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置這個詞用在人的身上，很具有諷刺意味。

    只有寵物跟物件，才會說要怎么處置。然而童筱筱現在跟寵物或者物件的地位也差不多，她想安穩活著，都要仰仗慕修臣的鼻息。

    童筱筱的風輕云淡，襯托得慕修臣就像個笑話。

    他們孩子死了，也只有他會為之瘋狂……

    慕修臣目眥盡裂地看著她，額頭青筋擰起，心臟處叫囂的翻涌的交纏在一起的情緒，讓他一時竟發不出聲。

    噠噠。

    一陣腳步聲傳來，劉蓉推開了病房的門，面色很是難看，“孩子既然已經沒了，修臣，你就跟童筱筱離婚，把她送進精神病院去吧。作為最后的仁義，我們可以支付她在精神病院的所有費用?！?/br>
    她是柯雅詩通知過來的。

    本來因為女兒的事情，她就特別恨童筱筱，偏偏后者懷孕了。她的道德觀不允許她剝奪這個孩子的性命，但看著童筱筱借助這個孩子留在修臣身邊，她心里一直覺得很不是滋味。

    現在孩子沒了，也算是天意，她就不用再糾結了。

    童筱筱沒了護身符，也該為犯下的錯去贖罪了。

    童筱筱聽到劉蓉的話，沒什么反應，她只是看著慕修臣，“我剛剛問你，你不回答。你是要按照媽的意思來嗎？”

    “別喊我媽，我可擔不起這個稱呼！”對于這個曾經無比喜愛的小輩，劉蓉只剩下怨恨。

    “抱歉慕夫人，一時忘了改口?！蓖泱銦o所謂地回應了一句，仍舊執拗地看著慕修臣，“那你是要按照慕夫人的意思來嗎？”

    柯雅詩也跟著看向慕修臣，眼底帶著隱晦的期待，心臟砰砰跳個不停。

    而劉蓉看慕修臣半晌沒說話，已經有了不滿。

    童筱筱動手都動到涵涵頭上了，他還下不了決心嗎？！

    只不過沒等劉蓉發作，慕修臣動了。他緊攥著拳，沒回答童筱筱，而是吩咐保鏢，“扶她起來，去……民政局?！?/br>
    童筱筱下半身全都是血，像是在血液中浸泡過一般，刺目的血跟她蒼白的臉色形成鮮明對比。而這一切，他都像是看不到一般。

    “我知道你的選擇了?！?/br>
    童筱筱聲音很平靜，只是垂眸時，斂去了眼底一點點侵染的悲哀和絕望。

    ——“筱筱，你現在對慕修臣太在意了，喜歡上他，對你沒什么好處。你還記得自己的復仇計劃嗎？”

    ——“我說過的筱筱，不要愛上任何人，你為什么不聽話呢？慕少跟你不是一路人，你們就是走到一起，最后也只會以悲劇收場?！?/br>
    這是路唯楓跟鐘宴曾經跟她說過的話，只是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一意孤行。

    深陷在污泥里的人，怎么能因為那一點光明，就以為自己可以得到救贖呢？

    兩個保鏢走了過來，童筱筱散漫道：“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可以走?！?/br>
    又掀起眼簾，顫抖著眼睫望著慕修臣，“我這個樣子大概會嚇到普通人，能幫我收拾一下嗎？”

    “給她換身干凈的衣服?！蹦叫蕹祭淠乜粗?，以往還會出現的一點憐憫和糾結已經沒有了，只剩下無盡的恨意，像是要拉扯著她進入地獄。

    童筱筱已經下床，站了起來，“我衣柜里，有一套淺灰色……”

    慕修臣沒聽完，攜著一身凜冽寒意，轉身走了。

    “隨便給她找身干凈衣服換上?！眲⑷貙ν泱阋矝]什么耐心，隨口吩咐了一句，只想讓她趕緊辦理離婚手續，然后去精神病院里待著。

    童筱筱沒繼續說下去，捂著冒火的嗓子，咳嗽了兩聲，不再言語。

    她跟慕修臣告白時，穿了那件淺灰色的衛衣，一直保留至今。本想著從哪里開始，從哪里結束。只不過，他好像根本不記得這些，也不給她這個機會。

    走廊上。

    人員來來往往，或喜或悲。

    如同慕修臣這樣雙目發紅精神崩潰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即便有人多看幾眼，也是因為他出眾的相貌和氣質，與他的悲痛無關。

    他摸出一根煙，還沒點燃，一旁路過的小護士低聲提醒，“先生，這里不能抽煙?！?/br>
    往日，他會收起煙，再說一聲抱歉。

    只是今天，他就像個失了魂魄的傀儡，如同什么都沒聽到一樣，把煙叼在了嘴里。小護士擰了擰眉頭，待了一會兒，見他并未點著，這才嘆一口氣，匆匆忙忙離開。

    慕修臣站在窗前，雙目無神地看著樓下草地。

    那里有一堆病人跟家屬在走動，其中一個穿病服的少年，還有一個穿校服的少女，各位引人注目。少女蹲在少年跟前，說了些什么，然后少年的臉便一路紅到了脖子根。

    慕修臣看著他們，突然想起童筱筱當時跟他告白的場景。

    ……

    十二月，昨天剛下了一場雪，銀裝素裹，一片雪白。

    雪還在下，地上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

    湊巧下午二班有體育課，學生們跑出去，一腳踩下去，整個鞋子都被埋進去。從教室到cao場很快多了一堆腳印，學生們的尖叫像是要把教室屋頂掀翻，為此他們還被號稱光明頂的教導主任訓斥了一番。

    只不過在雪的加持下，教導主任的訓斥顯得無關緊要。

    也不知是誰先拿雪球砸了人，整個cao場的人都打起了雪仗。

    慕修臣從小被家里教育的穩重，在這種場合根本放不開。他站在一旁，視線追隨著童筱筱的身影。她外面套了校服，里面穿了件淺灰色的衛衣，鼻頭凍的紅紅的，彎著眉眼的樣子像只小狐貍。

    她冬天的衣服好像一般都會穿三天，今天是第一天。

    他記得，他好像也有一件同樣顏色的衛衣。

    “呆子，傻站著干嘛呢？”

    脖子里涼颼颼的，慕修臣一回頭，看到始作俑者已經笑嘻嘻地跑遠了。

    后來他也記不清自己是怎么融入進去的，回過神的時候，他跟童筱筱已經成了一個陣營。她的拉仇恨能力一流，幾乎整個班的人都在喊她的名字，朝她砸雪球。

    慕修臣看到她在圍堵下腳滑了一下，下意識便跑過去拽住了她。

    只是不知道哪個缺德的在這里倒了水，那塊有一小塊冰，他拽住她。然后，兩個人一起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