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按說師父也來這么一大會兒了,怎么這個房間里還沒有點燈啊,四周陰暗潮濕,而且還有一股子發霉發臭的怪味撲鼻而來,我輕嘆一聲搖了搖頭,也難怪,一個大男人沒有婆娘照顧,再說又是個不修邊幅的莊稼把式,屋子里難免是這味兒。 馬五郎的床鋪是南北通長擺放的,正好靠在假山上,床頭正對著窗欞,而師父此刻正站在床邊,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馬五郎睡覺,也怪了,我剛才叫那么大聲,連鼾聲如雷的卜一缺都叫醒了,愣是沒把馬五郎叫醒。 只見馬五郎直直地平躺在床上,全身幾乎連一絲彎都不帶打的,看似和死人差不多,說是死人,因為這個房間安靜的程度,我估摸著掉根針都能聽到,而莊稼漢馬五郎粗人一個,睡覺即便不打鼾,呼吸也應該很粗,那就應該聽到才是,可是我走到師父身邊,竟連一絲細微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看他這樣,我不禁有些滲得慌,前幾個時辰我們還在一起聊天來著,不會就這么會兒就被那個鬼嬰勾走了吧? 我緩緩湊到師父耳邊,極力壓低聲音道:“師父…馬五郎怎么樣了?” “嗯?”師父的聲音極其正?;貞艘宦?,然后略含呵斥地道:“說話怎么這么小聲?晚飯沒吃飽嗎?” 我愕然張了張嘴,敢情師父生怕吵不醒馬五郎啊,立刻恢復聲量道:“師父,馬五郎他…他怎么樣了?” 師父毫不忌諱地冷哼一聲,道:“沒怎么樣,就是死不死活不活的樣子,你現在就是在這里放鞭炮也弄不醒他,哼!難道你沒看到床下那東西在干什么嗎?” 被師父這么一提醒,我差點忘記了自己還有天眼,忙再次打開,這下我頓時傻眼了,只見馬五郎正被一團濃郁的陰氣層層包裹著,而馬五郎的身下,竟是背靠背緊貼著一個小鬼娃,這個鬼娃我一眼就認出了它,可不正是先前在夢中嚇我,然后在井口拖我下水的那個鬼嬰嗎! 可是它怎么這樣和馬五郎貼在一起,而且并不懼怕我們的樣子,反而對著我咧嘴發笑,無聲的笑,笑得很冷,很冷! “鬼壓床?!”我腦子里和嘴里幾乎同時想出并喊出口。 這個鬼壓床我是當初在十八里村時聽吳大先生說的,那時候村子里就有人被鬼壓了床,最后吳大先生…總之以我目前的經驗來看就是鬼壓床無疑了。 師父卻是冷笑一聲,道:“若是普通的鬼壓床就好了,這個鬼嬰可是要侵占馬五郎的身體,若是我現在打散了它,那它一定會連同馬五郎的魂魄散掉,馬五郎何其無辜,唉!你看看他的三昧真火都即將要熄滅了,看來這個鬼嬰是決心拿馬五郎和我們對抗了!” “初七” 我還想說什么,但突然間,院子里遠遠傳來一道聲音,這是卜一缺的聲音,他在叫我,他怎么跑到院子里了?再說他讓我進來幫師父的忙,怎么這會兒突然叫我了? 我來不及多想,卜一缺腳板被割到,我要趕快去看看他有什么事,師父正值盯著那個鬼嬰,我張了張嘴,也不好說什么,剛才那一聲估計他也聽到了,沒有解釋,我扭頭跑出屋子。 “卜一缺?卜一缺?!”我將正屋和西屋都看了一遍,然后又跑到院子里掃視一周,竟沒有看到卜一缺的身影,這家伙跑哪去了?他腳上還有傷呢,我憑空喊了兩聲,但卻沒有人回應,這下我更加摸不著頭腦了,今晚上發生的這都是什么事兒??! 我正值焦急尋找著卜一缺,突然!一絲絲細微的嗩吶聲傳進我的耳朵里,我忙豎起耳朵聽,不錯!的確是敲鑼打鼓的聲音,我仰頭看了看天色,現在至少也是下半夜了,那大戲班子怎么還在唱???不是過了亥時三刻就閉燈嗎? 糊里糊涂的,我竟向大門口走去,臨近大門,竟發現門開了一扇,半虛掩著,師父剛才是怎么進來的我不會糊涂,門是從里面上的門閂,師父只能越過院墻跳進來,那這大門一定不會是師父開的了,那會是…卜一缺?! 第十九章金斷雷(九) 嗩吶過后,一道道凄婉悠長的唱腔自馬村長家的方向飄蕩而來,我不免錯愕地瞅了瞅,那邊若是還未閉燈,就應該能看到些亮光才是,莫不是被房屋樹木遮擋下了? 這個卜一缺,腳上有傷還跑這么快,大半夜的怎么自個跑去聽戲了,現在馬五郎家的事還沒弄清楚還要去找這家伙,真不讓人省心,唉! 我隨手帶上門,然后憑借著依稀模糊的月光向馬村長家摸索著,記得先前來的時候就是一條小巷走到頭,現在我按照原路返回就應該很快找到大戲樁所在了吧。 這一段路走起來還真是費事不少,因為小巷中根本沒有任何光線,所以高一腳低一腳的,時不時就會踩到水洼,或者絆到石塊什么的,冷不丁的被一絲絲陰涼氣息席卷著,我都有點懷疑卜一缺是怎么跑這么快的,終于走出這條小巷,奇怪的是,這附近的人家都養著家畜,先前來的時候明明有犬吠聲,可是現在怎么連一聲都沒有了,靜,靜得有些蹊蹺… 總算依稀看到大戲樁的影子,而且此時也能清晰地聽到一聲聲唱腔了,仔細聽,這一段唱的是金山寺和斷橋,我嘿嘿一笑,唱的的確不錯啊,白娘子和許仙別離的傷痛和凄婉之情都淋漓盡致地揮發出來了,聽之既能讓人莫名跟著傷感,我快步來到大戲樁前面,頓時奇怪地發現,這里還如白天那樣,一個人都沒有,哪里有卜一缺的身影呢? 那…那卜一缺去哪了? 我四下踅摸一圈,確實沒有卜一缺的身影,而戲臺上的配樂和花旦小生則正在熱熱鬧鬧地打著、唱著,我隱隱被戲臺上的熱情演唱吸引住了,不免呆呆地望去 金山寺外,白娘子被法海困住,而許仙施救無門,二人長聲痛哭,看到這里,我莫名地心里一酸,恰在此時,白娘子手里怎么突然有把長劍,三尺長劍提在手的剎那,戲臺上的場景竟詭異地變了,白娘子怎么突然變成了一個妃子打扮,而許仙和那些小僧也消失不見,更奇怪的是,法海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長須大花臉,這…這不是金斷雷!這是霸王別姬… 虞姬最后看了楚霸王一眼,然后身子連退幾步,飲劍自刎,我先前的情緒還未平復,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只見那虞姬竟真的一點點割破喉嚨,鮮血噴射而出,我瞪大雙眼,緩緩張開嘴,剛欲大叫,卻看到楚霸王雙手捧起虞姬的頭顱,突然!他抬起頭,一雙森冷的目光狠狠看向我,手臂一揮,竟將虞姬的頭顱重重向我砸來 “??!” 這一詭異的一幕讓我徹底心神大亂,幾乎本能地側身抱著頭,然后應聲驚叫一聲… 奇怪的是,我停留了片刻,四周居然沒有聲音了,而且異常的寂靜,我慢慢睜開眼,四下一看,大戲臺上一片漆黑,哪里有什么楚霸王和虞姬,哪里有什么人在唱金斷雷,這里…這里根本就沒有人! 一股股陰涼的氣息襲上脊背,我全身忍不住冒著冰冷的汗水,回想一下,如果剛才看到的不是幻覺,那會是什么?鬼?! 戲臺上有鬼?! 心神正值高度緊張狀態下,只見大戲臺后方緩緩冒出一絲火光,我猛地后退幾步,雙手同時慌亂地掐出一道指訣,就在我剛欲打出之際,馬上大呼一口氣,緩緩松開雙手,原來是人啊… 一個干瘦的身影挑著一桿煤油燈,步履蹣跚地走到戲臺上,憑借著燭光,我看清了來人正是劉老頭,劉老頭卻未看清我,提起油燈四下看了看,最后定格在我身上,cao著蒼老沙啞的聲音問道:“那是誰???” 一聽聲音,我再次肯定是劉老頭沒錯了,當即大喘著氣走上前道:“劉爺爺,是我初七?!?/br> 劉老頭直把油燈放在我臉上看了半天,才輕嘆一聲,道:“是你啊,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沒睡,來這里做什么呢?” 我…我該怎么說?我總不能說是聽到你們這里有人唱戲然后我就來看戲了,這里明顯早已閉燈了的,我若說這些劉老頭也得相信啊,一陣抓耳撓腮之后,我謊稱是來找卜一缺的,并問道:“劉爺爺,你看到他了嗎?這家伙割到腳了還亂跑,唉!” 劉老頭靜靜地想了想,然后搖頭道:“沒有看到,我是被你的叫聲吵醒的,你告訴我,剛才你看到了什么?或是聽到了什么嗎?” 我微微皺起眉頭,難不成劉老頭也聽到了?當即也不再隱瞞,直接說道:“嗯,我原本確是來找卜一缺的,我以為他來看戲來著,并且我在馬五郎家里就聽到這邊有人在唱戲,所以就找來了,剛才我看到…” 話還未說完,劉老頭突然揮手制止,道:“先不要說了,跟我來吧?!?/br> 我不明所以,趕忙上到戲臺,跟隨在劉老頭身后向后廳走去,劉老頭一路無話,只是不住地唉聲嘆息,走進全是戲服化妝臺的后廳,我驚愕地發現,這里竟有七八個人都衣著整齊地等候在那里,只是他們的眼眶很黑,臉色非常憔悴。 這里的人齊刷刷地看向我,然后臉色皆是疑惑不解地看向劉老頭,劉老頭沒有再說話,徑直走到眾人之后,我不知該怎么說,只好生澀地向大家微笑著打下招呼,但這里的人似乎并不友善,竟沒有一個人回應我,直弄得我不好意思地低著頭追上劉老頭。 在一塊兒空地兒前停下,我抬頭一看,這里居然有個神像,關于唱戲的行當所供奉的神像倒是聽師父說過,南方唱戲的皆供奉華光先師,華光先師乃南方赤帝,掌管火之神,一般南方戲棚都是用竹、木搭建,容易引火,所以就供奉華光祈福避災,而北方則供奉老郎神,所謂老郎神,白面無須,頭戴王帽,身穿黃袍,自古有很多種說法,最早有據可查的是尊奉老郎神為清源祖師,即是二郎神,為戲神,還有地方尊奉唐明皇、后唐莊宗、南唐后主、翼宿星君等。 劉老頭默默地拿起三柱清香點上,并向老郎神拜了拜,并插入香爐之中,隨后,劉老頭在桌案前跪下,我訝異地看到,劉老頭流淚了,并哽咽地道:“有什么惡果就讓我來承受吧,別讓他們再折磨孩子們了,求老郎神大發慈悲,嗚嗚~~~” 我頓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劉老頭說這些我一句也聽不懂,尷尬地站了站,我不免看向老郎神的神像,這一看倒是讓我一樂,據我所知,每一座神像都是有神祗護體的,也就是說我開了天眼是可以看到它們神像上的神光,但這座神像明顯…沒有! 香火清氣直達而上,根本未被老郎神容納,因為老郎神根本就沒在這里,但是即有香火供奉,即便這個神像沒有開光,也應該有靈氣凝聚在四周才是,那這是為什么呢? 我忙彎身攙扶起劉老頭,并開口安慰道:“劉爺爺先不要傷心,有什么事起來再說吧,再說這座神像都沒開光,你拜的只不過是一具泥像而已,即便靈驗也不會靈驗了,起來吧?!?/br> 劉老頭有些錯愕地看了看我,當即疑惑地道:“不會吧?這座神像早在三個月前就開過光了的,怎么會…” 說著,劉老頭緩緩站起身,而這時,四周的戲班子人員紛紛圍攏上來,異口同聲地問道:“您能看出這座神像沒開光,那你一定是有法力的大先生了?!” “大先生?!” “原來是大先生,大先生快幫幫我們吧!” “……” 眾人七嘴八舌地向我訴著苦,但我卻聽不懂他們說的什么,饒是劉老頭臉色一沉,揚手擺了擺,示意大家停下,然后恭敬地請我坐下,并吩咐一個青年男人去倒茶,坐定之后,劉老頭才深深嘆了一聲,接著苦笑道:“你剛才看到了他們,本來是想讓你給老郎神上柱香保個平安的,哪知你真是有真本事的大先生,這下或許也是我們的造化到了,大先生我們的事你可一定要管一管啊…” 說話間,那人端著一杯茶來到我身邊放下,我微笑著點頭回禮,這被人尊敬的感覺還真不錯,不過我倒不是什么有真本事的大先生,師父才是,我只不過是恰巧開了天眼,可以看出點什么罷了,但劉老頭心誠意切,我被他,也被大家的傷感神色深深觸動,心想就算要師父幫忙,我倒不如先幫忙了解一下情況,當即我點頭道:“劉爺爺,您剛才提到的‘他們’,可是我剛才看到的那兩個臟東西嗎?還有,你們的臉色…難道你們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 還未等劉老頭開口,立刻有個聲音激動地道:“大先生,我們何止是沒有好好睡覺,這幾個月我們壓根就沒睡過,只有到白天才敢輪班睡一會兒,唉!” 第二十章金斷雷(十) 劉老頭點了點頭,道:“他說的不錯,三個月來,我們雖然每天東奔西走的出場,但是卻沒有一天安生過的,這…這可不都是他們害得啊…” 我疑惑道:“他們?劉爺爺,他們是指誰?” 按照劉老頭所說,他們三個月來都沒有得安生,可是他們不過才來馬鞍村三天而已,那先前所見的兩個臟東西是大人的魂魄,而馬五郎家的卻是個鬼嬰,莫不是…莫不是這個村子并非只有一個鬼嬰?! 可是也不對啊,他們既然已經被鬧了三個月,那他們之前是沒有來過馬鞍村的,這又是怎么回事? 劉老頭輕嘆一聲,繼續講述他們這個戲班子的遭遇,原來… 這個戲班子可是在山西一帶頗具盛名的鄉間折子戲“紅滿堂”,為什么叫紅滿堂呢?這要追溯一下此地的習俗,那就是“掛紅”,鄉間有一“掛紅”之說,意思就是但凡戲班里有哪個花旦、小生唱“紅”了,深受一方好譽,當地群眾就會當場給他鳴炮奏樂、披紅掛彩,這叫做“掛紅”,掛紅的人一般會當即產生一個極為惹眼的藝名,比如十二歲掛紅,那就叫“十二紅”,再比如以地名掛紅等等,掛紅之后有著莫大的好處,至少聲譽大振,以后再去別的地方出演,單單賞子就會翻幾番,而各地的群眾對此人的期望就會更加大了。 所謂“紅滿堂”,這也不是夸口,劉老頭說,他們戲班子九年前有個小生十四歲“掛紅”,緊接著第二年又有個小花旦十五歲“掛紅”,出了一個“十四紅”就已經是不得了,而后緊跟著又一個“十五紅”出現,那這個戲班子還不頂天了啊,劉老頭當時一高興,就把戲班子的名字“金滿堂”改成了“紅滿堂”,要說這也是實至名歸,誰人也不敢多加議論,就是攀交還來不及呢。 此事的關鍵,就是這個“十四紅”和“十五紅”,十四歲紅起來的小生崔玉生,那長得是活脫脫的潘安在世,俊美之貌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再說這個十五歲紅起來的小花旦桂玉枝,這些都是他們的藝名,話說唱戲的進入戲行后都會由師父傳授藝名,藝名定下那就是永生永世的叫法,桂玉枝正值蓓蕾年華,長得那是粉雕玉琢,自從民國以后,群眾默認了女子也可唱戲謀生后,這個桂玉枝可謂是臺上臺下都是屈指可數的美人胚子,豆蔻年華都這么俊俏,那長大了還了得,所以,戲班里的人都戲稱這兩個掛紅小人兒乃是金童玉女轉世,長大了可不得走到一起。 結果正如大家所期望的的,二人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幾乎各自都能撐起半邊天,既有才又有貌,郎才女貌形容他們兩個實在是恰到好處,二人情定終身,劉老頭身為班主,自然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只期望他們以后能好好把這個戲班子帶上更大的地兒露露臉,但… 凡事總是會有壞的一面,女人可以一心一意相中一個男人一生,但是一個既出眾又惹眼的男人呢?再說戲班里又不是只有桂玉枝一人,自從戲班子的生意越做越紅火后,新加入的青年才俊也不逞多讓,自然有很多貌美如花的小女子吸引眼球,所謂一家女子百家看,但女子只有一顆芳心,而這顆芳心只寄托在名聲在外的“十四紅”身上,那就是剛入行不久的閨門旦小玉玉,在崔玉生和桂玉枝深受行內人祝福的同時,小玉玉卻一直沒有停下那顆思念至深的癡心,經常有意或是借故請教崔玉生刷花槍和丟手帕,并每日天不亮就向崔玉生請教練聲,這個請教,可是足足請教了三年之久。 這樣的情況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來,小玉玉深深暗戀著崔玉生,那桂玉枝卻是個通情達理之人,認為自己還是有足夠甚至壓迫性的優勢勝過小玉玉的,而崔玉生果然一如既往的和桂玉枝郎情妾意,并讓桂玉枝放心,只不過是把小玉玉當成小meimei看待,桂玉枝一時默認了這樣的關系,直到崔玉生和小玉玉的風流事被戲班里的人傳的沸沸揚揚的時候,桂玉枝恍然醒悟。 一日,崔玉生借著酒勁走進桂玉枝的房間,和桂玉枝坦誠他已經和小玉玉好上了,這一生也不會再回頭了,并且也不想再回頭了,桂玉枝當即流著眼淚告訴崔玉生,她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崔玉生滿身的酒勁渾然一醒,如懸崖勒馬、浪子回頭,“撲通”跪在桂玉枝的身前發誓,發誓一定甩了小玉玉,并連哄帶騙把桂玉枝攬進懷里… 說到這里,劉老頭的眼眶微微紅潤,我心里也泛起驚濤駭浪,不住地問著自己的內心,世間真有這樣的奇事嗎?真有這樣的奇情嗎?如果故事只到這里,那我只能輕嘆一聲,并暗暗祝福崔玉生和桂玉枝花好月圓,和好如初,幸福一生,但…事與愿違,往往在極其美好的一面之后,總是會有讓人極其不忍看到的傷痕。 崔玉生告訴桂玉枝,現在倆人正是紅極一時,指不定哪天就被人取代了位置,所以為了將來多賺點錢養活未出世的小家伙,暫時不要告訴別人懷孕的事,但此為喜事一樁,總該慶祝一番,桂玉枝美滋滋地應允下來,第二天閉燈后,崔玉生就抱著一壇極品女兒紅回到家中,而桂玉枝也特地下廚弄了幾個小菜,二人鋪展著美如畫卷般的場景,各自倒下一杯美酒,桂玉枝先是推諉說懷孕期間不宜飲酒,但是拗不過崔玉生的勸好,二人只此一杯,寫滿了真情至意,裝滿了一聲執著,由崔玉生提議,喝一杯合巹酒,桂玉枝自然是喜不自勝,眼含熱淚一飲而盡,但崔玉生卻將自己那杯紋絲未動的一杯酒翻手倒在地上,地上隨即冒出一縷黑煙! 東邊日出西邊雨,倒是“有情”也“無情”,縱然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又如何? 第二天,桂玉枝被人發現死在房內,要說戲班里出了這事,就是天大的事也得往下壓,因為后面還有這么些人要過活不是?若是官究,這個戲班恐怕就別想唱下去了,大伙該干嘛就能去干嘛了,此事正是劉老頭一手按下的,雖說悄悄掩埋了桂玉枝,但大家心里卻跟明鏡兒似的,這事若非是崔玉生所為,應不著第二人選。 幾天后,崔玉生和小玉玉的不潔之事在戲班里傳得沸沸揚揚,而倆人也漸漸不再偷偷摸摸,幾乎當眾人是空氣一般,怎奈,人家崔玉生可是這個戲班的頂梁柱,誰敢多嘴?皆唯恐自保不及罷了。 桂玉枝頭七的晚上,崔玉生突然上吊死了,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死了,而大家還在睡夢中時,不知是誰大叫一聲,這不,劉老頭才知道此事的嚴重性,立刻將小玉玉叫出來審問一番,這一審問就把上面的話一字不落地問了出來,桂玉枝之死,是崔玉生和小玉玉合謀為之,而崔玉生一死,小玉玉也徹底服軟,自覺罪孽深重,想自發投案自首,但劉老頭給攔了下來。 沒有別的原因,只因這個戲班子還有十幾口子人要養活,雖然大家都知道小玉玉罪孽深重,但若是連她都不在了,那這個戲班就徹底垮了,小玉玉是繼桂玉枝之后的當家花旦,崔玉生死了就夠大家鬧心的了,現在說什么也不能讓小玉玉出事,也算是為了這么些人的生計,試想大家就這么散了,那要不了多久就會相繼餓死,入了這一行,那就是一輩子的命。 小玉玉當晚為桂玉枝和崔玉生守靈,并以孝女的身份跪在靈堂三天三夜,據人說,那三天的靈堂里,連續刮著陣陣黑旋風,就一直沒停下,要說這樣怎么沒出事,自然有劉老頭在旁協助,劉老頭奉請了老郎神,并開了光護佑在小玉玉身后,由此才沒有出什么事,不然后果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紅滿堂再也不復當年盛名,大家還是零零落落地走了幾個,還有幾個是實在沒有出路,離開這個戲班子就得餓死,不然誰愿意成天面對一個殺人兇手啊。 再次出場后,紅滿堂的賞子越來越少,非但如此,請他們的群眾越加挑剔,沒了兩個支柱,就等于是沒了天,賺的少不打緊,總算有口飯吃,但是這樣還不算完,往后的出場,每晚過了子時以后,戲臺上就會莫名地傳來一陣陣凄婉悠長的唱聲,這些聲音大家再熟悉不過了,可不就是已死的崔玉生和桂玉枝,要說他們陰魂不散也就算了,但每晚都是這樣,至攪得人莫名從惡夢中驚醒,然后事情越來越嚴重,似乎每晚的唱聲都在增加聲量,開始還是遠遠聽到,近來幾天,大家只覺得那些唱聲就如同在耳邊響起,震得人耳膜生疼,至此,大家人人自危,夜不能寐,只有等到白天輪流睡一會兒,劉老頭苦惱不已,他就是擔心此事牽連到主顧身上,若是如此,那他們這個戲班子就被想混下去了,所以不管到哪,堅決不允許戲班的人住進人家,吃進人家。 讓我更加驚愕不已的是,此事正是三個月前發生的! 我聽完劉老頭的講述,便陷入一片沉思之中,陰魂不散,他們想干什么?報仇?也是,這個罪魁禍首正是那個小玉玉,她不單拆散了一對美好姻緣,而且還搞得人家一尸兩命,最后什么也沒得到,反倒把崔玉生也送進了地下,說是罪孽深重,真是一點不假啊… 咦?三個月前發生的,那小玉玉一定還在這里,恐怕了結此事的關鍵還需要她呢,我立刻向劉老頭問道:“劉爺爺,那小玉玉還在這里嗎?” “在!”劉老頭臉色一沉,舉起旱煙袋猛然指向一旁的角落,冷冷道:“她晚上就躲在老郎神的神像后面!” “嗚嗚~~嗚嗚~~~” 突然,一陣陣嚶嚶哭泣自劉老頭所指的角落斷斷續續傳來,我愕然一驚,慢慢站起身,終于看到了這個罪大惡極的…小玉玉! 第二十一章怪事連連 “嗚嗚~~嗚嗚嗚~~~大先生救我!嗚嗚~~~”只見一個身著紅色絲綢容貌俊俏可人的美貌女子顫顫巍巍地走出角落,當即跪在我身前失聲痛哭,邊哭邊苦苦哀求我救她,我著實呆住了! 她就是小玉玉,她正是那個害得崔玉生和桂玉枝雙雙送命的小玉玉?! 作為一個普通人的立場,我實在覺得這個美艷迷人的女子讓人不寒而栗,早知今日,當初便不該和崔玉生…唉! 小玉玉見我不說話,立刻哽咽著道:“如果一切罪過都攤在我一個人身上我也認了,但是就這樣讓我給他們償命我心有不甘啊…如果說當初是我勾引崔玉生,那他崔玉生若是真的對桂玉枝一心一意,試問誰又能走進他的眼里?!” “唉…”劉老頭深深嘆了一聲,道:“事到如今你抱怨又有什么用?若非還有這么多人要過活,你認為你這樣的話還能在這里說么?恐怕你只有下去和桂玉枝那丫頭說了,哼!” 小玉玉臉色懼顫,急急道:“我…我…我不想死,嗚嗚~~~求求…求求你們救救我吧,我愿意一輩子跟著這個戲班走,只要還有我一口氣在,我絕不會讓大家餓著,求求你們,求求大先生救救我吧,嗚嗚~~” 我彎身將小玉玉攙扶起來,道:“劉爺爺能夠留下你也是想讓你保全這些人的飯碗,或許以德贖罪也是能讓你改過的辦法吧?!?/br> 或許是跟師父這么長時間,耳濡目染了他的一些秉性脾氣吧,也或許是我經歷過一些生生死死后,對人生有了新的認知,所以才能對小玉玉說這些話,其實我現在很想甩她兩個大耳刮子,破壞了人家的幸福生活還搞得人家家破人亡,倒還振振有詞,但這些我已經說不出口了,也做不出來。 小玉玉眼含熱淚重重點頭,道:“大先生讓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只要別讓他們再來找我,我真的…真的快扛不住了…嗚嗚~~~” 我心中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忙開口道:“或許他們來找的,并非你一人,不然也不會攪得所有人都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劉爺爺,這個戲班的人,還有誰是感覺不到他們存在的?” 劉老頭猛抽兩口旱煙,立刻搖頭道:“沒有,這個戲班子的人都在這里,大家一到子夜時分都能聽到他們在前臺唱戲,不過…他們只是攪合我們正常的作息,卻從未進來后廳,卻不知為何?” “哦?”我不免有些奇怪了,崔玉生和桂玉枝明顯是冤魂不散,按說他們本應該找小玉玉和戲班里的人報復,但他們為什么沒有向大家索命,而只是晚上攪合大家作息?老郎神的神像根本沒有開光,他們應該無所顧忌才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