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鋼鐵!鋼鐵!鋼鐵!”沒有任何猶豫,言靈術士立刻呼喚物體的名字。 在聲音的輻射范圍內,一排藍勛步兵的全身重鎧忽然咔噠咔噠幾聲脫開連鞘,分離成胸、腹、肩、臂、手、胯、腿、膝、腳等部分,沒等迷茫的士兵做出反應,前后兩片的盔甲開始合攏,鋼鐵邊緣立刻深深地陷入士兵的皮膚,切斷肌rou、撕裂血管,在短暫的慘叫中,僅僅幾秒鐘后,十幾名士兵就被自己的盔甲擠扁,“喀嚓!”頭骨碎裂了,他們的身體被壓得僅剩薄薄一片,幾乎全身的血液都流出體外,洇濕了大片的泥土,倒下的尸體,都成了蒼白的顏色。 耶空像聞到獵物味道的獵犬一樣猛然扭頭,沒有焦點的眼睛看向剛剛形成的血潭。 “現在請避讓開耶空閣下前進的路線!謝謝,伙伴!”埃利奧特舉起長矛示意。 西北方忽然爆發了一陣猛烈的攻勢,無數橢圓形的空氣彈飛射出來,對藍勛兵團展開連串轟炸,每一個空氣彈都在最先接觸的物體表面爆炸,像利齒一樣挖去一塊球形的物體,無論是鋼鐵,還是活生生的血rou。 “奧密克戎?洞馬?”約納立時記起g7“門牙”小隊動力釋放者的名字,“不知西格瑪?樹蛇是不是在附近?” “泥土!泥土!泥土!”哈薩爾欽大聲呼喚,因血液而變成泥漿的地面升起七根尖利的泥柱,瞬間刺穿了幾名士兵的身體,兩名重步兵反應較快,用盾牌向下擋住泥柱的穿刺,身體被抬向空中,接著就被漫天橫飛的動力彈打爆頭顱。 耶空將名刀佛牙拖在身后,慢慢地走向血rou橫飛的地方,“跟上,但別太近?!泵倒弪T士指示道,拍拍坐騎的脖頸,獨角獸剛走出幾步,忽然腳下一軟,差點跪倒在一具尸體上,“讓我下來!”約納立刻叫道。 “我們沒事?!卑@麏W特再次咳嗽著擺手。 托巴打倒方圓三十碼內的最后一名敵人,回到眾人身邊,長長地吸進一口氣,放松肌rou,渾身又冒出炙熱的蒸汽。他從錫比背上抱起龍姬,搖搖頭:“這樣打架,還真累?!?/br> “不過很爽吧?”錫比挑起眉毛。 “爽得很!”室長大人哈哈大笑,豪放的笑聲震動大地。 干草叉的伙伴們隨著耶空走向那片血rou屠場。持劍伽藍面對浸濕地面的血液,迷茫了一瞬間,接著蹲下去,用手指沾一點血送進嘴里,皺起眉頭。 “好了?!泵倒弪T士長出一口氣,“我們過去吧?!?/br> 錫比狂奔過去跳起來在耶空頭上來了一個大大的暴栗,南方人捂住腦袋,面無表情的環視四周,似乎對自己何以出現在這里感到有些奇怪。 “死南方佬!你差點害死我們知道不知道!”小螞蚱叉著腰罵道。 “好啦好啦,好像有幾個櫻桃渡的家伙在那邊,咱們過去匯合?俺聽見那個瘦伙計的聲音了?!蓖邪筒黹_話題,瞧著埃利奧特,玫瑰騎士點點頭:“看藍勛士兵聚集的方向,就在峽谷入口北側的巖壁旁邊?!?/br> 失去了指揮,號稱帝國精英的藍勛兵團已經被沖得七零八落,紅衣的梅那克馬赫和他座下的戰斗施法團也不見蹤影,想必又撤回峽谷中去了。近百名重步兵圍成一個大大的半圓,包圍圈里不斷傳出哈薩爾欽的尖銳喊聲,間或有一個動力彈從人縫中飛出,尖嘯著射入高空。 “殺進去!”室長大人揮舞拳頭當先沖了過去。 在櫻桃渡僅存的精銳戰士的夾攻下,藍勛步兵立刻像秋天的麥田一樣齊刷刷倒下,干草叉小隊沖進包圍圈,看到在陡峭巖壁離地20碼的地方有一個巖洞,洞口處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巖石平臺,一眼望去,約納就認出了幾個熟人,又高又瘦像罩著黃色法袍的骷髏的,是言靈術士哈薩爾欽;頭發胡子亂糟糟的長袍法師是動力釋放者奧密克戎?洞馬,穿著灰色緊身衣、雙腿長而畸形的怪人是他的伙伴兼配偶西格瑪?樹蛇;一襲黑色長袍從頭到腳遮得嚴嚴實實的家伙,不用說,就是月暈曼陀羅的持有者,4級墮落暗火系法師杰夫塔。 從第一次阻擊中生還,在奇跡草原峽谷入口處展開第二次伏擊,偷襲五級火系大魔法師梅那克馬赫,在藍勛軍團的圍攻中幸存,三位法師與一位盜賊發揮的力量讓a51的房客們印象深刻。 托巴吐氣開聲,拔地而起,背著龍姬徑直跳上平臺,撲通一聲降落在哈薩爾欽面前。 高瘦的言靈術士厭惡地躲閃他揚起的灰塵,用那種尖銳到刺人耳膜的話語聲說:“干草叉的托巴。我們做好伏擊準備以后,看到你們居然絲毫沒有戰術思想,正面迎擊敵人的先鋒軍。還好這種愚蠢的自殺行為沒有給我們造成麻煩?!?/br> 托巴老臉一紅,不知該怎么回答。 埃利奧特在下面昂頭道:“哈薩爾欽閣下,你們接受的任務是‘幫助女王到達櫻桃渡’,我們接收到的任務是‘阻止扎維的軍隊今日到達櫻桃渡’,因此你們可以通過準確狙擊地方將領的方式達到目的,而我們,只能做出那種愚蠢的自殺行為。不過從結果上來看,咱們干得都還不賴?!?/br> 哈薩爾欽從鼻孔哼出一口氣:“別高興得太早,騎士。我們原本想狙擊的是軍團長以撒基歐斯本人,但為了救你們,把唯一的機會浪費在了見鬼的大魔法師身上。居然還讓他逃掉了,見鬼的戰斗施法團,見鬼的群體吟唱……” 玫瑰騎士微微一笑:“言靈術士閣下,恐怕你們選擇梅那克馬赫當做獵物的原因,并不止出于對我們的同情吧?有什么機會能比瞄準一個孤孤單單懸浮在空中引導法術的大魔法師更好呢?再說,區區的四級暗火系法術——杰夫塔閣下,我們無意冒犯——能夠對風暴騎士造成多大傷害?相信閣下自己心里有數?!?/br> “沒什么?!眽櫬淠Х◣熰洁炝艘痪?。 “不要打嘴仗了?!眾W密克戎?洞馬揮手射出兩顆動力彈,將逼迫過來的步兵擊退,“埃利奧特,在黃昏競技場,多謝你們沒有剝奪我的生命?,F在,你有什么好主意嗎?我想我和樹蛇可以聽你的指揮?!?/br> “說什么?”哈薩爾欽瞪起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瓜達爾才是隊長!他會回來指揮戰斗的!沒有人能夠隨意脫離他的隊伍!” “……瓜達爾已經死了,俺親手埋葬了他?!蓖邪脱廴σ患t。 “什么?”?;庶h特別小隊的四位戰士愣住了。 哈薩爾欽身上松松垮垮的黃色法袍掀起一陣顫抖的波浪,“不可能……我們雖然在戰斗中失散,但他是整個櫻桃渡首屈一指的戰士,怎么可能就這樣死去?而且,他怎么可能先于我們來到這塊草原?” “我們作證?!卑@麏W特低聲道,“瓜達爾閣下確實是一位英勇的戰士。與你們分散后,他不幸遇到了風暴騎士以撒基歐斯,并與軍團長正面交戰,之后帶著足以致命的重傷飛速奔跑,想要回到櫻桃渡報告消息,正是這劇烈的奔跑奪走了瓜達爾閣下最后的生機。對不起,我們無能為力。他走得很平靜,……很光榮?!?/br> 言靈術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作為v2“碎屑”小隊的兩員主將,哈薩爾欽與瓜達爾聯手統治了櫻桃渡小隊戰力排行榜整整十年。如今,伙伴逝世的消息,讓他覺得有種異樣,有些心悸,有點滑稽。 “……風鐮!風鐮!風鐮!”哈薩爾欽在短暫的沉默后,用干澀的聲音呼喚腰間武器的真名,鋒利的鐮刀從他腰間行囊里破袋而出,呼嘯著飛向巖壁下圍攏的藍勛士兵,在人群密集處畫出大大的死亡弧線。 然而言靈術士攜著憤怒與憎惡的一擊并未取得輝煌戰果,在腰斬幾名重步兵后,風鐮被一名低級軍官抽出長劍,“鏘”的一聲斬落塵埃。 哈薩爾欽猛地噴出一口黑血,濺得托巴胸前星星點點。言靈術士踉蹌幾步,靠在巖壁上,無力地用袍袖拭去血跡。 這時巖壁下方的玫瑰騎士、約納和錫比一齊驚呼出聲,“耶空!” 南方人不知看到了什么,再次抽出名刀佛牙,眼神空茫地走入敵陣。 沒有人注意到,巖石平臺表面的碎石正在有規律地跳動,這昭示著某種體型極其龐大、體重極其驚人的騎獸正在穿過狹窄的谷地,向奇跡草原“席瓦的眼淚”走來。 獨角獸疑惑地抬起頭顱,“追上去!”埃利奧特并未理會共生體的小小遲疑,用矛尖指向耶空挺拔的背影。 第112章 平靜的陽光(上) 天旋地轉。 整個世界顛倒著從顧鐵眼前飛過,他感覺自己在空中呆了太久,以至于忍不住開始復習中午物理課上學過的拋物線公式。自己從1.1米高的列車平臺跳下,以30公里的時速橫向拋出,火車的時速是100公里,鑒于進站前開始減速,以70公里/小時計算,那么自己落地時,將距離起跳點多少米?落地時的沖量如何?相對速度呢?能夠對有主動防護意識、無防御設備的人體造成多大的危害? 哦不,最后一個問題是他在軍校短暫進修時學習的《武器損傷防護學》中的內容。來自二炮的年輕少將親自向學員們解釋了種種理論,最后總結道:“以上說的僅供參考,事實上,我見過訓練有素的士兵在50公里時速跳車時造成不可挽回的顱內損傷,更聽說人事不省的醉漢從100公里/小時飛馳的汽車中跌下,醒來后自己走回家吃晚餐。這是為什么?別問我,我也不知道?!?/br> 顧鐵是個不怕玩命的家伙,“最壞的結果,大不了斷條腿。只要把用來吃飯的和用來尿尿的東西護好,再殘廢也是一條漢子……”跳車前的最后一個念頭,他如此給自己解寬心。 “咚!稀里嘩啦!”顧鐵跌進路旁茂密的灌木叢,翻滾著壓倒了一片植物,最終以一個攤手攤腳的大字型躺在斷枝落葉里,喘著粗氣,半天沒法動彈。 “啊……孔圣人玉皇大帝我的活菩薩……”神經性毒氣的后遺癥還未消散,因跳車時大量分泌的腎上腺素而暫時減弱的神經突觸再次活躍起來,全身上下每一個神經末梢都起勁地把沖動信號泵入顧鐵的感覺中樞,彷佛有一萬個惡毒的小矮人拿著一萬根惡毒的小鋼針在他皮膚上同時刺出一萬個惡毒的小孔。 顧鐵發出長長的慘叫,連手指頭尖都不敢動彈一下,就連眼球轉動的微小動作都是種酷刑。 不知過了多久,疼痛終于像潮水一樣緩緩退去,顧鐵以最慢的動作活動每一塊肌rou,查看身體受損情況。除了幾處擦傷外,沒有流血的傷口,沒有骨折,沒有刺穿傷,顯然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渾身的皮膚都紅腫起來,顧鐵整個人看起來胖了一圈?!霸撍赖膽し磻??!彼财沧?。虛假的神經沖動帶來“疼痛”的信息,皮膚與粘膜因此充血腫脹,以抵御不存在的威脅。人體就是這么容易欺騙。 他花了五分鐘才爬起來,用軍械庫里找到的戈博守衛者雙刃戰術直刀削了一根樹枝做拐杖,走下路基,進入波蘭郊野的稀疏針葉林,沿著鐵道方向慢慢前進。 現在該去哪里?顧鐵的心里牢牢記住一個地名,這是他在長谷川崩阪自述視頻的末尾聽到的一句自言自語,準確來說,是含糊不清的一句嘟囔:圣十字教堂。 作為天主教文化中很常見的一個名字,世界各地有許多圣十字教堂存在,其中最著名的,應該是意大利佛羅倫薩美帝奇家族于14世紀建造的那棟雄偉哥特式建筑。 不過顧鐵的腦中迅速浮現出另一個地名:華沙。華沙的圣十字大教堂,從這條鐵路的前進方向推斷,日本人所說的地點一定在波蘭華沙。華沙圣十字大教堂以安葬了鋼琴家肖邦的心臟而聞名于世,顧鐵少年時看到這則軼聞,被驚出一身冷汗。身體安葬在法國巴黎,肖邦在遺愿中要別人把他的心臟剖出來帶回華沙,這種近乎精神失常的思鄉情結不是當代人可以理解的。 華沙圣十字教堂有什么在等待他?顧鐵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想做的,就是到那個地點去,找到瘋子長谷川,為自己和生死未卜的娜塔莉亞報仇,然后詳細逼問與“世界”中神秘來信相關的一切信息。 當然,最先要做的,還是找個地方大吃一頓,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覺,讓這可惡的ttds后遺癥徹底消失。 他慢慢走在樹林中,從太陽的角度估算,現在是下午兩點到三點之間,周圍靜悄悄的,只有鳥類鳴叫。溫度、濕度都很適宜,是個郊游的好天氣。 顧鐵從一叢火棘上摘下幾串紅彤彤的果實,這種灌木在中國南方被稱為“救軍糧”,秋天結果,果實的糖分、蛋白質、纖維含量都很適宜,是難得的野外小點心。 “沒想到在這種地方也能生長,不怕冷嗎?”顧鐵把火棘漿果丟進嘴里,牙齒輕輕一碰,酸甜的汁液就充滿口腔,讓整個人精神一振。 他慢悠悠前進著,一邊用植入客戶端連接網絡,能搜索到的只有用于4g無線通訊的706兆赫頻段,顧鐵試著連接一下,果然繞不過通訊公司的接入接口,無法聯網。 這時前方樹木稀疏的地方,出現一棟木制的護林人小屋,顧鐵大喜,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去,屋門沒有鎖,一位體型彪悍的大胡子正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用小刀削蘋果皮。他的身旁放著兩個大筐,一筐新鮮的紅蘋果,半框去皮去核的半成品果rou,看來不是要做蘋果醬,就是在釀蘋果酒。 顧鐵咽了口口水。 離著老遠,他就丟掉拐杖高舉雙手,用英語叫道:“朋友,你好,我沒有惡意,我需要幫助!” 大胡子抬起頭來,看到這位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皮膚浮腫、口唇干裂、雙目無神的陌生來客,馬上丟掉小刀,抄起一桿雙筒。 “如果就這樣死在一位護林員手里,那可真是ipu的恥辱,更是‘背叛者’的恥辱……或者說,身為新世紀有理想有道德的四有青年的恥辱吧……”顧鐵嘟嘟囔囔地慢慢走近,換用俄語說:“能聽懂嗎,朋友?我沒有惡意,我需要幫助!” 大胡子警惕地端著槍,張口說出一段像天書一樣的波蘭語,這種語言雖然流暢好聽,但奈何一個字也聽不懂。 顧鐵撓撓頭,想到波蘭的二戰史,換用德語說:“現在能聽懂嗎,朋友?我沒有惡意?!?/br> 護林員用一種更加奇怪的語言回答他,顧鐵從幾個似曾相識的音節猜想那是羅姆語,流浪吉普賽人的語言,同樣又好聽又難懂。 顧鐵做了個和平的手勢,連續換用西班牙語、中文、法語、葡萄牙語,大胡子以迷茫的表情告訴他這些努力全部白費了。 護林員顯然也有些好奇,用好幾種不同的語言詢問,以顧鐵看來,那只是波蘭語的不同方言罷了,他不禁有些氣憤:在中國碰見金發碧眼的老外聽不懂中文,換成河南話、山東話、四川話、唐山話跟人家聊天,不是照樣聽不懂嗎? “……也許,這樣……”大胡子嘰里咕嚕的話音里,忽然出現幾個顧鐵聽得懂的字眼,“等一下!”他不由自主換用那種語言叫道。 兩個人都一愣,接著同時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溝通是人類永遠的鴻溝啊……顧鐵搖搖頭。沒想到護林員會說世界語,真是夠奇怪,也夠巧合。 世界語這種語言創立的初衷就是人人平等天下大同,但經過上百年的發展,如今已經式微到只有在聯合國總部的繁文縟節里驚鴻一瞥。 顧鐵小時候,養父教他學習了一個月的世界語,理由是“世界語的語法和發音規則是非常簡單、科學的,值得下一些功夫去研究,但同時,世界語所有的詞匯幾乎都是自創詞,接納外來語種的詞匯量非常少,要精通這門語言,必須花大力氣去背單詞表,這是得不償失的愚蠢行為?!?/br> 因此到現在,顧鐵對這門幾近消亡的語言并不陌生,不過一涉及復雜的對話,他就只能接收到重要的動詞、副詞和介詞,名詞一概靠猜。 “我沒有……我是來到……朋友?”他對這樣偏僻地方的護林員能夠說這門冷僻預言感到吃驚,張開嘴結結巴巴地表達著善意。 大胡子眼睛一亮,嘰里咕嚕地快速說道:“……來到……做什么?” “游……游覽……游客!”顧鐵想了半天,拼出一個不太規范的名詞。 護林員狐疑地上下打量他:“游客?你……受傷?” “是的是的,受傷?!鳖欒F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搶劫……丟掉……受傷……” 大胡子想了想,放下槍點點頭,拉開身后的屋門:“快進來,休息一下?!?/br> 顧鐵沒有客氣,走進小木屋,一屁股坐在鋪著獸皮的木床上,吐出一口疲憊的空氣。大胡子顯然是個良善的人,消除了戒心以后,忙前忙后,不多時就端上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一碟蛋花冷湯,比顧鐵的腦袋還大的一塊面包、鹽、香腸、白煮蛋和起司。顧鐵投過一個感激的眼神,端起湯盤咕嘟咕嘟一飲而盡,把面包掰碎丟進牛奶里泡著,把香腸和白煮蛋同時塞進嘴巴,用牛奶與面包的半液態混合物把滿嘴的食物沖下去,撐得打了個嗝,差點翻白眼。 護林員搬個小凳子坐在他對面,哈哈大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磥頍o論在哪種文化里,飯量大都是男人永遠的共同語言。 第113章 平靜的陽光(下) “華仨……多遠?”顧鐵大口嚼著食物,含混不清地問。 “華沙?”大胡子想了想,“兩百公里,騎……的話,不用多久就能到?!?/br> “騎什么?騎……”顧鐵咴咴叫了兩聲,模仿馬的動作。 護林員臉露怪異的表情,瞧著他:“不是,騎……轟轟!”他做了幾個右手加油門的動作。 “摩托車?好吧?!鳖欒F老臉一紅,使勁加餐。 大胡子花了半個小時時間詢問顧鐵的來歷,狡猾的中國人佯裝聽不懂關鍵詞,只是搖頭。護林員看起來也久不跟人聊天了,見問不出個所以然,就自顧把自己介紹了個底兒掉,一頓飯吃完,顧鐵連他未過門的未婚妻臉上什么部位長著顆痦子都知道了。 這個看似彪悍實則良善的大胡子叫做艾德?亞辛斯基,從波蘭陸軍退役后一直在這距離比亞韋斯托克市二十公里左右的林區工作,未婚妻在市內的一所大學任教,預定明年春季結婚。關于他為什么會說國際語,大胡子很坦率地說,是為了泡妹子。 原來比亞韋斯托克市是世界語創始人路德維克?柴門霍夫與世界語協會的創建者雅各布?扎皮諾的故鄉,無論外面的風氣怎樣,在這個地方,會說世界語還是件很時髦的事情。艾德的未婚妻就說得一口流利的世界語,為了追求她,大胡子下了半年的苦功,終于在前不久修成正果。 顧鐵恍然大悟,深有同感地對他說在遙遠的中國,多數人執著于彈吉他、寫詩、打籃球等行為也是出于同一目的,起碼他自己就是用彈琴唱歌這一招橫行于高校的。柴門霍夫老先生天下大同的初衷沒錯,但妄圖統一全球語言是錯誤的,須知天底下男人本來就是一個德行了,又何必非要用同一種語言來重新定義? 兩個男人相見恨晚地摟著肩膀,就著新曬的蘋果干,喝了半瓶伏特加酒。顧鐵也覺得世界語說得越來越流利了,——沒有想象中那么難嘛,他想。 吃完豐盛的一餐,與艾德聊了一會兒,體力恢復了大半,顧鐵用熱水擦了臉、手、腳,換上艾德的大號襯衣,牛仔褲、靴子,頓時覺得神清氣爽,重新煥發青春。 “老艾,”他自來熟地拍著波蘭人的肩膀,“我現在要去中國領事館掛失證件,申請應急資金,你可以把摩托車借我嗎?” “拿去?!卑聛G過一串鑰匙,“車子在屋后,好好對待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