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總時不時地偷眼瞄著。 他言談直來直去,看上去好像是個典型的腦子里裝肌rou的糙漢,然而憑他能把燕山從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調/教成一只見誰都炸毛的仙人掌,就能知曉其內心之蔫壞。 李鄴和燕山講了沒多久,便不著痕跡地撥開他。 “觀大小姐是么?” 他仗著自己五官憨厚,歲數又老,笑得人畜無害,“在下車騎將軍李鄴,統領京師兩大營——久聞姑娘之名,今日得見,不甚榮幸?!?/br> 觀亭月雖不喜歡結交當今的朝官,不過見對方如此客氣,自然也回了一禮。 “李將軍過獎。能擔任京師統領一職,想必是功勛卓絕,晚輩自愧不如?!?/br> 真有禮貌,會講話。 李鄴聞言,嘴角的弧度之大,幾乎見牙不見眼,“嗐,都是虛職,養老的罷了,沒有你們燕大侯爺那般實權在握,年少有為?!?/br> 燕山聽得皺眉頭,壓低聲音,“你忽然說這些干什么?” “怎么了?我實話實說呀?!?/br> 觀亭月倒是認真想了想,“能掌管京營,意味著將軍很得皇帝器重。侯爵之位多是外在光鮮亮麗,實則暗潮洶涌,不必去邊疆苦寒處風吹日曬,挺好的?!?/br> 李鄴本來只是抱著打趣的心態,沒料得她能有這番答復,微微意外了一下,隨后笑道:“姑娘的話有點意思,想必路上我們還能再多交流交流?!?/br> 燕山目送他離開,神態基本上是在表示“你最好別過來”。 “我從前……應該沒和他在戰場有過交鋒吧?”觀亭月奇怪地沉思,“怎么他似乎一直在打量我的樣子?!?/br> 旁邊的人掩飾性地咳了兩聲,“不用管,他看誰都這樣?!?/br> * 啟程在半個時辰之后。 這支甚有殺傷力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往城門外而去。 半道上果不其然遇著沿途來給觀亭月送行的百姓,有李宣文和敏蓉兩位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祖宗在一旁火上澆油,場面頃刻變得很是宏大。 “將軍一路好走!” “將軍?;貋砜纯窗 ?/br> 天罡營的兵將們幾時在哪座城見過這等莫名其妙的景象,簡直以為是什么邪/教出世蠱惑人心。 等回過味兒,互相又開始不順眼。 在到底是我們侯爺更厲害,還是你們將軍更勇猛之間以神情激戰,差點就要打起來。幸好懷恩城小,雙方還未進一步挑釁,路便走到了終途。 隨大軍開拔的好處就是腳程快。 觀亭月一行趕路的速度本就不慢,跟著李鄴這支小隊走,沿途抄近路拐小道,馬不停蹄,幾日可以趕上以往十幾天的進程。 燕山許是有什么軍務要處理,平時不??吹剿?。 而他們的車馬緊跟在隊伍的中間,被前前后后全副武裝的兵保護得固若金湯。 近來沒聽說過哪里有戰況,并且看李鄴所領兵馬的人數,也不像是要去大干一場的架勢。 反正怎么琢磨,怎么奇怪…… 但觀亭月只是好奇了一會兒,很快就拋諸腦后。 她這些天在忙著專研別的事情,無暇他顧。 日中時分,大軍在一處寬闊的林中草地扎營用飯,趁陽光好,便多休息了片刻。 觀行云撿了塊露水不那么重的地方,盤膝而坐,撕著rou餅邊吃邊聽頭頂的鳥叫。 觀亭月就是這個時候找上他的。 “三哥?!彼崞鹑箶[依樣坐在他對面,一副很正經的表情,“我有件要緊的事請教你?!?/br> 后者聽罷,當即肅然起敬,“你說?!?/br> 觀亭月認真道:“你知道‘東坡rou’,怎么做嗎?” “……” 觀行云眉毛揚得老高,自己這meimei廚藝糟糕不是一天兩天了,混到那么大個頭,也就只是囫圇會下碗面的水平,何曾問過此等問題。 “知道,當然是知道——論吃,天底下誰比得過你三哥啊?!彼研渥右涣?,煞有興致地準備開始顯擺,只見觀亭月不知從哪里掏出個小冊子來,一板一眼地等著寫注解。 觀行云:“……” 這么正式嗎? 第69章 我就喜歡飛揚跋扈的。 “其實這等小事犯不上你親自出馬, 淮化那邊也有不少軍務需要整頓吧?你離開小半年,不會亂套嗎?” 李鄴同燕山在一片開闊的竹林中閑步。 “要亂套了才好?!?/br> 他神情漫不經心,語氣里充滿了作壁上觀的味道, “上頭那位不就是覺得我作為中間派, 過于出風頭了么?我如今按照他的吩咐老老實實地游山玩水?!?/br> “西北不亂,他還想得起我來?” 李鄴聽出他的意思, 不由得啼笑皆非地搖頭,“你啊,還真是……” 燕山這個人是沒有多少家國情懷的,他奮不顧身地出生入死, 并非真的是為了替大綏開疆拓土,為萬民安身立命。 他的想法很簡單。 他就想出人頭地,想功成名就,想在這個世道站穩腳跟。 燕山實在太想封侯拜相了, 有時候他身邊的人也不明白這份執著究竟是從何而來。 凡人為功名利祿奔波半生者數不勝數, 可大多不是圖財就是圖利,酒色財氣總得沾一位, 否則有什么奔頭呢? 但他不同。 他既不貪圖名利,也不愛享樂, 許多副將都看不懂,這人拼了命的往上爬,到底圖什么? “誒——” 李鄴在兩株細竹間發現了手握紙筆, 寫寫畫畫的觀亭月, 于是別有深意地沖燕山一挑眉。 “那個,莫非就是你找了很多年的……” 他透過層疊的疏影望向坐在方石塊上,偶爾停筆思索的姑娘,目光幽邃地承認道:“嗯?!?/br> “哦……原來是觀家的大小姐。我說呢, 你會平白無故如此緊張這么個破客棧?!焙笳弑鸶觳惨桓被腥淮笪虻哪?。 他又摸著下巴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遍,點評道:“唔,模樣很漂亮,屬于……大家閨秀的長相?!?/br> 男人看女人,在彼此都不熟悉的情況下,普遍是先從外貌打量。 “可以,眼光不錯?!?/br> 話才說完,李鄴眼前忽地一亮,似笑非笑說,“不過,看起來她即將有麻煩上門了?!?/br> 觀行云正針對“東坡rou”的制作工序細無巨細地闡述。 什么rou要挑哪個部位的最合適,蔥姜蒜料酒醬汁什么時候放,小火燜到幾成熟給rou塊翻身…… 觀亭月頭都大了,聽兩句記三句。 “生姜刮去皮,大蔥斜著切……醬汁兩勺,豬rou煮出血水后再洗干凈……” 她嘴里喃喃念叨著,冷不防一抹寒光從天而降。 “噌”的一聲清鳴。 幾十斤的烏金重劍帶著挑釁筆直地束在她身側,把堅實的泥地砸出一道皸裂的豁口。 觀亭月攥著筆,滿眼匪夷所思地抬頭。 那是一雙煞氣十足的虎目,唇邊還有兩片挺風sao的小胡子。 觀亭月:“……有什么事嗎?” “我聽懷恩那些沒見識的愚民稱你是蓋世無雙的大英雄!”這或許是名中郎將,二十出頭,恰是年輕氣盛,肝火沖天的年紀,多半忍了有一路了,“說你單手能擲出一柄丈八鋼槍,于數丈之外取敵將首級?!?/br> 他把指頭一晃,對準她鼻尖,“我不相信!來和我比一場?!?/br> 李鄴瞧這窈窕纖細的姑娘拍拍裙子站起身,忍不住擺首,輕輕“嘖”道,“范元忠這個愣頭青,從不知憐香惜玉為何物,對上他可討不到點好?!?/br> 燕山卻慢條斯理地一笑,“誰討不到好,還不一定?!?/br> 聽了他此番口氣,李鄴在心頭小小的詫異片刻,“怎么,你覺得范元忠會輸?” “那小子雖說行事莽撞,毫無對敵之智,但手上功夫在軍中卻是一等一的出眾,連我和他切磋,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這姑娘貌似平平無奇——能比他厲害?” 燕山聞言,也不著急反駁,只頷首示意前方。 不遠處的觀亭月已依言走到了一塊臨時辟出的空地上,她在面對挑釁時素來不謙讓,哪怕過了這許多年,也依舊是有求必應,非得揍得來者跪下叫爹不可。 “瞧見沒——” “你別看她穿著輕便簡潔,又是發髻又是長裙的,周身掛的那些東西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她腰間反光的銀色衣帶是條軟劍,韌性十足,能剛能柔,最克近戰?!?/br> 李鄴不由專注地瞪大了眼。 “手腕的那一圈鏈子,放開來便是鋼鞭,有五六丈之長,束縛力極強,一旦纏上輕易掙脫不開,打群架的時候效果顯著?!?/br> “還有頭頂的發簪,也是一柄匕首,專用來出其不意的;背后腰上的小玩意隱藏著暗扣,拔開是把回旋刀,兩端帶刃……” 這位大老粗聽燕小侯爺如數家珍地把觀亭月從頭到尾分析了個遍,驚嘆不止,“真看不出來,她年紀不大,玩的東西倒是很討巧——還別說,這點和你挺像,記得早些年你也是雞零狗碎地背著一堆武器,走哪兒帶哪兒,隨時隨地能和人干架?!?/br> 燕山唇角牽動了一下,眸中露出幾分驕傲,“那是自然?!?/br> 手邊不能沒兵刃,這是觀家軍的傳統。 李鄴把他的小表情收入眼底,酸溜溜的:“侯爺,您對人姑娘還真是里里外外都,了,解???” “我……” 此話不知讓他想到什么,臉色竟然有些紅,便不自在地摸了兩下嘴唇,把視線別開。 山間的比武場上。