心胸外科大夫又何必趟這渾水? 陸濟寬沒多說什么,只是看了看孩子的病例,便接過她懷里哭鬧不止的小孩,干凈利落地為他打了一針退燒針,手法之嫻熟和輕柔,讓黎雅蔓這個學了將近兩年的準護士汗顏不已。末了,他摸出剛從女醫師處借來的糖果逗哄那小孩,他這方面似乎也很有經驗,前一秒還哇哇大哭的孩子居然很快就止住了哭聲,用黑葡萄般滴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望著他。 “很抱歉,”他瞥了眼病歷上病患兒童的名字,“李太太,我們今后會盡量加強實習護士的專業技能,今天給您添麻煩了,希望您別放在心上?!?/br> 黎雅蔓驚訝地望了他一眼,只見他神色平和,不卑不亢,配上那溫潤俊美的容顏,還真是很難讓人說出個不字。 可那婦人顯然不是個好商量的主,她裝模作樣地謝了謝他,轉而又將尖利的視線投向黎雅蔓:“這事兒可不能就這么算了,你看我兒子的手,你看!” “那您的意思是……?” 那婦人從鼻腔深處哼了一聲:“她捅了我兒子足足三針,要不你讓我也捅她三針?!?/br> 這會兒黎雅蔓真是忍不住了,眼看就要憤而反擊,陸濟寬卻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只那一眼,就莫名地讓她停住了動作。于是他轉向那婦人,笑容依舊和煦:“按理說,這個要求也算公平?!?/br> 黎雅蔓猛地抬頭,不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 “不過,”他笑了,“真要公平的話,那一巴掌,您覺得又該怎么算?” 他依舊笑著,那婦人卻被堵得啞口無言,臉色頓時難看至極,在圍觀群眾的切切私語聲中,她撂了幾句狠話,就抱著兒子匆匆走了。一看沒戲看了,大家也一哄而散。沒人關心一個不滿17歲的女孩,是否依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捂著火辣辣生疼的面頰。 陸濟寬嘆了口氣,帶她去領了些外敷藥,這才注意到這姑娘好像是見過的,理論上這么漂亮的姑娘見過應該會記得,可他自從結婚以后,對異性這種生物就變得非常不關心了。 不過這個女孩雖然眉目精致,卻偏偏透出一股桀驁不馴的勁頭來,這讓她的美多出了幾分野性和攻擊性?,F在年紀還小,稚氣未消,相信假以時日一定是個顛倒眾生的禍水。這樣的女孩理應是從小被寵大的,肯來衛校吃這種苦,受了委屈也忍著,倒是叫他意外。 不過他也看了那男孩的手臂,她學藝不精也是事實,算不得完全無辜。 黎雅蔓訥訥道了謝,她原以為能有機會以美好的面貌與他再度相逢,順便發揮一下魅力把他收入囊中,卻沒料到撞了個這么狼狽的場合,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心情真是郁悶得不行了。 當晚黎雅蔓破天荒地沒有準時下班,而是留在醫院反復揣摩打針技巧。她仔細回想著陸濟寬打針時的嫻熟手勢,越想越懊惱,雖然他是醫生,可打針卻是她們護士的看家本領啊,這叫她情何以堪? 懷著這股不服輸的氣焰,她鼓起勇氣在自己藕白的手臂上試了試——靠!真疼! 她正齜牙咧嘴著,門口卻傳來一道低沉而溫潤的嗓音:“手法對的話,應該不會那么疼?!?/br> 她一驚,差點沒把針頭扎里頭!陸濟寬無奈地搖搖頭,步入屋內,自動自發地接過針筒給她示范。他悅耳的聲線、溫和的姿態、含笑的眉眼都讓她很難集中精神,常常是他在說,她卻只能看見他的口型在一張一合…… 好完美的男人。 想她黎雅蔓可是追的人出名的多,眼界自然也高,不會隨隨便便就發起花癡??裳矍斑@一個真的……叫她很難保持冷靜,尤其是他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消毒水混合香皂的氣息,說不出的清新好聞…… “看清楚了嗎?清楚了我們試一次?!?/br> 說著,他把針筒交到她手上,用鼓勵的眼神望著她;她頓時慌了手腳,舉著針筒遲遲不敢往自己手上扎,因為實在是很疼。 “你在干什么?”他訝異地撩高袖管,露出一段結實勻稱的手臂,“快點,我還有事?!?/br> 她瞠目結舌地望著他,好像他說了一個笑話:“你……不疼么?” “這點疼算什么,來吧?!?/br> 黎雅蔓忽然覺得自己一朝退回兩年前,連最基本的技能都忘了個精光,摸上他溫熱肌膚的那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針尖一進去,她就知道完蛋了。條件反射地抬頭一看,他卻神色如常,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疼嗎?” “你猜?” 她低下頭:“疼的……吧?” “既然知道,下一針就注意點吧?!彼匦陆o她演示了一下動作,充滿耐心。 還有下一針?她都快崩潰了!最后在他柔和卻強勢的鼓勵下,終于勉勉強強地掌握了技巧,而他的手臂也悲慘地成了個篩子,看得她心驚rou跳。 “嗯,以后都能這樣發揮就好了?!彼魺o其事地放下袖管,“不早了,回去吧?!?/br> 什么?就這樣?黎雅蔓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觀都被顛覆了,他之所以愿意這樣犧牲,難道不是因為……想追她?要知道成天圍著她轉的男生可是不計其數的,多一個也不奇怪,她剛才還有點高興來著呢…… 眼看他已經半個人出了門外,她終于沉不住氣地叫住他:“陸醫生!那個……你的手臂要不要擦藥?” “不用?!?/br> 還真是油鹽不進……她暗暗著急,卻努力帶著笑和他東扯西扯:“陸醫生,我從沒見過醫生像你這么會打針的,你們醫生也需要學這個嗎?” 他無奈地笑了:“醫生倒是不太需要,不過如果你家有個愛生病的小奶娃,你也會無師自通的?!?/br> 她一怔,笑容還僵在臉上,笑意卻驟然退去:“……小奶娃?” “嗯,我女兒?!闭f起女兒他就忍不住笑意滿腮,他摸出手機給她看屏保:“挺可愛吧?五歲了?!?/br> “……”她一時有點緩不過來,他明明看起來才27,8的樣子,怎么可能已經有個五歲的女兒?又不是古代人! 似乎看出她的疑問,他竟流露出微微赧意:“我結婚比較早,你可得好好念書,別學我早戀?!?/br> 說完,他輕拍她的肩,完全像一個長輩在關照后輩般自然流暢,然后,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了門外。許久以后,還是無法動彈。 入夜后的天氣沁涼了許多,黎雅蔓有些懨懨地獨自走出醫院,地鐵站前的十字路口處停著一輛深灰色帕薩特,她無意識地一瞥,卻恰好看見陸濟寬。他正轉頭和副駕駛座上的長發女子交談,神態柔和得像是隔了一層霧,因為光線和角度的緣故,她看不清那個女人的樣子,但應該就是他太太吧。 所以看不看得清,又有什么重要呢?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回頭望了她一眼,旋即綻開善意的淺笑;黎雅蔓卻像是被蟄了一般,低頭匆匆走向地鐵站。 奇怪,她很早熟,不過17歲,戀愛失戀這種事也都經歷過了,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幾乎喘不過氣來?!跋嘁姾尥怼边@個尋常不過的詞,直到這一夜,她才終于明白了它的真正含義。 沒什么了不起的,她告訴自己,17歲的時候覺得很嚴重的事,27歲時一定會覺得簡直愚蠢至極。 對,就是這樣。 “你在看什么?”方妍順著陸濟寬的視線望出去,卻只看見一個匆匆走遠的背影。 “沒什么,新來的一個實習護士?!?/br> “你就當著我的面和小護士打招呼?”她露出玩味的笑,“看著身材不錯,應該很漂亮?!?/br> “開什么玩笑,小朋友一個?!彼残α?,完全沒放在心上。 紅燈變綠的剎那,車和人無心地交錯而過,有人早已忘記這一夜,有人正在努力忘記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