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陵楓站在門口朝屋內看了一眼,深吸口氣,輕輕敲了敲門。 助教打開門,見到穿著白大衣的男人,愣了一下,問道:“你是?我怎么沒見過?” 陵楓微笑著說:“我是剛到搖光星這邊工作的醫生,來這里找幾份病理標本?!?/br> 助教愣了一下:“搖光星?” 陵楓微笑道:“……也就是破軍星,抱歉,我習慣了家鄉的叫法?!绷陾黝D了頓,“能讓我進去拿幾個標本嗎?里面好像有很多學生?” 面前的男人風度翩翩,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加上他身材修長而勻稱,一身白大衣干凈整潔得如同剛剛熨燙過一般,給人的第一印象非常良好。 只是拿個標本而已,助教自然不會為難他,笑著說:“醫學院的學生剛好在這邊參觀,沒關系,他們自由參觀,你跟我進來拿吧?!?/br> 陵楓微笑道:“謝謝?!?/br> 走進屋內的時候,大部分學生都在認真參觀,只有少數幾個好奇心強烈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而其中一個學生卻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幾乎是在他說出“搖光星”的那一瞬間,那個學生就突然抬起頭來。 陵楓對上他的眼眸,心臟猛然一顫。 那樣一雙像是天空一樣清澈透明的藍色眼睛,像極了…… 烏迪爾。 少年的身材清瘦挺拔,鉑金色的頭發柔順地垂在耳側,白皙的皮膚讓他的容貌顯得特別的斯文,那雙跟烏迪爾一模一樣的藍色眼睛,正帶著震驚的情緒,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 斯諾…… 陵楓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兒子。 強忍住走過去把他抱進懷里的沖動,陵楓故作平靜地拿了幾份標本走出來,跟助教微笑著道別。在離開標本展覽室關上門之前,又假裝不經意間抬起頭,看了斯諾一眼。 斯諾對上他的目光,不再猶豫地站起來道:“老師?!?/br> 助教老師疑惑地回頭道:“怎么了,斯諾?” 斯諾表情平靜地說:“我有點不舒服,去一趟洗手間?!?/br> …… 很久之前,黑暗潮濕的地下城中。 男人抱著自己的兒子,語氣溫柔地講述著那些古老的傳說。 “人類還居住在地球的時候,經常通過天空中星星的變化來判斷季節和方位。大熊座星系有七顆星星,連起來的形狀像是一個勺子,被稱為‘北斗七星’。當斗柄指向東方的時候,就是春季。指向南方,就是夏季。指向西方是秋天,指向東方就是冬天?!?/br> “北斗七星?爸爸,那七顆星星都叫什么名字呀?” “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算了,太多了你會記不住的,你就記住搖光星好了,因為只有搖光星現在被開發成了軍事基地,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破軍星,其他的星球都沒有人類居住?!?/br> “哦!搖光星域,名字真好聽!爸爸,等我長大了,能去你說的搖光星讀書嗎?我也想像你一樣,當一名很好的醫生……” ☆、軍校生063 第063章.童年 “爸爸,等我長大了,能去你說的搖光星讀書嗎,我也想像你一樣,當一名很好的醫生……” 屬于孩童的稚嫩聲音回響在耳邊,真切得仿佛發生在昨天一般。 他很小的時候,曾跟爸爸一起在“死城”生活過一段時間。 還記得地下城的空氣里總是帶著一股潮濕的氣息,偌大的地下城里只住著暗流組織的幾位老人和他們這一對父子,爸爸每天都會給他講各種各樣的古老的傳說,搖光星的名字他一直深深地記在心底——因為他知道,爸爸曾在搖光星最好的軍事醫學院里讀書。 斯諾小時候最喜歡的事,就是窩在爸爸的懷里聽他講各種故事。 陵楓的聲音非常柔和,講起故事來格外的好聽,斯諾窩在他的懷里,聽他講各種古老的傳說,就覺得心里特別地安穩和幸福。 他的童年里沒有任何的玩伴,只有爸爸一個親人。 對小小的斯諾來說,爸爸就是他的天,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這樣平靜安穩的日子,持續了將近半年。 這座被稱為“死城”的洛克城堡跟外界隔絕多年,原本儲存的食物很多都已經過期,加上洛克城堡內空氣污濁,斯諾還是個小孩子,抵抗力差,在這里根本沒辦法長期生活下去。陵楓迫于無奈,只好又帶著兒子回到了阿曼星球。 大概是懷孕期間波折重重的緣故,斯諾出生的時候心臟就有問題,沒辦法修補,必須進行心臟移植手術。陵楓帶著兒子到了自己大學時最好的朋友——華德醫生的家里。華德在阿曼星球有一個獨立的實驗室,正好方便陵楓照顧自己的兒子。 斯諾的童年記憶,就是跟著爸爸四處奔波的記憶。 斯諾跟爸爸相依為命,加上從小身體不好,他年僅五歲就已經非常懂事,爸爸說什么他就聽什么。跟那些調皮搗蛋的同齡孩子相比,斯諾乖得簡直不像是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兒。 他太聽話了。所以,當陵楓突然把他帶到華德醫生的秘密實驗室里,放進冷凍治療艙中要對他進行冷凍治療的時候,他也毫無疑問,很聽話地在乖乖在那里躺了下來,還安慰一臉難過的爸爸說:“沒事的,爸爸,我就當是睡覺好了……” 這種冷凍治療艙通常用于多器官功能衰竭的病人,可以將人體暫時冷凍,依靠體外營養液來維持生命。斯諾的心臟日益衰竭,心跳的頻率慢得讓人心驚膽戰,似乎隨時都會停止跳動,再不進行置換手術他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陵楓才狠心冷凍了兒子,從他身上提取細胞開始培養器官。 這種類似復制克隆人一樣的器官培育方法非常麻煩,一不小心,培育出來的器官就會因各種各樣的瑕疵而無法移植。年幼的斯諾并不懂這些,他只知道聽話地在冷凍艙里沉睡著,對外界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等華德醫生終于給他做完心臟移植手術并且將他喚醒的時候,時光已經悄然滑過了整整五年。 斯諾醒來的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兒,長時間的冷凍讓他的整個身體肌rou都快要萎縮了,瘦得像是皮包骨。他的身體還是那個五歲的孩子,可他的實際年齡卻應該是十歲了,五年的時間就像是從他的生命中整個抽離了一般,只留下一片空白。 他再也沒有見過爸爸。 據華德醫生說,在他沉睡的這段時間里發生了許多事情,陵雨將軍被開除軍籍,暗流組織的秘密曝光,軍部對暗流成員進行地毯式搜索追捕,爸爸為了避難暫時離開了這里,不知所蹤。 斯諾怔怔地聽著,遲鈍的大腦艱難地消化著這些讓他無法承受的噩耗。 大概是冷凍了太久的緣故,聽到爸爸不知所蹤,他連流淚的感覺都快忘記了。 從那天開始,華德就把斯諾收為養子,跟外人說斯諾是他撿來的父母雙亡的孤兒,今年五歲了。 他暗中給斯諾注射抑制劑,讓斯諾以beta的身份長大。 只是,那個五歲的孩子變得越來越沉默,他不愛交朋友,不愛說話,睡覺的姿勢總是習慣性的蜷縮成一團,就像是曾經蜷縮在那個小小的冷凍艙里一樣。 *** “搖光星”這三個字的重現,如同在斯諾的心底撕開了一條巨大的裂縫。 那些遙遠的童年記憶像潮水一般瞬間洶涌而出,躺在冷凍艙里的冰冷的感覺順著脊背慢慢地爬上腦海,整個身體的血液似乎都被凍結了。 斯諾僵硬地站在那里,抬頭看向那個陌生的男人。 男人的容貌十分平凡,卻擁有一雙極黑、極亮的眼睛,對上他的目光,斯諾的心底不由得微微一顫——這雙眼睛,無數次出現在夢中,跟記憶里那個溫柔的男人如此相似。 似乎在證明他的猜想一般,男人離開標本陳列室前,又回頭刻意地看了他一眼。 斯諾不再猶豫,立即站起來說:“老師。我有點不舒服,去一趟洗手間?!?/br> 今天的帶教老師脾氣很好,見斯諾臉色蒼白,趕忙點點頭說:“快去吧,要是嚴重就告訴我,我帶你去看醫生?!?/br> 斯諾點了點頭,快步走出了陳列室。 出門時,果然看見那個男人正在走廊的盡頭等他。 兩人隔著長長的走廊對視,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可那種熟悉的感覺,還是讓他們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了對方。 爸爸…… 斯諾的眼眶立即紅了,聲音哽在喉嚨里,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陵楓的眼睛也有些濕潤,卻只能故作平靜地轉身往洗手間走去。 醫院的走廊里到處都有監控錄像,陵楓根本不敢在走廊里跟斯諾說話。 兩人一前一后走進洗手間里,里面正好沒人,斯諾這才關上門,轉身看著面前的男人。 男人輕聲問道:“是……斯諾嗎……” 斯諾僵硬地點了點頭。 男人伸手從臉上揭下那一層特制的生物膠面具,露出原本斯文清俊的容貌來。 斯諾:“……” 哪怕在夢中想念了十多年,可當這張熟悉的臉再次出現在面前時,斯諾卻僵硬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已經不是那個喜歡窩在爸爸的懷里聽故事、把爸爸當成是自己的整個世界、什么都聽爸爸的話的幼稚的孩童了。 十多年的分離,讓他甚至接受了“爸爸或許死了”的事實。 此刻,陵楓突然出現在面前,斯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或許在做夢。 陵楓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想要碰觸兒子的頭發,對上斯諾的眼睛,卻僵硬地把手停了下來。 看著面前已經跟自己一樣高的少年,陵楓只覺得心如刀絞。 他一直記得當年離開阿曼星球的時候,他看著在冷凍艙里蜷縮成一團的那個孩子,看著五歲的小斯諾蒼白的臉色和掛滿各種針管的身體,他心疼得……幾乎要崩潰了。 然而,兒子正在冷凍艙里等待器官移植,他不能帶走他,只能委托好友華德繼續完成器官培育的試驗,希望這個孩子能活下來。 跟弟弟陵雨匆忙逃往伊斯維爾星系的時候,陵楓甚至絕望地想,那個聽話乖巧的孩子,或許再也見不到他了,萬一實驗失敗的話,他也沒法活下來了。 沒想到,此刻,名叫斯諾的少年就這樣站在自己的面前。容貌長得清秀斯文,身材修長勻稱,一雙清澈的藍色眼睛和一頭柔軟的鉑金色頭發,都像極了他的親生父親烏迪爾。 父子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對視了良久,斯諾終于回過神來,輕聲開口道:“……爸……爸?” 爸爸這個詞,斯諾已經很多年沒有叫過,叫出口的時候因為太過陌生,喉嚨干澀無比,帶著哽咽的聲音甚至讓簡單的兩個字顯得模糊不清。 而陵楓卻立即聽清了,脊背猛然一僵,緊接著便伸出雙臂,用力地把兒子抱進了懷里。 “小諾……” 不像記憶里那個軟乎乎的小孩,抱進懷里的少年身材修長而柔韌,都快跟自己一樣高了。 陵楓用力收緊了手臂,感受著少年身上的體溫,心底一個空擋的角落,似乎終于被什么填滿。 斯諾也伸出手來,緊緊地回抱住面前的男人。男人身上清爽的味道和溫柔的氣息,是他童年時代最為喜歡、少年時代最為懷念的東西。是那份血濃于水、難以割舍的父子溫情。 斯諾把臉深深埋在陵楓的懷里,闊別已久的熟悉的溫柔,讓斯諾幾乎要流下淚來。 雖然很想跟兒子好好聊聊,可這里畢竟是公眾場合,萬一有人進來反而會得不償失,陵楓行事向來謹慎,抱了他一會兒,立即松開手,柔聲說道:“待會兒我先出去,你今晚放學后,到我給的這個地址來……”陵楓給兒子塞了一個紙條。 斯諾點了點頭,說:“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